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地獄公路”
荷蘭
1944年9月17日——10月1日
這是歐洲西北部夏末美麗的一天,萬里無雲的天空沒有一絲風。盟軍的空降對德軍來說完全出乎意料,因此,機群在空中沒有遭遇德國空軍的攔截。飛抵荷蘭上空后,遇到一些防空火力,那是從空降地帶發射的。打了五分鐘,火力挺猛。但這次盟軍沒有出現在諾曼第上空時編隊隊形被打亂的情況,飛行員也沒有採取避讓動作。
E連在預定的地點準確降落。師里所有連隊的落點也都基本準確。降落地的地面很軟,是一片新耕的田地,這是E連弟兄們記憶中最鬆軟的土地。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完美的降落地。荷蘭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極好的跳傘場。”101師的官方記載稱“無論是訓練還是實戰,此次空降都是師里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
在溫特斯的記憶中,這次空降遇到的惟一的麻煩就是需要儘可能快地離開降落地帶,以免被落下來的武器裝備和着陸的滑翔機所傷。“鋼盔、槍枝、包裹,”溫特斯說,“各種裝備如下雨般地落下來。”馬拉其記得他從降落地帶向集合地點(由煙霧彈放着煙,很好認)飛跑,突然聽到頭頂巨響,兩架滑翔機撞在一起,墜落下來。地面上沒有德軍的抵抗;連里的弟兄們迅速集合起來,朝目標出發。
他們的目標是威廉敏娜運河上位於索恩的橋樑。行軍路線是從艾恩德霍芬到威格海爾再到奈梅亨,最後通往安海姆的一條南北走向的公路。這條路中間是瀝青路面,兩邊鋪着碎磚瓦,寬度足夠兩輛小汽車對開,但兩輛卡車交會就有些擁擠了。和荷蘭的大多數公路一樣,它比周圍的田地要高出一米左右,這意味着在路上移動的東西,在地平線的襯托下都會很顯眼。
公路是“市場花園”行動成功與否的關鍵。美國空降部隊的任務是控制公路和上面的許多橋樑,為英國第30軍打通道路。該軍以近衛裝甲師為先鋒,將開赴安海姆進而覆蓋整個下萊茵河區域。
E連的着陸地離前線有30公里,離艾恩德霍芬的北部大約有15公里。506團的首要目標是索恩,然後是艾恩德霍芬,這就決定了必須先向南行軍。整個團開始了行動,1營穿過田地到公路的西邊,2營沿公路前進,3營殿後。第2營的行軍序列為:D連打頭,接着是E連、營部和F連。
隊伍進了索恩。居民們紛紛站在路的兩邊,彷彿等待觀看檢閱一般。在諾曼第時,法國平民大部分都不見蹤跡,這兒則不同,荷蘭人民對能夠被解放感到欣喜若狂。牧區的牧師、索恩的胡森向人群分發雪茄。被德國入侵者禁止懸挂的橘黃色旗幟在家家戶戶的窗口飄揚。人們紛紛把蘋果等水果塞到走過的傘兵手裏。酒吧服務員打開龍頭一杯杯地分發啤酒。軍官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弟兄們繼續前行。
弟兄們出了索恩,離橋已不到1公里了,隊伍受到了一架德軍88毫米炮和一挺機關槍的阻擊,火力封鎖了公路。好在沒有傷亡。D連從公路的右側,E連從公路左側,奮力推進,步槍、迫擊炮一起壓了過去,打啞了敵人的抵抗。但德國人已達到了他們的目的,經過這番拖延,他們已經獲得了足夠的時間為炸橋做準備。
當領先的美軍分隊推進到離橋約25米處時,橋在他們的面前爆炸了,木頭、石塊紛飛。溫特斯和旁邊的尼克遜撲倒在地,大塊的木頭和巨大的石塊在他倆周圍落下。溫特斯想,如果以這種方式在戰爭中死去,實在是太糟糕了!
