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休息,恢復,重新裝備

第十章 休息,恢復,重新裝備

大莫米昂

1944年11月26日——12月18日

11月26日凌晨4點,E連到達莫米昂兵營,位於大莫米昂村外(附近是小莫米昂村),距離號稱大教堂城和香檳中心的蘭斯大約30公里。莫米昂作為一個戍兵重鎮至少有1,998年的歷史——裘力斯。凱撒和他的羅馬軍團在公元前54年曾經在這裏安營紮寨。法國軍隊在這裏建立軍營長達數百年,而且到20世紀90年代仍有駐軍。莫米昂地處平原,向南是馬恩河,向北是埃納河,位於歷史上通往巴黎(或者通往萊茵河,這要看入侵者是誰)的通道,這塊土地數世紀以來見證了很多戰爭。最近,這裏遭受1914年到1918年戰爭的摧殘,上一次世界大戰留下的彈坑和塹壕隨處可見。美國步兵曾於1918年在附近的蒂埃堡和貝琉伍德作過戰。

從前線轉移到擔任衛戍任務的過程很快。在兵營的第一天,主要任務是洗淋浴,找個機會洗衣服;第二天E連進行了行軍操練;第三天進行的是炮火掩護下的常規撤退隊形訓練和檢查。11月30日,郵件抵達隊員們手中,士氣為之大振。

人們也許會想,在前線待了兩個多月,這些傘兵們一定想好好睡上一個星期。但是經過兩個晚上戰士式的奇妙睡眠,小夥子們需要體能的釋放,需要用某種荒唐的方式來釋放積聚已久的緊張。12月1日,每個人都獲得了到蘭斯的通行證。宿營在附近的82師的戰士們也一樣。兩個師混在一塊兒很容易引發騷亂。儘管蘭斯是艾森豪威爾的指揮部所在地,到處是憲兵,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喝酒。有很多人醉酒,有很多人想要打架。

“那隻老鷹在叫個啥?”一名82師的士兵遇到佩戴“嘯鷹”臂章的傘兵時,便問他的夥伴。

接下來便聽到“救命!救命!救命!”。一場打鬥即將開始。12月4日,所有到蘭斯的通行證都被取消,因為正如一位傘兵說的那樣,“小夥子們進了城就不乖了。”

師里想辦法來釋放小夥子們過剩的精力,舉行了5英里行軍、閱兵及許多健身操活動,還組織了棒球、籃球和橄欖球比賽。橄欖球設備是向空軍借用的,是他們從英國空運進來的。506團和502團之間為即將在聖誕節進行的橄欖球比賽進行了選拔賽;參選的隊員每天訓練3個小時甚至更長。師里還舉辦其他一些娛樂活動,建起3個電影院,開放了紅十字俱樂部。飯菜非常好。

來到莫米昂幾天以後,吃完晚飯,士兵們在飯廳拿到了薪餉。馬拉其中士領過後,正要出門,看到有人正在玩雙骰子遊戲。一位賭運亨通的人面前已經堆起了一大堆鈔票。馬拉其想,他不可能繼續擲贏,於是就開始與他對賭,幾分鐘時間就輸掉了3個月的薪餉。他離開食堂,想想自己真愚蠢——倒不是因為賭博,而是因為自己連骰子都沒碰一下就輸了個精光。

回到營房遇到“指揮官”穆克。有一場擲骰子賭博仍在進行。馬拉其問穆克是否想賭,穆克回答不,他一直入不敷出。另外,還掉先前的賭債只剩下60美元了。馬拉其纏着他借了60美元,又去賭上了。15分鐘后,他就贏了一疊法國法郎、英鎊、美元,比利時法郎和荷蘭盾。(對這些貨幣匯率的爭論在賭場周圍非常激烈;這些傢伙,大多數在中學讀書時候討厭數學,而且老不及格,不過現在卻還能算清楚。)

馬拉其拿着錢又來到了軍士俱樂部,以加入了一場20來號人的賭博中。他甩出60美元(從穆克那兒借的數目),他贏了。他繼續下賭注。又贏了。他贏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擲他押上3,000美元。又贏了。

