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音現象
“怎麼會那樣!”
聽了萊安的話,比利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他甚至忘了點滴的針頭還插在胳膊上。
“寬咽魚怎麼可能成群行動!”
作為《自然天堂》的記者,比利當然知道這些知識,而且他尤其能如數家珍。
“我可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深海魚能像沙丁魚那樣結群成隊。”
“哎呀,你別那麼興奮,先躺下。”
高登把比利按倒在床上。
“那麼是……地震的前兆?”
比利說著看看四周。沒有回答,但大家的臉上都寫着同意。
能預示地震的東西千奇百怪,從神秘的發光現象到下鯰魚,不勝枚舉。深海魚類出沒於海面,作為預兆算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大量的深海魚成群出現,即便是以海洋生物學為生的萊安他們,即便是有着生物雜誌記者頭銜的比利,這種事也都聽來耳生。
萊安決定聯繫設在聖埃里諾島上的氣象台。如果是地震的前兆,那麼氣象台的地震儀也許會有所顯示。不湊巧的是,氣象台負責人外出,只有一個沒有專業知識的職員值班。
打了兩個小時的點滴,比利完全康復了。也許寬咽魚的事成了一針清醒劑。不過醫生囑咐他睡到傍晚。最後羽陸留下護理他,其他人先回研究所。
到傍晚,高登給醫院打來電話。羽陸接時連連道歉。等撂下電話,比利問他怎麼了,羽陸說是“帶子”的事。
“錄好的錄像帶。我想在這兒看,就從船上給拿出來了。”
羽陸指了指房間角落。裝了錄像帶的包和袖珍攝像機扔在那裏。
“高登發火了,說本來大家想看這盤帶子,所以才趕回去的,可我卻……真糟糕。”
“哈哈,是這麼回事啊。”
羽陸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高興地轉回頭。
“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倆看吧。”
比利當然沒有異議。
高登放下電話,焦躁地回到工作室。
“那個笨蛋,特意把帶子從船上給卸下去了。”
聽了他的話,萊安和傑克變得垂頭喪氣。
“沒辦法。那我們乾脆把錄音帶也取下來吧。”
傑克說著取出多聲道磁帶,放到坐式錄音機的機心裏,開始調整。在海里錄的音必須全部複製到硬盤上,然後在計算機上進行各種解析。在近四個小時收錄的磁帶全部複製完之前,萊安他們無事可做。既然沒有錄像帶,他們只能聽着海里的聲音和海豚的聲音,啜飲咖啡。
經過焦躁不安的漫長的咖啡時間,複製即將結束時,三人不由得探出身去。磁帶正好來到異常情況開始的地方。萊安和傑克在對講機里的對話從擴音器傳出來。
“傑克,傳感器怎麼樣?”
“什麼也沒照出來。只有沙丁魚的魚群。”
“喂,傑克,你咕嘰咕嘰的太吵了。”
“啊,對不起。”
這時,突然傳出了不太清晰的什麼聲音。與此同時,隔開工作室和錄音間的大玻璃出現了裂紋,然後發出可怕的聲音裂成粉碎。
傑克慌忙停下錄音機。
高登捏起一塊玻璃碎片,驚得後背一縮。玻璃是防音用的,厚度就有將近三厘米。而這玻璃在他們眼前,眨眼間就裂成了碎片。
“是音量太大了嗎?”
傑克把音量控制器上的音量一個個調小。
“什麼音量啊,根本沒有聲嘛。”高登說。
“你說‘沒有聲’?”傑克噴笑,“別說傻話了,高登。你在這兒干幾年了?這裏可是海豚工作室!”
被傑克一嘲笑,高登滿臉通紅。
海豚的聲音中含有人類聽不到的音。我們能用自己的耳朵聽到的,只是海豚發出的一部分聲音,這高登也知道。只是既然能震碎玻璃,他就給想像成是什麼爆炸音之類的可怕聲音了。僅從資歷上講,高登比傑克要老得多。但從吸收新知識的能力來說,高登總是落在傑克的後面。而且,對傑克直言不諱的說話方式,他也總是生氣。
“什麼?是海豚的克啦聲弄碎了玻璃嗎?”萊安說。
“不清楚。不過確實是有什麼東西在大聲吠叫。”
“傑克,你說這話有根據嗎?”
