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就是那兩位先生,麥克德莫特先生。”
餐廳侍者管理員馬克斯指着站在門廳那一頭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警察局偵探約里斯處長——他們在飯店的報刊櫃旁靜靜地等候着。
一兩分鐘前,馬克斯把彼得從餐廳的桌子旁叫了出來,當時他和克麗絲汀一起,聽了艾伯特·韋爾斯的宣佈后,正默默地坐着,感到茫然。彼得知道克麗絲汀和他自己都為之大吃一驚,無法徹底領會這個消息,也無法估計它的含意。這時通知彼得說外面有人急於要找他,才使他脫身出來。他匆匆地說了聲請原諒,答應可能的話等一會就回來。
約里斯處長向他走過來。他介紹了他的夥伴探佐貝內特。“麥克德莫特先生,能找個方便的地方談談嗎?”
“這邊請。”彼得領着兩個人走過門衛的櫃枱,然後走進晚上沒人用的信用部主管辦公室。他們一走進去,約里斯處長就把一份折着的報紙遞給彼得。這是明天的早版《時代花絮》。一個佔三欄的標題寫着:
克羅伊敦被批准任聯合王國大使本人已在新月城獲悉
約里斯處長把辦公室的門關上。“麥克德莫特先生,奧格爾維已經被捕了。一小時前他連同那輛汽車在納什維爾附近被截獲了。田納西州警察局拘留了他,我們已經派人去把他帶回來。汽車正在秘密地用卡車運回。不過據現場調查,毫無疑問它就是我們要追尋的車子。”
彼得點點頭。他覺察到這兩個警務人員好奇地看着他。“如果我對這一切反應有點遲鈍的話,”彼得說道,“我應該告訴你那是因為我剛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是關於這個案件的嗎?”“不,是關於飯店的。”
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約里斯說道,“你也許想知道奧格爾維的供詞吧。他說他一點也不知道這輛車子與車禍有關。他說是克羅伊敦公爵夫婦給他兩百元錢,叫他把車子開到北部去的。他身上帶着這筆錢。”
“你相信他的話嗎?”
“可能是真話,也可能不是真話。等明天審問后,就可能清楚些了。”
彼得想,到了明天,有許許多多事情可能會更清楚了。今晚好象一切都是虛幻的。他問道,“下一步怎麼辦呢?”
“我們準備去拜訪克羅伊敦公爵夫婦。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希望你一起去。”
“我想??要是你認為有必要的話。”
“謝謝。”“還有一件事,麥克德莫特先生,”第二個偵探說道。“我們了解到克羅伊敦公爵夫人寫過一張便條之類的東西,准許從飯店車庫裏把他們的汽車開走。”
“是的,有人向我報告過了。”
“這點可能很重要,先生。你想有人會留着那張條子嗎?”
彼得考慮了一下,說道,“有可能。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車庫掛個電話問問。”
“我們還是走一趟吧,”約里斯處長說。
車庫夜班管理員庫爾墨感到又抱歉又懊惱。“你知道嗎,先生,我對自己說過,我可能需要那張便條,萬一有人來查問的話,我也好有個交代。可是請相信我,先生,今天晚上我找了半天,才想起一定是昨天我把它跟包三明治的紙一起扔掉了。不過,如果你仔細看一看,其實也不是我的過錯。”
他指指那間他剛從裏面走出來的玻璃小屋。“裏邊沒有什麼空地方了。東西堆得亂七八糟,這也難怪。上個星期我還說過,要是這個地方能再大一點就好了。現在,你們看到了我得怎樣處理夜班記錄了吧??”
彼得·麥克德莫特插嘴說,“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的這張條子寫些什麼?”
“就說准予奧先生開出這輛車子。當時我就有些懷疑??”
“便條是用飯店的便箋寫的嗎?”
“是的,先生。”
“你可記得這張紙是凹凸印的,上邊印有‘總統套房’的字樣嗎?”