帶着6,000多美元,差不多接近全連的薪餉總數,他不敢退出賭局。他將大額法郎放進口袋,一直賭到將桌面上所有的美元、英鎊、荷蘭盾和比利時法郎全部輸掉為止。回到營房,他歸還了穆克的60美元,外加500美元的小費。他還剩下3,600美元。

戰士們開始修整兵營。之前佔領該兵營的是德軍的兩個步兵師,還有幾支輕騎兵中隊。德軍的每日評比表、宣傳海報等東西仍貼在牆上。這些東西被弄了下來,馬糞被清理乾淨,床鋪修理好了,廁所和道路也整修一新。“貫穿始終的、像一條金線的是”506團的《科拉希》報紙剪貼簿寫道,“對獲得通往巴黎的通行證的期待。早晨,中午,晚上,無論你到哪裏都能聽到人們對此議論紛紛。”

師里的政策是戰士可以以連為單位進入巴黎,一次一個連。去過巴黎回來的人講述的故事蓋過了他們父輩在1918年——1919年逛巴黎城的經歷。而那些等待的人無休無止地討論着他們到了那裏將幹些什麼。

有些個人弄到了通行證。其中有幾個人卻浪費了。迪克·溫特斯拿到了一個通行證;他來到巴黎,坐上地鐵,一直坐到底,才發現自己乘坐的是當天最後一趟車。天黑了,城裏停電,他只好步行,直到午夜后才回到旅館,第二天坐火車返回了莫米昂。“那是我在巴黎的非常愉快的夜晚。”來自密西西比州朗茲縣的二等兵布拉德福·弗里曼,也弄到了一張到巴黎的通行證。46年後,他回憶了他在這座“燈光之城”度過的一天,“我不喜歡我所看見的東西,因此我返回了營地。”

看來進巴黎犯不着着急了,因為總的感覺是這些傘兵要在兵營一直待到來年春天好的出征氣候來臨為止。那時他們有望空降到萊茵河另一邊的德國去。這一想法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因為泰勒將軍飛回美國參加會議,討論美國空降師的組織和裝備方面的變化的提議。12月10日得到了證實,泰勒的副手傑拉爾德。希金斯準將和5名101師高級軍官飛赴英國,要進行一系列關於“市場花園”的講座。101師交由101師炮兵司令安東尼·麥考利準將指揮。

老兵陸續從醫院回來,新兵也在增加。“莽漢”康普頓重新回到E連,他在荷蘭受的傷已經康復。上周在荷蘭前線補充進來的傑克。福利中尉現在成了2排助理排長,在康普頓的手下,福利回憶道,隊員們“是一個混合的群體,有久經沙場的老兵,有些只是在荷蘭初試牛刀,當然也有剛補充的新手”。

從美國來的新兵,十八九歲,天真無邪。儘管老兵只是大上一兩歲,但已經足夠讓新兵感到害怕了。老兵們應該在離開荷蘭的時候將尚未使用的彈藥上繳,但是沒有一個上繳。他們在莫米昂營地橫衝直撞,皮帶上掛着手雷,背帶上別著一匣匣子彈,還有刀子和其他(未經批准的)隨身武器。在新兵看來,老兵簡直就像法國外籍軍團的一幫殺手。而在老兵的眼中,新兵還很“嫩”。連長戴克中尉,韋爾什,沙姆斯,福利,康普頓以及其他軍官一心想將新兵融入整個團隊,使他們達到E連的團隊精神標準和個人技能標準,但是由於老兵並不把野戰演練當回事兒,工作做起來很困難。

到12月第二個周末,E連的士兵數量有所增加,達到編製數的65%左右,但軍官的數量卻達到112.5%,戴克任連長,韋爾什任副連長,每個排有兩名中尉,另有一名備用。換句話說,空降司令們認為在下一次行動中,下級軍官的傷亡會最高。現在韋爾什成了E連最老的在任軍官,但是他沒有經過托科阿基地的訓練。參加過E連在諾曼第戰鬥的只有韋爾什和康普頓;在荷蘭待過一段時間的只有韋爾什、康普頓、戴克,沙姆斯和福利。