高登說話的調子有點胡攪蠻纏的味道。
“根據?”
“生物學上的根據。”
“哈!”傑克打個響鼻。“那是你們的專業吧?別來問我!”
那你就少多嘴。高登在心理嘟囔着。
“我只懂機器。不過上午也是這樣。儀錶全都擺到頭兒了,原因不明。可現在也是這樣。儀錶擺到頭兒,玻璃一起‘啪’!”
“怎麼會有這種事。”高登說,“海脈的聲音有那麼大威力嗎?傑克,你有證據證明那是海豚乾的嗎?”
總像南國的晴空一樣爽朗的高登,牛脾氣一上來也倔得很。傑克察覺到了,他現出覺得麻煩的表情。
“海豚?我可沒說是海豚。我只是說,那種聲音被錄到磁帶上了。”
傑克敲打着電腦鍵盤說。
“我只懂聲音的數據。只不過,如果讓我說一句的話,是這麼一回事:我們錄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不過這只是一個技師的觀點。”
傑克帶有諷刺的說法讓高登更加不高興。
“算了,與其用嘴說,不如看一看。”
說完傑克按下按鈕,現場的會話再次開始了。
“高·登!你·來·一·下!”
“怎·么·了?”
“快·看·這·個。”
是慢放。
傑克進一步放慢速度。聲音隨之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慢。在聲音變得聽不出說些什麼時,傑克笑嘻嘻地回過頭。
“能聽到嗎?”
萊安和高登凝神細聽。傑克更加放慢速度。剛一聽到什麼“叮”的高音,那音就逐漸降低音程,聽起來像是布匹撕裂的怪聲兒。高頻聲波是人類的耳朵聽不到的聲音,但如果緩緩轉動磁帶,則頻率也下降。傑克把普通情況下感覺不到的聲音變成“看得見”的東西。
看着計算機屏幕上的波形,傑克說:
“頻率從8萬到15萬赫茲……”
“是海豚的可聽音域。”
萊安小聲說。
從8萬到15萬赫茲,是我們完全聽不到的聲頻帶,人能聽到的頻率,上限為2萬赫茲,而從8萬到15,對海豚來說是日常聽的聲音。
“就是因為這個音,玻璃才碎掉的嗎?”
傑克說著,伸手到鍵盤上,想停下磁帶。但就在他的手指碰到之前,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剛才鳴響的布匹撕裂聲突然調子拔高,剎那間聽不見了。萊安他們以為是傑克把磁帶調回了正常速度,但傑克本人卻看着計算機屏幕,紋絲未動,臉色蒼白。
“哎呀呀,萊安,這你能相信嗎?”
萊安讀出屏幕上的數字。
“1兆赫?不……又往上升了。現在是2兆赫。”
那是相當於海豚日常聲頻十幾倍的數字。萊安驚訝不已。
“什麼,那樣的話海豚也聽不見呀。”
萊安也看向屏幕。已被變成圖表形式的音的波形在坐標上方跳躍,比平時做海豚解析時看慣的地方高出很多。
“可能是什麼地方弄錯了,我把速度倒回來。”
在傑克的操作下,緩慢轉動的磁帶再次加快速度。同時,被低聲頻處理的、聽不見的現場會話復活了。傑克再一次逐個確認設置。
“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麼樣?”
是船內的傑克呼喚萊安時說的話。此時在這裏的傑克隨即環顧周圍。那聲音最初很輕微。
“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麼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麼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麼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麼樣?”
“怎麼回事?我聽到了什麼。”
“怎麼回事?我聽到了什麼。你們那邊怎麼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麼樣?喂,怎麼回事?我聽到了什麼。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麼樣?”
