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水上龍捲風

第二十章 水上龍捲風

最初兩天的航行很平靜,以至船上的三個人幾乎忘了航行開始時的憂慮。

風從東北部吹來,他們緩緩地向南駛去,這樣繼續下去,將能到達旁內浦;如果錯過旁內浦,至少能通過馬歇爾群島到庫塞、旁內浦、特克和椰浦的海道上,那樣,他們就能遇到大船,從而得救。

白天,太陽是他們的指南針;夜晚,星星為他們指路。他們大致將24小時分割成12份,輪番工作,每個人每次在舵旁不超過兩小時。雖然他們沒有精密計時錶,但他們能根據太陽或星星的位置計算時間。

水從圓木的縫隙里透上來,使他們的腳下一直是潮濕的,他們感到很涼爽和愉快。當太陽升起時,他們就得躺進鯊魚皮作的艙里去乘涼。

放在圓木間存放淡水的竹子筒,不時被濺上來的海水降溫。哈爾有點兒着急,因為他們的食品消耗得很快,他希望能捉些魚來充饑。

五顏六色的海豚在船邊轄戲,它們的身體通常是藍綠色,翅是金黃色,但他們能像變色龍一樣改變自身的顏色。有時,它們像拋光的銅一樣閃亮。

有一隻跳到了船上,而它苑了之後,身體上失去了漂亮的顏色,變了略帶黑色的銀灰色。

第三天,一條大鯨魚盯上了“希望號”,它朝木筏游來,每次,它巨大的頭露出水面時,都會噴出水柱。最奇怪的是聽到它沉重的呼吸聲,因為呼吸對這種魚來說已不是什麼時髦的事情。只是對木筏上的人來說才是必要的。當人們想像一隻30英尺長的怪物將對這幾根木頭採取什麼行動時,他們幾乎停止了呼吸。

“只要它用尾巴拍一下,”羅傑焦慮地說,“我們就得落入水中。”

鯨魚繞着木筏轉了兩圈,然後,潛入海中,尾巴上卷着大量的水,伸向空中20英尺高的地方,水像暴雨般落到船上三個人的身上。

鯨尾落入水中,猛地一轉,掀起一層浪,又打在整個木筏上,三個人都濕透了。

“通知排水工!”羅傑站在齊膝深的水中大喊。

比起小船來,木筏有一個優點,水順着圓木徑直流回到海里。

鯨游到木筏下面,又從另一側鑽出來,它離木筏太近了,又掀起一個浪花,壓在木筏上,鯨的側面撞在右舷上,頃刻間,“希望號”似乎要變成燒火用的碎柴禾。

好像從恐嚇到它領地來的人們那裏得到了滿足,鯨深入海底,毫無蹤跡了。

邊緣被打到的圓木鬆勁了,眼看着要漂走,孩子們及時抓住它,把它拴緊。

早晨,風停了,沉重的鯊魚皮帆無力地搖打着桅杆,海面像油一樣平滑,沒有風,太陽好像比平時要熱上十倍。

奧默環視四周,“我不喜歡這天氣,”他說,“突如其來的平靜意味着要有麻煩。”

天空沒有雲彩,只能看到東邊有一個黑色柱狀物。

頃刻間,北邊較遠的地方也出現了一個黑色柱子。

“水上龍捲風,”奧默說,“太平洋這片水域的水龍捲比世界其它地方都頻繁。“

“它們危險嗎?”

“有的危險,有的不危險,那兩個就不危險,它們像你們已目睹過的陸地上的旋風,它們將紙和樹葉帶到幾百英尺高的空中,‘塵鬼’,你們這樣稱呼它們,但——”他憂慮地看着海平面,“那些小黑柱常常預示着大傢伙的來臨,大傢伙常常像颶風。事實上,這就是颶風,海上颶風。”

“陸地上的颶風可以把房子吹跑。”哈爾說。

“的確,”奧默答道,“恐怕你很快就會看到海上颶風的威力了。”他抬頭看着天空中東北角方向。

其他兩人也隨着他看。

他們眼前形成一朵雲,它好像在距地面3000英尺高的天空上,迅速變黑,兇猛地擺動着,像一個怪物,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

難怪,哈爾想,波利尼西亞人稱之為天獸,並對此有很多迷信傳說。

人們可能猜想到的綠色光是黑暗中閃爍着的眼睛。

“它不會比我們經歷的颶風更厲害吧!”羅傑說。

“很可能更厲害,”奧默答道,“當然,它不會持續那麼久,颶風可以橫跨600英里,但水龍捲不會超過3000英尺,它力量很大,但不會影響很遠的地方,我什麼時候都更情願颶風的到來。”

哈爾很想採取什麼行動,“我們能離開這兒嗎?我們只能坐以待斃嗎?”