倒是那些士官們的存在保證了E連的連續性,將整個E連凝聚在一起。這些在托科阿訓練營從當二等兵開始的軍士有利普頓、塔爾伯特、馬丁、魯茲、珀康特、穆克、克里斯坦森、蘭德爾曼、雷德、戈登、托伊、瓜奈若、卡森、博伊爾、古思、泰勒、馬拉其等。許多托科阿時的E連軍官升任506團部或者2營營部參謀軍官,因此有助於E連保持着這種連續和統一。這些軍官有海斯特少校(團作訓股長)、馬西森上尉(團後勤股長)、溫特斯上尉(副營長)和尼克遜上尉(營情報參謀)。然而,總的來說,經過半年的戰鬥,E連補充了許多新的官兵,但其核心仍然是那些軍士們——那些在1942年炎熱的8月在托科阿訓練營地跟隨索貝爾上尉跑上跑下科拉希山的人員。

當初跑上跑下科拉希山的弟兄中有許多現在正躺在英國的醫院裏,有些人永遠不能再跑了。沒有傷及骨骼的傷員正在恢復。牛津城外的美軍110總醫院裏,E連1排的3名隊員住在同一個病房。韋伯斯特、利布高特和下士托馬斯。麥克里里都是在10月5日受的傷,韋伯斯特是腿傷,利布高特是肘部傷,麥克里里傷在頸部。韋伯斯特在練習寫作。他在日記中這樣描述他的夥伴們:“120磅重的利布高特曾經是三藩市的汽車司機,是全連最瘦的隊員。在經常囊中空空的情況下,他是E連最滑稽的隊員之一。他還有個特點,他的傘兵中為數不多的幾個猶太人之一。另外,他和麥克里里已屆30歲,是連里的兄長。麥克里里是一個無憂無慮、心地善良的傢伙,身材不高,按他的說法,他是在啤酒瓶子裏養大的,是在匹茲堡的‘汽車酒館’受的教育。”

根據韋伯斯特的記述,“110總醫院最快樂的病房是截肢病人監護室,那裏的大多數小夥子明白對於自己來說戰爭已經結束,所以大聲笑着,開着玩笑,談論着家鄉。”韋伯斯特使用“大多數”而不是“所有的”是有道理的,因為有些受了百萬美元傷的弟兄當時是不會掏一個子兒的。利奧。博伊爾住在110醫院的另一個病房,他寫信給溫特斯說:“親愛的長官,現在我到了這個分上,天曉得我該寫些什麼!

“經歷這兩次戰鬥,我覺得一個人要記住的並不是傷口帶來的巨大驚恐,而是你知道了在將來的一段時間裏無緣戰鬥——對於我這種情況,將是很長的時間。

“我並不指望我能夠在聖誕節之前站起來,但是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夠恢復如初。我沒有傷着骨頭,只是肌肉和組織損傷,但是面積大,不容易移植。

“長官,我希望你照顧好自己(不是僅僅鍛煉身體),因為像你這樣的人真是難得,勝任你的位置的人肯定沒有。”他在信中還提到:韋伯斯特、利布高特、利奧·馬茲、保羅·羅傑斯、喬治·魯茲、比爾·瓜奈若等在不同時間住進110醫院的弟兄都來看望過他。

44年後,博伊爾寫道:“脫離‘傘兵’的生活——離開我的夥伴,不再跳傘——我從來都是心有不甘。對那種生活,我已經迷上了,可以說上了癮。在醫院長達一年的康復期間,我覺得受了愚弄,我常對此耿耿於懷,怏怏不樂。”

利布高特請求出院,回到崗位,得到了批准。麥克里里、瓜奈若還有其他人都回到了崗位。前面提到過,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渴望戰鬥,而是因為他們明白他們必須與別人一道去戰鬥,而他們希望是和E連一起戰鬥。“如果我有別的選拔,”韋伯斯特給他父母的信中寫道,“我不會再打仗了。如果沒有選擇,那麼我要回到E連,為下一次傘降做好準備。如果我會犧牲,我希望早點到來。”在另一封信中,他寫道,“認識到沒有出路,認識到我們將飛赴德國,然後驅車直奔太平洋參加中國的戰鬥,這並不是說有什麼值得樂觀。跟步兵一樣,我們惟一的出路就是受傷,然後被送走。”

