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美麗如畫的天柱山,雲霧繚繞之中,天柱峰、飛來峰、蓬萊峰、蓮花峰、天柱松、黑虎瀑、練丹湖等美景,翠峰如簇,令人心曠神怡,說天柱山的風景如畫,美麗無比,不是空穴來風,有詩為證:"奇峰出奇雲,秀水含秀氣,青冥皖公山,巉絕稱人意。"站在遠處看,綿延起伏的山巒,在晚秋的晨曦中顯得縹緲而朦朧;山間那清澈的小溪喧嘩着向前奔去,滿山的紅葉像一片火海一樣染紅了巍峨的群山。天柱山腳下,一個個山村掩映在一片重重疊疊的密林之中。

隱隱約約地從邈遠的地方不時傳來孩子們一陣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這聲音顯得既遙遠又空邃,它們由遠而近,又漸漸消失在浩渺的天空。

劉家大院座落在一個名叫小市港鎮的村莊東頭,距離天柱山約20多華里(今安徽省安慶市懷寧縣境內,位於小市鎮新街南邊的一華裡外的一道東西走向的山崗,稱為劉家山,為劉蘭芝誕生地。背負天柱晴嵐,傍依皖水綠漪,面朝受泉大畈,是一個風景秀麗的村莊)。劉家大院門前高大的綠葉榕把柔軟的滕曼低低地垂落在雕龍畫風的青磚黛瓦上,古色斑駁的虎鈕銅鎖,烏光可鑒、瑰麗流彩的彩窗長廊,長滿茂盛綠簇繁花的頹舊天台和陽欄,處處彰顯着主人昔日的堂皇和殷實。劉家大院內的主人人稱劉員外,原本是個地方小官吏,自幼攻讀詩書,勤奮上進,二十歲就考取進士,為官清廉,政績顯赫,不取民間分毫,頗具聲名。只因為人正直,不善趨炎附勢,落得個懷才不遇,仕途受阻,這才辭官不做,告老還鄉,歸隱老家廬江郡小市港鎮,以安度晚年。劉員外生有一男一女,兒子大,女兒小,兒子叫劉蘭生,也因公務繁忙,忽略了對他的培養教育,讀書不成,自然未考取功名,現已結婚成家,娶錢氏為妻,在家做點小生意,無大出息。女兒叫劉蘭芝,自幼聰明好學,聰明活潑,心底善良,外貌出眾,有着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姿容,是劉員外的掌上明珠。老伴劉氏,為人賢德,出自書香門第,也算大家閨秀。如今,家中敗落,正在走下坡路。

話說劉員外這個年方十六的女兒劉蘭芝,打開窗戶,往菊花園那邊望了望,秀美的臉龐露出一絲甜美的微笑,她在窗戶邊佇立了好一會,才收回目光,轉身坐下來,低下頭,那雙好看的丹風眼不易察覺地一亮,情不自禁地手撫箜篌,輕輕地彈奏起來,一會,她纖長的手指時而舒緩時而激越地在箜篌上滑動,那古樸而淡雅的純凈音色在她那嫻熟的樂曲中宛如一泓春水一樣汩汩地從指縫裏流出,穿過窗欞,在空曠中輾展迴響。

蘭芝十分投入地彈着箜篌,彷彿步入無人境界,她的神情似乎沉醉在一種甜蜜而歡快的往事之中。

蘭芝的嫂子錢氏在寬敞的院子裏晾衣服,不遠處,幾隻不知名的小鳥不停地在空中盤桓並"嘰嘰喳喳"地叫着,錢氏好奇地朝天空望去。

兩隻小鳥似乎被美妙的箜篌之音所吸引,在蘭芝的窗口飛來飛去,久久流連。

錢氏有些詫異地停下來看着小鳥,自言自語道:"真怪了,小姑子一彈箜篌,這鳥兒就繞着窗子飛來飛去!"說完,剛轉身就看見婆婆劉母從門口走出來,便立即笑道:"婆婆,你看怪不怪,我們家蘭芝一彈……"

劉母無心多說什麼,忙催促說:"還說什麼呢,快,快,老爺不行了!"

錢氏吃驚地"啊"了聲,慌忙放下手裏正晾的衣服。趕緊來到蘭芝的門口,朝裏面大聲叫:

"蘭芝、蘭芝,爹的病又重了!"

蘭芝猛地一驚,急忙放下箜篌,慌張地向外走去,邊走邊疑惑地問嫂子:"爹早上不還好好的嗎?"

錢氏看着滿臉迷惑的蘭芝說:"剛才又昏過去了,娘急得團團轉呢!"

兩人匆匆慌慌張張的朝樓下劉員外的屋裏走去。

蘭芝的父親劉員外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蠟一樣蒼白,因為生性耿直而棄官歸隱鄉村,只因家道中落,積憂成疾。劉員外的身子骨每況日下,家境也大不如從前。這會兒,蘭芝的母親不安地在老伴的胸口上揉摩着,既心疼又焦慮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丈夫,臉上佈滿憂戚。

蘭芝驚慌地衝到父親的床邊,心疼地叫了一聲:"爹!"

劉母眼圈泛紅,哽咽着說:"你看這怎麼好,啊?這怎麼好?偏偏你哥這時影兒也不見!"

蘭芝連忙安慰母親,說:"娘,你別慌!"說罷,湊近床頭,又輕輕地小聲叫了一聲"爹!"

劉員外依然緊閉雙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蘭芝忙回頭對嬸子說:"嫂嫂,快去請郎中!"

錢氏連忙點頭,"嗯"了一聲,便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離城門不遠就是廬江府了,大門石額上刻"廬江府"幾個大字,門前伏卧着一對石獅,顯得威儀而莊嚴,穿着衙府衣服的衛士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兩邊門側。

寂靜的府衙書手房裏,蘭芝的哥哥劉蘭生雙手抱着膀子,不時地朝外焦急地望着,發財心切的劉蘭生一直想攬到製作軍隊冬服的生意,他已經在這裏等侯高主簿多時了。

20多歲的焦仲卿是府上一個抄寫文書的普通小吏,桌上擺滿了成堆的公文。陽光從窗戶外邊投射進來,把泛白的光線打在他俊朗的臉上,他低着頭,和好友孫少吏埋頭書寫着公文。這時,焦仲卿起身端茶碗準備去倒水。劉蘭生眼疾手快,急忙乖巧地拿起另一個台案上的茶壺,迎上前去給焦仲卿倒水。

焦仲卿抬起頭,客氣地望着劉蘭生說:"哎呀,勞駕勞駕!"

劉蘭生一邊倒水,一邊試探地問焦仲卿:"焦少吏,你說高主簿上哪去了,我來幾次了,就是不見影兒。"

焦仲卿忙說:"會不會在家裏?"

劉蘭生說:"家裏也不見人。"邊說順便又給旁邊的孫少吏的杯子裏倒了點水,然後又問孫少吏,說:"孫少吏,你說他能上哪?"

孫少吏揭開碗蓋,表情怪怪地看着劉蘭生說:"既不在家,又不在衙里,"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又說了句:"哈,這就說不準上哪了!"

"哎,看來你知道?"劉蘭生見孫少吏怪模怪樣的神情,急忙追問。

孫少吏見劉蘭生一副較真的樣子,慌忙改口說:"主簿大人的事,我們這些小吏哪能知道?"

