第八章 苗蠱
幾年前,李瑩的母親因為高血壓、高血糖和心律不整,住進了醫院。西醫用了透析機、包括抗生素在內的十幾種吊針,卻始終無法退燒。當時醫院對李瑩的母親下了病危通知書,在這樣的情況下,李瑩的父親李長風不知道從哪裏請來一位叫做王可的老中醫,這位白髮蒼蒼彷彿農家漢的老人,只是用了五分鐘為李瑩的母親把了把脈,然後開了方子,就走人了。
全家人看到這樣的情形,幾乎都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奇迹卻發生了,喝了中藥的母親,過了不到兩個鐘頭就退燒了,在連續服用一個星期後,竟然完全康復了。
從那以後,一直把中醫當作“蒙古大夫”的李瑩,對中醫有了全新的認識。
現在她看到周瞳這樣的情況,立刻想起了那位叫做王可的老中醫,或許他能查出周瞳失憶究竟是怎麼一會事情。
不過,要找那位老中醫,就必須先去找李長風,那個自己永遠都無法原諒的父親,李瑩一想到這裏,心裏就是一陣絞痛。可是她的眼前又浮現出周瞳在醫院時痛苦的神情……從自己認識周瞳那一天開始,就沒有見過他那樣的無助和沮喪,無論遇到怎樣的難事和危險,他總會自信滿滿的微笑,可是這一次……這一次他卻被打敗了么?
李瑩狠狠的跺了跺腳,為了周瞳,她最終還是決定去找他的父親。
紅葉孤兒院設在遠郊,嚴詠潔通過民政局,然後花了一番力氣,才找到它的位置。
孤兒院並不大,是一個十來平米的小院子,院子裏面是一幢三層樓的房子。房子上爬滿了牽牛花,而院子的四周也都種上了杜鵑、百合之類的許多花卉,有幾個小孩在一個年輕女孩的帶領下,正在院子裏玩耍,不時的傳來陣陣嘻笑聲音。
嚴詠潔看到這副美麗的畫面,心中的煩惱也似乎減少了很多。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年輕女孩看到嚴詠潔走進來,立刻有些好奇的問道。
“我是刑警,來這裏是希望調查一些事情,請問院長在嗎?”嚴詠潔微笑着拿出警官證。
年輕女孩顯然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美麗溫柔的女人會是一個警官,不免有些驚訝。
“孩子們,進去休息了,記得每個人都要洗澡才能午睡哦!”年輕女孩一邊讓孩子們進去,一邊又對嚴詠潔說:“院長在二樓,我帶你上去。”
“麻煩了。”嚴詠潔看見孩子們一個個掃興的走進自己的宿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幢三層樓的房子顯然已經有些年頭,地板、石階和牆壁上處處都可以找到歷史的痕迹。不過嚴詠潔卻並不覺得房子陳舊,反而感受到一種古樸和寧靜。
“孤兒院裏除了你和院長外,還有人打理嗎?”嚴詠潔看見這裏一切都井井有條,可是卻沒見到什麼工作人員。
年輕女孩忍不住嘆了口氣,才說道:“很少有人願意來孤兒院工作。”
“那麼你……”嚴詠潔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
年輕女孩並不介意,羞澀的笑了笑,說:“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我很明白這些孩子需要人照顧。”
“真是難得,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呢?”嚴詠潔只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實在是少有的清純善良。
“你叫我小靜就好了,嚴警官。”女孩斜着頭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
兩人說著,就已經到了院長的辦公室外,年輕女孩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慈祥蒼老的聲音傳出來。
推開門,嚴詠潔看到一個一頭銀髮的修女。
“院長,這位是嚴警官,她說有些事情想問問您。”小靜輕聲說道。
“嚴警官,請坐,不知道有什麼能幫上你?”院長說著慢慢站起來。
“院長,您別客氣,我來只是想向您問一個人。”嚴詠潔連忙上前一步,扶住這位滿臉慈祥的老人。
院長立刻爽朗的笑了起來,對一旁的小靜說:“小靜,去倒杯茶。”
“嚴警官,你想問誰?”
