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在青兒心如死灰陷入絕境之時,她猛然感覺身子一輕,被人掄着拽到一邊,睜眼見是雷雷,悲喜交集,無話可說。
張軍面紅目赤,獸慾被阻,渾渾噩噩嘴裏亂罵。雷雷卯足力氣狠狠一拳,將他打倒在地。他嚎叫着爬起,張牙舞爪衝上來,下的是死手,好掩蓋丟人顯眼的醜行。
雷雷滿懷憤恨,往死里掄拳打;張軍羞憤交加,也是往死里猛撲狠打。雷雷雖小張軍幾歲,但出拳兇狠,張軍豁出去,拼了命,一時倒也旗鼓相當。青兒駭得瞪大雙眼,怕雷雷受傷,嘴裏亂叫着讓雷雷罷手。
等韓陽與大頭等人趕到,兩人已渾身是傷,撕扯扭打成一團。眾人忙過去拉開,雷雷雖滿臉是血,可氣勢如牛;張軍則被打得不成人樣,狼狽不堪。雷雷指着張軍破口大罵:臭流氓!要不看在你姑的份上,我不廢了你,我是你孫子!
張軍見了韓陽等人,大口喘着氣,恢復了點兒神智,他擦去臉上的血回罵:一個小破鞋,一個小流氓,真他媽是天生一對啊!
青兒氣結,臉色煞白,雷雷衝上去又要打。大頭怕打壞了人,趕緊上前猛推張軍,讓他滾蛋。張軍偏不走,跳着腳罵:葉青兒,你裝什麼純潔啊,誰不知道你和398農場的幹部都睡過!
青兒欲哭無淚,羞臊難當。雷雷猛地撲過去,被韓陽等人攔住。張軍見打不着自己,越發囂張,大罵雷雷,威脅說要去派出所報案,讓雷雷進勞教所。大頭一把拽住張軍衣領:還不滾,你找死啊!
雷雷讓大頭放開他,輕蔑道:讓他去,老子借他一萬個膽,看他敢去報案!我他媽還告你強姦未遂呢!至少坐十年大牢!
韓陽一直沒說話,他知道這種事兒不宜張揚出去,都是熟人,臉上掛不住。他走過去,盯着張軍說:趕緊去醫院包紮一下,這件事到此為止吧。張揚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懂嗎?
張軍掉頭就走,恨恨罵道:這件事不算完,小王八蛋你記住了,血債血還!
雷雷大聲叫:你他媽的大點聲兒,放什麼臭屁呢!
韓陽推着雷雷,讓他趕緊走,去處理一下傷口。雷雷看了一眼青兒,她滿眼凄惶,柔弱無助。
三人一路默默回醫學院,來到韓陽宿舍給雷雷療傷。韓陽用酒精給雷雷消毒,殺得他禁不住叫了一聲。青兒看着心疼,上前去握他的手,想給點兒精神安慰,不想雷雷狠狠甩開:別碰我!
青兒傷了自尊,生氣道:你吃槍葯啦,跟誰都犯渾。
雷雷瞪着青兒,拍着胸口道:我是吃了槍葯,我現在這口噁心還沒下去呢!沒出息,還好意思教訓我!
韓陽忙讓雷雷噤聲,青兒忍不住反擊,卻大大觸怒了雷雷。他激憤地叱責道:你既蠢又笨!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張軍是個什麼東西,他就是一土鱉流氓,癩蛤蟆都比他強,你怎麼就着了這種人的道兒!一個女學生咋就這麼不檢點不自重啊!還跟他鑽小樹林,還讓他摟抱。
青兒臉色慘白,如遭重擊,別人如此說她,她還能忍住,可從雷雷嘴裏說出,對她是奇恥大辱。她猛地伸手想甩他耳光,可見他滿臉傷痕,又將手放下:這跟你有什麼關係,管得着嗎?你一天到晚正事不幹成天瞎混,管好你自己吧!
韓陽在一邊看着,黯然神傷,不知道怎麼勸。
雷雷反唇相譏:我就這德性,我就不知道什麼是正事兒。你倒干正事兒了,被個土鱉流氓迷得五迷三道!
