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與不見

見與不見

2009年7月29日紅原——馬爾康

八點半的車去馬爾康,上車的時候開始落雨。雨水中的紅原縣城顯得不那麼髒了。但是清冷清冷。將手機貼在耳邊聽紅原藏人的歌。心裏默默道了聲再見。

車上有兩個藏族和尚,看我用手機聽歌,也開始用手機放音樂,我回頭張望,他們沖我笑,我報以微笑,順便客氣地說了句:“你放的歌很好聽啊。”結果,這兩個和尚啊,一路熱情地放歌,歌放完了,開始放經文。催眠曲一樣,我打瞌睡又睡不着,痛苦不堪。我幾次回頭想制止,但是看到他們友善的笑容,我的話又咽下去了。

車過刷金寺,停下裝貨。收到一條短訊:“愛人,再見,一路平安,我等你回來。”

心裏一動,唰地拉開車窗,探頭出車窗外張望。遠遠路邊,一個人騎在摩托車上,伏在車上望着這輛車。雨水很大,看不清楚。我對自己說,一定不是他。

再上路,心情莫名煩躁起來,終於忍不住對那兩個和尚說:“拜託,別放音樂了,我想睡覺。”兩個和尚樂呵呵地看着我,用生硬的漢語對我說:“你好。”是聽不懂還是裝不懂啊?我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得很。和尚後排坐,一長頭髮藏人沖我直樂,我無奈也沖他笑了笑。

他一看我笑,笑得更歡。大偉打趣說:“領導,別亂放電。小心招惹是非哦,不過,這個藏人可真帥。”我氣得使勁掐他:“人對我笑,我難道對人哭啊?禮貌懂么?民族團結懂么?哥們兒!”一面笑鬧着,心裏卻始終在想,那人是他嗎?下這麼大的雨,將近一百公里的路。不會是他吧?

中午到馬爾康,這就是阿壩州的州府了。車站很破落,稀稀落落幾個藏人在排隊買票。先看到康定的票,沈前不想跟我們瞎逛了,覺得我們實在有點不靠譜。他決定去邛崍看看直台遷移過去的孩子們,然後回家。我們定了後天去康定的票。

買了票出來,心裏悶悶的,不想說話。大偉、阿亮一路取笑我,魂留在紅原了。唯沈前憨厚,不說什麼。我向來伶牙俐齒,今天卻沒有心情反擊,只好擺出一副坦然任他們取笑的樣子,他們說什麼我都承認,一臉無賴加不在乎。久之,他們也無趣了。

下雨,哪裏都去不了。大偉他們打撲克。我睡睡醒醒,迷糊得很。

晚上,那藏人打電話來,問我在馬爾康待多久。我想了下,說只住一晚,明天離開。他急切地道:“你等我,我要來找你。”

他竟要連夜騎摩托車趕兩百公里來見一面。我條件反射般望望窗外,漆黑如墨,大雨瓢潑,這一路泥石流,塌方……瘋了,不行!頓時覺得缺氧,頭痛。喉嚨發緊,心裏很虛,我害怕那人在此刻出現在我面前,我可能就真的管不住自己了。別逼我啊,我可本來就是個率性而為的人。

強行振作起來,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噼里啪啦跟他講了很多,關於我的生活,還有我對所謂愛情的方式和看法。可能他大半都沒有聽懂,但我很真誠看待他的感情,也嘗試讓他明白我的心情。不是我不相信有一見鍾情這回事,而是不能因為愛情而愛上愛情。我相信他說的話,他所要表達的情意。只是,人生不可以如此浪漫、任性,既然如此強求,那從此就不要再聯繫了,也決不再相見。

他固執地說愛與等待,我不再說話,輕輕掛了電話。

這樣炙熱的感情讓人嚮往,又害怕。我望着窗外夜色茫茫,心裏一片塵土飛揚,是什麼一種情懷也說不清楚。我周圍人的感情都是小心翼翼,衡量又衡量的,各方面的指標量化了,權衡再三。經過如此幾番之後,再熱烈的感情也變淡了。但是,生活本身就是平淡的啊。師太說:愛情總歸是要失敗的,不是敗於難成眷屬的無奈,就是敗於總成眷屬的厭倦。

半夜,電話響,知道是他,接了,又不說話,我也不說話。無言以對。很久,他在電話里唱了一首歌,倔強深情。唱至末了,聲音已哽咽。

他說:“無論你見與不見,我就在那裏,無論你愛與不愛,情就在那裏。”

這藏人,看似木訥,卻又細膩,看似倔強,卻又脆弱。

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是藏族倉央情詩中的一句。後來有一天,無意中在拉薩街頭小店翻閱這本詩集,看到這句話,那一瞬間,彷彿穿越萬里長路,那人就站在我面前。只是,有情無緣,行色匆匆,已經遠隔天涯。

像是未完待續,在大昭寺前,遇見從他故鄉磕長頭來拉薩的仁真,閑聊中得知他們竟是同鄉朋友。不過,那是另外一個路上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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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張小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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