劉蘭生厚着臉皮,嬉皮笑臉地纏住他,說:"你肯定知道,告訴我,我請你喝酒!"

孫少吏故作神秘地小聲對劉蘭生說:"你真想知道?"

"當然,我有要事要找他。"劉蘭生說。

孫少吏話到嘴邊,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肚裏,說:"哎呀,還是不能說,不能說。"

劉蘭生見狀,忙又焦急地央求道:"哎哎哎,你這傢伙怎麼啦?"

孫少吏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說:"主簿大人的事,不便言說,不便言說!"

"不便言說?"劉蘭生一愣,暗暗思咐了一會,他猜測高主薄肯定是去春仙樓找煙花女鬼混了,他不再說什麼,拔腳就往外走,與進來的府衙小吏朱儀撞了個滿懷。

劉蘭生忙賠着笑臉,說:"喲,朱少吏,對不起,對不起!"邊說匆匆向外走去。

朱儀彎腰拾着撞落下來的公文,不滿地嘟噥了一句:"這傢伙慌裏慌張地,幹什麼呀?"

這時,朗中正神情專註地為劉員外把脈,蘭芝焦慮不安地看着朗中為父親看病。

劉員外依然緊閉着雙眼,氣若遊絲地喘着氣,郎中仔細地把了把劉員外的脈,臉色越來越凝重,他緊皺着眉頭,目不轉晴地看着劉員外的臉,不吱聲。蘭芝和母親緊張不安地看着朗中的表情。

郎中放下脈,兩手慢慢搓了搓,神態顯得越發凝重起來。

"先生,老爺這病……"蘭芝的母親終於迫不及待地問道。

郎中見劉母一副焦灼的樣子,連忙安慰道:"不礙大事,不礙大事。我這就給你開個單子。"

郎中起身走到客廳,在桌旁坐下,錢氏趕忙端上茶。

蘭芝的母親不安地看着朗中說:"先生,老爺的病,真的不會礙大事?"

郎中看着蘭芝的母親說:"當著老爺的面我不便說,其實老爺的病很重,氣脈很弱,內火卻很重。我這兒開了幾帖葯,先抓了,照我的方子去做吧。"說罷,拿筆寫起來。

劉母點點頭。

郎中寫罷單子,蘭芝趕忙接過,蘭芝看了看藥單子,一下傻了,她愣愣地看着朗中不解地問:"先生,這……"

"就按這個辦吧!"郎中呷口茶,簡單地說。

蘭芝仍吃驚地看着朗中,一臉迷惑地說:"可……這……?"

蘭芝母和錢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着蘭芝。郎中緩緩放下茶杯,神色依然平靜地說:"不這樣,是治不好老爺的病啊!"說罷便起身告辭。

蘭芝母和錢氏也趕忙禮貌地起身送客。

蘭芝仍捧着藥單愣在那裏。蘭芝母和嫂子返回屋裏,母親見女兒慌亂的樣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緊張地問:"這單子怎麼啦?"

蘭芝面露難色地說:"這藥單里的東西哪裏能弄得到,只有趕快找哥哥回來商量了。"

春色繚繞的春仙樓裏面不時傳來女人和男人打情罵俏的聲音,牆壁四周掛滿了令人心池蕩漾的春宮圖,緊閉的房間裏封鎖不住女人、男人的呻吟與喘息聲。

這時,劉蘭生匆匆朝里走去,王八王五見有客人進來,立即拖着長音喊道:"接——客!"

幾個塗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氣的妓女立即圍上來和劉蘭生調笑。

劉蘭生連忙賠着笑臉,說:"好妹妹,今兒哥哥可沒有閑空!"說完就在一個妓女臉上"巴嗒"親了一口。

幾個人一陣大笑。

被親的妓女叫香香,她揚起小手帕,撒嬌地:"討厭!"

"哎,見着高主簿嗎?"劉蘭生得意地笑道。

"人家正熱鬧着呢,你去湊什麼熱鬧?"

劉蘭生一聽,馬上推開妓女,說:"我有急事,有急事!"

妓女們聚在樓道下,有的抱着膀子,有的嗑着瓜子,嘻嘻哈哈笑着,看劉蘭生向樓上走去。

蘭芝走了好幾個地方都不見哥哥劉蘭生的綜影,她沮喪地從一家小酒樓裏面走出來,焦急自言自語道:"這上哪裏去了?"

她徑直往前面一間絹錦店走去,店裏的鄭掌柜在和一個賣錦的人拚命殺價,他故意挑刺,指着攤在櫃枱的錦向賣錦的數落說:"你看看你這圖案,真是俗死了!啊呀,這裏怎麼還露出絲頭來了?"說完,抓起錦又捏了把,搖着頭,"這手感也不好,就像抓了把麻布,哎呀呀!這哪叫錦?"

這時,蘭芝匆匆走進來。鄭掌柜一見是蘭芝,便高興地打招呼:"蘭芝呀!"然後,鄭掌拒又向客人指着蘭芝,帶着挑釁的口吻說:"這才是織錦的高手,你沒有看她織的那個錦啊,就像她人一樣那麼漂亮,捏在手裏就像水在手裏流,那才叫錦。"

劉蘭芝不想聽鄭掌柜嘮叨,忙打斷鄭掌柜的話,說:"鄭掌柜……"話音剛落就被鄭掌柜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自顧自地說:"蘭芝,別急別急,我今個要好好給他指點指點,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錦。哎,蘭芝,快把你的錦拿給他看看!"

劉蘭芝望着鄭掌柜說:"我今兒沒有帶錦,不是來賣錦。"

鄭掌柜一愣,"沒有帶錦?那……蘭芝,你來?"

蘭芝直接了當地說:"見到我哥嗎?"

"哎呀,劉蘭生啦?"說罷,便神秘莫測地乾笑了兩聲:"嘿嘿!"

劉蘭生猜測他一定知道哥哥的去向,忙催促道:"見到了你就快說啊!"

鄭掌柜指指斜對面的春仙樓,小聲說:"我瞅見上那兒去了,有老半會了,嘻嘻!"

"啊!"蘭芝一驚,急忙轉身離去。

鄭掌柜懊悔地搖着頭,"我是不想說,瞧我這張烏鴉嘴。"他想了想,又慌忙追出去,喊道:"蘭芝,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

劉蘭生在春仙樓上焦急地輕輕推開一扇門,他想,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高主簿,他推開一扇門,門半掩着,不等他完全推開門,就"呯"地一聲被裏面嬉笑的妓女關上,劉蘭生嚇得縮了縮頭。

劉蘭生定定神,稍頃,又輕輕推開另一扇門,一個妓女看到有人把頭探進來,嚇得尖叫一聲,劉蘭生忙縮回身子。

他穿過樓廊的另一端,走到一處僻靜的門前,這是一間裝飾奢華的廂房,劉蘭生猶豫了好一會,想了想,還是大着膽子一下把門推開。

樣貌猥褻的高炳臣正摟着一個妓女調情,妓女放浪形骸地不時發出陣陣浪笑。這時,高炳臣突然發現門被推開,猛一抬頭,一愣。

高炳臣沉下臉,惱怒地喝道:"你這傢伙幹什麼?"

劉蘭生膽怯地往後退了退,急忙把頭扭到一邊,趕緊申辯說:"我、我什麼也沒有看到!我只是為衙門裏派發的軍隊冬服的生意……"

高炳臣一邊摟着妓女,依然黑着臉說:"公事在衙門裏說,私事上我家,跑到這裏幹什麼?"

