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驢子馱着紙筆和文具盒帶領袖札爾走進孟裴斯近郊。即使北風走錯了路,蘇提也會糾正它,不過這隻四腳畜生果真是名不虛傳。凱姆和拂拂也跟隨在後,一隊人馬浩浩蕩蕩朝謝奇進行實驗的軍營而去。清晨,謝奇通常會在王宮內做事,不會有人礙事。
帕札爾真是憤怒到了極點。梢公的屍體被運到最近的警察局之後,該局專橫的負責人竟草草寫了報告了事。他為了伯被降級,怎麼也不肯承認他的轄區內發生了謀殺案,因此他推翻了法官的結論,堅稱梢公是落水溺死。他認為頸部和太陽穴的傷痕都是意外留下的。帕札爾則詳細地加以反駁。
出發回北方之前,他只很快地見了奈菲莉的一面。一大早,便有許多病人求診。
他二人只能交換一些簡單的對話與眼神,但他卻能感覺得到她的鼓勵與默契。
蘇提真是欣喜若狂,這回好友總算決定行動了。
這座軍營與孟斐斯其他重要軍事單位比較起來,顯得特別偏僻,營區內更是死氣沉沉。沒有操練的士兵,也沒有馬匹在接受訓練。
蘇提雄趙趙、氣昂昂地來到門口,眼光四下搜尋着站崗的衛兵。但是沒有人出面阻止他們進入那棟有點破爛的建築。他見到兩個老人坐在石井坎上閑聊,便上前問道:“哪支軍隊駐紮在這裏?”
年紀較大的那人突然放聲大笑,“退伍與傷殘軍團啊,小夥子!士面先把我們安置在這裏,以後再遣返回鄉。亞洲的路線、強行軍、不足的配給……一切都結束了。很快我們就會有一個小花園、一個女傭,還有新鮮的牛奶和蔬菜了。”
“軍營的負責人呢?”
“在水井後面的木板屋裏。”
帕札爾找到了一名疲憊的軍士。
“到這裏來的訪客倒是不多。”
“我是帕札爾法官,我想搜查你們的儲藏庫。”
“儲藏庫?不懂。”
帕札爾便道出了原委。“有一個叫謝奇的人在這個軍營里,建立了一個實驗室。”
“謝奇?不認識。”
帕札爾大略描述了化學家的模樣。
“喔,他啊!沒錯,他每天下午來,晚上就在這裏過夜。上頭的命令,我聽命行事。”
“替我把營房打開。”
“我沒有鑰匙。”
“那就帶路吧。”
謝奇的地下實驗室有一扇堅固的木門,他們無法進入。帕札爾在一塊粘土板上記錄了前來調查的年月日時,並對地點作了描述,然後命令道:“開門。”
“我不能開。”
“有事由我承擔。”
蘇提也動手幫忙,他們用一柄長矛強行撬開了木悶。帕札爾和蘇提進到實驗室內,凱姆和拂拂則負責把風。
爐、窯、木炭與棕擱樹皮等燃料儲備、鑄熔器、銅製工具……謝奇實驗室的裝備倒是十分齊全。室內井井有條、一塵不染。他們很快地搜了一下,蘇提找到了那個輾轉運送於各個軍營的神秘箱子。
“我興奮得就像第一次約會的小男孩。”
“等一等。”帕札爾及時制止了就要動手開箱的蘇提。
“目標就近在眼前了,總不能就此罷手吧。”
“我要寫報告:現場狀況還有可疑物品的位置。”
帕札爾才剛寫完,蘇提便迫不及待掀開了箱蓋。“是鐵……鐵條!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鐵。”
蘇提拿起一根鐵條掂一掂、敲一敲,用口水沾濕后再用指甲去摳,斷定道:
“這不是來自東沙漠的火山岩,而是村子裏傳說的神鐵。”
“是隕星。”帕札爾指出。
“運氣真是太好了。”
“長生殿的祭司們就是用這種鐵制金屬繩讓法老升天的。一個小小的化學家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物品?”蘇提驚訝地目瞪口呆,喃喃說道,“我聽說過這種鐵的特性,但沒想到竟能親手摸到。”
“這不是我們的。”帕札爾提醒他,“這是物證,謝奇必須說明鐵的來源。”
在箱底有一把鐵制的橫口斧鑿。這是在復活儀式中細木工匠用來為木乃伊開眼與開口的工具,以便使死屍轉變為光明體。
帕札爾和蘇提都不敢去碰,因為如果斧鑿已經經過儀式的洗禮,便會帶有超自然的力量。
“我們真荒謬。這隻不過是金屬罷了。”蘇提自我解嘲。
“也許你說得對,但是我不想冒險。”
“那你說怎麼辦?”
