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潤玉找袁天寶打聽祁子俊的事,問:“袁叔,子俊有消息了嗎?”袁天寶實在拗不過潤玉,只好告訴她:“議政王要祁子俊說服山西商人出錢,同戶部合辦銀行。”
潤玉道:“原來是這樣?袁叔,難道這事有危險?
穡俊?
袁天寶說:“銀行辦成了,子俊就不會有事;要是辦不成,就難說了。”
潤玉說:“可是,山西的老財東們肯定不會同意的。”
潤玉從義成信出來,徑直往恭王府去。
這會兒,玉麟正為祁子俊的事兒在家裏哭鬧。議政王背手站在旁邊勸慰她:“你不再是小孩了,處事不能如此糊塗。”
玉麟說:“我心裏只有祁子俊!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
家丞說:“有個叫潤玉的姑娘,說要找格格。”
議政王說:“潤玉?叫她進來吧。”
家丞退了下去。議政王回頭同玉麟說:“我告訴你,祁子俊他心裏有沒有你,你也不知道。這位潤玉,我看她同祁子俊倒是情投意合呀!”
玉麟吃驚地抬起頭,問:“潤玉?你說子俊真喜歡潤玉?”[更多精彩,更多好書,盡在[517Z.cOm]
議政王去了茶廳,見潤玉正坐在那裏喝茶,便微笑着進去了。
潤玉說:“謝謝議政王!我今天卻是專為祁子俊而來。”
議政王很吃驚的樣子:“祁子俊?祁子俊怎麼了?”
潤玉說:“我知道祁子俊現在是提着腦袋當差!”
議政王笑道:“祁子俊現在好好的,潤玉姑娘何出此言?”
潤玉道:“議政王,我要是爹爹在世,也算是大家閨秀,說話辦事興許顧及多些。可是我自從家道不幸,發配漠北與虎狼為伴,回京后又是自己開戲園子餬口,自然就少了些溫厚嫻淑的女兒態。如有衝撞,請議政王恕罪!”
潤玉說:“我同子俊共過家難,話說得到一起去。議政王,請代我向格格請安,我告辭了。”
祁子俊沒有辦成戶部銀行之事,本想遲早也是復命,就想在家多呆幾日。他早身心俱憊了。他更想同世楨、世棋多廝磨些日子。如今世楨懂事多了,在他面前不再冷眼冷臉的。沒想到袁天寶派人急急地送了信來。祁子俊展信大驚,卻不知北京那邊到底發生什麼大事了。他只好另做打算,早早回京去。
蘇文瑞說:“現在能幫你的,恐怕只有格格了。”
祁子俊回到京城,並沒有去找玉麟,他徑直去了潤玉那裏。潤玉開了門,見祁子俊站在門口,驚得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問:“你從格格那裏來?”
祁子俊說:“我才進城,哪兒也沒去,直接奔你這兒來了。”
祁子俊擠進門來。他沒有坐下,站在屋子中間望着潤玉,眼中慢慢的就有了淚水。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脆弱,輕聲喊道:“潤玉,過來抱着我!”潤玉眼圈一紅,撲了過去。
祁子俊淚流滿面:“潤玉,如果能夠,真想現在就帶着你離開這裏,拋開一切,什麼也不管,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倆隱居起來,讀書唱曲,白頭到老。”
潤玉緊緊地摟着祁子俊,淚流不止。祁子俊說:“潤玉,你說我這是為什麼?
當初我在駝道上遇見你,可是我不能愛你,你也不能愛我。我離開你,為了我祁家的家業,為了發財,為了陞官!光宗耀祖,顯親揚名!到頭來,你在我懷裏了,我抱着你了,我卻是大禍臨頭了。“
祁子俊坐轎去了恭王府。跪拜之後,祁子俊將回山西籌辦戶部銀行未成之事細細稟報。議政王聽着聽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拍了桌子,一怒而起:“祁子俊!
你辜負了朝廷的恩典!我讓你回去說服財東參股戶部銀行,你卻鼓動他們齊心抵制,對抗朝廷!“
祁子俊回道:“回議政王,祁子俊辦事不力,自是有罪,但決沒有鼓動財東對抗朝廷!”“將祁子俊拿下!新賬老賬一起算!”議政王衣袖一拂,背過身去。話音剛?
洌礁齬艘檎王書房,玉麟緊跟在後面。公公宣道:“議政王、玉麟格格聽旨1議政王同玉麟忙跪下?