劉蘭生小心翼翼地望着高主簿,說:"高主簿,我找你好幾天了,衙門裏、府上都找了。"說完,他知趣地又把頭扭到一邊。

躺在高炳臣懷裏的妓女一眼瞅見劉蘭生,又嚇得驚叫起來。

劉蘭生趕忙又一次把身子轉到另一邊,高炳臣鐵青着臉,惱怒地大聲斥道:"你這傢伙,這是什麼地方?哎呀,我的溫柔鄉夢全給你攪了,你給我出去。"

"好。我出去,出去!"劉蘭生卑微地說。

高炳臣兩眼死死盯着劉蘭生:"你給我轉過背,就這麼走,就這麼走,把門帶上。"

劉蘭生背對着裏面:"我帶上、帶上,你的錢我……"正欲轉身去說,馬上又意識到,"我付,我在外面等主簿大人。"

劉蘭生惶惑地背對着裏面出來,然後又小心用腳後跟勾住門帶上。

劉蘭生悻悻地下了樓,妓女們見他狼狽的樣子,便嬉笑着,看他的笑話,見他下來,幾個妓女忙又簇擁過去。

香香看了看劉蘭生,幸災樂禍地訕笑道:"我說,你早應該陪我們玩一玩。"

"何必去打人家的好事,自討沒趣。"一個妓女取笑道。

劉蘭生沮喪對她們說:"我哪有心思?改日改日,哥哥好好和妹妹玩——玩個痛快。"

又一個妓女也湊上來,嬌滴滴地說:"哥哥,你等也是等啊!"說完,便放肆地迎上去摟着劉蘭生。

其他妓女附和着:"就是嘛!""哥哥,瞧瞧多水靈的妹妹!"

這時,蘭芝氣沖沖地衝進春仙樓,王五下意識地拉長聲調:"接客——裏邊兒——","請"字還未出口便覺有點不對勁兒,忙上前攔住蘭芝,說:"這位小姐?……"

蘭芝不理他,徑直往裏面走。

王五衝上前用身子攔往蘭芝,神態嚴肅地說:"哎哎,小姐小姐,曉得這是什麼地方?"

蘭芝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說:"外面牌子不是寫了嗎?"

王五嘿嘿一笑:"曉得就好,這裏面都是接男的,從來不接女客!"

蘭芝突然感到很無奈,只好懨懨地退出,但走到門口轉念一想:"不行,我得找到哥哥。"她折身又向里走去。

王五見蘭芝又走進來,趕緊迎上前擋住蘭芝的去路,他揚起手,對蘭芝說:"哎哎,這裏不接女客,哎哎?"說完,一把攔住蘭芝。

一群妓女不明事理,都圍攏過來嘻嘻哈哈地看熱鬧。

王五歪着腦袋,不耐煩地對蘭芝說:"我說這裏不接女客,聽到沒有?"

蘭芝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說:"我找哥哥!"

妓女們一聽蘭芝這樣說,便嘻嘻哈哈地打趣道:

"嘿,找哥哥?這裏來的都是哥哥!"

"老的是哥哥,年輕的是哥哥,小的也是哥哥!"

蘭芝一聽急了,忙漲紅着臉急忙解釋道:"我找親哥哥!"

妓女們見蘭芝那副嬌羞可愛的樣子,更來勁了,繼續插科打諢,逗她樂:"這裏哪位不是親滴滴的哥哥?"

"白鬍子是親哥哥,小弟弟也是親哥哥!"

"嘿,都是親哥哥!"

劉蘭生一直在門外徘徊,一會,他又停下來翹首望着樓上,等着高炳臣出來。有幾個妓女見這邊熱鬧,也走過來圍着湊熱鬧。

這時,鴇兒董垂紅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她上下仔細打量着蘭芝,點着頭:"唔?好標緻、好身材。哎,想到這裏掙錢的吧?這麼好模樣可要掛頭牌的!"

妓女們頓時起鬨:"好喔!""好!"

那邊的劉蘭生不知妹妹蘭芝也來了這裏,回頭朝這邊望了望,也跟着起鬨道:"好!"他攔住一個走過來的妓女,問:"好,好什麼呀?"

妓女浪笑道:"來了一個漂亮妹,口口聲聲找哥哥!"

蘭芝又羞又惱又急地:"胡扯什麼?放開我,讓我找哥哥!"

妓女們又發出一陣浪笑。

董垂紅暗暗對對王五使眼色,"行,就帶到習房裏找哥哥去吧!"

王五會意地點頭。

在春仙樓的習房裏,裏面的案上擺着各種樂器,一個叫柳如萍的十四、五歲的小女孩無聊地撥弄着案上的樂器。

蘭芝在王五的"護送"下進來,發現裏面並沒有哥哥劉蘭生,吃驚地:"哥哥不在嗎?"說完,忙撥腳往外走,王五已在門口堵住。

王五怪笑道:"妹子,進來了就別想出去了。"說罷,"啪"地一聲帶上門。

蘭芝驚住了。

劉蘭生還在翹首望着樓上,有幾個妓女又嘻嘻哈哈地湊過來。

劉蘭生好奇地:"唔?有意思,到這裏找哥哥!哈,這麼說又多了個妹妹啰?"

妓女香香揪着劉蘭生的耳朵:"想吃新鮮的啦?"劉蘭生誇張地大叫起來。

蘭芝被關在了習房,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受騙了,她又羞又腦,氣憤地捶着門,大聲叫着:"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柳如萍見蘭芝難過的樣子,忙走到她面前勸道:"小姐,進來了一就難出去了!"

蘭芝執拗地說:"不行,我得要出去。"說完,又使勁地捶門,並憤怒吼道:"放我出去!"但無人理睬。

柳如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蘭芝,說:"小姐,你就是能出了這道門,外面的門也出不了,我都逃過幾次了!"

蘭芝一下泄氣地呆住了。

沉默了好一會,蘭芝吃驚地問道:"你、你也是……?"

柳如萍說:"我是賣進來的,還沒有接過客,媽媽讓我在這裏先學點樂器。"

蘭芝又是一驚,焦急萬分地:"我父親正病重着,還等着要想辦法救他啊。這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出去!"說罷又使勁捶門,"開門,開門!"

柳如萍一籌莫展地望着蘭芝。

蘭芝的聲音漸漸有些嘶啞起來,她終於停止了徒勞的呼喊,她感到一張無形的巨大的黑網正漸漸的向自己收攏過來,自己就要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了,而病重的止父親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不能在這裏等死,我一定要逃出去。她暗暗想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蘭芝臉上急得浸出一層細細的汗珠,她沮喪、焦急地來回在房小里踱來踱去,下意識地撥了下案上的琴弦,琴弦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蘭芝一愣。突然,她若有所思地想着,睜大眼睛在屋裏尋找着什麼,終於把目光落在案頭一把箜篌上。

"有辦法了"蘭芝興奮得差點叫出聲來,她情不自禁地抱起箜篌輕輕撥了撥,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對柳如萍:"姑娘,能把窗子打開嗎?"

柳如萍知道蘭芝想幹什麼,敏捷地說:"小姐,你根本逃不出去的!"

蘭芝不動聲色地說:"我不逃,只求你把窗子打開!"

