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新南日集團首批產口出口儀式在南日集團舉行。程一路特地邀請了趙守春市長和他一道,來參加這個儀式。
新南日集團的新任老總魯胡生,是程一路的戰友和部下。年初的時候,魯胡生帶着一大班原來南日的職工,到市委和市政府上訪。程一路接待了他們,並且給他們出了個點子,讓他們別上訪了,集中精力把南日再搞起來。這魯胡生還真是個幹事的,程一路一說,也就應了。程一路又幫他從銀行貸了些款子,經過四個月的恢復,新南日的第一批產品,終於要出口了。
車子剛停下,魯胡生就迎了過來。
程一路看見魯胡生人瘦了些,臉也黑了。握着魯胡生的手,程一路道:“這才像個軍人!好樣的。”
魯胡生笑笑,和趙守春市長打了招呼,然後道:“還不是被你這個團長逼的。不過現在好了,產品總算出來了,而且國際市場反應不錯。這對全集團都是一個大喜事啊!”
趙守春嗬嗬一笑,“不僅僅是對全集團哪,你們走上了正軌,我們日子也好過了。不然老是上訪,看着就心煩。”
“那倒也是,看來這也是給政府減輕負擔。”魯胡生邊走邊笑,其它集團的一些中高層人員,也跟着過來了。
集團辦公樓前,已經搭起了一個簡易的花台。雖然簡易,卻讓人感到氣氛熱烈。
員工們一排排地站在檯子前,魯胡生引導趙守春和程一路站到了檯子上。魯胡生看了一下底下,原來還在唧唧喳喳的聲音,一下子沒了。
魯胡生開口道:“今天,是南日新生的日子。我們的第一批出口產品終於要出廠了。這是新南日的大喜事,更是全體員工們的大喜事。趙市長、程書記專程趕來,參加我們的慶賀儀式。在此,我代表新南日的所有員工,向各位領導、特別是關心支持新南日發展的朋友們,表示衷心地感謝。”
一陣掌聲,程一路聽得出來,這掌聲與平時所聽到的掌聲有所不同。平時大會小會,也是經常能聽到掌聲的,可是那掌聲更多的是應付性的,禮節性的,而今天這掌聲,有力飽滿,熱情奔放,一聽就知道是發自內心的,是真誠的,是熱烈的。
趙守春側過臉對程一路說:“看來一路書記這個點子指得到位啊!”
“關鍵是他們自己,我不過幫他們吹吹火而已。”程一路笑道。
魯胡生提議請趙守春市長為大家講話,趙守春對程一路道:“我就不說了,你說吧。你熟悉。”
程一路還想推辭,可趙守春已將他往前推了一小步,他只好走到前面,“各位新南日的朋友們”,他環視了一下台底下,繼續道:“今天是新南日的大喜之日,守春市長和我專程趕來,就是要和大家一起分享你們的成果與快樂!南日曾經有過令人矚目的輝煌,也有過不堪回首的挫折。無論是輝煌,還是挫折,都是今天新南日人的動力,都是今天大家的財富。正是因為新南日的全休員工,在魯總和集團班子的領導下,奮力開拓,戰勝自我,才取得了今天大家看到的初步成就。這成就是令人鼓舞的,也是今後新南日走向更大輝煌的基礎。”
檯子下又響起一大片掌聲,程一路只好停了下,然後他代表市委市政府,向新南日的出口表示祝賀。當然,就新南日的下一步發展,他也提出了一些建議。
程一路說完,掌聲又沖了起來,熱烈而濃重。
趙守春和程一路、魯胡生共同為第一批即將出口的新產品剪綵。儀式完畢后,一些廠了里的工人圍了過來,這裏面有不少人都參加過先前的上訪。他們圍住程一路副書記,說還是程書記的點子好,救活了南日,也救活了好幾千工人。程一路說我不就是用三大杯酒解決了問題嘛,其實救活南日的,是你們自己。將來南日要大發展,還是要靠你們自己。
魯胡生笑道:“程書記扶了我們上馬,當然還要送一程哪!”
