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開始行動”

第六章 “開始行動”

卡朗唐

1944年6月7日——7月12日

6月7日天剛蒙蒙亮,赫斯特上尉就來找溫特斯。“溫特斯,”他開口說道,“你們昨天打了一整天,我現在真不想這樣做,可是我想讓E連打先鋒,向維爾維爾進發。”

2營已經達成了D日的各項目標。第4步兵師已經在海灘立足。堤岸道路已經被控制。下一個任務就是南下杜沃河對岸的卡朗唐,與從奧馬哈海灘登陸後向西挺進的美國軍隊會合。行動路線是從庫洛維爾出發,經過維爾維爾到聖古姆德蒙特,然後渡河進入卡朗唐。

2營在解決了維爾維爾的守軍之後,開始向昂格維爾奧普萊因運動。E連作為預備隊。這一天後來的時間,都是在對付德國人,打退了馮·德·海特上校的第6傘兵團的多次反撲。第二天,506團1營攻佔了卡朗唐以北大約3公里處的聖古姆德蒙特。這是可以俯瞰杜沃河河谷與卡朗唐的最後一塊高地。辛克上校把指揮部設在昂格維爾奧普萊因,讓E連作為團部的警戒部隊。這也是E連此後3天的任務。

E連利用這段時間充分休整、恢復體力。E連的人也從卡朗唐半島的各處紛紛歸隊。睡覺的時間仍然很少,因為有狙擊手打冷槍,偶爾還有敵人的反攻、大炮和迫擊炮的轟擊。掩埋死人和死動物是個大問題,因為屍體已開始腐爛變臭。

此外還出現了另一個問題,而且在隨後的一年都對空降部隊產生影響。在每一個被解放的法國村莊,以及後來的比利時、荷蘭、德國和奧地利的村莊,都有大量的葡萄酒、科涅克(白蘭地)、白蘭地以及其他品種優良的酒,其質量之好,產量之多,都是這些普通軍人前所未聞的。二等兵希夫提·鮑爾斯和一個朋友發現聖古姆德蒙特有一家酒館,就破門而入,開始品嘗各種酒,以“找到我們喜歡的酒”。他們每樣拿了一瓶,回去以後慢慢地喝。“隔不了一會兒就有狙擊手對我們打冷槍。他想把我們幹掉。我們經常聽見身邊有子彈的撞擊聲和反彈聲。我們還挺喜歡這個的。”

韋爾什中尉發現了一桶上等科涅克白蘭地。溫特斯回憶說,“我以為他想一個人獨吞呢。有時候我跟哈里說話,發現他根本沒有聽我在說什麼,這並不是因為他的聽力有什麼問題。過了幾天,我們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事情並沒有真正解決。周圍的酒實在太多了。年輕的軍人面臨的壓力太大。這個問題不可能有什麼簡單的解決辦法。

6月10日,二等兵奧爾頓·莫爾請馬拉其跟他一起去聖母教堂,去找一個他曾看見的、堆塞在一個空架子上的野戰背包。莫爾是個性格粗獷的人,很像約翰·溫,是懷俄明州人,父親在卡斯帕開了一家沙龍酒吧。莫爾與他中學時代的心上人結了婚。他在英國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來到了這個世界。馬拉其同意跟他去,可是等他們到了之後,他感到有些不安,因為他意識到這些背包都是從死去的傘兵身上取下來的。然而,他還是和莫爾把背包里的東西倒出來,把糖、衛生用品、配給的食品和錢都收集在一起。

突然,奧爾頓跪在地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們他媽的趕快離開這兒。”馬拉其朝莫爾看了一眼,發現他盯着一雙編織的嬰兒小鞋子。他們把撿起來的東西全都放了回去,然後回到聖古姆德蒙特,決心將來要尊重他們死去的戰友。

德國的死人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只要有空閑間隙,他們就去尋找紀念品。魯格爾手槍是最受青睞的,其他還有手錶、匕首、旗幟、任何帶納粹十字記號的東西都要。在D日後第四天,羅德·施特羅終於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利布高特看見他,趕緊跑過來。“嘿,施特羅,施特羅,我把我的拿給你看看。”他拿出一枚戒指,這是他用刺刀捅死了一個德國人,並把他的手指砍掉后取下來的。

這時候,從奧馬哈海灘方向過來的第29師攻佔了距卡朗唐12公里的伊斯格尼。大約有4,000居民的卡朗唐,扼守着瑟堡到卡昂和聖洛的公路,巴黎到瑟堡的鐵路也經過此地。德國第6空降團丟掉了北面的高地,現在正在卡朗唐設防。馮·德·海特上校接到埃爾溫·隆美爾元帥“死守卡朗唐”的命令。

6月10日,從奧馬哈海灘方向過來的第29師與101師在卡朗唐東北會師。這就使灘頭陣地得以鞏固。但是,如果美國人不把德國人趕出卡朗唐,這個灘頭陣地就不可能向內陸擴大或延伸。進展非常艱難,主要有三個原因:缺乏足夠的裝甲車輛與火炮;守軍的作戰技能與決心;再就是灌木藩籬。這些藩籬一般都在6英尺高,或者更高,藩籬之間的狹長地面就像戰壕似的,連坦克遇到它也無法施展,每一道藩籬都是一個敵人的主要陣地。而且這些藩籬特別的多。好不容易攻下一道藩籬之後,50米,或者不到這個距離,又有一道。在這樣的地方發動步兵攻擊的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其難度不亞於逐房逐屋的城市巷戰,也不亞於一戰時對戰壕體系發動攻擊。但這又是非攻打不可的。