韋伯斯特轉到康復病區,12月底,轉到了位於英國蒂德沃斯的第12新兵站。這個新兵站和與之齊名的第10新兵站一樣,在整個歐洲戰區都是臭名照着,指揮官虐待成性,效率低下,管理方法吹毛求疵,骯髒不堪,伙食差,總體情況比軍隊的監獄好不了多少。顯然,軍隊希望這裏差得一塌糊塗,這樣那些傷病康復的,或者部分康復的,或者至少不用支撐能夠行走的老兵們,就會考慮回到前線改善一下。吉姆。阿利在荷蘭受的傷,在英國的醫院康復,從第12新兵站不假而別,搭便車到阿弗爾,然後於12月15日抵達莫米昂。以同樣方式回到前線的還有瓜奈若等人。

韋伯斯特沒有這麼做。很久以前他就養成了在軍隊生活的習慣,從來不會主動做任何事情。他是個知識分子,既是這種軍旅生活的觀察者和記錄者,同樣也是一個參與者。他幾乎是惟一一名從托科阿營出來卻連軍士也不是的成員。許多軍官想讓他當班長,但是他拒絕了。他來到這裏是要履行職責,他做到了--他從未讓一個夥伴在戰鬥中倒下,無論在法國,在荷蘭,還是在德國--但是他從來不自願做任何事情,他對升遷提拔不屑一顧。

在莫米昂,大家情緒很高。既然E連在此多少也算是永久性的駐守,那麼戰士們就有望收到更多的郵件,也希望聖誕包裹能夠寄到他們的手中。還可以盼着全連休假去巴黎;運氣好的話E連或許能在巴黎過除夕。另外,聖誕節將舉行橄欖球比賽,之後是火雞大餐。橄欖球比賽的賭注下得很大,練球的時間越來越長,難度越來越大。

從征戰於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中的一個步槍連的視角來看,聖誕節這后的前景似乎也相當不錯。至少在3月中旬之前E連不會有戰鬥任務。3月中旬以後他們會空降德國,之後是飛赴太平洋到中國作戰或者空降日本。但所有這些都還遙遠得很,因此E連準備好好過個聖誕節。

士官們在莫米昂都有自己的營房。12月16日夜晚,馬丁、瓜奈若和其他一些人買來一箱香檳酒,帶回營房。他們喝不慣起泡的香檳酒。馬丁打開幾瓶,其他人拿來水杯;他給他們倒得滿滿的。

“噢,見鬼!約翰尼,”克里斯坦森說道,“不就是汽水嗎,天哪!”

他們將世界上最好的香檳酒當成汽水喝了,結果可想而知。一場打鬥爆發了,“我得說我也參加了,”馬丁承認道,“我們將所有的床鋪都掀翻了,釘子露在外面,我的腳扎進了釘子,天哪!那裏簡直就是一個戰場。”

軍士長卡伍德。利普頓走進營房,看了一眼,開始吼道:“你們這些混蛋是要當頭兒的。一幫士官竟把這裏搞得這樣亂七八糟。”他叫他們把這一團糟清理乾淨后才允許他們睡覺。

同一天晚上,溫特斯和尼克遜是惟一留在營部的兩個營級軍官。其他軍官都請假到巴黎去了。二等兵喬。勒斯紐斯基到莫米昂的一家劇院看電影去了。他看的電影由瑪琳·黛德麗主演。戈登·卡森早早上床睡覺,他要為早晨的橄欖球訓練養精蓄銳。

溫特斯和尼克遜在電話中得到命令說所有通行征全部取消。在劇院,燈光亮了起來,一位軍官跨上舞台,宣佈德軍在阿登突破了防線。內務值班軍士將卡森、戈登還有其他人叫醒,他打開燈,通報了德軍突破的消息。“住口!”這幫爺們兒朝他喊道,“滾出去!”那是第8軍的事,是第1集團軍的事。他們又睡起來。

但是早晨,起床號響過集合的時候,戴克中尉告訴他們,“飯後原地待命。”他沒有按慣例將他們帶出去訓練。“原地待命”是命令。戴克叫他們打掃營房來消磨時間。顯然,阿登發生的事情肯定要波及到82和101空降師。