反覆的聲音眼看着無限增大。曾襲擊萊安的那種現象在工作室中重演了。
“喂!傑克!把磁帶停下!”
萊安喊着,他的聲音又誘發無窮無盡的回聲。
“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喂!傑克!把磁帶停下!”
驚慌的傑克已經不知道停下哪個才好。萊安急忙撬開配電盤,關掉電源。房間裏亮着的燈同計算機屏幕上的圖像一同消失,同時,神秘的循環回聲也停止了。
“剛才那個就是嗎?”
高登蒼白着臉說。
“啊……又變成那種異常情況了。”
萊安額頭滲出冷汗,一下子倒在椅子上。傑克顧不上這些。起動中的電腦被關掉電源,弄得他要崩潰了。
“萊安!你別亂動好不好!”
傑克急忙重新打開電源,開始檢查。
“是不是錄了音的高頻聲波電平太高了?超出了容量,所以才把機器變得異常了。”
萊安邊挖耳朵邊說。
“不可能。電平我事先都降低到了不會快速運轉的程度,為防萬一,我還把限幅器1也插到強的方向。”
說完傑克突然扭動脖子發出疑問:
“等等。如果超出容量就會出現異常,那麼只有高頻聲波就可以了,為什麼連無關的聲音也卷進去了?”
這像是一個技師才有的想法。傑克把手指放在唇上,環顧四周,說出更樸素的疑問。
“……為什麼連我們的聲音也重複了?”
“呃?”
高登沒理解他的意思,直眨巴眼睛。
“就是剛才我們的講話聲!”傑克幾次敲打自己的嘴唇,“我們又沒拿話筒,為什麼剛才的聲音不斷重複?”
“聽你這麼一說,是有點不對頭。”
“是幽靈嗎?”
傑克放低聲音說。對於常年逗留工作室的傑克來說,聲音中混入幽靈的聲音這類經驗這不是第一次。如果原因不明,就統統算作是幽靈,這是他們技師的習慣。
傑克看看萊安。萊安咔嗒咔嗒地咬着前牙,這是他沉思時的習慣。傑克和高登等着他咬牙的聲音停下。
“這樣啊……”
過了一會兒,萊安終於開口。
“傑克,你再放一遍磁帶。”
傑克皺起眉頭。
“等等。這麼做會損壞機器,必須先查出異常的原因。”
“我想對機器沒有影響。”
“你怎麼知道?”
“我想試一下。”
萊安似乎有了什麼想法。
“明白了。我這就放磁帶。”
“然後把音量控制器全部調到零。”
“那麼做會什麼都聽不見的。”
“就那麼做。不過只有一個……只把那個高頻聲波的磁道設置為大音量。”
傑克揣摩不透萊安的心理,但還是着手準備。
“那麼做的話會怎樣?”高登問。
“不知道。所以要試試。”
萊安的表情很認真。高登對傑克說:
“拜託比上次的高頻聲波稍微低一些。”
傑克再次打開多聲道錄音機的開關。收錄了高頻聲波的磁道中,海中的炸油噪音噼里啪啦地響着,不時有海豚的叫聲混雜其中。
“傑克,能把現在聽見的2萬赫茲以下的音消去嗎?”
“呃?”
“我想只留下高頻聲波的磁道。”
傑克在計算機上調出波形圖,把2萬赫茲以下可聽音域的頻率帶全部消去了。
“好。”
傑克再次啟動多聲道錄音機。磁帶無聲地走着,然而聲音是存在的。他們與這種高頻聲波多年打交道,但現在這無聲的聲音世界奇特地令人害怕。不久來到了電平測量器擺到盡頭的地方。儀錶的指針已經到達了紅色警戒區。依然是無聲的世界,然而,那“音”確實存在。
傑克和高登回過身。萊安輕手輕腳地慢慢靠近設有調節音量裝置的桌子,站在坐着的傑克旁邊。他把手放到只開動了一個欄的音量控制器上,然後用剩下的另一隻手拍一下傑克的肩膀,突然大聲說:
“哈羅,傑克!今天天氣真好!”