科林斯將軍命令第7軍向北進擊,主攻方向是瑟堡(諾曼第地區的第一大港口,一個重要的戰略目標)及其西面,向海灘的方向(目的是切斷在科唐坦的德國人的交通線),可是成效非常有限。不打破卡朗唐的瓶頸,就不可能取得多大的進展。這項任務落到了101師的肩上。

泰勒將軍決定從三個方向同時發動進攻。第327滑翔步兵團從北方、501團從東北方向展開進攻,506團將夜行軍繞到已接近被包圍的卡朗唐西南方向發動攻擊。協同進攻的時間定在6月12日拂曉5點。

E連在索貝爾上尉帶領下曾進行過幾個月的夜間訓練,包括夜間越野、穿越樹林的強行軍,夜間羅盤使用、部隊夜間行動可能碰到的問題以及部隊夜間行動的控制。E連的人對夜間作業是駕輕就熟,有些人甚至說他們夜間的視力比白天還好。

根據溫特斯的回憶(他當時已擔任代理連長,米漢仍被列為戰鬥中失蹤人員,還沒有列入陣亡人員名單),不能應付夜間作戰的,是團部的那些參謀。在訓練問題上他們“溜了號”,沒有經過士兵和一線下級軍官那種連續幾個夜晚的夜間作業。這個問題在D日那天夜裏就暴露出來了。溫特斯說:“在判定方向和尋找目標方面,有問題的是他們。在穿越藩籬方面他們的問題也很大。普通士兵和下級軍官能應付自如,在尋找道路和目標方面幾乎沒有什麼問題,而且不用地圖。”

在6月11日——12日的夜行軍中再次暴露出問題。F連作為先頭部隊,E連緊隨其後。他們開始向卡朗唐運動,首先穿過一片沼澤,通過一座大橋,然後向西經過一些田地,來到一條鐵路旁。穿越沼澤和灌木藩籬不是一帆風順的。各連之間不斷失去聯絡。F連遇到一個非常困難的地段,想方設法通過之後,立即加快了行進速度,沒有考慮後續部隊通過那段瓶頸地區的問題。團部不斷下達命令,改變1營與2營的前沿。各連就不斷停下,修築工事,架設機槍,接着又收到前進的命令。

在2營的行進路線上,不斷發生較大規模的戰鬥。這一地區屍體與武器裝備隨處可見,有美國人的,也有德國人的,但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楚。E連在過了杜沃河,向鐵路線運動的過程中與F連失去了聯繫。“當時我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靠我們自己不可能找到前往目標的道路。”利普頓回憶說,“而且隊伍拉得太開,是無法組成防衛的隊形。”

溫特斯想通過無線電接通營部。報務員的聲音含糊不清。一挺德國MG42機槍(當時世界上最好的機槍)從左側每個地方打來幾個點射。利普頓來到自己的機槍手邊上,低聲告訴他把機槍對準敵人火力的方向。利普頓回憶說,就在他悄悄轉身去指揮排里其他人佔據各自的位置時,“我嚇了一跳,(那人)把他的機槍來了個滿負載裝彈。在這樣一個靜悄悄的夜晚,一挺滿負載的輕機槍,兩度拉槍栓,兩度讓其複位的聲音,半英里之外就能聽見。我們保持安靜、準備打德國人一個措手不及的全部努力,都因此前功盡棄。”不過此後再沒有發生敵人的襲擊,利普頓的呼吸也自如了一些。

聯絡恢復了。E連繼續前進。在行進途中,他們看見一個死去的德國人右手高高地指向天空。每個人都從他身上跨了過去,等二等兵“瘦子”韋恩·西斯克走到那裏的時候,他握了握那傢伙的手,還在他鼓漲起來的肚子上踩了一腳,那具屍體還“打了個嗝”。

“對不起了,夥計。”西斯克低聲嘟噥着走了過去。

他們來到一個急彎處。卡森記得“那裏有個德國人端着步槍對着你。他肯定把連里一半人都嚇了一跳。我心中暗想,‘他為什麼不開完槍就算了?’可是他已經死了,屍體就這樣僵在那裏,像一尊雕像。”

E連到達鐵路線之後,開始構築防禦陣地。命令傳來,要他們注意德國人的裝甲部隊。利普頓把蒂波和他的火箭筒佈設在堤岸上,這是個背水一戰的架勢,沒有任何退路。

“蒂波,”利普頓小聲說道,“我們都靠你了。不要打偏了。”

“不會的。”

蒂波很快就遇到了一個麻煩。他的送彈手、二等兵喬·拉米雷斯似乎很緊張。蒂波對他說:“我們不會有事的,喬。只要保證有兩枚火箭彈隨時備用就行了。不能耽擱時間,半秒鐘也不行。”拉米雷斯回去,跌跌沖沖地捧着兩枚火箭彈過來了。他說他把銷都拔掉了,這一下把蒂波嚇得不輕(拔掉保險銷之後,一枚裝彈的火箭彈只要從兩三英尺高的地方掉下來,就會被引爆)。

