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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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貓的搖籃

我乘山洛倫佐唯一的出租汽車向弗蘭克府邱駛去。

一路上滿目凄涼。汽車開上了麥克凱布山。涼氣習習,霧氣濃濃。

弗蘭克的房子曾是蒙娜的父親、森林中“希望與同情之家”的建築師,內斯特·阿蒙斯的。

這所房子也是阿蒙斯設計的。

這所房子橫跨一道瀑布,茫茫霧氣之中伸出一方平台。這個平台建得很別緻。先用很細的鋼柱、鋼樑搭成精巧的花格子,然後在格子的空隙鑲上當地出產的石頭,要一格的空隙都構成不同的花紋,或塗上釉子,或用篷布遮掩。與其說修建這所房子只是為了遮寒避暑,不如說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人在這裏瞎忙了一通。

一個僕人彬彬有禮地出來迎接我,告訴我弗蘭克還沒有回來,又說,他不一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弗蘭克留過話,叫他把我安排得舒舒服服,高高興興,並在這裏餐宿。這個僕人自我介紹說他叫斯坦利。他是我在山洛倫佐見到的第一個老實人。

斯坦利帶我到我的房間裏去;他領我走過這所房子的中心,又從一個未經琢磨的石頭梯下去。這道石梯是用長方形的鋼架隨意拼湊起來的,所嵌之石參差不齊,忽里忽外。我的床也是一塊未經打磨的石頭,上面墊了一塊泡沫塑料,房間的牆由帆布拼成。斯坦利教我如何捲起或是放下這些牆壁。

我問斯坦利還有誰在家。他告訴我只有小牛頓,他正在平台上畫畫呢!他說安吉拉去參觀森林中的“希望與同情之家”去了。

我走出屋子,來到那個橫跨瀑布的令人暈眩的平台上,發現牛頓在一個黃色的蝴蝶形椅子上睡著了。

他的畫放在一個靠近鋁製欄杆的畫架上。畫幅四周是霧蒙蒙的天、大海和山谷……

牛頓的畫又小,又黑,疙疙瘩瘩的。

畫面有一些黑色的、用多膠原料塗成的亂七八糟的線條。這些信手亂塗的線條象蛛網似的。我猜想那也許是正懸挂在無月的夜晚任晚風吹乾的人類粘濕的痛苦之網。

我沒有叫醒那個畫出這幅可怕的東西的株儒。我吸着煙,傾聽着滔滔水聲中的鳥語人言。

山下遙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聲炮響,把小牛頓驚醒了。這陣聲響蕩滌山谷,呼嘯而去。弗蘭克的大管家告訴我這發炮彈發自波利瓦爾海濱。每天五點鐘按時發射。

小牛頓受了驚嚇。

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他用他那滿是顏色的手摸摸嘴,摸摸下巴,把嘴和下巴塗得五抹六道。

他睡意朦朧地對我招呼了一聲,“你好!”。

“你好,”我說,“我喜歡你畫的畫。”

“你看出來它是什麼了么?”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這是貓的搖籃。”

“啊哈,”我說,“很好!這些線條是繩子,對嗎?”

“‘貓的搖籃’是最古老的遊戲中的一種,甚至連愛斯基摩人都知道它。”

“不會吧。”

“千百萬年以來,大人們老是拿一卷卷的繩子在孩子們的眼前晃來晃去。”

牛頓還在椅子裏蜷作一團。他伸出兩隻臟手,好象貓的搖籃就在它們之間纏繞。他說;“怪不得孩子們越長越沒有理智。貓的搖籃本來只是一截交叉纏繞在雙手上的繩子,可是小孩子卻對那些交叉的十字看了又看……”

“怎麼樣呢?”

“其實既沒有該死的貓,也沒有該死的搖籃。”

……

第七十五章代我問候艾伯特·施韋策

過了一會兒,牛頓瘦高瘦高的姐姐安吉拉·霍尼克·康納斯和菲利普的父親,那位森林中的“希望與同情之家”的創始者朱利安·卡斯爾一起來了。卡斯爾穿着一套寬大的白色亞麻布衣服,繫着一條領帶。他留着一嘴亂蓬蓬的鬍子,已經謝頂了。他瘦骨如柴。我想他是一位聖人。

他在那個平台上向我和牛頓作了自我介紹。他說話時,聲音從嘴角里出來,象電影裏的流氓那樣,他是聖人賢明的想法也隨即煙消雲散。

我對他說;“我知道您是一位文伯特·施韋策的追隨者。”

“千里之外的追隨者吧……”他象犯人一樣輕蔑一笑。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先生。”

“他一定知道您的工作,就象您知道他的生涯似的。”

“可能如此,也可能不然,您見過他么?”

“沒有。”

“您希望見到他么?”