半響,柳如萍遲疑了一會,打開了一扇窗子,蘭芝用期望的眼睛望着她,說:"還請你把所有的窗子打開。"

柳如萍回頭擔心地望着蘭芝,又猶豫不決地打開另一扇窗子,蘭芝倚窗而坐,她撥動了箜篌。她的神情憂傷而凝重,那樂聲帶彷佛是停留在遠處的波浪,在長廊和整個習房裏低徊、旋轉和綿延,韻律的憤懣高亢的腳步帶着她,穿過門外陽光里奢迷的庭園,沿着戶外的一束束斜射的稀稀落落的光線,飄出窗外,向四面霧一樣擴散。

樂聲時而緩慢時而激越,時而哀婉、它蘊涵著神秘與期望,從聲色蕩漾、醉生夢死的青樓如水般流淌,涼涼的、滄桑的,柔軟的如此貼近,如此熟悉,此刻,她是那麼清澈,寧靜,彷彿把她帶到很遠的地方,卻又始終是那麼空漫,以一種隱忍的方式流動着,漸漸地,心頭涌動的淚水開始凝固。

這時,街道的一扇扇窗戶俏俏打開了,人們被這凄婉、動聽的樂聲迷住了,紛紛從窗戶探出頭來,男人們驚艷蘭芝的樂聲和美色,伸出一個個露着光肩的腦袋,但窗子很快又被一個裸臂的女人用手關住。

春仙樓里,正在淫樂的男人們也情不自禁地從被窩裏伸出腦袋,卻又被撒嬌的女人把頭強往被窩裏按。

此時的劉蘭生卻樂不思蜀,正洋洋得易地還在和幾個妓女調情廝混着拉扯、調笑。

樂聲漫過,像真實的氣流瀰漫在整個春仙樓,妓女們都忍不住傾耳傾聽。

突然,劉蘭生也停止了嬉鬧,有些驚訝地問正屏息傾聽的妓女們,說:"這箜篌聲怎麼這熟?"

一個妓女笑道:"喲,這不是剛才來的那個姑娘彈的?"

劉蘭生越發覺得有些奇怪地,他開始有點不安起來,說:"哎?怎麼像我妹妹彈的箜篌?!"

妓女們見他這副緊張的樣子,又立即打起趣來:"剛才那個妹妹就口口聲聲找哥哥!"

"哥哥,可不是找你的?"

劉蘭生一驚:"什麼?剛才進來的姑娘找哥哥?"

香香笑道:"瞧哥哥,聞到腥啦?"

劉蘭生心裏一沉,說:"哎?是像蘭芝彈的!"他不安地推開圍着的妓女,"我去看看,去看看!"

劉蘭生匆匆走到習房,"啪"地推開門,看見蘭芝,吃驚地:"蘭芝,真的是你?"

蘭芝又驚又喜,急忙放下箜篌說:"哥,你怎麼上這種地方?快快帶我出去。"

"你怎麼在這裏?"劉蘭生看着妹妹,吃驚地睜大眼睛。

蘭芝焦急地說:"哥,快回!"

柳如萍表情地錯愕地望着哥妹倆,不知所措的站在一邊,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劉蘭生和蘭芝從習房急忙走出來,王五晃蕩着迎面走來,見劉蘭生和蘭芝出來,欲說什麼要阻攔。

劉蘭生一把推開王五,拉着蘭芝就走。

己經過了大半天了,蘭芝母見蘭芝還沒有回來,心裏便不安起來,她把熬好的葯端進房裏,一邊惦記着蘭芝一邊小心地一勺一勺把葯餵給劉員外。心裏七上八下的定不下神來,她到哪去找呢?,怎麼這麼久都沒回來?她不安地想着女兒,這都出去大半天了,會不會出什麼事啊,想到這些,她有些坐不住了。

劉母從房裏出來,焦急自語道:"這出去的一個不見影子,找的一個也不見影子,這、這……真是急死人!"

兄妹倆匆匆回到家裏,劉母見兩兄妹平安回來,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了地,劉母把朗中開的單子遞給劉蘭生,劉蘭生看了看單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劉母、蘭芝、錢氏都吃驚地看着劉蘭生,劉蘭生抖着手裏單子,說:"庸醫一個,庸醫一個啊!"

蘭芝不明地看着哥哥,等他出聲。

劉蘭生低頭對妹妹說:"你看看這單子寫的,要用百鳥朝會、日月同輝之下的菊花做藥引子,說此菊得日月之靈、萬物之精,方可有療效。這日頭明明白天升空,月亮明明晚上升空,怎麼可能日月同空呢?"

蘭芝說:"日月同輝是有的,上弦月和下弦月都會日月同輝的。"

"那怎麼能有百鳥朝會呢?"劉蘭生一臉疑惑地望着蘭芝

稍頃,蘭芝說:"正因為難,所以急着要哥哥回來想辦法!"

劉蘭生說:"嗨,這有什麼辦法?我看這郎中是明明看不好爹的病,故出難題託詞。"

一直不吭聲的錢氏猛然想起什麼似的,她對蘭芝說:"哎,蘭芝,我看你每次彈箜篌,都有鳥兒在窗前飛來飛去,你是不是……?"

蘭芝明白嫂子的意思,苦笑道:"這怎麼行?那只是巧合,這可是要百鳥朝會下的菊花做藥引子。"

站在一邊的劉母面露難色地看着他們說:"這可怎麼辦……?"

蘭芝想了想,說:"娘,我看設祭壇,祈禱上蒼保佑,請四鄉親鄰一道把鳥兒趕到菊園上空。"

劉蘭生"卟哧"一笑,說"傻妹子,這鳥兒就聽你的話,又不是牛馬豬狗,趕得來嗎?"

蘭芝正色道:"只要能治爹的病,什麼法子都不妨試試吧!"

劉蘭生望着母親,指着蘭芝說:"嘿,蘭芝還真把庸醫的話當回事啦!"

劉母嘆道:"就依蘭芝說的吧!"

劉蘭生一愣:"啊?可這設祭壇、請人都要花不少錢。"

蘭芝不滿地白了劉蘭生一眼,說:"哥,什麼時候啦?是爹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劉蘭生想了想,有些無奈地說:"那好那好,依你,依你!"

波光粼粼、一望無際的皖河水伸向遠方,河岸上靜俏俏的,有人"啪"的一聲,一張安民告示貼在河岸旁一棵粗大的柳樹上,上面赫然寫着:

漢皇路過本地,朝晉南嶽天柱山。奉太守之令,兩岸封渡,行人不得過往,違者重處。

河灣處已稀稀落落泊了幾隻小船,更添了幾分肅穆,廬江府的衛隊長帶着幾個士兵緊張地指揮着擺渡的船夫們,大聲說:"所有的船都停在河灣上,沒有命令不得擺渡。"

"哐!"河提上,一個差人打着鑼:"漢皇路過本地,奉太守之令,兩岸封渡,行人不得過往。"

這會,劉母站在開滿秋菊的菊花園裏忙碌着,她站在搭好的祭壇旁,從錢氏手裏拿起瓜果,小心地放在桌上,劉蘭生小心地把三柱香插在香爐里,劉蘭生插罷香,回身朝天空望了望,夕陽已漸漸向西墜去,把金色的光暈灑在屋頂和樹梢上,隱隱的、淡淡的月光俏俏爬了上來,夜色籠罩了田野和山村。

劉蘭生笑道:"還真有月亮呢!"他望着湛藍的天空,自嘲地:"可這鳥兒從哪裏弄……?"看着母親那副虔誠的樣子,他既感到有些可笑,他無奈地搖搖頭。

第二天一大早,蘭芝和一群前來劉家幫忙的村民準備渡河到菊園,蘭芝看見空寂的河面,不由一下子愣住了。

一個村民說:"瞧,船都在河灣上。"

村民們紛紛遁聲望去,七嘴八舌地說:"走走,去河灣,去河灣!"