青兒氣得聲音哆嗦:你是我什麼人?我父母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我告訴你啊,以後離我遠點兒!別老纏着我,我要死要活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雷雷氣瘋了:誰他媽愛纏着你啊,不識好歹!他說著撕下繃帶,猛地往地上一甩,拔腿就走。走到門口時,回過頭來賭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找你,你以後愛跟誰跟誰!我他媽再理你我不是人!
雷雷摔門而出,驚動了許多學生。他們探頭探腦,看着渾身血污的雷雷大步走過,滿臉驚詫,交頭接耳。
雷雷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滿眼憂傷。路過一個夜市,嘈雜喧鬧的熱浪撲面而來,鄧麗君的歌聲成了商販招攬生意的手段。歌聲像鈍刀,割得他心疼,疼得想流淚。
莎莎跟一個男生吃完夜宵,冷不丁瞅見鼻青臉腫的雷雷,嚇了一跳,忙跑過來問緣由。雷雷茫然地看着她,眼睛裏除了凝結的痛苦,就是絕望。她忙讓那男生攔了輛出租車,硬是把雷雷塞進去,直接拉回家。
雷母見兒子神情恍惚,痴痴傻傻,又心疼又氣惱,忙不迭拿雲南白藥、碘酒等幫他包紮。莎莎在一旁打下手,溫柔懂事,體貼和順。
雷母扶著兒子進屋躺下,回到客廳向莎莎發牢騷倒苦水。莎莎說有個叫葉青兒的好像跟這事兒有關。雷母立刻警惕起來:雷雷現在還和葉青兒有來往?那個騷貨!莎莎不好回答,借口替雷雷倒水,起身走進雷雷的小屋。
雷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發獃,對莎莎的關心根本就不領情,還一個勁兒轟她走。莎莎自以為是地說:我走了,阿姨還不得嘮叨死你,那時可別盼我來。雷雷蒙住頭,擺手讓莎莎趕緊走人。她發了會兒呆,輕嘆一口氣,掩門離去。
雷雷一覺睡到天亮,起來上廁所時聽見父母為自己的事兒發生爭執。父親說,新班子剛成立,好多雙眼睛盯着,他一天二十四小時忙得連軸轉,腦袋裏連根針都插不進去,混賬兒子偏偏不省心。母親抱怨兒子也不是她一個人的,若再這樣下去,非進勞教所不可。父親建議讓他當兵,母親說當務之急是讓他轉變心態,全力以赴參加高考。
雷母把教育兒子的責任推給了雷父。雷父嚴厲地說:小時候誰教育我們?不全在於我們自己自覺自律?雷雷這小子根上就沒長好!我看他這輩子沒大出息!
雷母勃然作色道:什麼叫根兒上沒長好?外面人說什麼咱沒辦法管人家的嘴,怎麼自己也這麼看啊!那是不是你兒子呀,他這輩子要沒什麼出息,你臉上有光啊!
雷父痛心疾首:現在急有什麼用,從小養虎,虎大傷人,都是叫你慣的。
雷母心潮起伏,眼睛濕潤地大倒苦水,從雷雷三歲說起,一直數落到眼下。她流着淚質問,作為一個父親,他東奔西跑,一心為公,何時為兒子操心費力?雷父心裏愧疚,讓她就事論事,別扯那麼遠。
雷母聲淚俱下:兒子正處在十字路口上啊,咱推一把他就往左,不管他,他就往右。我是沒轍了,這小子要再這麼下去,就真毀了!
雷父輕捶着額頭,神色黯然地說他找兒子談談。正待起來時,身子猛地一側歪險些摔倒。雷母忙扶住,緊張地問怎麼回事兒。雷父嘆氣說,開了一夜的會,原想回家睡一覺,看來不能夠了。
雷雷聽着,獃獃站立,如轟雷掣電,羞愧難當。他溜回卧室,端坐書桌前,做好挨訓的準備。雷父推門進來,見兒子倔頭倔腦的背影,很想心平氣靜談一下。他拉把椅子坐下,一時卻找不着話,便伸手胡嚕了胡嚕兒子的腦袋。雷雷眼睛朝下,一動不動。
雷父突然笑了:一眨眼你都這麼大啦,站起來比我都高,下過鄉務過農,經過風雨,也見過世面,你什麼道理不懂?我說什麼你能聽?