“等嫌疑犯回來。”
謝奇一個人來了。
當他見到實驗室大門開着時,馬上轉身想逃,不料卻一頭栽進凱姆懷裏,於是又被他押回了現常拂拂泰然自若地在一旁吃着葡萄乾,這表示附近並沒有謝奇同黨的蹤跡。
“我很高興再見到你。”帕札爾對化學家說,“你好像很喜歡搬家。”
謝奇的視線落在箱子上,質問道:“誰允許你這麼做?”
“我有權搜查。”
這個留着小鬍子的化學家並無激烈的反應,他仍然沉靜、冷漠地說:“搜查可是非常特殊的程序。”
“跟你進行的行動一樣。”
“這裏是我的附屬實驗室。”
“你很喜歡軍營哦。”
“我正在製造未來的新武器,所以才向軍方申請的。你可以去查證,這些實驗地點都有記錄,而且我的實驗室也很受到肯定。”
“這點我相信,但是你使用神鐵是不行的。這種金屬專供神廟使用,就連藏在箱底的橫口斧鑿也一樣。”
“那不是我的。”謝奇一口便否認了。
“你不知道箱底有把斧鑿嗎?”
“有人偷偷放進去的。”
“不對。”蘇提插嘴道,“是你自己下令運來的。你以為藏在這個偏遠的角落就安全了。”
“你監視我?”
“這鐵是哪來的?”帕札爾問道。
“我拒絕回答你的問題。”
“那麼你將會因竊盜、藏匿贓物與防礙司法調查的罪名被逮捕。”
“我會否認,你的起訴也不能成立。”
“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們走,否則我就要警察把你的雙手綁起來。”
“我不會逃走的。”
書記官亞洛的女兒由於舞蹈班結業時成績優異,在區裏的主要廣場舉辦了表演會,然而亞洛卻因為要擔任審訊記錄而無法去為女兒打氣。他不甘心地留在辦公室,偏偏又派不上用場,謝奇根本不回答任何問題,只是靜靜地和他們對坐着。
帕札爾也不氣餒,依舊耐着性子問:“你有哪些同謀?侵佔這種材質的鐵不是你單獨一人做得來的。”
謝奇半眯着眼睛看着帕札爾。他簡直就像王牆的城堡那麼牢不可破。
“有人把這珍貴的材料交給你,為了什麼?當你的研究有了結果,你就以喀達希企圖偷竊的事件為由,譴責同事辦事不力而將他們辭退。這樣就再也沒有人可以監督你了。
這柄斧鑿是你製造的還是偷來的?“蘇提真想把這個裝聾作啞的小鬍子痛打一頓,可是帕札爾一定會出面制止的。
“喀達希和你是老朋友了,對嗎?他早就知道你有這個寶物,所以才想來偷。
要不然就是你們串通好演這幕戲,好讓你有借口把實驗里所有礙事的人支開。“謝奇坐在席子上,雙腳盤起,態度絲毫末改。他知道法官無權使用暴力。
“謝奇,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找出真相的。”
謝奇仍然毫不動遙帕札爾叫蘇提綁起他的雙手,然後把繩子系在牆壁的環扣上。
“對不起,亞洛,但是我不得不請你監視這名嫌疑兒犯。”
“要很久嗎?”
“我們會在天黑前回來。”
孟斐斯王宮是一個由十來個部門組成的行政體系,各部門都有多位書記官。
化學家們隸屬於一名王宮實驗室總監管轄,總監是一個五十來歲、高大瘦削的人,他見到法官來訪十分詫異。
“戰車尉蘇提是我的助手,也是我一切控訴的證人。”
“控訴?”
“你的屬下謝奇將遭到逮捕。”
“謝奇?不可能!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總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手下的化學家們會使用神鐵嗎?”
“當然不會。神鐵太過於稀奇,因此專供神廟的宗教儀式使用。”
“但是謝奇手中有大量的神鐵,這點你作何解釋?”
“一定是誤會。”總監還是只能這麼說。
“你是否分派了一項特別任務給他?”帕札爾又問。
“他必須與軍方高層聯繫,負責監控銅的品質。我確實可以為謝奇的信譽、技術與人格作擔保。”
“你知道他在一處軍營設立了地下實驗室嗎?”
“這是軍方的命令。”
“誰簽署的?”
“一群高階軍官,他們要求專家為軍隊製造新式武器。謝奇便是其中一人。”
“然而神鐵的使用並不在計劃之中。”
“原因應該很簡單。”
“但是嫌疑犯堅持不說話。”
總監仍舊十分維護自己的屬下:“謝奇一直都不多話,他就是這沉默寡言的個性。”
“你知道他的原籍嗎?”