他把槳伸進水中。

“你最好還是省點力氣,”奧默說,“你根本分析不出水龍捲的方向,或許你會划入風口裏,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在這裏,希望事情不會太糟。”

那怪物的尾巴每一刻都在變長,現在它看上去像章魚的觸手,又長又黑,在海面上舞動着。

空氣今人窒息的平靜,沒有一絲風,但云端傳來一陣喧囂,伴隨着猛衝的聲音,就像你涉水走向瀑布一樣。

現在觸手下的海面波動了,光滑的海平面形成了尖錐狀,水柱不斷噴射,像瘋狂舞蹈着的妖精。

旋轉加速了。大量的海水形成瘋狂的漩渦被呼嘯着的風向前推起。

但是木筏周圍仍然風平浪靜。

哈爾知道,陸地颶風也是如此,它可以刮跑一間房子,而距它10英尺的另一房間卻絲毫不受干擾;他曾聽說颶風掀起了前院屋頂,而後院黃油攪拌機上的蓋子卻紋絲未動。

“希望我們能免遭災難。”他說。

“希望如此,”但奧默的聲音不那麼肯定。

“我們要不要降帆?”

“如果它想要帆,不論升着還是降下都會把它帶走。”

知道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水龍捲手中是很痛苦的,你無能為力。

旋轉的海水現在成了巨大的旋流,但中心不是一個洞,而是一座小山,海水向上涌,越爬越高,好像是從上面長出的。現在它升得比木筏桅杆還高,形成圓錐形。

最奇怪的是圓錐形變小的過程,不是水落人海中,而是變成霧氣,升向天空。

雲的觸手越來越低,海的手臂越來越長,它們碰在一起,發出嘶嘶的響聲。

現在,形成了值得一看的東西:旋轉的水柱有3000英尺高,頂部融於黑色雲彩中,底部融於旋轉的海水中。旋轉的海水十分可怕,它像瘋狂的野馬伴着呼嘯的風聲旋轉着,遍及越來越大的海面。現在,風暴圈已有2000英尺寬了。

圈內的海浪不斷上涌,又碰到一起撞碎,好像決意要將其它浪的“腦漿”打出來。

“我敢打賭,風速有每小時200英里。”哈爾說道。但風的呼叫聲和水聲太大,誰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高傲的水柱開始傾斜,好像頂部有人推了它一下似的。哈爾看到水柱向木筏的相反方向倒去,才鬆了一口氣。水柱上端的風帶着黑色雲彩朝遠處飛去,“希望號”倖免遭難。

但水柱像多變的巨人一樣喜歡捉弄人,傾斜的水柱改變了方向,先是向一個方向,隨後又轉了一個方向,旋轉着,扭動着,好似掛在天柱上的一條大蟒。

平靜的陽光下自由飛翔的海鷗突然被旋風抓性,拋向上空,不斷旋轉,它的翅膀無用地拍打着,直到被天空的雲彩吞沒。

是什麼力量導致一切東西部上升呢?即使在生與死的緊張關頭,哈爾的腦子仍然尋問着,並設法找到答案。

上升的氣流在天空形成低氣壓區,它旋轉着,和颶風旋轉的原因一樣,也和普通的風旋轉的原因相同,這個原因就是地球的自轉。這一旋轉的離心力使中心成為真空,海水被吸了上來。陸地上颶風繞着房子旋轉,真空使牆裂開,因為屋內空氣的壓力比屋外大得多。同樣,颶風來時,瓶塞會自動從瓶口彈出。他突然想到,如果颶風向他們襲來,竹管口的塞子也會跳出,他們將沒有談水喝。