“可能我有一天希望見到他。”

他點了一支大號雪茄,對我說:“好吧,如果您在旅行中與艾伯特·施韋策博士邂逅相遇,請您轉告他說,他‘不是我所崇拜的人物’。”

當雪茄煙點着,煙頭也燒紅了以後,他用紅色的煙頭指點着我說:“您可以告訴他,他不是我崇拜的人物。但是您也可以告訴他,由於有了他,耶穌基督才‘成了我所崇拜的人物。’”

“我想他聽了會高興的。”

“我才不在乎他高興不高興呢!這是耶穌和我兩人之間的事)

第七十六章任何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

朱利安·卡斯爾和安吉拉走過去看牛頓的畫。卡斯爾把食指彎曲起來,做成一個小小的圓孔,然後眯縫着眼睛從那個小孔里看那張畫。

“您認為它怎麼樣?”我問他。

“這張畫是黑色的。這是什麼?是地獄嗎?”

牛頓說:“您以為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

卡斯爾說:“那麼這就是地獄了。”

我說:“他剛才告訴我說這是貓的搖籃。”

卡斯爾說;“內部消息永遠是可靠的。”

安吉拉抱怨說:“我認為這張畫不怎麼樣。我以為它是醜陋的。不過我對現代藝術一竅不通。有時候我希望牛頓去上上課,學習學習。那樣他才能有所作為。”

“你是自學的嗎?”朱利安·卡斯爾問牛頓。

“難道有誰不是自學的嗎?”牛頓問。

“回答得很好,”卡斯爾流露出敬意。

我着手解釋貓的搖籃的更為深刻的含義,因為牛頓不想再舊調重彈了。

於是卡斯爾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所以,這張畫所表示的是: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對此觀點我舉雙手贊成。”

“您真贊成嗎?”我問;“您剛剛不是還把耶穌掛在嘴邊嗎?”

“誰?”卡斯爾問。

“耶穌基督呀?”

“哦,”卡斯爾說,(他呀!”然後他聳聳肩說:“人總得說點什麼,為的是使他們的話匣子正常工作,以便有了當真有意義的話要說的時候,他們的話匣子能派上用場。”.

“我明白了。”我知道要寫一篇受人歡迎的關於他的文章並非易事。我要集中注意力去觀察他的聖者行跡,而把他的胡思亂想和胡言亂語置之度外。

“您可以引證我的話,”他說:“人是邪惡的,人之所為一無是處,人之所知一無是處。”

他俯下身來,握住小牛頓的手說:“對嗎?”

牛頓點點頭,一時又似乎懷疑他是否言過其實了。他說:“對的。”

於是那位聖人大步走到牛頓的畫前,把畫從畫架上拿下來。他對我們露齒一笑。“和其他東西一樣。這也是廢物!”說完他把那張畫從平台上扔了下去。那幅畫先被一陣風吹起,旋繼停在空中。隨即又化為碎片落入瀑布。

小牛頓一時無話可說。

安吉拉首先說話。她說;“你弄得滿臉都是顏色了,寶貝,快去洗掉吧,”

第七十七章阿司匹靈與“傅克-馬魯”

我對朱利安·卡斯爾說;“告訴我,醫生,蒙扎諾‘爸爸’是怎樣的人?”

“我怎麼知道?”

“我以為您可能給他看病呢。”

“我們不說話,”卡斯爾笑笑,“是他不跟我說話。三年前他跟我最話一次說話。他說,唯一使我免受鉤刑的原因就是因為我是美國公民。”

“您是怎麼觸怒他的呢?您來到這裏,用您自己的錢為他的人民蓋了一所醫院……”

卡斯爾說:“‘爸爸’不喜歡我們對全體病人的治療方法,特別是對垂死的病人的處理方法。在森林中的‘希望與同情之家’這所醫院裏,我們為一切自願的人舉行博克濃教的臨終儀式”

“那是怎樣一種儀式呢?”

“很簡單。他們以回答禱文開始。您要回答祈禱文嗎?”

“對不起,我離死亡還沒有那麼近呢!”

他對我恐嚇地眨眨眼說。“你的警惕性挺高。接受臨終儀式的人有一種領會暗示的死亡方法。我可以將儀式的全部內容做一示範,只是不觸腳而已。”

“觸腳?”

他告訴我博克依教徒對腳所持的態度。

“這就解釋了我在旅館裏看到的蹊蹺事兒了。”我跟他講了那兩個粉劇工人坐在窗台上四腳相觸的故事。

他說:“那並非故弄玄虛。凡是那樣做的人果真會感到彼方可親可愛,感到世界好一些了嗎?”

“晤。”

“博克-馬魯。”

“您說什麼,先生?”

“這是觸腳儀式的名稱,”卡斯爾說,“真有作用。對於能起作用的事情我感恩戴德。你知道,當今的世道是忙忙碌碌,毫無用處”

“我想是的。”

“如果不是因為有阿司匹靈和博克-馬魯的話,我根本不會開那個醫院的。”

我說:“我想,儘管有法律,有鉤刑,在這個島上也還是有幾個博克依教徒的……”

他笑了,說;“您還蒙在鼓裏呢!”

“此話怎講?”

“儘管有那個鉤刑,山洛倫佐的每一個人都是虔誠的博克依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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