雷雷不說話,他和父親隔離而生疏,不想跟母親可以調侃臭貧,跟山一樣的父親交流,他不習慣,寧肯以沉默對抗。
雷父無奈,只能自說自話:按說我也是打你這歲數過來的,應該理解你。可我像你這麼大,已經當兵啦,有部隊鐵的紀律約束着,什麼私心雜念都沒有,單純的跟張白紙一樣,你們這一代太不一樣了。
雷雷不知怎麼說,還是沉默。雷父試探着問,不想說點兒什麼?雷雷瓮聲瓮氣地說不習慣。雷父笑了笑,說他也不習慣。屋裏一陣沉默,雷父翻着書桌上的高考書籍,感慨道:小時候誰都說你聰明,你媽那會兒抱着你逢人就誇,現在可後悔了,直說小時候話說得太滿了。你媽可真是,別看革命了大半輩子,思想跟個老家婦也沒區別,活着就為兒子了。真是封建落後思想,應該好好批評……
雷雷實在忍不住,抬起頭說:爸,高考還有兩個月,我要抓緊時間複習功課。
他的聲音里透着一種真誠和決心,雷父聽懂了,怔了半晌,突然一笑,起身道:好,不打擾你啦。
一夜之間,青兒成了醫學院為之側目的緋聞人物。她與華華到食堂打飯,一路上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聽說她在基層時特別亂,跟好多人關係不正常,做過人流……
青兒面色蒼白,目光空洞,神情麻木地走着。華華氣不過,與幾個言語過分的女生爭吵起來。韓陽端着飯從食堂出來,見狀走過來,嚴肅地問她們是哪個班的,為何亂傳無聊庸俗的謠言,他要去找她們班主任,嚇得那幾個女生低頭道歉匆匆離去。青兒眼睛裏已沒有眼淚,有的是深深的憤恨和痛楚。
韓陽說這都是張軍搗的鬼,他已經找到張軍的系主任反映情況了。青兒咬住嘴唇,可她還是哭出聲來。韓陽心裏也一陣難過,他鼓勵青兒挺過去就好了。
韓陽為了讓青兒重拾起自信心,有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一起聊天,安排她參加臨床會診,擔任小組長。青兒備感溫暖,由衷感激,可當韓陽問起雷雷近況時,她神情一下變得很冷淡,連招呼都不打,就徑直離去。
青兒低迷消沉的狀態被大頭透露給了雷雷,他說張軍那雜種到處造葉青兒的謠言,弄得她抬不起頭來。雷雷面無表情,神情冷漠地道:活該,叫她不自重!那麼個癩蛤蟆都能騙了她,真是傻瓜,笨蛋!他語氣起初很平淡,似乎漫不經心,可是越說越激烈,越說越狠,他突然跳起,往省大跑去。大頭看着雷雷的背影,搖頭苦笑。
雷雷一路狂奔,衝進張軍宿舍,嚇得他直往牆角躲,語無倫次地警告雷雷別胡來,這可是大學校園。宿舍里幾個男生冷眼旁觀,雷雷也不吱聲,冷冷地擺手讓他們趕緊出去。
張軍緊張地叫:別走,這傢伙是瘋子,是流氓!
雷雷神情冷峻,一言不發,陰沉着臉做着手勢,那幾個男生不想惹火上身,拉開門一溜煙跑了。雷雷將門反鎖,向著張軍步步緊逼,張軍縮成一團,瞪着雷雷聲音顫抖着問他到底想幹啥?
雷雷陰沉着臉,低聲警告:老子不跟癩蛤蟆廢話,你畢業想留省城,就把嘴閉緊點兒。要是再讓老子聽到你造葉青兒的謠言,這學你就甭想再接着上了,滾回398農場當你的小隊會計去。
張軍虛張聲勢道:少跟這兒嚇唬我,你仗勢欺人,我告你們父子去。
雷雷逼視着他,威脅道:這麼點兒小事兒,不用我老子說話。我放個屁就能把你綳回去,不信就試試。說完,他轉身往外走。
張軍緊張地盯着雷雷的背影,在他即將出門之際,喊道:臭小子!別欺人太甚!雷雷回過身,眼神陰冷,張軍不禁打了個寒戰,苦着臉道:我不會再理葉青兒了,就跟世界上沒這人一樣!