“對,麥克德莫特先生,我記得很清楚。正象你所說的一個樣,是一種小張的紙。”
彼得告訴偵探說,“我們那個特別套房備有專用的信箋。”
第二個偵探向庫爾墨問道,“你說你把便條跟包三明治的紙一起扔掉的嗎?”
“我想決不會把它跟別的東西一起扔掉的。你知道,我一向是很仔細的。就說去年的事吧??”
“那是什麼時候呢?”
“是說去年嗎?”
偵探耐心地說:“我問的是昨天晚上,你扔掉包三明治紙的時候,是幾點鐘?”
“大約是凌晨兩點左右。我平常總在一點左右吃晚飯的。那時候已經夜深人靜了,而且??”
“你扔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老地方,就在那裏。”庫爾墨帶他們走到一個清潔工房間,裏面擺着一隻垃圾箱。他把蓋子掀開。
“昨晚上的垃圾有可能還在裏邊嗎?”
“不可能,先生。你瞧,它是每天都要出清的。飯店對於這事可認真哩。是這樣的吧,麥克德莫特先生,對不對?”
彼得點點頭。
“而且,”庫爾墨說道,“我記得昨晚上這個垃圾箱差不多是滿的。你瞧現在垃圾箱裏幾乎什麼也沒有。”
“讓我們找找看,”約里斯處長向彼得看了一眼,徵得他的同意,然後把垃圾箱翻了個身,把裏面的東西統統倒了出來。雖然他們仔細翻撿,就是找不到庫爾墨的三明治包裝紙,也找不到克羅伊敦公爵夫人那張扔掉的便條。
庫爾墨離開他們去照應幾輛汽車開進和駛出車庫。
約里斯用紙巾擦擦手。“這些垃圾從這裏運走後,怎麼處理呢?”
“送到我們的中心焚化爐,”彼得告訴他說。“到了那裏之後,就跟整個飯店裏各式各樣的垃圾混在一起,裝在大車子裏。根本不可能分清來源。不管怎樣,從這裏收去的垃圾,或許現在已經被燒掉了。”
“也許它沒有什麼關係,”約里斯說。“不過我還是想找到那張便條。”
電梯在九樓停了下來。偵探們跟着彼得走出來,他說,“我對此來不抱什麼希望。”
約里斯要他放心,說,“我們只問幾個問題,就這樣。我希望你仔細地聽着。尤其要仔細聽那些答話。可能我們以後需要你作證呢。”
出乎彼得的意料之外,總統套房的門開着。他們走近時,可以聽見裏面低微的談話聲。
那第二個偵探說,“聽上去象在開晚會。”
他們走到門口,彼得按了按電鈴。從裏面半開着的第二道門,他可以看到裏面寬敞的起居室。室內有一群男女,克羅伊敦公爵夫婦也在其中。大多數客人都是一隻手拿着酒杯,另一隻手拿着筆記本或紙。
克羅伊敦夫婦的男秘書出現在裏面的過道上。“晚上好,”彼得說道。
“這兩位先生想見見公爵和公爵夫人。”
“他們是報館裏來的嗎?”
約里斯處長搖搖頭。
“那就對不起了,不行。公爵正在舉行記者招待會。今晚已批准他為英國大使了。”
“這個我知道,”約里斯說。“可是,我們有要緊的事哩。”
他們一面說,一面已從走廊走進套房的過道里。這時,克羅伊敦公爵夫人從起居室的人群中走出來,朝他們走來。她愉快地微笑着。“請進來吧!”
秘書插嘴說,“這幾位先生不是報館裏來的。”
“哦!”她朝彼得看了一眼,覺得似曾相識,然後又看看另外兩個人。約里斯處長說,“我們是警官,夫人。我有證章,可是在這裏你也許覺得我還是不拿出來好。”他朝起居室看去,那邊有幾個人好奇地看着。公爵夫人向秘書揮手示意,他把起居室的門關上了。
公爵夫人一聽到“警官”兩個字時,臉上掠過了一絲恐懼的神色,彼得不知道這是出於自己的想像呢,還是確實如此?不管是否出於想像,她現在卻是神色自若。
“請問你們來這裏有什麼事嗎?”