“把銷裝回去。”蒂波低聲說道,“需要的時候,我會讓你把它們拔掉的。”

“我不知道它們到哪兒去了。我已經把它們給扔了。”拉米雷斯回答說。他捧着的火箭彈離開他的身體還有一點距離。

“我的上帝呀!去找回來!”拉米雷斯沒有找到。蒂波趴在地上到處摸。他們終於把銷找到了。蒂波小心翼翼地把銷裝回去,拉米雷斯的手臂在陣陣抽搐。蒂波後來說道:“把銷裝回去之後,喬的緊張心情才消除,手臂也不抖了。可是我的手臂卻開始抖起來。”

後來德國人沒有來進攻,這是因為經過6天的激戰,馮·德·海特上校的彈藥已經不多,也沒有得到補給,所以他把大部分軍隊都撤出了卡朗唐。他只留下一個連的兵力,要他們把這座城市守得時間長一些,與此同時他去獲得補充,準備從東南方向發動反攻。卡朗唐市內這個只有50個人的連有一個機槍陣地,可以直接控制通向西南方向的那條道路,80毫米迫擊炮的炮口瞄準了城市邊上一個重要的丁字路口。

E連再次出動,向東北方向運動。到5點30分,506團2營已經進入攻打卡朗唐的位置。他們的目標是由德軍第6傘兵團一個營把守的丁字路口。通向該路口最後100米左右的道路是筆直的,而且是個緩緩的下坡,路兩側有兩條淺淺的溝。E連直接沿公路前進,F連在左翼策應,D連作預備隊。他們接到的命令是進入卡朗唐,與從北面來的第327團會合。

一切都很平靜,沒有發生任何戰鬥。由E連調到營部擔任人事參謀的拉文遜中尉走到一片空地上去大便,在拂曉的微光中可以看見他白白的屁股。一個德國狙擊手朝他開了一槍,打中了他的臀部。(他被撤離到英國,後來在被運回美國的途中,他的飛機在大西洋上空失事墜落。)

到了這個時候,溫特斯真的火了。團部折騰了一整夜才使部隊進入作戰陣地。停止前進、出發、停止前進、再次出發,折騰了這麼多次,把人弄得疲憊不堪。“根本不應該這樣。”溫特斯評論說,“事情沒有那麼困難。我們磨蹭了一夜,才來到攻擊陣地。”由於沒有時間進行偵察,E連不知道前面是什麼情況。沒有任何炮火準備,也沒有任何預先的空襲。

命令下達了:6點發動攻擊。

溫特斯把韋爾什中尉率領的老1排佈置在道路的左側,也就是道路拐彎后就變直的那個位置,把2排放在路的右側,讓3排當預備隊。他們卧倒在路邊的溝里待命。德國守軍沒有暴露任何機槍火力點,也沒有打迫擊炮,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到了6點整,溫特斯下達命令:“開始行動!”韋爾什一馬當先,率領他的排朝大約50米開外的丁字路口衝去。德國人的機槍開了火,子彈順着道路射過來。這挺機槍處於消滅這個連最理想的位置,而且此刻也是最好的時機。

機槍火力使韋爾什的排斷成兩截。韋爾什身後的第7個人在淺溝里沒有動。再後面的將近30個人也沒有動。他們都面朝下趴在道路兩側的溝里,想以匍匐前進的方式儘可能接近那個機槍火力點。

溫特斯非常惱火,跳到路中間大聲喊道:“開始行動!開始行動!”可是一點用也沒有,那些兵還是一動不動,低着頭卧在溝里。

溫特斯聽見身後斯特雷耶中校、赫斯特中尉、尼克遜中尉和營部其他人不滿的叫喊聲:“讓他們上啊,溫特斯!讓他們上!”

溫特斯扔掉自己的裝備,端起M-1,跑向路的右側,“像發了瘋似地大聲吼叫着‘快上!’”他開始用腳踢那些人的屁股,然後衝到路的另一側,重複他的命令。同樣踢了那些人。

“我當時像發了瘋,”溫特斯回憶說,“以前誰也沒有看見我像那個樣子。”他又從路的那一側跑回來,機槍子彈嗖嗖地打在路面上。他心裏在想:上帝呀,我的命真大。我受到了魔法的保護。

他同時也覺得要豁出去了。他最好的朋友哈里·韋爾什沖在最前面,想敲掉那個機槍火力點。溫特斯心想,如果我不有所動作,他就死定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是這些兵不願意上。他們頭也不抬。溫特斯回憶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們抬頭看我的時候,臉上那種驚訝與恐懼的神情。”德國人的機槍似乎鎖定了他。他成了一個公開的目標。“子彈橫飛,把我周圍的路面打得塵土飛揚。”

“每個人都僵住了。”羅德·施特羅回憶說,“沒有人能動彈。溫特斯一躍而起,站在路中間大聲喊道:‘來吧!上啊!快!’”

這一下起了作用。連里的人以前從來沒有聽見溫特斯像這樣大聲喊叫。施特羅說:“這跟他平時的為人截然兩樣。我們一齊沖了上去。”

根據溫特斯的回憶,“這就是紀律所起的作用。他們明白了之後,就衝上去了。”

塔爾伯特中士從溫特斯身邊衝過的時候大聲問道:“打丁字路口從哪個方向?”