辛克上校命令2營用火力掩護,1營設法渡河。E連下士戈登·卡森發現對岸有幾條浸滿水的划艇,決定立即行動。他脫光衣服,以一個完美的跳水姿勢潛入水中,遊了過去,弄回了一條艇。1班的幾個弟兄上了艇,剛劃到河中央,艇就沉了。1營的一些弟兄更會因地制宜,把附近一個穀倉的門卸下來,在利普頓中士和E連另外幾個弟兄的幫助下,把門搭到橋樁上。德國後衛部隊見任務已經完成,便撤走了。配在團里的工程師對搭起的步行橋進行了改進,但這橋太不結實,一次只能承受幾個人的重量。幾個小時后,整個營才過了橋。
天黑了下來。辛克得到消息,近衛裝甲師在艾恩德霍芬南部幾公里處遭到德軍88毫米炮的阻擊。辛克由於不知道該城德軍防衛力量的具體情況,便下令停下來過夜。
排長們設置了前哨。不值崗的人就睡在草堆上、木料間裏,或找得到的任何其他地方。二等兵胡布勒和韋伯斯特是1排雷德中士指揮的2班的弟兄,他們找到了一間農舍,那個荷蘭農民很歡迎他們。他帶着他們走過穀倉,穀倉早已被團部直屬連(他們的格言是“你們打他們,我們搶他們”)佔據了,直屬連的人看到這兩個小夥子還頗不高興。那農民帶他倆到了廚房,給他倆6個梅森食瓶,裏面裝滿了腌肉、桃脯和櫻桃醬。胡布勒給了他一些香煙,韋伯斯特掏出D號乾糧,拿了塊巧克力給他。這個農民貪婪地吸着煙,這是他在5年裏頭一回抽上真正的香煙,但他把巧克力留給了他的兒子,說他的兒子從來沒嘗過巧克力的滋味。在那一刻,韋伯斯特覺得比起英國人和法國人來,他更加喜歡荷蘭人。
第二天早晨,隊伍繼續前行,2營緊隨1營沿公路南進。前方就是艾恩德霍芬城了。該市有10萬人口,周圍是平坦的黑黝黝的肥田沃土。這時,辛克上校將全團展開,派2營前出居左,E連在最左側。溫特斯用無線電下達命令:“布魯爾中尉,派出偵察員,出發。”布魯爾把1排按照教科書上的要求展開,偵察員在前,部隊散開,快速前進。1排穿過商品蔬菜園和剛剛犁過的田地,朝城邊的房屋走去。
只有一件事出了差錯。布魯爾走在隊伍的前列,地圖匣斜挎在一側,脖子上掛着個雙筒望遠鏡,一看就是個軍官。更糟的是,他足有6英尺高。戈登想,他看上去像個來檢閱的陸軍元帥,成了極其顯眼的目標。
溫特斯對着步話機大喊:“低下來,伏下身子!”但布魯爾沒聽到。他還在繼續前行。E連的每個人,營里的每個人,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了。
一聲槍響。一個狙擊手從一所房子裏開了槍。布魯爾應聲倒地,“像一棵樹被一個專業的伐木工人砍倒了。”子彈正中他的喉部,就在顎下。儘管規定遇到傷亡,軍人需繼續前進,將傷者留給衛生員,戈登和幾個士兵仍朝布魯爾沖了過去。他們低頭看着布魯爾,鮮血汩汩地從他的傷口中湧出。
“哦,天哪,算了吧,”一個人說,“他不行了,快死了。”他們繼續往前走,把布魯爾留在了後面。
布魯爾聽到了這一切,並且牢牢地記在了心裏。當他傷愈重返連隊后,他讓說這話的人永遠也忘不了這件事。
在那之後,弟兄們只遇到了一些輕微和零星的抵抗,主要是狙擊手。506團在進入艾恩德霍芬的路上再沒遇到其他困難。荷蘭人走出來歡迎他們,許多人會說英語。