希特拉於12月16日在阿登發動了最後一次攻擊,規模比他1940年在同樣的地方向法國軍隊發起的進攻大得多。他成功地實施了突然襲擊。在阿登的美國情報部門估計與美軍第8軍對峙的德軍有4個師的兵力。事實上,到12月15日,納粹國防軍在阿登地區對面的艾費爾高原有25個師。德軍突襲成功,其規模比得上1941年6月的巴巴羅薩突襲,或者偷襲珍珠港。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這次進攻毫無意義。對希特拉來說,派上其所有的裝甲部隊發動一次毫無真正戰略目標的進攻,是非常愚蠢的,這次進攻不可能持久,除非他的坦克能夠幸運地完好無損地佔領美軍的主要油料庫。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防禦方的錯誤在於過分自信。甚至在“市場花園”失敗以後,盟軍依然相信德國人已經在垂死掙扎了。在艾克的指揮部,人們考慮的是盟軍能夠怎樣對付德國人,而不是德國人可能會怎樣對付他們。那種感覺是,如果我們能從大西洋壁壘後面出來將他們抓住的話,那麼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這種態度自上而下直接波及到士兵層。101師的中士喬治。科斯基馬基在12月17日的日記中這樣寫道:“又是一個安靜的星期天。……電台宣佈德軍向第1集團軍的防線發動一次大的進攻。這應該會折斷德軍的後背。”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進攻者的隱蔽和欺騙手段很高明。他們在艾費爾高原集結了兩支大軍,卻逃過了盟軍情報部門的眼睛。他們小心翼翼地使用電台,將艾克的情報部門的注意力引向了阿登地區,以防德軍發起的任何反攻(盟軍中沒有一個人想到德軍有可能發動反攻)。6個月前,D日的前夕,艾克和他的軍官們幾乎一字不漏地研究了德軍在諾曼第的戰鬥序列。而12月份,在德軍進攻的前夜,艾克和他的軍官們對德軍的戰鬥序列只是粗略地不求甚解地看了看。

讓盟軍上大當的地方還有德軍的戰鬥意志、德軍的物資裝備情況、希特拉的大膽以及德國軍官們在進攻戰術上的技巧(盟軍的美國將軍們沒有任何防禦德國進攻的經驗)。

所有這一切所導致的結果是,發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西部戰線最大的戰鬥,也是美國陸軍所打的最大的一仗。人員傷亡大得驚人:在參戰的60萬美軍中,陣亡將近2萬,被俘2萬,受傷4萬。兩個步兵師被殲滅;其中106師有7,500人投降,是對德戰爭中投降人數最多的一次。近8000輛美國謝爾曼坦克及其他裝甲車輛被毀。

戰鬥於12月16日寒冷有霧的黎明打響。德軍在多處攻陷第8軍脆弱的防線。希特拉希望憑藉惡劣天氣瓦解盟軍的最大優勢——空中力量(在地面,無論是人員還是裝甲,德軍都超過美軍)。希特拉指望出其不意,他做到了,他還指望美國人反應遲緩。他認為,艾克要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夠意識到德軍所做努力的重要性所在,再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夠說服他的上司取消阿登南北的一切進攻,還要花兩三天的時間才開始調遣重兵投入戰鬥。他希望到那時,德軍的裝甲部隊將已經在安特衛普城內。

只是他這最後的算盤打錯了。12月17日早晨,艾森豪威爾做出了全面戰鬥的關鍵性決定,除了自己的參謀人員,他沒有與任何人商量。他命令十字要道巴斯托涅市無論如何要守住。(在阿登崎嶇不平的山區,巴斯托涅相對平坦,正因為如此這裏成為各條道路的交匯口。)由於在阿登南北都部署了進攻的兵力,艾克並沒有戰略後備軍可用,但是82和101空降師正在休整,因此正好可用。他決定利用這些傘兵來堵住防線的缺口,並佔領巴斯托涅。

最終,艾森豪威爾使用他的秘密武器擊碎了希特拉的夢想。德軍的許多物資一度仍然靠馬去拉,而美國人在法國就已經有成千上萬輛卡車和拖車,用來從諾曼第的海灘將人員、物資、汽油運往前線。艾克命令他們放下手頭的一切活兒,開始向阿登運送增援部隊。