“向右。”溫特斯命令說。

(1981年,塔爾伯特在寫給溫特斯的信中說:“你站在路中間的情景,我終身難忘。你對我是莫大的激勵。我手下的兵也都有這樣的感覺。”)

這時候,韋爾什正在攻擊那個機槍火力點。他記得“當時只有我們幾個人。我真不明白其他究竟到哪兒去了。”溫特斯在路上來回這麼一跑,分散了德國機槍手的注意力,使他們失去了韋爾什和另外6個目標。韋爾什向機槍火力點扔了幾個手雷,接着用卡賓槍一陣掃射。其他人也是這樣的打法。那挺機槍被打啞了。

E連的其他人一齊沖向那個交叉路口,奪取了那個陣地。溫特斯指揮1排向左,2排向右,進行逐房清理:一個人把手雷從窗戶里扔進去,另一個人守在門外,手雷一炸響,門外這個人就把門踢開,搜尋並殲滅殘敵。

蒂波和利布高特清理了一幢房子。正當蒂波從前門出來的時候,“一發迫擊炮彈擊中了我,把我掀進了房子裏。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也沒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有些站立不穩,M-1還握在手上。”德國後衛部隊讓他們預先部署的迫擊炮發揮了作用。利布高特一把抓住蒂波,扶着他慢慢坐下,把衛生員找來,並安慰他說他會沒事的。

韋爾什過來給蒂波用了一些嗎啡。蒂波堅持說自己還能走,這其實是瞎說。他的兩條腿都斷了,而且頭部也傷得不輕。利布高特和韋爾什連架帶拖地把他弄到街上。他“記得躺在一個牆根下面,街上爆炸不斷,散彈劈里啪啦地打在我頭頂上方的牆上。”韋爾什把蒂波送到後方20米處在一個穀倉臨時設立的急救站。

除了不斷落下的迫擊彈之外,還不時有狙擊手打來冷槍。利普頓率領3排來到路口,拐進右邊的路上。街上的爆炸此起彼落,他緊貼在一面牆上,大聲命令手下的人跟着他上。一發迫擊炮彈落在他前面大約2米的地方,彈片飛進了他的左面頰、右手腕和右腿胯部。他的步槍咔嗒一聲掉在地上。他也摔倒在地上。他用左手摸了摸右頰,摸到了一個大洞,不過他最擔心的還是他的右手,因為血不住地往外直冒。塔爾伯特中士來到他面前,在他的手臂上紮上止血帶。

這時候利普頓才感到胯部的疼痛。他伸出左手往下一摸,只見手上血乎乎的。

“塔爾伯特,我大概傷得不輕。”他說道。

塔爾伯特用小刀劃開他的褲子,看了看傷口后說:“你沒事。”

“那真是個莫大的安慰。”利普頓回憶說。兩塊彈片打進了大腿上部,但“沒有打中任何要害部位”。

塔爾伯特把利普頓扛在肩上送進了急救站。衛生兵給利普頓注射了一針嗎啡,然後給他進行包紮。

根據馬拉其的回憶,在這“硝煙瀰漫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在誦讀‘萬福馬利亞’。我抬頭一看,發現是約翰·馬洛尼神父手捧玫瑰經,走在道路中央,為在交叉路口戰鬥中死去的人安魂。”(馬洛尼榮獲優異服務十字勳章。)

溫特斯也受了傷,是一發跳彈穿進他的靴子后打進腿里造成的。他堅持戰鬥了很長時間,檢查彈藥供應情況,與韋爾什討論構築防禦陣地以防敵人反撲的問題。(韋爾什曾想用小刀把他腿上的子彈拔出來,後來還是放棄了這種嘗試。)

到了上午7點,這一地區已經鞏固了。這時候F連已經與327團會合。卡朗唐被攻克。斯特雷耶中校進入城裏與327團3營營長見了面。他們來到一家酒店,開了一瓶酒慶賀勝利。

溫特斯回到營急救站。他連里有10個人在那裏接受急救。一個醫生用鑷子把他腿上那顆子彈夾了出來,把傷口清洗之後,灑上磺胺粉,然後替他包紮起來。

溫特斯挨個看了看他的傷員。其中有個傷員是二等兵艾伯特·布利思。

“你怎麼樣了,布利思?是怎麼回事?”

“我看不見了,長官,看不見了。”

“別緊張,要放鬆。你已經有了離開這裏的條件。我們要很快把你從這兒送走。你將回到英國。你會好起來的。要放鬆。”溫特斯說著準備離開。

布利思開始站起來。

“別緊張!”溫特斯對他說,“別動了。”

“我能看見了,能看見了,長官!我能看見你了!”

布利思站了起來,隨後返回了連隊。“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溫特斯說,“他太害怕了,連眼睛都看不見了。怪事。這小夥子什麼都看不見了。可是他所需要的只是有個人跟他談談,讓他心情平靜下來。”

德國人肯定會反撲,而且肯定會從西南方向過來,走E連來的時候走過的那條路。地形是決定行動進展的重要因素。從那個方向進入卡朗唐要經過那片半島高地。在鐵路線的北面,在公路的南面,都是被水淹沒的土地。泰勒將軍決定向西推進幾公里,在高地上構築防禦陣地。

溫特斯接到命令:E連將處於最右側,沿鐵路展開。他檢查了彈藥的狀況。利奧·博伊爾跟1排的其他幾個人發現並“解放”了一輛裝滿彈藥的農用二輪大車,把它拉到城邊上眼下作為急救站用的那個穀倉。正當博伊爾準備把它朝前拉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喊道:“敵人坦克!”