但他已沒有時間想這個問題了,也更來不及採取什麼措施。突然,風的一隻巨臂向艙頂下部襲來,將艙頂掀起颳走了。孩子們平躺在甲板上,雙手緊抱着木筏。

接着,帆被刮跑了,飄在旋轉的風中。它像個奇怪的東西,先是被拋上100多英尺的高空,然後,又被甩出落入海中。

太陽落山了,空氣中充滿了水汽。奧默叫喊着,可誰也聽不到他在喊什麼。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如果不是一定要用雙手抱着木頭,羅傑會用手掌捂住耳朵的。

現在,木筏落入旋轉中心。湧起的浪將大量的水潑灑在木筏及它上面的乘客身上,“希望號”不斷被水吞沒,然後,它又從令人窒息的泡沫中浮出水面,孩子們緊抱木筏,好像騎在發狂的野馬背上一樣。

海龜第一個離開木筏,一個浪打來,給它鬆了綁,它被拋向空中大約有12碼,像個旋轉的蓋子,很快又被另一個浪吞沒了。

哈爾像看商店的櫥窗一樣看着,他看到龜奶奶翹起尾巴,直游向海底的安全地帶。

他決定,如果木筏壞了,他就要學海龜了。人可能比不上聰明的老海龜。

水龍捲中心形成的水山時而逼近他們,時而又遠離他們,使木筏上的人在希望和絕望中搖擺着。

孩子們現在看不清東西,他們的眼睛被風颳得睜不開。

雖然,空氣從他們的面前飛馳而過,他們仍覺呼吸困難。你不敢迎着風——它會像充氣球一樣順着你的鼻子和喉嚨進入體內。如果你轉過頭,你就將置於真空之中,無法呼吸。你必須將臉埋在圓木中間,或者用手捂着嘴和鼻子,以減緩空氣的流動,吸一口氣。

正當你想辦法呼吸時,卻又被成噸的水淹沒了,有時,你好像覺得永遠也出不了水面了。

一次,當被浪吞沒的小船再度浮出時,哈爾看到旋轉的水山正向他們壓來,它像運動中的火山,從山頂上升起的黑柱則像煙霧,整個黑柱向他們傾倒過來,柱頂錯過木筏時,哈爾覺得它像一棵大樹,比加利福利亞最高大的紅杉樹還高十倍。

當旋轉的水山接近他們時,風轉了向。現在,“希望號”到了水龍捲的中心地帶。

在陸地上遭到這種情況,完全可以抓住屋頂或是沉重的材料,可現在,風會不會將木筏及其上面所有的人和東西一起帶到空中,就像《一千零一夜》中坐着魔毯上天的乘客呢?

最可能發生的事是木筏將被折斷,猛烈搖晃的木頭將把他們拍死。

哈爾把嘴對着羅傑的耳朵。

“潛入海中。”他喊道。

上升氣流已經包圍了他們。用椰樹布做的襯衫被捲入雲端。

如果水山不向他們襲來,離心力就會將小船甩向一邊,哈爾希望如此。

如果信仰能使山移動,那麼信仰也該能使小山停止移動。

但天上的風神決定着水山移動的方向。它們惡作劇般壓在了木筏上。

突然,絕望的“希望號”面前出現一道綠色海水組成的“堅固”的綠牆,在木筏上方,哈爾驚恐地看到了一條鯊魚,它在那兒像草盆子裏存放的一個標本。

此時,木筏被推向水山頂,颶風控制的翻滾着的海水將木筏拍斷了。

再過一會兒,那些飛舞在空中的木頭就會向他們砸來。哈爾知道,奧默懂得該怎麼做。但奧默仍抱着一根木頭,關切地看着羅傑,當他看到兩個人都潛入水中后,他便丟開了圓木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

他們很難潛入海中,上升的水流推着他們旋轉上升,把他們推向海面。

如果在海面上,水龍捲將像蝴蝶吮花汁似的將他們吸向空中。哈爾用盡全身力氣划水,後來,上升氣流的推力不那麼強了,他能自如地遊了。

他躲在混亂世界的下面,只要他徑直游,沿哪個方向都無所謂,因為任何一個方向都能使他游到旋轉的邊緣。

海里的平靜令人舒服。經歷了恐怖的大海的喧囂后,他現在幾乎能邊游泳邊休息了。在距海面3英……深的地方,他們能感到某種洋流,但他知道這種洋流是離心的,可以把他從水龍捲中心帶出去。水龍捲不像其它漩渦,會把他帶出旋渦,而不是捲入到裏面。