“這送一程我是無能為力了,要靠趙市長了。”程一路說著向趙守春笑笑。
趙守春說:“南日新的發展,是南州經濟值得總結的一個典型。南州還有很多為樣的企業,國有資產大量閑置,很可惜啊。應該讓政研室來調研一下,向全市推廣。”
魯胡生黑瘦着臉,“這還早。趙市長,新南日剛剛起步,您要調研,可容易讓我們驕傲的。”
“就你,老魯啊,有經驗,可不能藏着掖着,經讓全市人民分享嘛!”程一路哈哈笑道。
魯胡生辦公室,就是原來的蔣和川辦公室,不過佈置有了變化。原來的那些豪華傢具,都搬走了。坐下后,魯胡生小聲道:“聽說蔣和川馬上要回國了。”
趙守春和程一路都沒有說話,魯胡生繼續說:“公安部通緝后,正在與加拿大方面聯繫,準備引渡。因為他是經濟犯,所以引渡的可能性很大。蔣和川一回來,唉……”
程一路想起蔣和川上次給他寫的郵件,蔣和川說他回來,很多人會害怕,會不高興。剛才魯胡生那一聲長嘆,似乎也成了蔣和川說那樣話的一個註腳。魯胡生一直是南日的副總,蔣和川的很多事,他是清楚的。魯胡生這人雖然平時咋咋呼呼,但粗中有細,心裏有一盤帳。程一路對魯胡生這一點相當放心,所以當初兒子程小路出國,甚至後來張曉玉出國時,他全權委託魯胡生辦理了。省紀委還為此查過,手續合法,特別是資金,也沒有任何漏洞。可見魯胡生是花了心思的,也可見這個人辦事的縝密。正因為他辦事的縝密和平時處事的粗中有細,所以他剛才的那聲長嘆,才更讓人思考。
正坐着說話,趙守春市長的手機響了。是政府辦打來的,告訴他國家環保局的一個檢查組到了南州,重點檢查南州汽配城污染。
“現在在哪?”趙守春問。
“已經現場了。”對方答道。
趙守春趕緊拉着程一路就走,魯胡生想留,程一路說下次吧,只要新南日搞興旺了,我經常來喝酒。
程一路和趙守春一到汽配城,就發現問題比想像的嚴重。國家環保局的檢查組是得到舉報後來的,已經取了樣,準備帶回去鑒定。溫雅還算鎮靜,簡單地介紹了下情況,說這事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企業在沿海時,也曾發生過,不過後來請人化解了。
趙守春問:“檢查組的人和你們通氣了沒有?”
“沒有,帶了樣品就走了。”溫雅說:“如果通氣就好辦了,帶着樣品,一走了之,就更難辦。”
趙守春問程一路有辦法沒有,程一路想了想,說這事千萬不要着急,不是還有檢驗嗎?這就是時間,只要有時間就好辦。他吩咐溫雅,一方面儘快對汽配城污染進行治理,一方面等候消息。
溫雅點點頭,程一路看得出來,一個女人,不論她再強,到這時候還是需要有所依賴的。他上前握了握溫雅的手,說:“別急嘛,慢慢來!”
回到市委,程一路和趙守春商量了下,立即將事情給齊鳴彙報了。正在省城開會的齊鳴說溫雅已經彙報了,他已向國家環保局的一個熟人說了,請程一路副書記,和溫雅溫總一道,儘快趕到北京去一趟。程一路稍微遲疑了下,齊鳴又改口道:“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多過問下兩會的事。”
方良華剛回到家,連一杯茶還沒來得及喝,胡菊就嚷開了,“方良華,你給我聽着,你老實地說說,你跟那個女主持人是什麼關係?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都清楚。”
“……”方良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保姆看到這陣勢,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胡菊站在卧室門邊上,繼續道:“你說你方良華,才上來這麼幾天,不就是個秘書長嗎?就搞上個女主持人了,還給她賣房子。你想想,你缺德不?”
“我有這事?胡菊啊,你怎麼老是見風就是雨呢?我跟你說過多次了,那只是一般朋友,一般朋友嘛。”方良華用手托着腮。
“一般朋友?男女有一般朋友?一般朋友需要你賣房?”胡菊像個連珠炮似的。
方良華反問道:“誰說我賣房了?我的錢不都在你那兒嗎?拿什麼賣房?盡胡扯!”
“我胡扯?是吧,我胡扯。有本事明天我們一道去省城。你錢都在我這兒?是都在嗎?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你手上的錢比我多多了。不要以為我不說,就把我當瞎子。”胡菊說著,方良華趕緊打斷了她的話,輕聲道:“你胡說些什麼啊?我哪有錢?看你這樣,還要到紀委去告我不成?亂彈琴。”
“這也難說”,胡菊冷冷地笑了下,“你明白我胡菊的為人。我一個人跟你到南州來,為你養兒子,照顧家,我圖的是什麼?不就是個安穩。你倒好,在外邊養起女人來了。如若這麼瞞着掖着,索性我們離了。”
“你啊,你!怎麼我說話也不信了呢?我不說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我睡了。”方良華起身打了個哈欠。
胡菊攔住了他,“要睡?沒這麼容易。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我可是沒完。要不說,我明天去找你們齊鳴書記。”
“哎呀,你就別再添亂了。桐山那邊有人在告我的狀,不想回到家,又趕上自己的老婆來逼供。唉!”方良華嘆息了聲。
胡菊停了話頭,望着方良華,她也感到方良華比在桐山時變得蒼老了些,特別是這一階段,人明顯的有心事。就問道:“那好,我暫時不說了。你剛才說桐山有人告你,是怎麼回事?”