那個聲音像早已等待在那裏似的,迫不及待地開始反覆。
“哈羅,傑克!今天天氣真好!哈羅,傑克!今天天氣真好!哈羅,傑克!今天天氣真好!哈羅,傑克!今天天氣真好!……”
萊安馬上把音量控制器調到零。聲音停下了,四周恢復了靜寂。
“聽見了嗎?”萊安回頭說。所有人都點頭。
“現在,這個聲音是從哪兒聽見的?”
“我……從那邊。”高登指向萊安和傑克坐着的方向。
萊安同樣催促傑克回答。傑克詫異地問高登:
“這邊?你肯定你是從擴音器中聽到的嗎?”
高登含糊點頭。
“我覺得是那樣……”
“奇怪。我是從旁邊聽到的。”
說完傑克指指萊安,萊安一副嚴肅的表情,但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剛才是開玩笑,沒想到你們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高登不明白怎麼回事,一臉疑惑。
“怎麼,沒明白嗎?那再來一次。”
萊安面向桌子,再次調高音量控制器。
“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
“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
聲音再度開始循環。從高登的方向看,因為萊安背對他,所以他只知道萊安下巴在動。其實萊安是自己在說話。明白了他的玄機,高登目瞪口呆。
萊安推下音量按鍵,把聲音降到零,同時他自己的聲音也停止了。
“什麼呀,萊安,你快算了吧。”
“哈哈哈。怎麼樣?這次你明白了嗎?”
“確實是從你那聽到的,和傑克說的一樣。”
然而就在萊安旁邊,一直看着他的傑克卻對萊安這樣說道:
“你到底搗的什麼鬼?快給我們解釋一下。”
出乎意料地,傑克向高登揭穿萊安。
“萊安說的只是第一句話。然後他再沒說什麼,只是在動下巴而已。”
被揭了底兒,萊安不再惡作劇。
“……你們聽過自己的錄音嗎?”萊安說,“和平時講話的聲音是不一樣的。剛才的聲音可不是,那聽起來簡直就像是自己平時說話一樣。而且這個地方明顯地有實際感覺,能感覺到有聲音出來。”
萊安碰了碰自己的下巴和喉嚨。
“剛才不是你在說話嗎?”
高登好像還沒有理解情況。
“我沒有說話。我所說的,只是第一句,之後的是誰在胡說。不,高登,我並沒打算騙你,剛才的也是試驗。你聽到的,明顯地是我在說話對吧?”
“啊,只看見是那樣的。”
“傑克也是吧?”
“的確像是萊安在說話,嘴巴在動。可是萊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通過這個試驗我明白了,第一,剛才的聲音不是從擴音器里出來的。和機器無關。”
“這我早知道了。不過為什麼聽起來像是你在說話呢?”
“等一下。第二,把音量降低,則聲音停止。假如剛才播放的,只有那個高頻聲波,那麼產生這種現象一定是因為它。問題在於,這個高頻聲波是什麼?還有,為什麼聲音聽起來像是我自己在說話?聲音本來的發生源是什麼地方?鳴叫的只是高頻聲波,存在的只是那個音。剛才只有‘它’和我發出的聲音。要點只有這些。”
萊安稍微停頓一下,像是在整理思路。
“……是了……比如說,我喊‘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那聲音是一個振動。振動的波在空氣中傳播,一瞬間擴充到整個房間,擴充到每個角落。即使鑽到桌子下面,也逃不開那個聲波。所以,即使在桌子下面,也能聽見‘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波的一部分直接振動你們的耳膜。所以你們才聽到‘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我振動自己的聲帶發出聲音,在接下來的瞬間傳到你們的耳膜,傳到你們那裏時,我已經聽不見那個聲音,因為聲波已經傳出去了,這是數千分之一秒的聲音世界。但是,對象是聲波,碰到牆壁會返回。在隧道或山裡叫喊的話會明白。在那種地方誰都能認識到。平時只是很難確認而已,其實這種事在日常生活中極其普遍。雖然反射的回聲極微小,但它比傳送到你們耳里的第一波稍遲一些再返回到我和你們的耳朵里。這是聲音的基本原理。而利用這個原理的,就是海豚的回聲定位。”
傑克猛勁點頭,對萊安說:
“這種初級程度的話就算了。我們又不是來實習的學生。”
“好。那麼,剛才我們經歷的回聲,是在山裏和隧道里的回聲無法比擬的。而且,‘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這句話,在我、在你們聽來,都恰似我所說的。看來那個聲音不是由牆啊、桌子什麼的反射回來的音。那麼,是由什麼反射的?”