蘭芝和大夥連忙走到河灣,只見船夫頭枕船檐,臉蓋斗笠,正打着呼嚕。

蘭芝走上前,說:"大爺,醒醒,快擺渡讓我們過河!"

船夫被驚醒,他慢慢掀開頭上的斗笠,恍恍惚惚地翻過身,吃驚地打量着圍上來的村民,說:"撤封了?"

蘭芝不解地看着大爺說:"什麼撤封了?"

船夫說:"哎呀,沒有看到安民告示嗎?皇上路過這裏,兩岸封渡,沒有官府撤封的命令,誰敢擺渡啊?"

蘭芝大吃一驚。

一個村民哀求道:"大爺,行行好吧,我們可有急事要過河。"

船夫頭搖得像撥楞鼓似的,乾脆地說:"不行不行,違抗命令是要殺頭的,我可沒有吃豹子膽。"

蘭芝焦急地說:"誰曉得皇上什麼時候才路過這裏?"

一直在等菊花園蘭芝帶鄉親回家的劉母見蘭芝久久不回,心裏不由得擔憂起來。

劉母牽腸掛肚地地說:"哎呀,蘭芝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帶人來?"錢氏不安地望望空中,說:"婆婆,你看,月亮快要下山了!"

鄉親們紛紛都抬頭不安地朝西邊上空望去,臉上露出焦慮的神色,人群里有些噪動。

突然,劉蘭生揚揚手,示意大家別說話。

這時,隱約傳來有節奏的鑼聲和差人的喊聲。

劉蘭生臉色一變,駭然大叫道:"壞啦!"劉母和錢氏都吃驚地看望着他。

劉蘭生指指遠處,說:"沒有聽到鑼聲,皇上要到天柱山上朝晉,沿河封渡了,只有等皇上過去了才能撤封!"

劉母一聽,大驚失色。

錢氏慌張地說:"婆婆,我過去看看!"

劉蘭生瞥了媳婦一眼,說:"哼,看就能看得回來!"

河堤上戎備森嚴,一隊衛兵來來回回在河堤上巡邏,蘭芝焦急地望着漸漸黯淡的天空,心裏更加不安起來,一個村民終於忍不住對蘭芝說:"再等下去,月亮就要落山了,祭壇的時辰就過了!"

蘭芝望着船夫,焦急地對船老大說:"大爺,我多付兩倍的錢!"

船夫一揚脖子,瞪着蘭芝說:"付十倍的錢也不行,我可只有一個腦袋。"

這時,傳來河對岸錢氏的喊聲:"蘭芝,怎麼還不過來啊!"

蘭芝大聲回應道:"過不去啊!"

錢氏急得心都要跳出來了,見蘭芝依然還在在對岸,又大聲喊道:"月亮快落下了,再不過來好時辰就耽誤啦!"

蘭芝心急如焚地朝河對岸遠遠眺,又焦急萬分地懇求船夫,說:"大爺行行好吧,真是不能再等了!"

船夫頭也不抬地說:"那也不行!"

蘭芝見船夫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又無奈地厚着臉皮哀求說:"大爺,求求你,我、我給你磕頭了!"說罷"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船老大一愣,轉身冷漠地說:"磕頭也不行!"

鄉親們見船夫這樣不通情理,頓時都火了,紛紛指責船夫說:"這老頭好心硬,給你下跪還不行?"

"這是救人命嘛!"

人群里有人說:"這老頭好話聽不進,我們就自己擺渡過去。"

船夫怒目一瞪,拿起竹篙一橫大聲說:"你們敢?"

剛才說話的那個村民又惱火地回敬道:"有什麼不敢?皇上要活命,老百姓就不要活命?我們又不是犯法,是救人活命去。上!"

眾人紛紛上船,船老大揮着竹篙,村民一把抓住竹篙,就勢奪下。

船夫急得連忙"啊啊"大叫起來,在河堤上巡邏的衛隊長聽到吵聲,一怔,忙揮手領着士兵們朝河灣跑去。

"什麼人在鬧事?"衛隊長喝道。

士兵們手持兵器散開,呈扇狀形把眾鄉親團團圍住,船夫望着衛隊長急忙申辯說:"都是他們強行要過渡,實在不幹小民的事。"

衛隊長厲聲喝道:"把帶頭鬧事者給我抓起來。"

士兵們衝上前,準備抓人,蘭芝見狀,忙擠出人群,撥開眾人,鎮定地走向前,說"官爺,此事與他們無關,只因家父病重,需日月同輝,百鳥朝會之下的菊花做藥引子方可療效,故家中已設祭壇,趕在月亮沒有下山之前請眾鄉親驅趕雀鳥,以求得菊花引子。小女一時心急,強行上渡,乞諒罪責在我。"

衛隊長瞪了蘭芝一眼,嚴厲地說:"難道沒有看到安民告示嗎?"

蘭芝沉住氣,平靜地說:"大人,皇帝的安全固然重要,可小民父親的生命對我來說也同樣重要。"

衛隊長見蘭芝敢頂撞自己,惱羞成怒地說:"大膽!也給我抓起來!"這時,一匹駿馬從遠處急駛而來,馬背上的焦仲卿英姿勃勃,帽子上的紅色頭纓在空中翻飛飄舞。

焦仲卿猛一瞪腿,駿馬飛快地朝前飛奔。突然,駿馬前蹄一揚,發出一聲震耳的撕鳴。焦仲卿勒住馬頭,又轉身向人聲喧嚷的方向奔去。

焦仲卿揚着馬鞭,高聲問衛隊長說:"那裏發生了什麼事?"

衛隊長不滿地看了眾人一眼,隨焦仲卿向河堤上走去,衛隊長把事情的經過簡單向焦仲卿說了一遍。

焦仲卿想了想,說:"既然如此,人命關天,就讓他們渡過河吧!"

衛隊長吃驚地望着焦仲卿,說:"違抗命令,我可吃不了。"

焦仲卿忙說:"若是皇上或是上面來人,看到這裏生非滋事,也會責怪的,誰又擔當得起?倒不如趁皇上還沒有來之前,讓他們立即走吧!"

衛隊長想了想,附合道:"說的倒也是!"

河灣處,村民們和士兵仍對峙着。

衛隊長走來,目無表情地對士兵們說:"放人,讓他們立即過河!"

鄉親們都愣住了,不一會便發出一陣雀躍般歡聲,紛紛上船。

焦仲卿見鄉親們都疏散了,他凝望着平靜的河岸,露出一絲舒心的微笑。

船夫終於撐着竹篙,渡船緩緩移動着向對岸劃去。眾人歡笑着。

"大爺,謝謝你啦!"蘭芝感激地說。

"不用謝我,要謝得謝那位官人!"船夫說。

眾人議論着:

"什麼人啦,敢冒着殺頭的危險啊?"