公公繼續宣旨:“太后口諭,玉麟格格自小讓皇阿瑪寵着,性子可不那麼乖順,由着她吧。她喜歡那個祁子俊,我准了這樁婚事。太后還說,聽議政王說,祁子俊替朝廷協軍餉,解京餉,還認購不少興國債券,想必是個辦事幹練又忠心朝廷的人。
對他累加封贈,也都是議政王在我面前替他討的。我相信議政王不會看錯人的。議政王多多操心,擇吉日完婚吧!“
望着公公們離去了,議政王冷冷地望了祁子俊一眼,拂袖走了。玉麟卻是歡天喜地,就要拖着祁子俊去花園裏賞花:“子俊,去園子裏走走。我讓奴才們提壺好酒來,你壓壓驚。”祁子俊哪有心思喝酒?只說票號里還有很多事,改天再來陪她。
玉麟撒撒氣,只好隨他去了。
祁子俊從恭王府出來,人便像亡魂似的,遊走不定。他真不知要去哪裏。票號的事,他真不想管了。賺再多的銀子,到頭來都是一場空。他最想去看的人是潤玉,可他沒臉見她。他傷害了的人,正是自己最愛的人。
過了些日子,恭王府差人召祁子俊進去說話。
玉麟說:“子俊,你別以為我就是個傻子。其實我心裏知道,潤玉姑娘喜歡你,你也喜歡潤玉姑娘。”
玉麟說:“我去求太后賜婚,是為了救你的命,也因為我是真心喜歡你。我這麼做,在民間女子那裏都顯得自輕自賤,別說我是格格。可是,子俊,我心裏只有你呀!”
祁子俊不知怎麼說話才好,連望望玉麟的勇氣都沒有了。他眼睛望着別處,心頭痛得像刀子在剜。玉麟低頭撫摸着玉碗,說:“送你這隻玉碗,或許你見着了,多少記着我的好,對我也有一點真心。”
祁子俊接過玉碗,輕輕摟住玉麟,輕聲喊道:“玉麟。”玉麟把頭倚在祁子俊肩上,閉着眼,一臉幸福。
玉麟說:“告訴你吧,我偷看了哥哥鎖在抽屜里的那些摺子。”
祁子俊緊張地問:“那都有些什麼?”
玉麟說:“那裏面都是些可以取人性命的東西!參你的有六七條,什麼販運私鹽啦,私通洪逆啦,私鑄官錢啦,可多了。我一看,嚇死了。所以呀,就去求太后啦!”
回到票號,祁子俊連忙給蘇文瑞寫了封信,讓阿城火速回山西。幾天後,蘇文瑞接到信,猶豫再三,又有寶珠催着,便隨阿城再次來到京城。
兩人見了面,祁子俊便把自己的麻煩事兒細細說了。
蘇文瑞說:“光是掏錢不行的,得看錢怎麼掏。有時候你越是掏錢越危險!你上次認購興國債券一千萬兩,我想議政王就動了殺機的。依我之見,你得花錢做成一樁一勞永逸的事。”
祁子俊使勁兒拍着腦袋:“我想不出這樣的法子。”
蘇文瑞輕聲問:“我問句大逆不道的話。議政王想當皇帝嗎?”
祁子俊說:“天下哪有不想當皇帝的人?”
蘇文瑞神秘而隱晦地問:“你敢嗎?”
祁子俊明白蘇文瑞的意思,決然說:“不是不敢,而是不可能!太后倚重議政王的能耐,卻又怕他過於專權,對他防得緊。只要他稍露不臣之心,必置他於死地。
議政王厲害,太后更厲害!“
蘇文瑞說:“大清未必要出個武則天了?”
祁子俊說:“差不多!”蘇文瑞沉思片刻,說:“大清開國之初,孝庄皇太后見識高遠,持事公允,才智超人,不讓鬚眉,可她並沒有效法武則天。順治、康熙兩代皇帝都是幼年登基,孝庄皇太后倚重多爾袞攝政,才穩固了大清基業。”
祁子俊問:“蘇先生意思,我們讓議政王做多爾袞?”蘇文瑞點頭道:“正是!”
那天夜裏,他秘密拜訪了陳昭。陳昭很是客氣,說:“子俊,您太夠朋友了。
別的人見我被貶了,避之不及,您反而讓人送銀票到家裏來。我夫人同我說起這事兒,感激得直哭哪!“
祁子俊點點頭,同陳昭耳語起來。陳昭臉色大變,立即掩飾着,點頭而笑。如此如此說完了,祁子俊的聲音在清晰起來,說:“我這是為大清基業着想啊!現如今,大清沒有議政王不行!怕就怕冒出幾個不聽話的,生出事端。所以說,此舉至為要緊!”
陳昭並不多說,只道:“陳某都明白了。”祁子俊不再多留,起身告辭。
送走蘇文瑞,祁子俊關了門,興奮不已。他睡不着,躺下幾次又爬了起來。他走到桌前,拿起茶杯,未到嘴邊又放下。他凝視着跳躍的燈花,不由自主地點頭而笑。這時,他看到了放在几案上的玉碗。他感慨萬千,探過身去拿玉碗。可是,玉碗卻突然從他手中滑落,啪的一聲,碎了。
祁子俊臉色大變,呆立不動。突然響起了擂門聲。雜沓的腳步聲從大門處往裏洶湧而來了。他還來不及問清是怎麼回事,已有督捕清吏司的人站在跟前了:“把欽犯祁子俊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