高登還在環顧四周尋找,反應靈敏的傑克已經搶先回答。
“你是說,是高頻聲波?”
萊安點頭。
“必須分析才有發言權,但也許這高頻聲波在整個房間中打造了珊瑚堡礁似的區域……這並不像是巨蛋形球場一樣中間是空的。打個比方,就像海綿。假定聲波形成了海綿般細密的組織,而我們身在其中。它抓住我們發出的聲、擴音器播放的聲,封閉於其中,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複製……”
“不錯。這很值得做解析工作。”
傑克的眼睛閃閃放光。萊安繼續說道:
“不管怎麼說,這不是海豚乾的。因為從頻率的水平來說很難想像。”
“那是什麼?”高登反問。萊安斬釘截鐵地斷言:
“寬咽魚。”
“你遇見的寬咽魚嗎?”傑克探出身子。
“實際上,對寬咽魚人們幾乎還不了解,也不清楚它們是否使用回聲定位。不過它們是生活在深海的生物。如果在沒有光的世界裏進化出回聲定位的能力,也沒什麼奇怪。”
不知不覺間,萊安嘴角泛起微笑。這種事情會令學者的血液為之沸騰。幸運的是,活着的寬咽魚研究室里有一條。調查它,也許會成為一個突破口,解決今天這樁奇特非凡的事件。萊安是這麼認為的。
“糟了!”
突然高登大聲喊起來。
萊安他們驚訝地回過頭,高登拋下一句‘我忘了去接比利’,就飛奔出了房間。
幾小時后,高登的車載着羽陸和比利回來了,帶着萊安他們望眼欲穿的那盤錄像帶。而臉色蒼白的羽陸和比利想馬上讓他們看的,也是這盤帶子。
“什麼都沒有。”
羽陸把帶子交給萊安說。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呃?”
“什麼都沒有。”
“你是說沒錄上去嗎?”
萊安問。
“不是,錄上去了。只不過沒有寬咽魚。”
“你是說沒照上?”
“不是。怎麼說呢……”
羽陸找不到合適的說法。比利從旁邊說:
“總之你們先看看,然後再說。”
“還煞有介事的。”傑克說,“那就先看看吧。”
看到播放出的錄像,傑克呆住了。
“不行啊,真的什麼都沒有。”
萊安更是震驚得厲害,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怎麼會這樣。有那麼多呢!我們是從那個魚群中通過的!”
萊安吃驚也是應該的。帶子上的確一條寬咽魚也沒錄下來。攝像機一直在運轉,就連出現異常后比利放開攝像機時,攝像機仍然吊在他腰上運轉。而且,同那個龐大的寬咽魚魚群交叉而過時,數量眾多的寬咽魚覆滿周圍時,攝像機都在繼續運轉。所以,一條魚也沒有照到是不可能的。
最後,羽陸手持像機追趕的部分也什麼都沒照上。看錄像很明顯能看出,羽陸在海中試圖攝下什麼。他拉近焦距,拚命地跟蹤着什麼。可是關鍵的畫面上,只錄著蔚藍的大海。
高登重放了魚群探知器的記錄。如果萊安他們的證詞準確的話,那麼,那段時間前後應當探測到什麼魚的影子。然而這裏也沒有任何痕迹。
“真的是啊……”高登移動圖表數據說,“魚影也觀測到了,是在比利潛入水中的時候。即使假定那是寬咽魚,他們在海豚享受午餐的時候,也向北移動走了。如此推算,發生異常時,那一帶什麼也沒有。”
萊安又開始咔嗒咔嗒地咬牙,但這次他好像什麼也想不出來。萊安深深嘆口氣。
“不行,一點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然後萊安對比利和羽陸講了一下他們不在期間發生的事,還有他對高頻聲波的假想。
“不是海豚,也不是寬咽魚,如果這樣的話,那麼聲音的主人就不存在了。那個高頻聲波到底是誰發出的?這個問題本身就擱淺了。”
比利想起一件事。
“那會不會是鯨魚?我們在海中不是聽到了嗎?鯨魚的聲音!”