“看到你們太好了!”他們喊着,“歡迎你們來!”“我們一直盼着呢!”他們搬出椅子,拿出熱茶和新鮮牛奶、蘋果、梨子、桃子。收藏了多年的橘黃色的旗幟和臂章飄揚在屋頂上,重現在衣袖上。掌聲震耳欲聾,說話時必須大聲叫喊才能聽得到。“這是我們看到的最真誠的答謝地面,”韋伯斯特寫道,“我們感到非常高興。”弟兄們這天剩下來的時間都花在了在人群中艱難前行、以保證多默爾河橋樑的安全。好在這種情況並沒造成什麼麻煩,英國的坦克兵直到當天下午很晚的時候才露面。荷蘭人恰到好處地停止了歡迎儀式,他們着手忙起家務,沏起茶來。
溫特斯設立了前哨。那些不值崗的人融入了歡慶的行列。他們擺着姿勢照相,給群眾簽名(有的簽“蒙哥馬利”,有的簽“艾森豪威爾”),他們喝一點科涅克白蘭地酒,吃一些有新鮮蔬菜、烤牛肉、蘋果醬和牛奶的豐盛菜肴。平民們繼續圍觀他們,好像他們是電影明星。溫特斯一想起這一幕還直搖頭:“那場面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在艾恩德霍芬東郊的湯吉熱,E連在草草挖就的散兵坑裏過了一夜。9月19日早晨,溫特斯得到命令,要E連向東行進,到海爾蒙德去,目的是拓寬“走廊”上在艾恩德霍芬的部分並與敵軍正面接觸。從輕騎兵來的一個裝甲連的克倫威爾坦克與E連並肩作戰。一些人就坐在克倫威爾坦克的背部。這些坦克,韋伯斯特寫道:“與我們一起前進,轟鳴聲、劈啪聲、叮噹聲不絕於耳。”
溫特斯指揮着向奴南的強行軍,大約走了5公里,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只是再次遇到了歡呼雀躍的荷蘭人,為弟兄們提供水和食物。韋伯斯特說這是文森特·梵·高的出生地。“那傢伙是幹什麼的?”雷德問。
過了奴南,美好的“野餐”結束了。德國人已經從驚愕中醒了過來,開始瘋狂的反攻。“德國佬的坦克!德國佬的坦克!”韋伯斯特聽到二等兵傑克。馬修斯的喊聲。
哦,上帝!韋伯斯特一面和其他弟兄從坦克上跳進水溝里,一面在心裏喊着。在前方不到400米的地方,看得見打頭的一輛德國坦克“在灌木叢中行駛着,像一頭邪惡的野獸”。
駐守在海爾蒙德的第107裝甲旅大約有50輛坦克在朝着奴南的方向西進。“我們從未一次看到過這麼多坦克。”韋伯斯特回憶說。馬丁中士發現一輛德國坦克就藏在大約100米外的一道籬笆的後面,一輛英國坦克正往那個方向開去。馬丁向那輛英國坦克跑去,他爬到坦克上,告訴指揮員一輛敵軍坦克就在下面右側的地方,可是,坦克繼續沿原方向前行。馬丁警告指揮員,如果繼續前行,德國坦克很快就會發現他。
“我沒看見,老夥計,”指揮員回答,“看見了,我肯定能射中它。”
“該死的,你很快就會看見它了。”馬丁一面大喊着一面跳下坦克走了。
德國坦克開火了。彈片穿透了英國坦克的裝甲。坦克頓時起了火。坦克里的人從艙門裏飛了出來,射手最後一個爬了出來,他的腿沒了。坦克已經變成了一團火海,靠着慣性在自己前行,為了躲避它,“大牛”蘭德爾曼不得不朝敵軍的方向移動。第二輛英國坦克來了,它也同樣被炸了。總共有4輛英國坦克被德國88毫米炮炸毀了。剩下的兩輛坦克掉轉頭往奴南開去。E連跟在他們的後面。