這種反應的速度只能被稱為難以置信。僅僅12月17日一天,11,000輛卡車和拖車向阿登運送了60,000部隊以及彈藥、汽油、醫療補給和其他一些物資裝備。戰鬥的第一周,艾森豪威爾就調遣了25萬人和5萬輛車輛進入戰鬥。這是一種高度的機動性。這一成就在戰爭史上是史無前例的。甚至在越南戰爭,在1991年海灣戰爭中,美國軍隊都沒有如此迅速地調集如此多的人員和如此多的裝備。

E連在這場規模宏大的戲劇中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多虧了運輸大隊及其司機們,他們多數是著名的紅球特快運輸隊的黑人戰士。12月17日20點30分,艾克給82師和101師的命令到達各師師部,命其向北朝巴斯托涅進發。命令逐級傳達到團、營、直到連——做好戰鬥準備,早晨卡車到來后,他們就出發。

“我不走,”戈登。卡森說,“我要準備聖誕節的橄欖球比賽。”

“不,你不用準備了。”戴克中尉說道。他們開始了瘋狂的準備工作。莫米昂沒有彈藥庫,隊員們身上只有從荷蘭帶出來的一些彈藥,其他一點彈藥也找不到。E連的人員和裝備均未補充完全。有些人沒有鋼盔(他們有橄欖球頭盔,但不是鋼的)。E連缺兩挺機槍及機槍手。戰士們還沒有領到冬裝。他們的靴子沒有襯裏,也不防水。他們沒有冬天穿的長內衣,沒有長的毛襪。他們搜尋着能夠找到的一切,但是並不多。甚至連K號乾糧也短缺。此時,E連要出征迎戰德國防軍的最後一次最大的進攻,但是卻人員不足,服裝不夠,裝備不充分。

E連的出征也是盲目的。甚至連麥考利夫將軍都不知道101師要開往何處,那麼當然辛克上校就無法傳達給溫特斯上尉,而溫特斯也就無法傳達給戴克中尉。大家知道的一切就是,德國人在防線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美國軍隊整個在後退,因此得有一支部隊將這個缺口堵住,而這支部隊就是空降兵。

由於天氣原因無法空投,不管怎樣,能否迅速集中足夠的C-47運輸機以滿足需要,很值得懷疑。相反,運輸大隊以最快速度行動,千方百計從全法國尤其是阿弗爾和巴黎之間的地區調集了卡車。憲兵們將卡車攔下,軍需部隊將卡車卸空,卡車司機——許多在路上已經駕駛很長時間,非常需要休息一下——被告知要馬不停蹄趕到莫米昂兵營。

12月17日夜幕降臨時,開始踏上征途了。到12月18日9點,第一批卡車和拖車抵達莫米昂。需要運輸101師的11,000人的380輛卡車中的最後一批於17點20分到達。到20點,最後一名隊員登上卡車。

就在E連出發之前,馬拉其一陣慌亂,他想起腰裏還揣着3,600塊錢呢。他讓康普頓中尉幫忙解決,康普頓幫他聯繫上師里的財務官,財務官說他必須將錢存起來,但是如果存起來的話,不到戰鬥結束不得動用。馬拉其很是樂意,他遞上錢,接過收據。爬上拖車后,他美滋滋地盤算着,戰爭結束后回到俄勒岡大學上學,用不着去洗盤子掙學費了。

“我們像沙丁魚一樣擠在一起。”二等兵弗里曼回憶道。溫特斯上尉卻用了另外一個比喻:“在那裏你就像一頭牲口,被裝在運牲口的車裏一樣。”車隊出發了,卡森有滋有味地回想着一直企盼的橄欖球比賽,而此時卻身處異境,於是哼起了歌曲《今天大不同》。

卡車上沒有凳子,也沒有什麼緩解顛簸的餘地。每一次轉變的時候戰士們都是東倒西歪,每一次顛簸都將他們顛起老高。這可真讓腎臟吃不消——只有當卡車停下來靠攏的時候才能下車“方便”——還有腿也受不了。一路上,卡車的燈光打得通亮——為了搶速度不惜冒風險——直到比利時邊界才熄了燈。