“院長,您還記得艾晨嗎?”嚴詠潔開門見山的問道。
“小艾,她怎麼了?”院長面帶關切。
嚴詠潔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說道:“她……她失蹤了。”
“啪”的一聲,小靜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上,綠色的茶水立刻潑灑一地。
“這怎麼會,她可是個好孩子啊,前段時間還來過孤兒院。”院長滿臉擔憂的神色。
“是啊,艾晨姐姐怎麼會失蹤的?”小靜急切的問道。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不過請放心,我們也正在全力找尋她。”嚴詠潔接着又問道:“院長,艾晨是什麼時候來的孤兒院?”
“大概是一個月前吧,嗯,是在五月七日,長假的最後一天,她來到孤兒院,還帶了許多禮物,送給這裏的孩子們。”院長說到這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個月前?五月七日?那剛好是艾晨失蹤的前夕……嚴詠潔的腦海里出現一些散亂的畫面。
“當時她有說些什麼特別的事情嗎?”嚴詠潔繼續問道。
院長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沒有,都是一些家常話啊”
“嚴……嚴警官……”小靜看着嚴詠潔,欲言又止。
“小靜,你要是知道什麼,就說給嚴警官聽。”院長在一旁說道。
“是啊,或許可以幫我們找到艾晨。”嚴詠潔也催促道。
“艾晨姐姐那次來,讓我不要擔心,她會拿到錢幫助孤兒院,我覺得奇怪,那可是需要很大一筆錢呢,艾晨姐姐剛剛才畢業工作不久,從哪裏去找這麼多錢?她的失蹤會不會和這事有關係?”小靜終於把自己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院長,孤兒院難道有什麼困難嗎?”嚴詠潔問道。
院長沮喪的點了點頭,說:“孤兒院的這塊地和房子都是一個教會的教友無償提供的,不過前年那位教友去世了,他的後人要收回這地方拿去賣,而孤兒院也沒有錢去買,所以……這家孤兒院很快就要……”
“那孩子們怎麼辦?”
“只有交給民政局去重新安排。”院長無奈的說道。
“買下這裏大概需要多少錢?”
“最少也要五百萬啊”院長噓了一口氣,這個數目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五百萬……”嚴詠潔非常清楚艾晨的經濟狀況,她的養父母也並非富有的人,要拿出五百萬來幫助孤兒院是完全沒有這個能力的,可是她卻告訴小靜說自己可以拿錢來,那麼她從哪裏去找這五百萬的巨款呢?她的失蹤會不會和這件事情有聯繫?……越來越多的疑問出現在嚴詠潔的腦海里。
“院長,艾晨的親生父母是誰,她又是怎麼到孤兒院的,您知道嗎?”嚴詠潔暫時拋開了那些無法聯繫起來的散亂線索,又繼續問道。
“唉,說起這孩子也真是可憐的很。”院長微微抬了抬頭,繼續說道:“我還記得那年是九六年八月,那年的夏天特別的炎熱,我到市區去給孩子們買生活用品,為了躲避烈日,我沒有走大路,而是在小巷中穿行,就在那個時候,我看到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幾乎裸體的在一個骯髒潮濕的角落裏捲成一團,瑟瑟發抖。當時我連忙跑過去,發現她發著高燒,身體也非常的虛弱。我抱起她,把她送到了醫院。醫生告訴我,如果再晚一些,這個孩子恐怕就沒救了。在醫院躺了三天,她才醒過來,我問她叫什麼,家在哪裏,父母是誰?可她除了記得自己叫艾晨,便什麼也不知道了。看她那麼可憐,不忍心讓她再流落街頭,於是我就接她回了孤兒院。她在孤兒院住了兩年,後來有一對好心的夫婦收養了她,也就是她現在的養父母。她真是個好孩子,學習用功,又孝順她的養父母,而且即使離開了孤兒院,休息的時候,也時常回來幫忙。嚴警官,你一定要幫我們找到她啊!”
