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在午飯的杯盤碗盞收走以後,在那幾桿煙槍過足了煙癮,從吸煙室回來以後,他們如今顯然要開始做1個月來直夢寐以求的那件事了。他們圍着桌子各自坐下,眼睛盯着桌子頭上那個空着的座位。霍爾曼曾非常自豪地佔着的那個座位。
“我看咱們得選一個新的頭兒啦。”傑里說。
“我想這當然應該是尼可拉斯嘍。”米莉立即幫腔道。誰將擔任陪審團新的團長,這確實已經算不上一個問題。除了尼可拉斯,誰也不想干。而且尼可拉斯對案情的了解,即使與那些律師相比,似乎也並不遜色。通過口頭表決。他以全票當選。
他站在霍爾曼原來坐的那張椅子旁,簡明扼要地講述着哈金法官提出的一系列建議。他說:“他要求我們對包括物證和文件在內的所有證據都加以認真考慮,然後再進行投票。”他側身向左,眼睛瞪着角落上的一張桌子。
在那張桌子上,高高地堆放着一摞摞精彩的科研報告,那是他們在這4周當中獲得的戰利品。
“我可不想在這兒再呆3天,”在大家注視着那張桌子時,隆尼說,“實際上,我現在就可以投票了。”
“可不能這樣匆匆忙忙噢,”尼可拉斯說,“這個案子很複雜,而且非常重要。不經過充分審議,就匆忙決定,是不妥當的。”
“我說,立即投票,”隆尼堅持道。
“可我說我們得照法官說的辦。我們可以請他來談一談,如果必要的話。”
“我們總不至於要把那些東西全部讀完吧?”鬈毛狗雪爾薇亞說。她從不喜歡用閱讀消遣解悶,打發時光。
“我提點看法,”尼可拉斯說,“咱們何不每人拿一份報告,瀏覽一下然後給大家概括地講一講?這樣,我們就可以問心無愧地告訴哈金法官說所有的材料我們都統統看過啦。”
“你認為他真的想了解我們看了沒有嗎?”莉基·科爾曼問。
“這很有可能。我們的裁決必須以證據為基礎,而證據便是我們聽到的證詞和我們面前的這些材料。我們起碼應該努力照法官的指示辦事。”
“我同意,”米莉說,“我們大家都想回家,可是我們的責任要求我們,必須首先仔細考慮一下我們面前的這些材料。”
經她這麼一說,持不同意見的幾位,也就悶聲不響了。她和亨利·吳拎來材料,放在桌子中央。陪審員們懶洋洋地各自取了一份。
“大致翻翻就成了,”尼可拉斯轉了一圈,像小學老師一樣一個個地安撫着他們。他自己拿了一份最厚的報告。那是密爾頓·佛里克博士的大作,論述吸煙對呼吸道的影響。他讀得那麼聚精會神,彷彿他從未讀過如此精彩的散文。
在法庭里,幾位好奇心切的聽眾此刻仍在那兒逗留。他們以為陪審團或許會迅速作出裁決。打發陪審團返回休息室,給他們吃一頓豐盛的午飯,讓他們投票,而你也就拿到了裁決。這種情況實屬常見,在第一位證人露面之前,陪審團往往已經作出了決定了。但是,本陪審團不同於一般。
那架李爾專機以每小時500英里的航速在4.1萬英尺高空飛行,從比洛克西起飛90分鐘后,降落在開曼島的喬治敦。馬莉用一份加拿大護照通過了海關。護照上的名字是蘭茵·麥克羅蘭,一位出生於多倫多的年輕漂亮女士,來此尋歡作樂,並無公幹,在這兒將呆一周。根據當地法律的要求,她身上還有一張返程機票,將於6天之內乘代爾塔公司的航班,飛往邁阿密。開曼當局熱情歡迎旅遊者前去觀光消費,但若是有誰想成為它的公民,那自然又當別論。
這份護照僅僅是她從蒙特利爾一個偽造證件專家手上購買的整套材料中的一部分,此外還有出生證明、駕駛證和選民登記卡,費用總計3000美元。
她叫了一輛出租車,駛入市區,找到了接收1000萬美元匯款的那家瑞士皇家信託銀行。銀行離海濱只有一個街區,房屋雖舊,但高大宏偉。她雖然是第一次踏上開曼島,卻熟悉得彷彿是回到了自己的第二故鄉。她事前曾對它研究了兩個月,有關匯款的事宜都曾通過傳真作了精心安排。
開曼島地處熱帶。這一天天氣潮濕而又悶熱,但她全不在意。
她來此不是為了享受陽光和沙灘。這時當地時間是3點鐘,在密西西比是下午2點。
接待員向她致意后,把她領進了一間小小的辦公室,請她又填了一份表格。一份不能通過傳真機傳送的表格。過了幾分鐘,進來一位年輕人,他自我介紹說他叫馬科斯,他們曾在電話上交談過許多次。他身材修長,穿着華麗,一副歐洲人的風格,只是講英語時帶點當地人的口音。