雷雷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張軍狠狠地砸着牆壁發誓:王八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周末,葉青兒請華華到自己家做客。她倆剛出校門不久,冷不丁瞅見雷雷與一幫哥們兒騎車經過。青兒停住腳步,雷雷剎住車,兩人隔着五米遠互相看着,誰也不說話。雷雷神情恍惚地抬腿上車,與青兒擦肩而過,徑直騎向馬路中央,來往的車輛左閃右躲,不停地按喇叭,他毫不理睬。
青兒禁不住大喊一聲"雷雷",雷雷一動不動,雕塑般佇立着。青兒一步步走過去,站在雷雷對面,凝視着他。雷雷板著臉,平視遠方,目中無人。
青兒被他幼稚的負氣逗樂,雷雷傻了,瞪着眼道:傻笑什麼,二百五似的。青兒不想失去雷雷這樣熱血相酬的朋友,一心想把兩人的關係理順了。她真誠地向雷雷道歉:那天的事兒算我錯啦,向你賠罪。你大老爺們兒心胸寬廣,就別跟我一女的計較了。
雷雷冷笑一聲:別假惺惺了,最煩看你假模假樣的,人話都不會說,肉麻!他不是真的發火,只是借霸道發泄激情。青兒無法忍受,繃著臉與他吵架。
雷雷一吵架就興奮,控制不住情緒:嫌我態度不好去找張軍,他多懂女人啊!
青兒聲色俱厲:你胡說什麼,越說越下流!一點兒教養也沒有!
雷雷滿臉無賴相:大學裏全是四眼兒,你去找有教養的紳士吧!我就這德性,沒教養,沒文化,我媽都管不了,你憑啥教訓我。
青兒氣得抬腿就走,雷雷騎車攔住她,堵住她的去路。青兒猛地推雷雷,他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一輛汽車"嗖"的快速駛過,嚇得青兒趕緊抓住車把。兩人面面相對,不甘示弱地盯着對方。雷雷眼中孩子般迷亂瘋狂的痛苦沉沉地擊中了青兒,她觸電似的哆嗦着,突然猛地推開雷雷,轉身就走。
雷雷傻傻地站着,眼神獃滯。大頭走過來,捅了他一下,淡然道:走吧,都看你呢!
青兒一路走,一路流淚,華華不知如何安慰她。青兒不解地問,是不是她對雷雷太寬容,所以他才敢那樣放肆。華華皺着眉頭說,你倆這麼吵架挺無聊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小兩口鬧彆扭。
青兒愣住,她何曾往那裏想過,她跟雷雷之間怎麼可能呢。華華一語點醒夢中人:他愛你,你知道。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他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是認真的。
青兒惶惶然,死活不承認。華華淡然一笑:忠言逆耳,愛聽不聽都在你!
高考在即,雷雷根本就沒心思溫課,他把精力全放在了修理那輛破摩托車上。幾個哥們兒在一旁打下手,見他陰沉着凶神惡煞般的臉,誰也不敢胡亂說話。
轉眼日落西山,那幫哥們兒熬不住了,回家的回家,回校的回校,惟獨大頭留下來陪着雷雷。他扔給雷雷一根煙,雷雷接過夾在耳朵上,發動摩托車,馬達轟鳴,黑煙直冒,報廢摩托居然復活了。
雷雷興奮地騎上摩托,大頭坐在後面,正要出發,卻見一個黑影走過來,喊住了雷雷。他定睛看是白莎莎,奇怪地問:天都黑了,不回家又鬼混什麼呢,出事兒可沒人管你。
莎莎孩子氣地說:回家沒勁,我跟你一起玩兒。
雷雷不屑地道:你一個丫頭片子,跟我們爺們兒混什麼混,趕緊回家去,煩不煩啊!