羅傑斯中士中彈了,血流如注。“他們給你塗了點兒紅,是嗎,保羅,”利普頓說,“羅傑斯居然足足罵了一分鐘的髒話,”利普頓記憶猶新,“這對他來說太不可思議了。”
“莽漢”康普頓兩邊屁股都中了彈。衛生員尤金·羅趕來救護。馬拉其、二等兵愛德華·赫夫龍和其他幾個弟兄也跑來幫忙。
當赫夫龍趕來時,康普頓抬頭看了看,呻吟着說:“她總是說我的大屁股遲早有一天會礙事的。”
他看了看聚集在他周圍的5個弟兄,“走吧,”康普頓命令他們,“讓德國人來照看我好了。”
他的塊頭很大,炮火又非常的密集,傘兵們幾乎就想這樣做了。但馬拉其、瓜奈若和喬·托伊從一個農場附屬建築物上卸了一扇門,讓康普頓臉朝下躺了上去。他們順着路邊的水溝,拖到正在撤退的一輛英國坦克邊,把他臉朝下地放到坦克的后尾上。
擊中康普頓的子彈從他的右邊屁股進去,再出來射進了他的左邊屁股,然後又出來。利普頓看着他,忍不住笑起來:“你是我這輩子惟一見過的被一個子彈打了4個洞的傢伙。”他對康普頓說。
康普頓咆哮着:“如果我下得了坦克的話,我會宰了你。”
其他弟兄也上了撤退中的坦克,坐在車尾上。原先處在前出側翼位置的施特羅和戈登不得不跑着穿過一片空曠的田地,好趕上部隊。施特羅扛着迫擊炮,戈登拎着機關槍,武器的重量減慢了他們的速度。子彈打在他們腳下,擊起了陣陣塵土。在他倆的前方,橫着一道3英尺高的柵欄,“我們像兩匹馬一樣跨過了柵欄。”施特羅說。安全地到了另一邊后,他們停下來喘口氣。
“我們再也不會幹這樣的事了。”施特羅說。
“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戈登回答。
接着,他們又跑着去追坦克。追上后,戈登從後面爬上了一輛坦克,但施特羅快不行了,他伸出了手,在他昏過去的那一刻,戈登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了坦克。
處在前鋒位置的蘭德爾曼肩部中彈,掉隊了。他躲進了一個穀倉,一個德國兵跟着他跑了進來,蘭德爾曼用刺刀刺中了他,殺死後用乾草把屍體掩蓋起來。然後他用乾草把自己也蓋了起來。
進城后,弟兄們利用建築物作掩護,四處活動,還建立了一些類似反擊用的裝置。E連成功地阻擊了德軍,但卻無法迫其後退。許多人中了彈,查克。格蘭特中士就是其中的一個。二等兵羅伯特。范克林肯手持火箭筒往前跑時被機關槍打死了。二等兵詹姆斯。米勒,一個年僅19歲的新兵,被一顆落在腎臟部位的手榴彈奪去了生命。
二等兵羅伊·科布害怕得打起了寒戰。韋伯斯特聽見馬丁中士在安慰他,“那方式就像媽媽在撫慰被噩夢嚇壞了的孩子:‘沒事的,科布,別害怕,我們就快離開這兒了。放鬆點兒,科布,別緊張。’”
馬丁走到隱蔽在一座建築物後面的一輛克倫威爾坦克邊,指着教堂尖頂要指揮員把它給打掉,因為德國人正在用它作為觀察哨。
“抱歉,老夥計,我們不能那麼干,”指揮員回答,“上頭命令我們不準毀壞過多的建築。你知道,荷蘭是我們的友邦啊。”
德軍繼續步步緊逼。他們的目標是打到從艾恩德霍芬到奈梅亨的公路——101師稱之為“地獄公路”——然後切斷它。但他們現在無法通過奴南。
溫特斯已經決定在黑暗的掩護下撤退,但在撤退前他需要抓個德國俘虜來拷問情況。於是,他號召弟兄們自願出來組成一個巡邏小組。沒人響應。