說著,院長眼圈也紅了,淚水順着臉龐滴落下來。
“院長,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艾晨的。”嚴詠潔嘴上雖然安慰着院長,但是心裏卻是震驚無比。金丹口中說的那個“艾晨”同樣也是十二、三歲,而且時間竟然也和金丹所說的事件如此吻合,如果兩個艾晨是同一個人,那麼金丹救出的那個女孩應該沒有死,可是金丹卻非常清楚的告訴自己那個叫“艾晨”的女孩斷氣了,而且被埋葬。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兩個艾晨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是巧合,還是金丹在撒謊,或者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嚴詠潔只感覺自己加入警隊以來,從沒有遇到過如此錯綜複雜,離奇詭異的案件。
“院長,小靜,感謝你們的幫助,我還有要事,告辭了。”嚴詠潔迫不及待的想立刻飛往鳳凰古城,找到金丹,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周瞳在會見室里看到李瑩和她身旁那位身體乾瘦的老伯,不免有些驚訝,不知道這一向古靈精怪的丫頭又要搞什麼名堂。
“伸手!”周瞳剛剛坐下,那老伯就大聲催促說道。
“嗯?”周瞳一時沒有反映過來,看着李瑩,不知道如何是好。
“快把手伸出來!”李瑩乾脆自己站起來,抓着周瞳的左臂,放到桌子上。
老伯立刻伸出兩指,搭在周瞳的脈搏上。
周瞳這個時候才有些明白了,感情李瑩是找來一個“江湖郎中”幫自己看病。
他忍不住開始打量對面這位老伯。
老伯的臉上爬滿的皺紋,眼睛很小,但是卻炯炯有神,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短袖白襯衣,不過顏色已經開始有些發黃,下身是一條藍色帆布的短褲,腳上還套着一雙泥跡斑斑的灰色球鞋。這一身打扮樣貌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怎麼看怎麼像是剛從田裏上來的農民伯伯。
周瞳從小到大都沒看過中醫,現在這個老伯只是用手指拿脈,難道就能找出病因,恢復自己的記憶?他雖然深知“人不可貌相”的古訓,但是他也很難相信眼前這個老人家可以幫到自己。他本來想開口罵李瑩這個瘋丫頭,可是顧忌到對面這個老伯的顏面,終究還是閉上嘴,只是輕輕咳了兩聲。
“王伯,怎麼樣?”李瑩在一旁緊張的問道。
可是王伯卻是神色凝重,依舊還是把手指放在周瞳的手腕上。
雖然周瞳不大相信眼前這個王伯的能力,但是看見他緊鎖眉頭的表情,還是心中一緊。
王伯突然放開周瞳的手腕,上前一把抓住他的下顎。這一下突如其來,李瑩也是嚇了一跳,周瞳本能的想避開,可是也晚了一步。
“不要動!”王伯叫道。
周瞳看這王伯並沒有傷害他的意思,雖然這樣被人抓這下顎非常不爽,但是也盡量配合。
“張嘴,伸舌頭。”王伯口氣生硬的說道。
周瞳無奈之下,只好張嘴伸出舌頭。
“苗蠱,果然是苗蠱!”王伯縮回手,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神情竟然憔悴不堪。
周瞳聽到王伯所說的話,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叢林裏意外遇到的苗家青年,曾對他說過,自己的失憶是因為沈香給自己下了“失心蠱”。醫院裏動用了幾乎當今最先進的儀器和各種手段,都無法確定周瞳的情況,但這位王伯只是替自己拿了幾分鐘脈,看了一眼自己的舌頭,就說自己是中了苗蠱,簡直是匪夷所思。
“果然大有名堂!”李瑩看着周瞳的表情,就知道王伯的診斷所言非虛,否則周瞳的反應也太過奇怪。想到自己總算找對了人,立刻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
“王……王伯……”周瞳心中的懷疑早已去了大半,“我聽人說過這種苗蠱是‘失心蠱’,不知道王伯您有沒有辦法讓我恢復記憶……”