“我小心地朝門外望去,模模糊糊地看見幾碼開外的藩籬後面的坦克炮塔輪廓。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坦克上機槍射出的子彈就打進我的左大腿,我頓時就栽倒在地上。”博伊爾被卡車送往猶他海灘,準備撤到英國。在途中“我們碰到了索貝爾。他正用吉普車下前線運送給養”。

敵人的坦克被火箭炮擊退。溫特斯把連隊力量進行了調整,然後沿鐵路線向西南方向推進。他們運動了3公里,沒有遇到大的抵抗。他停下來在在道藩籬後面構築防禦工事。

德國人就在他們正面,從一道藩籬背後對他們進行火力騷擾。任何人只要一動就會遭到他們瞄向這邊的火力。天色暗下來之後,連隊得到了食品和彈藥的補充。準備安頓過夜。溫特斯接到營部命令,要他們於拂曉5點30分出擊。

6月13日零點30分,德國人向兩道藩籬之間派出一支偵察隊。那不是悄悄進行偵察的部隊,而是大約兩個班喝醉了的兵。他們一邊用手提輕機槍射擊,一邊辱罵美國人。“真把我們給嚇壞了。”溫特斯回憶當時的情景說,“因為我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擔心是敵人的夜襲,可是德國人很快就退回去了。

戈登帶着機槍與西斯克、古思處於最右側,背對道鐵路,擔任外側警戒。戈登“心裏很不踏實,而且非常害怕”,因為他們沒有可供隱蔽的物體,他覺得“非常暴露”。塔爾伯特中士檢查了這個哨位,覺得它太暴露,就把他們撤回主防線。

塔爾伯特中士整夜都在防線上巡查,讓大家輪換放哨,這樣每個人都能稍稍睡幾分鐘。他讓步兵都上了刺刀。夜晚很涼。他拿起一件德國人的雨披披在身上。到凌晨大約3點鐘的時候,他用左輪槍撥了撥二等兵喬治·史密斯,讓他去換崗。史密斯正睡得迷連糊糊。他醒過來后,看見慘白的月光下有個穿着德國雨披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還用槍捅他。

史密斯立即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跳起來,朝着塔爾伯特的胸部猛刺過來。塔爾伯特力圖制止他,大聲說:“史密斯,我是塔伯,別亂來!”可是史密斯的刺刀還是刺了過來,刺進了塔爾伯特的胸部。所幸的是,沒有刺中肺,也沒有傷及心臟,可是塔爾伯特畢竟失去了戰鬥力。他被人拉開,然後送到離前沿3公里的後方急救站。

5點30分,溫特斯下令全連準備出擊。就在他即將下達出擊命令的時候,馮·德·海特也下達命令,讓他的第6傘兵團發起反攻。雙方動用了所有的大炮、迫擊炮、機槍、步槍以及其他武器,一時之間槍炮聲大作,天昏地暗。疲憊不堪的軍人那一點點腎上腺素早就枯竭了。泰勒將軍在敦促行動要快。當兵的發出陣陣叫喊。有一度,E連還與101師另一個連隊相互打起來。有些謝爾曼坦克甚至向左側的友鄰部隊發射了支援炮火。霎時間一片混亂。

處於E連左側的F連頂不住猛烈的炮火,開始向後退卻。(斯特雷耶中校當場撤了該連連長的職。)這就使右側翼完全暴露的D連也向後撤退。陣地上只剩下E連。它的左側是鐵路,右側已經空了。

E連在陣地上堅守。戈登把機槍架在藩籬開口處一道門(D日那天,他的機槍支架丟了),猛烈掃射。一發迫擊炮彈在他前面10米處爆炸,他的肩部與腿部中了彈片。這發炮彈還炸傷了羅德·施特羅。可是他們仍然堅守在陣地上,繼續射擊。溫特斯、康普頓、韋爾什和其他軍官在前沿陣地上來回跑動,鼓動士氣,解決出現的問題,確保調動一切可能的力量阻擊德國人的反撲。

一輛德國坦克開始衝破E連左側的藩籬。那裏原本應該是F連的防守地段。韋爾什命令二等兵約翰·麥格拉思帶上火箭筒跟着他上去。他們衝到開闊地上蹲下,裝上火箭彈后,韋爾什讓麥格拉思開火。火箭彈擊中坦克炮塔后被彈開了。德國人把88毫米坦克炮對着韋爾什和麥格拉思開了一炮,炮彈從他們頭頂上刷地飛過,落在他們身後幾英尺的地方。坦克上的炮手無法把炮管壓得很低,因為此刻那坦克正車頭上翹突破藩籬障礙。韋爾什開始二次裝彈。麥格拉思嘴裏不停地嘰咕着:“中尉,你這是把我置於死地。你這是把我置於死地。”說歸說,他還是一動不動地進行瞄準。那輛坦克此刻處於爬坡狀態,炮口指向天空。就在這個龐然大物的車頭即將向下,完成翻越藩籬障礙動作的時候,麥格拉思開了火。火箭彈擊中了坦克沒有防護的腹部。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部位。頃刻之間,坦克爆炸起火,冒出滾滾濃煙。