款子已到,他通知她說;聽到這一消息時,馬莉竭力剋制,不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這確實很難。所有文件都已準備就緒。她跟着他上樓走進他的辦公室。他的頭銜有點含糊不清,這在開曼島的銀行界頗為普遍。反正他是個什麼副總,負責證券投資秘書送來了咖啡,馬莉要了一份三明治。
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價格是79美元,整天升勢強勁,買盤巨大。馬科斯一邊敲着微機,一邊向馬莉報告道。特雷科的股價上升了3.25,每股已達56美元。史密斯·格雷每股升至64.5美元,康派克股價已達33美元左右。
馬莉根據幾乎已經背熟的筆記,決定進行第一筆交易,以每股79美元的價格空頭拋出5萬股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她希望不久之後,就能以比此低得多的價格再將其買回。空頭拋售這一手法,一般只有那些手段極為老練的投資人才敢使用。某種股票的價格若是看跌,交易規則允許先以高價賣出,以後再在低價位時補回。馬莉擁有1000萬美元的資金,她有權以這種方式賣出價值將近2000萬美元的股票。
馬科斯敲了一陣鍵盤,確認這一筆股票已經成交,他接着又帶上了耳機。她的第二筆交易是空頭賣出特雷科公司的股票。拋出3萬股,每股56.25美元。接着又以64.5的價格,再拋出史密斯·格雷4萬股;以79.O8,再拋出派恩克斯6萬股;以56.08,再拋出特雷科3萬股;以64.24,再她出史密斯·格雷5萬股。
她指示馬科斯密切注意派恩克斯股價的波動。她剛拋出11萬股該公司的股票華爾街會作何反應,她極為關注。股價起初停在79美元,接着跌至78.75,最後又慢慢上升,回到了79美元。
“我想現在它已經安全了。”馬科斯說,他對這個股票已經關注了兩周。
“再拋5萬股?”她毫不猶豫地說。
馬科斯不由地一怔。但他沒有吭氣,只是朝她點了點頭,立即執行了她的命令。
派恩克斯股價先是跌到了78.5,接着又下挫至78.25,她呷着咖啡,在馬科斯的注視下,在華爾街作出反應的同時,默默地翻着筆記。她想着尼可拉斯。他此到情況如何?但她並不為他擔心。事實上,她此時此刻是分外的冷靜。
馬科斯取下頭上的耳機:“已經差不多有2千萬美元了,麥克羅蘭小姐。我想我們應該住手了。要繼續她售,就得由我們的老闆親自批准了。”
“夠了。結束吧。”她說。
“離收市還有1刻鐘。請去我們的客戶酒吧休息一下。”
“不了,謝謝你。我回旅館去。也許去做點日光浴。”
馬科斯站了起來,扣好上裝:“還有一個問題,你準備何時對這些股票採取行動?”
“明天。一早。”
“重大行動?”
馬莉站了起來,手裏拿着筆記本:“是的。你若是想讓你的客戶們把你尊為天才,那你立刻把煙草公司的股票全部空頭拋出。”
他叫來一輛小奔馳,把馬莉送到海濱的一家旅館,旅館離市區和銀行都不很遠。
如果說馬莉的現在已處於他們的掌握之中,那麼她的過去也正迅速地變得明朗。費奇的一名偵探在密蘇里大學的圖書館中查到了一批舊的人員錄用表格。在1986年的表格上有一位名叫艾弗琳·布朗特的博士,是講授中世紀學的教授,但在該校1987年手冊上,她的姓名卻未出現。
費奇立即通知了正在布恩縣法院查閱納稅記錄的助手。助手直接去見法院書記官,不到幾分鐘,就找到了遺囑和不動產登記員。艾弗琳·布朗特的遺囑於1987年4月送交法院驗證。在辦事員的幫助下,費奇的助手不費吹灰之力,立刻查到了這份遺囑。這個遺囑是個含量豐富的沙金礦。
布朗特夫人於1987年3月2日在哥倫比亞去世,亡年56歲。她沒有丈夫,只留下一個孩子,時年二十有一的加布麗艾爾。根據布朗特夫人於逝世前3個月簽署的遺囑,她繼承了母親的全部遺產。
檔案厚約1英寸,費奇部下的那個偵探以最快的速度掃了一遍。遺產包括一幢價值18萬美元的房屋,其價值的一半已經付清;一輛汽車;一批普通傢具和裝飾品;一張3.2萬美元的當地銀行存款單;以及價值20.2萬美元的股票和證券。檔案中只有兩張債權人的索款單。
布朗特夫人顯然自知將不久於人世,因而徵求過律師的意見。在取得了加布麗艾爾的同意之後,房屋已經售出,不動產變換成了現金。在交納了房產稅、律師手續費和法院受理費之後,所剩19.15萬美元由機構代為託管。加布麗艾爾是唯一的受益人。房屋處理得十分順利,未留下任何痕迹。律師的動作迅速利索,看來十分能幹。布朗特夫人去世13個月後,一切都已辦妥了結。