“這個你不明白為好。有些事,你知道了並不好。”方良華支開了話題。
胡菊卻不依不饒,“你一定要說。不然我明天去找齊鳴書記。”
方良華望着胡菊,嘆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桐山那邊有幾個人聯合起來靠我,說我拿了一些企業和公司的錢。他們是在報復。不過現在,他們在暗處,我在明處。也沒什麼辦法。麻煩哪!”
“不會真的出什麼事吧?”女人的見識馬上出來了,胡菊很有些緊張地問。
“這個按理不會。我也活動了下,上次將好望角送的卡也上交給了紀委。不過他們現在另外找了辦法,轉而告劉勁鬆了。”方良華說完,喝了口茶。
胡菊道:“那不就行了。告劉勁松關你屁事?”
“他們這是迂迴戰術。想突破劉勁松,再來報復我。劉勁松知道我很多東西,雖然特別重要的一些事,他也不清楚。但就目前知道的,已經很多了。我怕劉勁松要真的被查出來,可能……”方良華沉默了會,道:“所以我最近很煩,你說我找女主持人,哪還有心思?胡菊啊,這一階段,你千萬要冷靜,千萬要冷靜啊!”
“我知道”,胡菊說:“不過這事我有點怕。不會真的出事吧。要不把銀行里的錢轉一下。另外,你可以找找齊鳴書記,還有程一路程書記啊?”
“齊書記我說過了,他也給省紀委說了,不然上次就要來查。程一路千萬不能說,這人老謀深算,不知道心有多沉,我拿不準。而且,他有時候好像對我有些想法,在一些用人問題上,好幾次否決了我的提議。”方良華說:“其實這事關鍵還是自己。”
“程一路一定是有些名堂的,不然去年南州發生了那麼多事,只有他巋然不動,還升了官。這人厲害!”胡菊道:“你除了在家裏的,別的沒有什麼錢呀卡的了吧?”
“沒有了,不都是你收的嗎?”方良華嘴上答道,心裏一盤算,自己的小金庫里,怕也還有一百來萬塊錢。上次石妮要的房子,並不是方良華出錢的,而是杜美房產的老總杜麗出錢的。但這些他不能跟胡菊說,胡菊身邊的收的,大都是禮品和禮金,數字都不大。而自己那邊,涉及的人少,數字卻不是一般的……
胡菊給方良華倒了杯水,剛才緊張的火藥味,現在消失了。她坐到了沙發上,用手撫着方良華的頭髮,“良華啊,我真的有點怕。你千萬不能出事。不行,請老爺子出面走走。”
“那更不行,只會壞事。老爺子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算了,不想了,睡吧。”方良華起身往卧室走了。
胡菊說:“不行全退了?”
“婦人之見。本來沒事,你一退,不就退出事來了?”方良華站在卧室門口道。
胡菊嘆了口氣,也進房睡覺了。半夜裏,方良華突然醒來,他好像看見了殷眉兒。最近有幾天沒有殷眉兒的消息了。打電話到桐山,說她請假了。至於去向,沒有人知道。也許有人知道,就是不說。殷眉兒的犟脾氣,方良華是清楚的。他怕就怕殷眉兒真的把孩子生下來。雖然她說從此後不再找方良華了,但孩子是紐帶,能不找?一旦方良華跟殷眉兒有了孩子的消息傳出來,那就不僅僅是胡菊了,不僅民間,就是官場,也可能是一個重大新聞。這些新聞往往就是突破口,多少高官就毀在這些新聞上!
明天一定要找到殷眉兒!方良華在黑暗的夏夜裏,睜着眼睛,一遍一遍地想。他又想到了石妮,現在他最恨的是乜一笑。就是他,讓石妮和自己沾上了。這個女人太厲害了,現在要了房子,將來還要什麼?想了都令人後怕。還有劉勁松,方良華怕他性急,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像他那樣一個草包,做出點不正常的出格的事,是很有可能的。上次,他就說要給賈紅旗一點顏色看看,方良華趕緊制止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心平氣和。狗急才會跳牆,人急了,不能跳牆,而是要拼智慧!
夜蟲呢喃,在夜蟲聲中,方良華好像聽見了風聲,接着是漸下漸大的雨聲。風雨聲中,還隱約傳來一兩聲遙遠的雷鳴。方良華翻了個身,使勁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