"哎呀,真了不起!"

蘭芝說:"剛才只顧上船,竟忘了謝人家!"她抬頭朝河堤上望去。

焦仲卿已騎馬遠去。

劉家菊花園裏,劉母望着空中憂心沖沖地說:"這趕鳥的怎麼還沒有來?"

劉蘭生直搖着頭,說:"皇上還沒有過去呢,我看蘭芝八成還在河那邊過不來了。"

這時,傳來一陣陣的喧鬧聲,躺在床上的劉員外微微睜開了眼。

他凝神聽着外面的聲音,亂嘈嘈的鑼鼓聲、呼叫聲、鳥鳴聲,一陣陣傳來。

劉員外神情納悶,想了想,吃力地掙扎着從床檐爬起來,他挪開腳步,緩緩地一步一步摸索着走到窗口,有些驚詫地望着窗外,只見劉母、蘭芝、錢氏和眾人在祭壇前跪拜、祈禱,劉員外在窗口佇立了一會,良久,不悅地搖搖頭。

這時,從竹園那邊不斷地傳來鄉親們敲鑼打鼓的歡呼聲,鄉親們手中搖晃着竹、木,不停地驅趕鳥群,受驚的鳥群發出驚慌的鳴叫,滿空撲騰着亂飛。

劉母、蘭芝、錢氏也協助眾人趕鳥,劉蘭生看着空中,傻笑着說:"好玩,好玩!"

劉員外顫顫微微地朝園子裏走來,蘭芝父親走進來,又驚又喜地說:"爹!"

蘭芝母見老伴過來,也高興萬分地和鄉親立即迎上來,劉母看着老伴,擔心地說:"哎呀呀,老爺,你、你怎麼下床了?"

劉員外說:"這都在幹什麼?"

蘭芝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說:"為求得百鳥朝會下的菊花做藥引子,故請來眾鄉親驅趕林里鳥群到園裏。"

劉員外搖着頭,說:"自然之物,豈能人為!"

劉母說:"蘭芝兄妹也是急於盼你早日病癒,想出此策!"

劉蘭生也在一邊搭訕:"哎哎,打一開始,我就不贊成。這都是庸醫不能治好父親的病,出此下策。"

劉員外目光慈愛地望着一對兒女,說:"爹不怪你們。"說完,又指着祭壇,說"這是幹什麼?"

蘭芝笑着對父親說:"為乞求父親病早日康愈,設的祭壇……"

劉員外一聽,生氣地說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命該絕我,我自亡,不該絕我,我自存!荒唐,真是荒唐!給我拆掉,給我拆掉。"說罷,狠狠一腳向祭壇蹬去。

鄉親們見劉員外大動肝火,驚詫地看着劉員外。

"老爺,你……?"劉母不解地看着老伴,小聲說。

劉員外用力過猛,身子虛弱地搖晃了一下,便"咚"的一聲摔倒在地,劉蘭芝驚慌地撲過去,大聲喊道:"爹!"

蘭芝和母親連忙和鄉親一齊背着劉員外進了屋。安頓好父親,她走進織房,劉蘭芝織房埋頭織着錦,劉蘭生埋怨蘭芝說:"打一開始,我就說是庸醫看不好爹的病,找託詞,出難題,你看看,這不花了錢,白忙了,還惹爹生氣,也耽誤了我的正事。"

蘭芝沒有搭理哥哥,劉蘭生搖着頭,向客廳走去。

錢氏端着參湯,見劉蘭生出門,忙說:"你要出去?爹還病着呢?"

"哎哎,我又不是郎中,守在家裏,爹的病就好了?那批軍隊冬服的生意還不見影子呢,不拿下我這心裏就像吃了稈砣!"劉蘭生不耐煩地瞅了媳婦一眼。

蘭芝心事重地織着綿,織梭發出單調、有節奏的"嚓嚓"聲。這時,錢氏驚慌地進來對蘭芝說:"蘭芝,爹的病又重了!"

蘭芝一驚,慌忙放下織機。

劉員外躺在卧房裏,窗外陰冷的天氣更增添了幾分蕭瑟氣息,楊樹上的幾片落葉無聲地飄下來。劉員外微弱地喘着氣,蘭芝坐在床邊給父親一口一口地喂葯。

劉員外喝了兩口,便不想再喝了,看着父親日益瘦弱的樣子,蘭芝心裏湧上一陣酸楚,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劉員外見女兒流淚,忙吃力地安慰女兒說:"我知道你有孝心,可為父年過花甲,殘陽敗荷,哪足惜一條命?唉,不必傷心。"

蘭芝偷偷抹抹眼睛,強裝笑臉說:"只要治好父親的病,女兒做什麼都願意!爹,你會慢慢好的!"

劉員外苦笑道:"看到窗外落葉了吧,爹就如窗外飄下的蕭蕭落葉,過完了秋天就是冬至,再就是大雪了,爹就跟這季節一樣……"

蘭芝心裏一陣難過,忙說:"爹,別說這樣的話,可大雪之後就是立春,春天也就到了。"

劉員外凄苦地一笑:"能看到春天嗎?"

蘭芝返回自己的卧室,拿起桌上的箜篌,眼神憂鬱地朝門外望去。

蘭芝母一大早就在爐子升火熬藥了,藥罐冒着熱氣,發出"突突"的聲音。

劉母吃力地端起藥罐,把藥罐里的葯湯倒進碗裏,錢氏見婆婆忙着,忙走進廚房,說:"爹的葯也沒少吃,差不多用籮裝了,可就不見好轉!"她接過劉母手裏的葯碗,向外走去,劉母放下藥罐,愣愣地望着,良久嘆了口氣。

這時,從蘭芝房裏傳來一陣如泣如訴的箜篌聲,劉母回過頭。

菊園上空,偶爾一兩隻雀鳥飛過,凄美的樂聲在靜謐的空氣里不絕如縷,餘音繚繞。

錢氏走進蘭芝的房間,關切地說:"蘭芝,你已彈一上午了。"

蘭芝望着寂穆的天空,輕輕嘆了一口氣,錢氏搖搖頭,說:"平時妹妹一彈箜篌,鳥兒在窗前飛來飛去,怎麼現在真需要鳥兒,卻不見空中有鳥飛來!真怪了。"

蘭芝嘆道:"也明知這事有點荒唐,可心裏總是期望着能成為現實!"暮色已經四合,黃昏收攏了最後一絲光線,夕陽緩緩朝西墜下,樂聲依然在徐徐回蕩,恍惚而縹緲。

這時,一釣弦月已掛在天邊,蘭芝欲罷不休地彈着箜篌,她的眼睛黑陶瓷一般的閃閃發亮。她盼望着出現奇迹,能引來滿山的鳥兒在菊花園朝會,雖然覺得有點荒謬。但蘭芝還是固執地決定試一試。

次日清早,劉母和錢氏在客廳里揀菜,箜篌聲一陣一陣地傳來。

劉母不安地對錢氏說:"蘭芝已彈三天了,看看這丫頭,不吃又不喝,唉,真讓人發愁。"

錢氏說:"我勸幾次了,也沒有用。"兩人正說著,劉蘭生興奮地走進來。

劉母看著兒子,埋怨道:"你也一天到晚不見影子!你去勸勸蘭芝,在園裏彈三天箜篌了,不吃又不喝的。"

劉蘭生苦笑笑:"我勸我勸。哎呀,她是在發傻,先是帶人趕鳥,現在又在彈箜篌,這鳥聽到箜篌就飛過來嗎?真是被庸醫的話迷住了。"說罷,去了房裏。過了一會又伸出頭,朝錢氏說,"哎哎,我那兩罐子陳酒呢?"