這是整場戰鬥中最關鍵的時刻。德軍坦克在被麥格拉思擊毀的那輛坦克後面排起了隊。那些坦克上的駕駛員紛紛掛上倒檔,開始倒車。這時候,營部已經命令D連與F連不準後退,並把他們集結起來,讓他們向前推進了150米。這就大體上堵住了左側的缺口。

德國人仍然在向前沖。他們想從鐵路北側實施迂迴包抄。溫特斯指揮迫擊炮進行阻擊。E連牢牢地守住了陣地。他們在6月12日攻打卡朗唐的戰鬥中有10名傷亡,在13日守衛卡朗唐的戰鬥中又增加了9名傷亡。

戈登從火線上退下來,找到了溫特斯。剛才他的小腿肚子上被彈片打了個貫通,他的肩部也中了彈片,血流不止。可是使他惱火的卻是他右腿上靴子上方位置的一個癤子,讓他疼得難受。他告訴溫特斯說,他要去把這個東西切開。溫特斯同意后,他就一瘸一拐地上急救站去了。

衛生兵看了看腿部和肩部都在流血的戈登,覺得這個人就像3個晚上沒睡覺,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激戰。“你疼嗎?”

“呃,是的。”戈登回答說,“不過這倒問題不大。問題是這個癤子。給我弄一下。”衛生兵替他把癤子切開處理了一下。然後看了看他身上的兩處傷。他說肩部的傷倒關係不大,“可是你的腿傷得很厲害。”戈登小腿肚子兩側的傷口已經閉合,可是腿已經開始發紫。“這個問題可就大了。我們要把你撤下去。”衛生兵對他說。

“不行。”戈登表示反對,“我還沒有告訴溫特斯中尉呢。”

“我託人帶話給他,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戈登這才表示同意。

16點30分,第2裝甲師的6輛坦克在剛剛調上來的第29師一些步兵的支持下,把E連替換下去。溫特斯回憶說:“看到這些坦克從我方陣地沖向德國人的藩籬,同時用50毫米機關炮向敵人射擊,還有新調上來的步兵隨同坦克前進的場面,覺得實在太精彩了。”

47年後韋爾什在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搓着雙手興奮地說:“哦,他們打得真帶勁!”

當晚23點,E連和506團的其他連隊都後撤到卡朗唐,到師里當預備隊。軍官們把士兵安排到沒有被毀的房子裏去住。溫特斯為自己的連找到了一家被遺棄的旅館。睡覺之前,軍官們到各個班、排進行了一番巡查。韋爾什巡查回來之後,坐在旅館的台階上就睡著了。溫特斯睡的是有鋪有蓋的床上。這是他終身難忘的一個覺。

第二天,也就是6月14日,理髮店開門營業。當兵的都在排隊理髮。(他們在被遺棄的商店和房子裏,見到酒、食品和其他東西,是會“自助”的,可是對於服務項目,他們全都付錢。)溫特斯到急救站去處理腿上的傷。隨後的5天,他過得比較輕鬆。也正是在這幾天,他把D日的經歷寫進了日記。前一章就引用了其中的內容。韋爾什負責連里的日常工作。辛克上校到連里來,感謝溫特斯的E連在6月13日的戰績,因為他們守住了右翼,阻止了德軍的突破,對卡朗唐的戰鬥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辛克還說,由於溫特斯D日在布雷庫特莊園的戰鬥表現,他已經為溫特斯報請國會榮譽勳章。溫特斯心想,這當然很好,可是連里其他人怎麼辦。

辛克上校在接受華盛頓《明星報》記者沃爾特·麥卡勒姆的採訪時,談到了卡朗唐的戰鬥。他說:“正是由於溫特斯的領導,他們才堅守在這條防線的關鍵陣地上,用迫擊炮與機槍的火力擊退了敵人的進攻。他是那個戰場上的一名優秀軍人。在戰鬥異常激烈的情況下,他們之所以能堅守陣地,與他個人的勇敢與作戰方面的知識是分不開的。”

E連進入卡朗唐以南的防禦陣地。第二天沒有什麼大的動靜。有個人沿藩籬走過來,要見唐·馬拉其和沃倫·穆克。這個人是弗里茨·尼蘭德。他找到了穆克,跟他談了談;他找到馬拉其的時候,只剩下說一聲再見的時間了。他將飛回美國。

尼蘭德走了幾分鐘之後,穆克去找馬拉其,“他皺着眉頭,往日臉上那愛爾蘭人頑皮的微笑消失了”。他問馬拉其,尼蘭德跟他解釋為什麼回國的原因了沒有。馬拉其說沒有,然後穆克把事情說給他聽了。

就在前一天,尼蘭德到82師去了他哥哥鮑勃。鮑勃在倫敦遇到馬拉其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他想成為英雄,德國人很快就會成全他,當時馬拉其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已經失去了勇氣。弗里茨·尼蘭德剛剛得到消息,他哥哥在D日那天陣亡了。鮑勃的排陷入了包圍,他用一挺機槍對敵人進行騷擾掃射,直到全排衝出包圍圈。他打完了幾箱子彈,最後犧牲在戰場上。