他又翻了一遍檔案,作了一點摘記。有兩頁紙粘在一起,他輕輕把它們撕開。上面的一張上蓋有一枚公章。
這是一份死亡證明。艾弗琳·布朗特博士死於肺癌。
他跑到走廊上,立刻給上司打了電話。
在這個電話轉到費奇手上之前,他們已了解到了更多的情況。另一名偵探又把這份檔案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此人以前在聯邦調查局當過特工,而且還獲得過法律學位,他發現布朗特夫人曾對許多反對吸煙的組織捐過錢,其中包括全美肺協會、無煙世界聯合會和凈化空氣運動。兩張債權人索款單中,有一張是她最後一次住院時的醫藥費2萬美元。一張舊保單上有她的丈夫彼得·布朗特的名字。在書記官辦公室的另外一側,找到了他的檔案。他於1981年6月去世,時年五十有二,身後留下了心愛的妻子和寵愛的女兒、年方15的加布麗艾爾。他死於自己的家中,簽署死亡證書的醫生與後來簽署艾弗琳·布朗特死亡證書的是同一人——一位腫瘤專家。
彼得·布朗特和他妻子一樣,死於肺癌。
斯旺森在確信上述事實準確無誤后,才撥通了費奇的電話。費奇在辦公室里接了電話。他鎖好房門,獨自一人,十分鎮靜地接了這個電話。斯旺森報告的內容,使他非常震驚,他已無力作出反應。他坐在辦公桌旁,上裝已經脫去,領帶已經拉松,鞋帶也已解開。他啞口無言。
馬莉的雙親全都是死於肺癌!
他在紙上寫下了這句話,在它周圍畫了一個大圈,又從圈上引出許多線,彷彿要把這個消息畫成一張流程圖,加以分解和分析。他最後總算把它和她有關裁決的保證掛上了鉤。
“你在聽着嗎,蘭金?”在雙方沉默了很久后。斯旺森問。
“嗯,”費奇說。他接着又沉默了很久。流程圖已經畫得縱橫交錯,但去向不明,仍在原地踏步。
“那個女人現在何處?”斯旺森問。他站在哥倫比亞法院大樓外面的寒風中,一隻小得無法再小的話筒緊緊地頂着下額。
“不知道。我們一定要找着她。”他的話缺乏信心,斯旺森明白那女人已經消失。
又是一個長長的停頓。
“還需要我幹什麼嗎?”斯旺森問。
“你回來吧。”費奇說完,突然掛斷了電話。他那隻電子鐘上的數字變得模糊不清,他閉上了眼睛。他按摩着猛烈跳動的太陽穴,把山羊鬍子緊緊地壓在下巴上。他恨不得一跳三丈高,舉起辦公桌朝牆上摔去,把電話機統統砸爛。但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在這樣的時刻,頭腦必須冷靜。
除非放火燒了法院,或者朝陪審員休息室扔幾顆炸彈,要想阻止陪審團進行審議,他已無計可施了。他們全在休息室里,那最後的12名陪審員。休息室門外站着法警。假如他們進展緩慢,假如他們必須繼續在隔離中度過又一個夜晚,那麼他費奇也許還能從帽子裏掏出一隻小白兔,設法使法庭宣佈審判無效的。
扔一顆炸彈進行威脅,倒不失為一種選擇。陪審團要繼續審議,就必須撤走,更嚴格地進行隔離,藏到一個秘密的地方。流程圖流進了死胡同。他列出了可供選擇的種種方案;他發現可以採取的所有殘暴行動都有風險,都是非法的,而且註定會以失敗告終。
時鐘在滴答滴答地繼續往前走。
選出的這12名陪審員,不過是一個師傅和他的11個亦步亦趨的門徒而已。
他慢慢站了起來,用雙手捧起那盞劣質的陶器枱燈。康拉德早就想把這盞枱燈拿走,費奇的辦公桌上總是亂得一團糟,他又經常暴跳如雷,放在那兒實在不妥。
這時,康拉德和潘正在走廊上轉悠,等持他的指示。他們知道準是有誰闖下了大禍。從辦公室里傳出枱燈猛力砸在門上時發出的巨大聲響,接着是費奇的高聲尖叫。膠合板隔成的牆壁在咯咯地震動。隨後又是咣當一聲,這一次他摔的大概是電話機。費奇在大喊大叫,但只有“那筆錢!”這幾個字可以聽清;最後是辦公桌摔在牆上時發出的一聲砰響。
他們倆嚇得接連後退了幾步。他們不願在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時,站在門的附近。嘭!嘭!嘭!費奇在用拳頭捶打着膠合板牆壁。
“把那個女人給我找來!”他悲憤欲絕地喊着。嘭!嘭!
“把那個女人給我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