錢氏說:"放到倉房了!"

劉蘭生沉下臉,不高興地說:"怎麼放到倉房?真是!"

劉母不滿地盯了劉蘭生一眼,說:"家裏都亂了套,你還有心思喝酒?"

劉蘭生望着母親說:"哎哎,這可不是我喝。這些天為了那批冬服生意,我沒差腿跑短了、路跑長了,高主簿總算答應我的邀請來打獵,我是請他們喝的。"

劉母抱怨說:"你看你,還邀人來打獵?"

見娘不高興,劉蘭生委屈地說:"娘,你弄錯了,這家裏吃的用的,還有爹生病,哪一樣不花錢?我這也是為家裏操心哪,我要是把這批冬服的生意做成,錢就賺大了。嗨,人家高主簿能來,就是給我劉蘭生大面子!"

上午,焦仲卿匆匆來到高炳臣的公事房,寬敞的房間豪華而講究,粟色硬木質地的椅子鑲嵌着翠綠晶瑩的玉石。焦仲卿小心地遞上一疊公文,對高炳臣說:"這是抄好的公文。"

高炳臣示意放下,焦仲卿正準備離去,高炳臣又叫住他。

高炳臣望着焦仲卿說:"仲卿啊,劉蘭生這小子邀我去狩獵,這正是好季節啊,你也去一個!"

焦仲卿急忙推辭說:"高主簿,我又不會使槍弄箭,哪裏會狩獵?"

高炳臣笑笑,說:"哎,不會使槍弄箭,你會彈琴弄箏啊,就把你的琴帶着吧。聽劉蘭生說,那麼美的地方,憩息時喝酒吃肉,流泉相隨,有琴音相伴,不失為雅事啊!"

焦仲卿笑道:"主簿大人也有這樣的雅興,那、那好!"

焦仲卿從府衙回到家裏。焦仲卿家所在的村莊叫焦家畈,距離天柱山只有10多華里(今安徽省安慶市潛山縣境內,位於皖河西邊,潛水東面,潛山縣城鎮南面,轄有利民、河彎、東店三個行政村。一馬平川,溝渠縱橫,是個林茂浪豐的天府之國,千餘畝良田均為焦家所有,所以稱為焦家畈,焦家莊園位於其中心地帶,即今河彎村畈居民組)。焦家的院落是棟二進院的房子,還算寬敞,進得門來有一個天井,左右都有廂房,正房也算氣派,中間是客廳,左邊住的是焦仲卿的母親,右邊為焦仲卿的住所。焦仲卿還有一個妹妹,名叫香草,年紀也14歲了。明眼人一看,焦家過去也算是個殷實之家。只是焦仲卿年幼時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守寡含辛茹苦一手把他拉扯大,焦母望子成龍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天一大早,焦仲卿把一隻古琴放進琴囊里,背着古琴準備出門,妹妹香草見哥欲出門,忙跑過來。

"哥,別急走,這個字怎麼認。"香草纏住哥哥說:

焦仲卿說:"就是'禾',底下加個日頭的'日',不就是香草的'香'嗎?"

"哦,'禾'也是草,哦,——這麼說,有了這個日頭,我就是香草!"香草俏皮地說。

焦仲卿笑道:"不錯,有了那個日,你就是香草,沒有那個日,你就是禾。"

香草撒嬌地說"還有這個字?"

焦仲卿怕妹妹糾纏不休,忙說:"好啦好啦,他們還在等着我呢!"說罷,背着琴囊要走。

這時,焦母走出來,她大約五十歲光景,性情剛烈、暴躁,勢利。見兒子匆匆出門,忙大聲叫道:"仲卿,你還沒吃早飯呢!"

"娘,來不及了!"焦仲卿回過頭說。

焦母又說:"等一等。"說罷,轉到後面,拿出兩塊發糕,"早餐不吃飽,影響一天呢!"

"好好,我帶着。"焦仲卿說。

焦母愛憐地看着英俊的兒子,不由分說地說:"不行,娘要看着你吃呢!"一會,她突然發現焦仲卿背着琴,忙不解地問:"什麼回事,今兒還帶着琴。"

"帶着湊個興吧!"焦仲卿笑道。

焦母不由認真起來:"仲卿,你也到了成家立業年齡的人了,也學那些紈絝子弟,擺個琴在衙門裏成什麼?不要好啦?"

焦仲卿沖焦母笑笑,說:"娘,你是誤會了,是高主簿邀我一道打獵,非要讓我帶着琴,說憩息時讓我彈琴飲酒助興呢?"

"哦,是高主簿邀你去打獵?"焦母若有所思地說。

焦仲卿說:"我能打什麼獵?"不等母親回答,又補充道:"本不想去的。唉,只是不想駁了高主簿的面子!"

焦母一聽是高主簿請,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忙說:"這是好事,當然要去。"

聽母親這樣說,焦仲卿不想忤朔母親的心意,無奈地說:"什麼好事?志趣不同,難以為伍。"焦母白了兒子一眼,嗔怪道:"哎?他是你的上司,能邀你一道遊玩,是看得起你,怎麼不是好事?去吧,快去吧!"

早晨,低垂的雲霧瀰漫在蘭芝家的菊花園裏,彷彿是青煙纏繞,遠處密密的樹林裏升起一抹銀灰色淡淡的晨靄。

蘭芝仍在彈奏着箜篌,她臉色憔悴,目光有些遊離地仰望着窗外灰朦朦的晴空。手忽上忽下,樂聲變幻莫測,她分外靈巧的雙手在箜篌上呢喃,呼喚,優美的樂聲像五光十色的寶石散落在無垠的曠野,光芒熠熠。

這時,劉蘭生走出房門,牽着馬來到村頭等高炳臣,他不安地朝大道上四處張望着。

劉蘭生身後跟着一個小廝,擔著食盒,遠遠地,劉蘭生終於看見高炳臣他們策馬而來,心裏一喜,臉上露出了笑容。

一會,高炳臣、焦仲卿、朱儀等人也看見了劉蘭生,紛紛下了馬。

劉蘭生迎上去,指指小廝,討好地對高主簿說:"酒菜我都準備好了。這酒可是家裏十年的陳酒,好酒啊!"

高主簿高興地說:"好,今天就玩個痛快,打完獵,我們就好好痛飲一場。"又打量着遠處的山野,"嗯,是個好地方!"

劉蘭生興奮地說:"嗨,還沒有到山裏面呢!"邊說邊跨上馬。

幾個人騎馬向山裡奔去。

突然,一陣若隱若現如泣如訴的樂聲傳進焦仲卿的耳鼓,這樂聲像一片巨大的磁場把他包圍,他停下來,凝神啼聽着這優美的樂聲,他一動不動地愣在那裏,一下子就脫離了眼前內心裏的慌亂,彷彿看見各種顏色的奇異之花沐浴在紫紅色的早霞中,春天也在枯萎中蘇醒,焦仲卿的內心驟然升起一種知遇般的感動。

這時,高主簿、劉蘭生興奮地騎着馬向前狂奔,朱儀回頭髮現焦仲卿沒有跟上,忙吃驚地說:"焦仲卿呢?"