“不可能是鯨魚。”萊安冷淡地回答。
“為什麼?”
“因為鯨魚是低頻聲波的專家。那就像讓高登唱女高音一樣。鯨魚的低頻聲波,說來是用於遠距離通話的。低頻聲波的緩慢起伏,能令人難以置信地傳送到很遠。鯨魚憑藉那種聲音,能與相隔數百公里的夥伴會話。”
“真是相當遠的距離。”比利皺起眉頭。“可是這樣的話,不還是海豚嗎?”
“那是海豚自己也聽不到的聲音。對於海豚,那聲音等於是不存在一樣。”
話到這裏中斷了。大家各自抱頭苦思,只有漫長的沉默持續着。最終打破沉默的是比利。
“假如說……”
比利拿起手邊的紙和筆,在白紙上慢慢地劃線。
“能劃出這樣的直線,是因為能看見。閉上眼睛,就划不出筆直的線。不過,劃線劃到一半時閉上眼睛,會怎麼樣?”
說著比利邊劃線邊閉上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紙上的線大大地斜歪着。
“哎?”
羽陸笑出來。
“你想幹什麼?”
“總而言之……不,這個例子不好。再比如說,香腸。盛在盤子裏,你想用叉子扎它。但半途中停電了。可你想吃香腸,就在黑暗中亂扎一氣。說是亂扎,其實你知道香腸就在眼前。試幾次,即使你用叉子紮上香腸,也沒什麼奇怪的。”
“你想說什麼?”萊安問。
“我想說的是,假定是海豚,如果它逐漸提調,即使從中途開始聽不見,它也會繼續發聲吧。對不起,我沒找到好比喻。”
“你堅持認為是由於海豚?”
“我沒別的意思,除了海豚,還能是什麼?而且,我還想起一件事。”
“什麼?”
“‘魔音現象’。沒聽說過嗎?”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比利身上。
“‘魔音現象’?”萊安回問。
“不知道嗎?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澳大利亞一艘捕金槍魚的漁船,在印度洋遇見了怪事。”
“沒聽說過。”
“事情發生在塔斯馬尼亞的近海,船員們出現原因不明的幻聽,正好和我們一樣。”
萊安他們的臉色也變了。
“船失去控制,船員們不能繼續工作,丟下漁網從那裏逃脫,九死一生。”
“原因是什麼?”高登問。
“不清楚。傳說他們逮到了一個奇異的東西。什麼人魚啦,什麼白堊紀的恐龍啦,亂七八糟的說法滿天飛,那個話題沸沸揚揚了好一段時間,我們雜誌也登了。”
“的確和我們的情形很相似。”萊安說。
“我收集了那以後很多類似的例子,多數規模較小,沒有像金槍魚漁船那麼大的事件。像這次潛水中遇到的事多得驚人,不過假新聞也很多。即使是那條金槍魚漁船,船員的證言莫衷一是,都不大可靠。最終,被指為‘沒有科學根據’,從舞台上消失了。現在,那件事成了和在百慕達海域失蹤的噴氣式飛機同樣級別的故事,常登在崇拜尼斯湖水怪和UFO的科幻雜誌上。可以肯定的是,這是種原因未明的現象。現在,因為其與傳說中的魔女岩2有關,一般將其稱為“魔音現象”。不是有探險家謝里曼3的例子嗎?如果假設“魔音現象”是實際存在的,它很可能是那種神話留下的痕迹。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該怎樣解釋?”