傘兵們乘坐卡車行駛在路上,第8軍定下了使用他們的地方。82師將作為此次突防的北翼,前往聖維思;101師將趕赴巴斯托涅。

在離巴斯托涅幾公裡外,運送E連的卡車停下了。戰士們跳出卡車——他們稱之為“后擋板跳”——他們“方便”起來,伸展腰肢,嘟嘟囔囔,之後排成縱行,準備步行進入巴斯托涅。他們能聽到交火的聲音。“我們又來到戰場了。”二等兵弗里曼說。

隊伍在公路的兩側行進着,向前線進發;道路的中間是戰敗下來的美軍,他們從前線落荒而逃,潰不成軍,猶如亂眾。許多人扔掉了步槍、大衣、所有的累贅。有些人驚恐萬分,顫顫抖抖,筋疲力盡,喊道“跑啊!跑啊!他們會幹掉你的!他們會殺死你的!他們什麼都有啊,坦克,機槍,空中力量,一切!”

“他們簡直胡說八道,”溫特斯吼道,“真可憐。我們為他們感到羞恥。”

E連和2營的其他連行軍進入和巴斯托涅(居民們給他們端出熱咖啡,但是沒有太多別的東西)時,每個人首先想的都是彈藥。“彈藥在哪裏?沒有彈藥我們怎麼打。”潰敗的部隊可以提供一些。“有子彈嗎?”傘兵們會問一些還沒有完全被嚇破膽的人。“當然有,兄弟,很高興交給你。”(戈登諷刺地寫道,交出了彈藥,這些撤下來的人也卸下了自己繼續堅持和戰鬥的責任。)E連儘管沒有足夠的彈藥,但是仍然朝着戰火的聲音進發。

出了巴斯托涅朝東北方向前進時,炮聲越來越大。不久,炮火聲夾雜着輕武器的聲音。“彈藥究竟在哪兒?”

少尉喬治·C·賴斯得知了缺乏彈藥的情況。他是第10裝甲師B戰鬥司令部德索伯里分隊(該部隊在重大壓力下經福伊從諾維爾撤回)的後勤官。他跳上自己的吉普車,駛往福伊,在那裏將一箱箱手雷和M-1子彈裝上吉普車,掉頭駛來,遇到了從巴斯托涅出來的部隊。傘兵們從旁邊經過的時候,他將彈藥分發給他們。看到彈藥還相差得很遠,便又返回福伊的彈藥庫,找來一輛卡車,將卡車和吉普車裝滿武器彈藥,駛回迎面走來的部隊。他讓自己的手下一把一把地將彈藥拋給了傘兵們。官兵們手腳並用,拚命搶着一匣一匣的M-1子彈。交火的聲音以及撤退下來的美軍臉上的驚恐表明,他們拿到的每一顆子彈都用得上。賴斯少尉源源不斷地運來子彈,直到每個戰士拿不動為止。

E連向福伊進發,槍炮聲更加激烈。走在前面的506團1營已經進入諾維爾,在激烈的戰鬥中正遭受着打擊。辛克上校決定將3營推進到福伊,命2營保護團的右翼。E連進入一片林地和空曠地,該地帶在巴斯托涅——福伊——諾維爾公路的東面,左側就是公路。F連在該地帶的右側,D連待命。

槍炮聲越來越近。在後方,即巴斯托涅南面,德軍正要切斷公路,完成對巴斯托涅地區的合圍。E連沒有炮火,也沒有空中支援,他們缺少食物、迫擊炮彈和其他必需的裝備,氣溫開始猛降到冰點以下,他們仍然沒有冬裝。不過多虧了賴斯少尉,他提供了手雷和M-1子彈。

101師的資料剪貼簿《科拉希》上這樣稱讚E連、2營和506團:“到了這裏,我們並不是特別興奮的。傳言說到處都是德國佬,而且其進攻兇猛。我們沒有想到撤退,其實壓根兒就沒去想。我們只是認真地挖着掩體,挖得很深;等待着,不是等待神話中的超人,而是等待着曾經被你兩次打敗過而且還將被打敗的敵人的到來。你先是向左看看,再向右看看,你的夥伴都在準備。看到比爾在那裏,你覺得信心十足。你知道他完全可以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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