“我記得他好像是在孟斐斯地區出生的。”
“你能查證嗎?”
“這點很重要嗎?”
“可能很重要。”
“我得去查查檔案。”
總監翻查了一個多小時。
“找到了:謝奇是孟斐斯北邊一個小村莊的人。”
“鑒於他的職務特殊,你應該查證過了。”
“軍方調查過,並末發現異常之處。查核員也都依規定蓋了章,因此便放心把工作交給謝奇了。我希望你能儘早將他釋放。”
“他的罪名不少,不但偷竊而且說謊。”
聽了法官對謝奇的指控,總監口氣轉而嚴厲起來:“帕札爾法官,你未免執法過當了吧?你要是多了解謝奇一點,你就會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不老實的行為。”
“他若是清白的,法律自會還他公道。”
亞洛坐在門檻上啜泣。驢子北風看穿了似地盯着他。
蘇提去推他的時候,帕札爾發現謝奇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了?”
“他來了,說要看筆錄,結果發現漏了兩段,便說筆錄不合法,他警告我要小心,然後就把犯人放走了……他說的的確沒錯,我只好聽從了。”
亞洛沒頭沒腦地說著,帕札爾不免一頭霧水。“你說的是誰啊?”
“警察總長孟莫西。”
帕札爾看了筆錄。亞洛確實沒有註明謝奇的職稱與職責,也沒有指出法官曾事先在沒有第三者知情的情況下,親自進行調查。整個程序果然無效。
陽光穿過石窗的窗格,照在孟莫西徐滿了香膏的油亮光頭上。他嘴角帶着微笑,裝作十分殷勤地招呼帕札爾。“我們所在的國家真是太美好了,不是嗎,親愛的法官大人?沒有人會因為執法過當而受迫害,因為我們都會為公民的權益嚴格把關。”
“‘執法過當’似乎相當流行,實驗室總監也用了同樣的辭令。”
“他並沒有錯。他找檔案時,叫人通知我有關謝奇被捕的事。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麼誤解,因此立刻趕到你的辦公室去。果然不出我所料,所以我馬上釋放了謝奇。”
“我的書記官確實犯了明顯的過錯。”帕札爾承認道,“不過你為什麼對這名化學家這麼有興趣?”“因為他是軍事專家。他和他的同事都直接受我的監督,一切質詢都必須先經過我的同意。我相信你並不知道這一點。”
“竊盜的罪名已經剝奪了謝奇部分的豁免權。”
“這項指控毫無根據。”
“形式上的遺漏並不代表控訴無效。”
孟莫西鄭重其事地說:“謝奇是我國最優秀的武器專家之一。你以為他會以這麼笨的方式毀掉自己的前途嗎?”
“你知道被偷竊的是什麼嗎?”
“什麼都無所謂!我就是不相信。你不要再想盡辦法要為自己樹立‘青天’
的美名了。”
“你把謝奇藏在哪裏?”
“藏在一個就算是越權的法官也無計可施的地方。”孟莫西得意地說。
蘇提也贊成帕札爾的想法:現在惟一的辦法就只有設立法庭,孤注一擲了。
證據和論點將具有決定性,只要陪審團不被對方收買,但帕札爾又不能撤換掉所有的陪審員,否則將被迫交出審理權。無論如何,他們兩人還是相信在公開法庭上所呈現的真理,必定能啟發所有愚昧的心靈。
帕札爾向布拉尼說明了他的策略。
“你這樣做十分冒險。”布拉尼有點擔心。
“難道有更好的路可走嗎?”
“就隨着你的心走吧。”
“我想有必要採取斷然的措施,以免再浪費精力在不重要的細節上。我現在針對重點出擊,將能更輕易地對付謊言與卑劣的行為。”
布拉尼不禁嘆道:“你從來都不能滿足予中庸之道,一有光線,就非得它絢爛耀眼不可。”
“我這樣錯了嗎?”
“即將設立的這個法庭需要一個成熟老練的法官,但是眾神將此重任託付給了你,而你也接受了。”
“裝神鐵的箱子現在由凱姆監管,他用木板蓋佐箱子,還叫狒狒坐在上面。
沒有人接近得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庭?”
“最晚一個星期後。由於這次法庭的辯論性質特殊,所以我會加速程序的。
你覺得四處遊走的邪惡氣息已經被我控制住了嗎?”帕札爾抱着希望問道。
“你已經接近了。”
“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誰說不行呢?”
“雖然你即將接受新的任命,但是你願意當陪審員嗎?”
老醫生注視着他的守護星球土星,乍見一道不尋常的光芒。他反問道:“你以為我不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