弗里茨·尼蘭德隨後搭一輛便車來到第4步兵師的陣地,去見他在那個師里當排長的哥哥。這個哥哥也在D日那天在猶他海灘陣亡了。等弗里茨回到E連的時候,弗朗西斯·桑普森神父正在到處找他,告訴他說,他有個在中國——緬甸——印度戰區當飛行員的哥哥也在這個星期陣亡了。他現在是家裏惟一活着的兒子了。陸軍決定儘快地把他從作戰地區撤出。

弗里茨的母親在同一天收到了陸軍部的3份陣亡通知電報。

桑普森神父把弗里茨送到猶他海灘。他搭乘一架飛機去了英國,踏上回美國的旅途。

E連在構築工事。雙方在卡朗唐以南都沒有發動步兵攻擊。但是,雙方都發送和接收了大量信件,也都得到了大炮與其他重武器的增援。美國人的增援來自海灘方向,德國人的增援則來自法國內陸。

在散兵坑裏,E連的人都隱蔽在地下,隨時準備擊退敵人的地面進攻,但在白天,他們都處於隱蔽位置。營情報參謀尼克遜中尉想知道E連陣地對面德國步兵的實力。溫特斯到一線,問有沒有人願意於中午去執行一次偵察任務。沒有一個自告奮勇的。他就指派瓜奈若帶些人去。尼克遜中尉在給瓜奈若下達簡令之前,先給了他一張標明所有藩籬的地圖,圖上還標出了大約1公里之外的一簇農舍,看來是德國人的指揮所。

瓜奈若帶領二等兵布利思、來自賓州伊利的約瑟夫。列斯尼耶夫斯基以及其他兩個人出發了。他們利用藩籬的掩護向前進,布利思走在最前面。他到達最後一道通向那些農舍的藩籬時,脖子上中了德國狙擊手一發子彈。

“快他媽撤!”瓜奈若大聲喊道。偵察小分隊後撤的時候,德國人的手提輕機槍開了火。等小分隊撤回E連防線時,連里的機槍便開始回擊。

後來,馬拉其也帶了一撥人去偵察敵人的情況。這一次,走在前面的二等兵希伊運動到離藩籬很近的地方。馬拉其也上去了。可是在他向前運動的時候,他踩在一根樹枝上,把它踩斷了。突然在藩籬對面冒出一個戴鋼盔的德國人。希伊的卡賓槍立即打得他滿臉開花。

馬拉其發現了更多的德國人,立即讓小分隊快速後撤。身上背着一台300無線電報話機的羅布·貝恩在後面跟不上。他們安全返回之後,貝恩說道:“偵察顯然是非常重要的,但在我看來這也是一個讓別人把你尾巴打掉的好辦法。”

第二天比較平靜。在E連陣地後面的地上,肥壯的諾曼第牛在地上吃草。1班機槍手、二等兵伍德羅。羅賓斯在離開克里斯坦森的散兵坑15英尺的地方挖了掩體。

“嘿,克里斯,”他大聲說道,“我們到地里去弄點肉來!”克里斯坦森不願意離開散兵坑,可是就在羅賓斯爬到一頭母牛跟前把它射殺的時候,比爾·豪厄爾也爬了出去。他們把那頭牛宰殺后,把一條腿拖了回來。羅賓斯還把牛排分給了全班其他人。他們在散兵坑裏點起火堆把肉烤熟了吃。那天夜裏,羅賓斯與豪厄爾把剩下的牛肉吊在防線後面的一棵樹上。

他們用一件雨披把它蓋了起來。班上的人打算先吃它幾天牛肉而不吃K號乾糧。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那些連續不斷、四處橫飛的炮彈碎片。這些碎片鑽進了牛肉里。等他們第二次吃牛肉的時候,不斷有人的牙齦被這些碎片扎破。

6月23日。一名狙擊手從600米開外的地方向克里斯坦森打冷槍。克里斯立即卧倒在藩籬後面,並大聲讓羅賓斯向打冷槍的地方掃射。羅賓斯朝遠處的樹叢中打出了50餘發子彈。克里斯坦森回憶說:“我能聽見防線上有些人發出緊張的抱怨聲。在非常安靜的情況下,如果有機槍連續發射這麼多子彈,總是會引起緊張情緒。”在遠處,迫擊炮發出砰、砰、砰、砰的悶聲。“這種令人心驚的聲音說明,4發迫擊炮彈正向我們的方向飛來。等待中充滿了不安、難以名狀,令人痛苦。接着“咣”的一聲,第一發炮彈在羅賓斯和豪厄爾的機槍前頂多7英尺的地方爆炸。”

豪厄爾跳出自己的掩體,跑向克里斯坦森的散兵坑。這時第二發迫擊炮彈幾乎就在同一個彈着點上爆炸,“近得能聞到嗆人的火藥味。”豪厄爾跳進了克里斯坦森的散兵坑裏。

克里斯坦森說:“我直不起腰,也動不了。由於彎着腰,被夾在裏面,我連氣都透不上來,可是我看到豪厄爾那雙瞪得像銅鈴的眼睛,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每一次炮彈炸響,他嘴裏總要嘰嘰咕咕地說‘見鬼或者上帝’之類的話。這個壓在我身上的胖子突然使我感到一陣驚恐,因為我感到窒息。”幸好炮擊停止了。