周瞳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王伯站起身來,搖搖頭,說道:“無能為力。”
“王伯,你可不能不管,事關人命,如果你不治好我這位朋友,我可是跟定你了!”李瑩半撒嬌半無賴的“威脅”道。
王伯一想起李瑩的非常手段,搞的家裏雞飛狗跳,自己幾乎兩天來都沒合眼,碰到這丫頭,只能自認倒霉,不得已,又坐了下來。
周瞳看到王伯竟然對李瑩如此畏懼,心中不免好笑,不過想起當年自己的遭遇,也頗為同情這位老伯。
“王伯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周瞳委婉的問道。
王伯“哼”了一聲,用教訓的口氣說道:“你們這兩個娃娃懂些什麼!治療苗蠱兇險萬分,稍有差池,命都沒了,你現在只是失憶而已,又無性命之憂,何必多此一舉。”
“王伯,你也看到我現在的處境,如果不能恢復記憶,關於這起命案的真相就無從得知,而且我還有一個朋友恐怕也身陷危險之中,所以即使有性命之憂,我也絕不退縮。”周瞳這番話倒是發自肺腑。
“王伯,這苗蠱到底是什麼玩意,醫院裏的教授們都束手無策,您……您真有辦法?”李瑩雖然不懷疑王伯的醫術,但是事關周瞳的性命,她還是忍不住說道。
王伯聞言果然面色不悅,不客氣的說道:“西醫懂個屁!區區一百來年的歷史而已,治些小病還行,要知道我們中醫歷經數千年,博大精深,雖不敢說能起死回生,但是妙手回春卻不在話下,只是如今中醫界裏欺世盜名之輩太多,真正懂得中醫的人少之又少,才使得中醫大不如前,被人誤解。”
王伯說到這裏,也忍不住嘆口氣。
周瞳對中醫了解不多,對於王伯這番話他也無法置評,但是自己能否恢復那七天的記憶,眼前這個老人卻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現今的人大多以為苗蠱只不過是傳說中的東西,實則不然,苗蠱確實存在,而且是源於苗醫,說起來這苗醫實際也是我中醫的分支。原本苗蠱之術是用來治病的,只是傳到後來,多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用於害人。我也不過是在一些中醫古籍中看到過相關的記載。苗蠱是利用苗疆地區一種極其罕見的蠱蟲來施術,這些蠱蟲被施術者用藥物控制訓練,然後配合經絡五行之道來種蠱,其中的詳情卻也不為人知。不過據記載,凡是被種蠱之人,脈象實中含虛,強中帶綿,五行混亂,而且舌尖隱含血絲。”王伯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只是聽在周瞳耳里,卻是句句驚心。
而李瑩是忙於驗證王伯的話,她雖然不懂拿脈,但是卻會看,所以立刻又一次強迫周瞳伸出舌頭,果然在他的舌尖隱隱含有數條血絲。
“王伯,不是我不相信您,但是憑……憑那些蠱蟲,可以讓我七天的記憶消失?”周瞳實在難以相信。
“如果種蠱之人在你腦中下蠱七日後,催動蠱蟲,那麼你那七日的記憶被抹去是極有可能的,中醫秘方里也有一種失心散,服下后只要數日內再用引葯,就可把這數日的記憶抹去。這種好比西醫口中所說的神經毒品,但是神經毒品只能混亂人的心智,比起這種東西來說實在只是小兒科。”王伯解釋道。
“這也未免太過神奇了吧!”李瑩在一旁驚嘆不已。
周瞳也是心存懷疑,但是對於自己離奇的失憶,也實在找不出其它更合理的解釋。
“王伯,快動手幫他治吧。”李瑩不想再去研究這其中的奧妙,現在當務之急是治好周瞳的失憶。
“在這裏?那可不行!”王伯看着門外虎視眈眈的警察,連忙大搖其頭。
“那要在什麼地方?”李瑩癟癟嘴。
“醫治苗蠱,需要配製中藥,同時施以針灸,非幾日不可,其中又頗多兇險,一定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王伯看着李瑩哭笑不得。
“沒問題,我去找詠潔姐,她應該會有辦法。”李瑩大大咧咧的說道。
“嚴詠潔……她……她現在在哪裏呢?”周瞳心裏默默的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