莎莎固執地重複道:不回家,你帶我玩兒。
大頭嘿嘿直樂:小孩子過家家啊,多大了還帶你玩兒!
雷雷譏諷道:找你那幫吃屎分子玩兒去吧,我可沒功夫哄你。
說著,他狠踩油門,摩托車發出震耳的轟鳴聲。莎莎無畏地站在車前,張開雙臂,一副螳臂擋車的架勢。雷雷哭笑不得,跳下車罵道:你不想活了,老子今天心情惡劣,找抽啊?
莎莎挑釁道:你抽個我看看?就會跟我犯渾,見了那個小騷娘們兒跟個哈巴狗似的,都替你臉紅!
雷雷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吱響。大頭趕緊推開莎莎,讓她趕緊走。莎莎偏要火上澆油,嘲諷道:我就見不得你對那騷貨低三下四的勁兒!她有什麼好啊,怎麼就那麼迷人?是不是跟男多了,特有經驗啊?
雷雷氣昏了頭,衝上前揮拳要打,大頭拚命架住,喊道:你幹嘛,別他媽跟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雷雷惡狠狠地盯着莎莎罵:趕緊滾,別以為你老子是副司令我就不敢抽你。
大頭將莎莎推着一邊去,她死命剜了雷雷一眼,氣哼哼離去。
雷雷在大街上風馳電掣般飆車,街燈行人瞬間閃過。他眼神狂熱,兩耳生風,從速度中找到快感和解脫。
青兒與華華在家裏吃完晚飯返回學校,接近學院大門時,就見一輛摩托車呼嘯着疾馳而過。青兒下意識去看,大吃一驚,原來是雷雷,他瘋狂地瘋狂掠過街道,眨眼就不見了。
青兒獃獃地望着,喃喃地道:這小子瘋了,不戴頭盔,找死啊。
華華沉吟道:這個周末不就要高考了嗎,他不想考試了?葉青兒,你真把這小子毀了。
青兒聽了如五雷轟頂,呆立在街邊兒。她毀了他,可誰又毀了自己呢。
莎莎忿恨難平,到雷雷家向雷母告了一狀。她說雷雷被葉青兒迷得神魂顛倒,為她爭風吃醋跟人打架,連書也沒心思讀了。雷母對青兒恨得牙根兒發癢,想要給她點兒顏色看看。
第二天,雷母便怒氣沖衝來到醫學院,找葉青兒的系主任反映情況。韓陽得到消息大吃一驚,慌忙到系主任辦公室安撫勸解。雷母得知他是葉青兒的班主任,冷冷地質問道:葉青兒勾引我兒子,你為什麼不管?
系主任趕緊打岔:您先請坐,別急,這種事兒急不得,年輕人談戀愛……
雷母神情激動地打斷道:葉青兒什麼背景你們知道嗎?她在398農場作風很壞,她沒有資格跟我兒子談戀愛,她這是在勾引青少年犯罪!
韓陽忍無可忍:您別這麼衝動,先把情況搞清楚。葉青兒壓根兒就沒與您兒子談戀愛,他倆只是普通朋友,談不上誰勾引誰。不信您找來雷雷當面對質。
雷母眼睛突然紅了,大聲道:我要是能找到兒子,還來這兒幹嘛。還有兩天就要高考了,他跑得連個人影都沒有。書不讀了,還為這個小妖精跟人打得頭破血流。你們要是不管,我自己管……
雷母咬住牙,說不下去,眼淚撲簌簌流下來。系主任既尷尬又為難,實在不知說什麼好。韓陽神色凝重地向雷母下軍令狀,他馬上去找雷雷,讓他回家好好溫習,參加高考。
系主任送雷母下樓,正巧被青兒瞧見,她心裏納悶,雷雷媽來醫學院幹啥,難道雷雷出事兒?她的心忽悠往下一沉,想走過去問詢,韓陽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上前一把拽住她,說雷雷媽是來找她的,最好迴避一下。青兒愣住,眼神茫然地問是不是雷雷出了車禍。韓陽說雷雷離家出走,眼看要高考了,可他連個人影都不見,家裏人急壞了,雷雷媽懷疑雷雷跟她談戀愛,來打聽情況。
青兒怔怔地說不出話,韓陽說:雷雷住在大頭宿舍,你去勸勸他,讓他回家,然後參加高考,這是他一輩子的事兒。
雷雷賴在大頭宿舍里,吃了睡,睡了吃,沒有白天黑夜的。這天,他一覺睡到晌午,翻身起來夠水杯,不想有人遞了過來,他抬頭一看,是葉青兒,頓時愣在那兒。他板著臉不言不語,青兒抱着了斷一切的決心而來,故此顯得容忍大度,不去計較:別這樣行嗎?你就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嗎?