高主簿、劉蘭生等人勒住馬,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才發現焦仲卿不見了,大夥慌了神。

劉蘭生吃驚地說:"該不是迷路了?"

"他那匹老馬怕是跑不動了吧!"高主簿不屑地譏諷說。

焦仲卿仍如痴如迷地陶醉在箜篌聲中,他心裏暗暗想着,這彈箜篌的女子是什麼人呢?在他年輕的記憶里,焦仲卿深深感到,這是最讓自己難以忘卻的天籟之音。這悠揚的樂聲如同從微啟的天窗湧入的一縷白色陽光,么裊裊娜娜從他的皮膚上掠過,柔和而溫馨,浸入到他的肺腑里。

終於忍不住,焦仲卿策馬向箜篌聲那邊飛奔。

高高的籬笆爬滿了青藤,緊緊地圍着劉蘭芝家的菊花園,這會兒,蘭芝坐在菊花叢中盡情地彈着箜篌。直到有人來,她也渾然不覺。焦仲卿騎馬已來到菊花園旁邊,他心切地繞着籬笆轉來轉去,朝里細看着,卻始終看不到蘭芝的臉。

"焦少吏!"劉蘭生騎着馬過來,遠遠喊道。

焦仲卿不理劉蘭生,依然傾聽着箜篌,騎着馬繞着籬笆來迴轉着。

劉蘭生來到焦仲卿身旁,吃驚地說:"我還以為焦少吏迷路了呢?"

焦仲卿猛地回過神來,一驚。

劉蘭生見他情情異樣的樣子,好奇地說:"焦少吏,在發什麼愣?"

"這是誰家的箜篌?"焦仲卿有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定了定神,吃驚地說。

"我當是什麼事,快走吧。"劉蘭生嘿嘿一笑。

焦仲卿固執地說:"不不,你聽,這鄉間竟有彈得這麼好的箜篌!"

"有什麼好聽的?是我那傻妹妹,已經彈幾天了!"劉蘭生滿不在乎地說。

焦一仲卿猛然一驚:"哦!"

劉蘭生苦笑道:"我都聽厭了,走吧,快走吧!"說罷,一揚鞭,猛地抽在焦仲卿的馬上。

高主簿、劉蘭生、焦仲卿等人下山。除了焦仲卿,每人的馬上都掛着鹿麂、野兔等獵物。

大家興奮地說笑着。

這天,蘭芝的好友秦羅敷準備到蘭芝家看望病中的蘭芝父親。秦羅敷的家陳設典雅而大方,散發出恬淡的書香門弟氣息。從小在詩書禮儀浸淫中泡大的羅敷,一舉一動都顯示出卓爾不凡的大家風範。

這時,羅敷收拾完畢,便坐上一輛小轎,不多時,小轎緩緩停在蘭芝家門口,

轎夫掀開轎簾,舉止端莊優雅、年輕秀美的秦羅致敷低頭從小轎里走出來,秦羅敷向屋裏走去。

"哎喲,是羅敷!我這就去喊蘭芝。"劉母遠遠看見羅敷進來,十分驚喜地說。

"伯母,別急。聽說伯父病了,我先看過伯父再見蘭芝不遲。"羅敷笑着對劉母說。

劉母心裏一熱,感動地說:"難得羅敷這麼孝心!這邊來。"

秦羅敷隨劉母來到菊花園,蘭芝見是羅致敷,忙起身放下箜篌,高興地捉住了好友的手。

"我聽說你一連幾天都在這裏彈箜篌。"秦羅敷定定地凝視着蘭芝,關切地說。

蘭芝輕輕地嘆了口氣。

秦羅敷望着蘭芝,一絲憐意湧上來,疼愛地說:"你看你瘦了,氣色也差了!"

"只要治好父親的病,讓我做什麼也再所不惜!"蘭芝看着好友平靜地說。

半響,秦羅敷同情地說:"我剛才看了伯父,病得不輕。"

蘭芝傷心地說:"唉,可哪裏求得百鳥朝會下的菊花藥引子?"說完又搖搖頭,接著說:"說也怪,平時彈箜篌,總見着雀鳥圍着飛來飛去,可到了事兒卻不見雀鳥飛來,難道我的心還不夠誠?"

好一會,秦羅敷才說:"不不,蘭芝,就憑你這樣每天彈箜篌,老天有眼,也會保佑伯父的病早日好的!"

"但願如此!"蘭芝說完,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竹林里一片幽靜,陽光透過樹梢灑下來,和燃燒的菁火一起燃燒,燒烤的野味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劉蘭生幾個不停地把穿在木棍上的烤肉在火上滾動着,他們坐在地上,竹席堆着大塊大塊烤熟的肉,劉蘭生端着罈子往碗裏倒酒,朱儀用刀使勁地在一邊割肉。

高主簿端起碗,喝了口,點點頭:"好酒,果然好酒!"

"焦少吏,快,過來喝酒!"劉蘭生見焦仲卿心事重重的樣子,忙說。

焦仲卿無心飲酒,他的神思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箜篌聲中遊離出來,他淡淡地說:"你們先喝,我給諸位彈琴助興。"

"好,聽聽琴聲,喝喝美酒,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其樂無窮!"高主簿感慨地說。

焦仲卿正準備彈琴,這時,一陣美妙的箜篌聲又不期而止,宛如天堂的水一樣傾瀉而下,焦仲卿心裏猛然一振,也撥動琴弦。琴聲像長了金色的翅膀,向開滿菊花的庭園飛去。

蘭芝忽聞琴音,不由一怔。

只那一瞬間,蘭芝心裏竟突然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那琴聲彷彿是一雙溫暖的手,又像一貼涼涼的膏藥,柔軟地貼在蘭芝的傷口上。蘭芝又激動的重新撥動箜篌。

樂聲飄過山野,焦仲卿也為之一震,一種無名的喜悅和幸福俏然而至,他激動地撫琴相和,清亮的琴聲穿過山巒、穿過高山流水,穿過山重水複的歲月與箜篌融合在一起。匯成優美的合聲在山谷中久久回蕩。

秦羅敷被深深地感染了,眼裏有了一絲濕意。

這時,劉蘭芝已完全沉浸在琴篌和鳴的喜悅之中。

焦仲卿似乎忘記了一切,也完全沉浸在琴篌和鳴之中,高主簿仍在喝酒說笑,突然見眾人不說話,都抬頭朝空中望去。

突然,肅穆的天空傳來一群鳥鳴聲,一群雀鳥啾啾地叫着在竹園上空低低飛旋。

秦羅敷吃驚地仰望着上空,臉上流露出一絲笑容,她急忙回過頭,驚喜地對蘭芝說:"蘭芝,你看你看!"

蘭芝抬起頭,猛然怔住了,在晴朗的天空下,成群成群的雀鳥歡快地鳴叫着奔向菊園。

人們不約而同地遁聲仰望着天空,只見菊園上空,無數只小鳥在低徊盤桓,犁田的農夫停住了犁耙,塾館裏,孩子們停止了朗朗的誦讀聲,從窗里好奇地探頭來;山林里,樵夫停住了斧頭;河邊,村姑停住了棒棰……

雀鳥越來越多,傾刻間佈滿天空,在美麗的琴、篌之音中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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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東南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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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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