“人魚用歌聲引誘船員……嗎?”
“也許是以在海邊居住的、歌喉動聽的姑娘為原型。也可能是以海豚的叫聲為原型,但是也可能……”
比利漸漸興奮起來。
“……面對海豚研究的偉大權威,說這些話需要勇氣……”
“沒關係。”萊安說。
“好吧。那個海豚用於捕獵的聲音……”
“‘射擊音(stun)’嗎?”
“對,射擊音。也許是有漁民見到了那個,因為害怕編造出了那樣的故事。”
“不錯。”萊安搓着下巴點頭。
“事實上,根據一部分專家的說法,那個‘魔音現象’會不會是人類還未知的海豚的能力呢?簡而言之,那個射擊音應用到人類身上,會不會就出現‘魔音現象’了?”
“但它們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想要逮住我們吃掉嗎?”高登說。
“看來也有相反意見。不過請先聽我講完。”
“好!”
傑克演戲似的把蹺起的二郎腿換過來,挺直了後背。比利繼續說:
“遭遇射擊音的魚是什麼樣的情況?疼嗎?痛苦嗎?痛苦到什麼程度?或許,它們身上也會發生我們體驗到的現象?那種斑海豚,你們接觸過好幾次,所以從它們來說,也同樣試探過人類好幾次。假如在這段期間……我們不知道的期間,它們試出了應對人類施放哪種調頻的射擊音……”
比利注視着大家的反應。眾人都在腦海中整理他說過的話。
“所以,出現了剛才的紙和香腸的現象。海豚放出射擊音,人類沒有反應。它們不斷提高聲調,還沒有反應。不久聲音進入到它們自己也聽不見的領域,但是,其本人能感覺到還在繼續出聲。不久人類慌慌張張出現反常。它們於是明白了——那個調子是人類討厭的音。即使聽不見,一看到對方有討厭的反應,使得他們能夠掌握那個音。……嗯,我的話就這些,那麼,請教一下老師的意見。”
萊安應要求站起來。
“的確。確實可能有那樣的事情,那種斑海豚有充分的時間和機會。實際上,他們有時以同我們講話相近的頻率搭話。當然,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麼。只不過和人類接觸時間長的海豚才做那樣的事。那是他們學習人類發音,並進行模仿的行動吧。不管怎麼說,海豚是聲音的專家嘛,它們掌握的聲音相當於交響樂——如果把人類的語言比作是口琴的話。”
“可是如果讓我說的話……”高登說,“它們為了什麼?射擊音本是為獵食而具備的功能。如果對我們使用,是打算吃掉我們?還是把我們當作敵人?”
“假如它們只是當作遊戲呢?”比利說,“海豚是很喜歡玩兒的,對吧?”
這時萊安開始反駁。
“比利的意見很有趣。可是海豚的射擊音你也見過,非常短。長時間持續發出激烈的聲音對於它們來說,是很辛苦的。但上次的高頻聲波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而且那個頻率太高。我們長年解析海豚的聲音,那個數值前所未聞。就像……出現了一個只用二三秒就跑完一百米的短跑運動員。就當成是有什麼搞錯了吧?”
說完萊安仰望空中。
“是的,一定是有什麼搞錯了,這高頻聲波……”
第二天早晨,從聖埃里諾的氣象台打來電話。值班的職員把萊安他們的電話準確傳達了。據觀測員說,這幾個月間地震計的指針動了二三回,都是人體感覺不到的微震,而且震源在遙遠的北方。在萊安他們遭遇到異常情況的前後時分,沒有什麼地震。
“不過,又出現了深海魚上浮的情況。”觀測員說。最近深海魚頻頻浮上海面的消息也傳到了他們那裏。“最好加強警戒。”
然後觀測員感謝萊安他們的通報,撂下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