當身體裏缺少氧氣時,他又升到海面上呼吸。他發現仍在漩渦的中心,便潛入海中繼續游;當他再次露出海面時,他發現自己已在颶風乾擾不到的海面了,周圍只有細碎的浪花。

黑柱傾斜得更厲害了,整個水柱向西南方向運動,旋轉喧囂的海浪和水柱溜走了,風停止了呼嘯。

周圍的空氣回到了颶風來到前的平靜,浪也越來越小。

直到這時,哈爾才又想起那條鯊魚,他不知逍鯊魚是否也被這場面嚇壞了。現在,風暴過去了,鯊魚會不會對他和他的同伴們產生興趣呢?

他看到100英尺外的海面上露出一個棕色腦袋。

“喂,奧默,你在哪兒?”他叫道,“怎麼樣?”

“很高興你沒事兒,哈爾,”奧默喊道,“你看到羅傑了嗎?”

他們沿圓周向兩個不同方向游,哈爾猜想着,弟弟是否能挺得住,這孩子會不會被嚇傻了,不知道怎麼游泳了?他會不會頭露出水面時被落下的木頭擊中了?

他的着急多餘了。羅傑這孩子不僅平安,而且正忙碌着什麼。羅傑發現了兩根木頭,並把它們拖到一起,現在,他正用木頭上掛着的一段烏賦皮繩把兩根木頭拴在一起。

“幹得好!”哈爾喊道,“我去看看是否再能找到幾根木頭。”

奧默也開始了尋找,他們沿圓周在木筏被打斷的地方來回尋找着,到他們可能去的海域上都找了,但一根木頭也未找到。

一陣雷聲,剛才水柱上方的烏雲中出現了幾道閃電,又是一陣雷聲。

接着,連接海天的黑柱從中間斷開。下面一部分塌入海中,掀起巨浪,上面的一部分捲入雲端。

似乎炸彈在雲中爆炸,接着,下起了暴雨。風更大了,雲綵帶着暴雨迅速向海平面掠去。

水龍捲消失了,卻留下三個失去信心的男子漢。哈爾和奧默又找尋了一番,可仍未找到失落的木頭。

他們疲倦地游回由兩根木頭組成的木筏旁。他們爬上木筏,躺在上面,但三個人太重了,木筏開始下沉。

羅傑翻身入水,用一隻手托住木筏,使它又浮在海面上,每一次浪都能打到木筏上,打到躺在木筏上的人身上。

竹管里裝的食物和水沒有了,沒有帆,沒有槳,沒有棲身處,甚至沒有用棕櫚樹葉做的襯衫和面罩遮太陽,沒有一隻木筏能同時支撐他們三個人,除了刀子外,沒有任何武器可以抵禦危險。

羅傑把頭露在水面,不時警惕地環顧四周,隨時準備對付鯊魚的襲擊。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樣,”他說,“我可沒什麼情緒。”

奧默由於剛才過分使用那條受傷的腿,現在被疼痛折磨得臉都變形了。

他抬起頭,笑了笑。

“我休息好了,”他說,“我們倆換個位置吧。”

他溜入水中,羅傑爬上木筏,呆在剛才奧默佔據的位置。

“還不算差,”奧默輕聲說,“我們都活着,我們有兩根木頭,三條粗布褲子,三把刀子,況且,我們還有要交給教授的珍珠,還有吧?”

哈爾把手伸進口袋,“還有。”

“很好。因此,我們能把它們交給教授。”

他滑到圓木的一端,開始游泳,把木筏推到他面前,朝南邊游去。慢慢地,木筏破浪前行。

或許,奧默的話沒有太大作用,但起碼比什麼都不說好些。哈爾內心深處對這位波利尼西亞朋友充滿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只要航行中有這種勇氣和耐心,“希望號”就永遠不會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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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羅傑歷險記2:南海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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