“有幾個問題,夫人,我們想問問你和你丈夫。”
“現在時間實在太不湊巧了。”
“我們儘可能談得簡短些。”約里斯的聲音很怪,可是顯然具有權威性。“我要問問我丈夫見不見你們。請在那邊等一等。”
秘書把他們從過道裏帶進一間佈置得象辦公室的房間。秘書走了一兩分鐘后,公爵夫人又進來了,後面跟着公爵。他懷疑地看了看他妻子和其他幾個人。
“我已經告訴我們的客人,”公爵夫人宣稱,“我們只走開幾分鐘。”
約里斯處長沒有加以理會。他拿出一本筆記本。“請問,你們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最後一次使用你們車子的時間?我想,那是一輛傑格爾牌吧。”
他把牌照號碼講了兩遍。
“我們的車子?”公爵夫人好象感到意外似的。“我記不清我們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用的。不,等一等。我記起來了。那是星期一早晨。從那以後它一直在飯店的車庫裏。現在還在那兒。”
“請再仔細想一想。你或者你丈夫在星期一晚上有沒有單獨或者一起使用過這輛車子?”
彼得想,約里斯自然而然地向公爵夫人而不是向公爵提問,這就是一種啟示。
克羅伊敦公爵夫人的臉上泛出兩朵紅暈。“從來沒有人敢懷疑我的話。我已經說過了,最後用車的時間是星期一早晨。我倒想你應該向我們解釋一下,你問這些幹什麼。”
約里斯在筆記本上記着。
“你們兩位認識西奧多·奧格爾維嗎?”
“這個名字倒很熟??”
“他是這家飯店的偵探長。”
“我想起來了。他來過這兒,我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找到了一件首飾,在打聽失主是誰。有人認為那可能是我的。其實不是。”
“你呢,先生?”約里斯直接問公爵。“你認識西奧多·奧格爾維嗎,或者你跟他打過什麼交道嗎?”
顯而易見,克羅伊敦公爵猶豫起來。他妻子的眼光死盯着他的臉。
“嗯??”他停了下來。“就象我妻子說過的那樣。”
約里斯合上筆記本。他平心靜氣地問道,“那麼,當你們知道你們的車子現在在田納西州,是西奧多·奧格爾維把它開到了那裏,他現在已經被捕了,你們是否感到驚奇呢?還有,奧格爾維供認說,是你們給他錢,叫他把車子從新奧爾良開到芝加哥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據初步調查,證明你們的車子與市內星期一晚上發生的車禍有關。”
“你這一問,”克羅伊敦公爵夫人說,“倒使我感到非常驚奇呢。這簡直是一套聞所未聞、荒謬絕倫的捏造。”
“這不是捏造,夫人,事實上你的車子是在田納西,而且是由奧格爾維開到那兒的。”
“要是他開走的話,那也是我丈夫或我自己沒有同意或者不知道的。何況,你說,車子與星期一晚上的車禍有關,那看來就完全清楚了,就是這個開走車的人,為了他自己的目的而在那時用了這輛車。”
“那麼你是指控西奧多·奧格爾維??”
公爵夫人厲聲說,“指控是你們的事。你看來是專門研究指控的。可是我倒要提出指控,這個飯店在保護旅客的財物方面簡直無能到了可恥的地步。”公爵夫人轉向彼得·麥克德莫特。“我告訴你,關於這件事,你就等着聽更多的意見吧。”
彼得抗議道,“可是你寫過一張字條的。那上面寫明准許奧格爾維使用這輛汽車。”
他這一句話,彷彿在公爵夫人臉上摑了一個耳光似的。她不知所措地掀動着嘴唇。她的臉變得刷白。他心裏明白,他提醒了她這個她竟然忽略了的罪證。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好象沒完似的。然後她抬起頭來。
“拿出來給我看!”
彼得說,“不幸,已經被??”
他看到她眼睛裏露出一絲嘲笑的勝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