在主防線上堅守了兩個星期之後,E連的人身上都臭了。他們沒有洗澡,也沒有沖涼,連刮鬍子的機會都沒有。許多人拉肚子。每個人都是經常弄得一身臭汗。他們的頭髮因塵土和灰沙而打起了結,總戴着鋼盔而出的汗使這種情況變得更嚴重,加上從6月6日以來就沒有換過衣服,他們顯得邋遢不堪。他們看上去就像比爾·莫爾丁筆下的威利和喬等形象。

6月29日,第83步兵師來接101師的防。克里斯回憶說:“他們看上去真乾淨。每個單位都是滿員。就從他們鋼盔上的油漆也能看出,它們是剛剛拆包的。看到我們這些邋遢的烏合之眾,他們一定會非常震驚。”

對於E連來說,從前線下來,哪怕只有幾天時間,也是一種解脫。想到能不受干擾地美美睡一覺,不受炮火的騷擾,不用被派去巡邏,能吃上一口熱飯,能穿上乾衣服睡覺,特別是能洗上一把熱水澡,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6月6日那天,E連在諾曼第地區跳傘的官兵總共有139名。6月29日從前線被換下來的時候,具有戰鬥力的官兵只剩下74人。(在這次戰役中,506團是傷亡最大的一個團,傷亡人數達983人,大約佔了總人數的一半。)在戰鬥中陣亡的尉官是托馬斯·米漢和羅伯特·馬修斯;中士有威廉·埃文斯、埃爾默·默里、默里·羅伯特、理查德·歐文和卡爾·里格斯;下士有傑里·文策爾、拉爾夫·懷默和赫明·科林斯;二等兵塞爾焦·莫亞、約翰·米勒、傑拉爾德·斯奈德、威廉·麥戈尼格爾、歐內斯特·奧茨、埃爾默·泰爾斯塔德、喬治·艾利奧特和托馬斯·沃倫。

對於101空降師來說,卡朗唐之戰是諾曼第戰役的最後一仗。該師逐漸被調到猶他海灘北面的一個有無線電、電話、佈告欄的野戰營地,負責當地治安,保養武器裝備、操練地面隊形,還有一個訓練計劃。作為一種補償,那裏有熱水澡洗,還有幾乎不受限制的撈外快的機會。

二等兵奧爾頓。莫爾是E連撈外快的行家。他找到了一個進入猶他附近一個主要供應倉庫的辦法。他第一次出馬就弄回來兩紙箱東西,一箱什錦水果,一箱菠蘿。“這些東西吃起來就像是你生平第一次吃的最好的東西。”哈里。韋爾什回憶說,“我的身體從來沒有那麼糟糕過。我們還不適應那樣的食物。”打那以後,莫爾每天出去,總要帶一些新花樣回來享用。

泰勒將軍路過時也到連里來了。他讚揚E連在卡朗唐之戰中孤軍堅守最右側的陣地。大家都想知道他在D日前的一句承諾是否能兌現。那時他曾說:“給我狠狠地打它3天3夜,到時候我就把你們撤出來。”

奧馬爾·布萊德利將軍來參加了一次頒獎大會。他站在野外搭起的小平台上,宣讀了給11個人授予優異服務十字勳章的嘉獎令。這11個人中有泰勒將軍、馬洛尼神父和溫特斯中尉。溫特斯說:“那的確是個值得自豪的時刻。”頒獎儀式之後,布萊德利將軍讓部隊打破原來隊形,都聚攏到他的周圍。“有記者在場嗎?在場的有新聞記者沒有?”他問道,“如果有,我希望下面我講的話不要報道。”

“我想說的是,”他繼續說道,“戰局發展很順利。在我看來,現在有一種可能,到聖誕節,我們就有可能進入柏林。”

溫特斯心裏在想,“上帝呀,我可以堅持到聖誕節前。讓我回家過聖誕節吧。”

7月1日,溫特斯得到晉陞他為上尉的消息。7月10日,全連到達猶他海灘,準備乘船去英國。溫特斯說:“這是第一次看見這塊海灘,目力所及,到處都是艦船。看見海灘上飄揚的美國國旗,我感到雙膝一陣發軟,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二等兵莫爾最後到那個大倉庫去撈了一把。他破門進入摩托車車庫,偷出了一輛帶邊座的摩托車。他把它藏在一個沙丘後面,然後問溫特斯上尉能不能把它弄到登陸艦上帶回英國。溫特斯的回答是:“你看着辦。”

第二天,連隊登上巨大的登陸艦之後,莫爾把摩托車推到離海岸最近的沙丘背海的一面。他與馬拉其事先約定了一個手勢暗號。大家全部登艦之後,就是他開始行動的時間。馬拉其給海軍的人來了點賄賂。他站在登陸艦的坡道上,看看時機已經成熟,就給莫爾打了個手勢,莫爾騎上摩托車,翻越沙丘,一下就衝上了坡道。

在艦上,艦長問韋爾什中尉:“你的兵想吃點什麼?雞還是牛排?雪糕?雞蛋?”

7月12日登陸艦組成的船隊到達南安普頓。第二天上午,一列火車把他們送到了奧爾德本(莫爾與馬拉其是開着摩托車去的)。

“能回去真是太好了。”溫特斯說,“大家見到我們都很高興。我們就像回到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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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開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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