雷雷低着頭問來找他幹什麼?青兒勸他回家參加高考,他媽媽急壞了,甚至來醫學院找了她的系主任。雷雷急了,以為是張軍背地裏挑唆,破口大罵張軍,立刻要起身找張軍算賬。青兒一把按住他:別再鬧了,我學習挺累的,真的沒力氣跟你吵鬧。
雷雷瞪着眼睛譏諷道:誰跟你鬧了,假了巴幾的,特沒勁。
青兒忍住怒氣:雷雷,你要再這樣,那就真的沒什麼可說的了。
雷雷扭着頭看窗外,青兒也靜默無語。走廊里傳來鄧麗君的歌聲"甜蜜蜜",兩人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下眼神,又立馬移開。沉默了片刻,雷雷問:我不是單相思,對嗎?
青兒怔了一下,搖頭道: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雷雷咬着牙道:真沒勁,虛偽。
青兒思量再三,決定還是把事情挑明了:雷雷,以前的事兒就算了,怪我沒講清楚。今天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和你只能是朋友關係,其他什麼都不可能!
雷雷語氣激烈地問:為什麼?為什麼不可能!
青兒神情鎮定,她是想清楚后才來的:我倆根本就不合適,無論是從家庭出生,生活背景,脾氣性格,理想追求等各方面看,都大相逕庭……總之,我們只能做朋友。
雷雷皺着眉頭道:這都是廢話,你就直說到底喜不喜歡我吧。
青兒快壓抑不住,她狠下心,生硬地道:雷雷,別逼着我撕破臉。你對我很重要沒錯,可你要這樣,我寧可沒你這個朋友,我受不了你這樣瘋瘋顛顛!
雷雷一把拽住青兒,聲嘶力竭地道:你心裏怎麼想,為什麼不敢說出來!你要真那麼討厭我,你就走,一輩子不要再見!
青兒聞言轉身就走,雷雷穩坐不動,可他內心既後悔又沮喪。青兒走到門邊,突然冷靜下來,回過頭道:你知道我不討厭你,在398農場那會兒,有你陪伴,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兒。別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讓大家活得既煩又累。你趕緊回家溫課高考,讓父母省點兒心是正經。
見雷雷呆坐不動,也不吱聲,青兒輕輕一嘆,推門而去。
大頭臉色冷淡地進屋,既不看雷雷,也不言語,埋頭替他收拾東西。雷雷眼前恍惚,似乎在夢遊,對眼前的一切熟視無睹。大頭把雷雷的物件收拾完畢,塞到他手裏,淡然地道:趕緊回家吧,我不能留你了。你媽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爸為你高考專程趕回來……
人家下逐客令了,雷雷沒法兒再呆。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拎着包機械地往外走,他是得回家了。
回家的路太長,而他又走得太慢,等他挪到家時,已是夜裏。母親神情平靜,一句指責的話都沒有。只是說:你爸明天一大早就回來,說要親自送你上考場。我勸他算了,這不給你施加壓力嘛。你明天下午去熟悉熟悉考場,後天早晨想派車就派車,想騎車就騎車,怎麼著都行。我們都不去,你自己考,只要發揮正常,考什麼樣是什麼樣!
母親臉色憔悴,眼睛紅腫,看來一個人又偷偷哭了半天。雷雷一陣愧疚,難過地低聲道:媽,我會好好考的,去睡吧。
雷母的眼睛霎時濕潤,她忍住眼淚,笑了笑:臭小子,好像是為你媽考試,不是為自己。
雷雷鄭重地點點頭,給了母親一個無聲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