“托伊中士。”溫特斯喊了一聲。
“是,長官,我在這兒。”
“我需要兩個志願者。”
托伊選了詹姆斯·坎貝爾下士和一個二等兵,三人一起出發了。他們踩着英國人和美國人的屍體,來到了附近的樹林,一個德國軍人朝他們開槍射擊。托伊告訴他的弟兄們原地不動,然後他匍匐着爬進樹林,繞過那個德國人,爬到他身後,悄無聲息地用刺刀頂住了那個德國人的後背。那個德國人沒怎麼反抗。托伊用刺刀抵着他走出了樹林,把他作為俘虜交了上去。
E連退到了湯吉熱。溫特斯注意到那些早上還朝他們歡呼的荷蘭人,此刻已經拉上了窗帘,收起了橘黃色的旗幟,看上去既難過又憂鬱,不容樂觀的戰況讓他們覺得德軍會再一次佔領艾恩德霍芬。“我們的心情同樣糟糕透了,”溫特斯說,“我們很狼狽地回到了小鎮上。”
把弟兄們安頓下來吃了飯,溫特斯去了營部。在那兒,他看到斯特雷耶中校和參謀們正在開懷大笑,吃着豐盛的晚餐,心情十分愉快。斯特雷耶看見溫特斯,轉過身來,滿面笑容地問他:“今天情況如何啊,溫特斯?”
溫特斯冷着臉,回答:“今天我的弟兄有15個人傷亡,吃了大敗仗。”屋子裏頓時沉寂下來。
那天,E連得到了休息。連隊睡在湯吉熱,親眼目睹了70架德國空軍飛機轟炸艾恩德霍芬的英國供給部隊。由於盟軍在這個城市沒有高射炮,德軍可以無所顧忌地先投下淺黃色的照明彈,然後再一輪一輪地轟炸。整個城市被炸得面目全非。800多平民受傷,227人喪生。
第二天早晨,斯特雷耶把他指揮的其他兩個連調入了奴南。他們發現蘭德爾曼中士正在盡守職責。德國坦克已經撤向西北方向的索恩。E連在艾恩德霍芬周圍建立了近距離防禦工事,在那兒守衛了兩天。
9月22日早晨,溫特斯得到命令讓弟兄們坐上卡車,整個506團向位於“地獄公路”上的於登進發,據荷蘭地下組織的情報,於登即將受到德國坦克的攻擊,506團這次的任務就是保衛這個小鎮。團部直屬連、E連和3輛英國坦克組成了先遣隊,由查爾斯·蔡斯中校(506團副團長)指揮。現有的坦克只能裝載團部直屬連的100來人和E連的一個排。溫特斯、韋爾什中尉和尼克遜上尉都在其中。
卡車穿過威格海爾、進入於登。途中沒有遇到抵抗。溫特斯和尼克遜登上了教堂的尖頂,瞭望了一番。站在鐘樓上,第一眼就看到德國坦克正在切斷威格海爾和於登之間的公路。接着,溫特斯發現一隊德軍巡邏隊正朝於登開進。溫特斯立即跑下樓,把一個排的弟兄集合到一起,說,“弟兄們,大家先別激動。情況很正常,我們被包圍了。”接着,他組織了一次進攻,弟兄們出了城,迎着德軍巡邏隊狠狠地打,把他們擊退。蔡斯中校叫溫特斯組織防禦。E連在團部直屬連的協助下,在通往於登的所有路上都建起了路障。
溫特斯讓利普頓中士把他能找到的人都找來,不管是哪個部隊的,一找到人,就把他們推上前線。利普頓發現兩個路過的英國軍人,便抓住其中一個的肩膀,命令道:“你們倆跟我來。”
那人很鎮定地把利普頓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中士,在你們美軍部隊,你就是這樣對軍官說話的嗎?”利普頓湊近一看,只見少校軍銜赫然掛在他的英軍作戰服上。“不,長官,”利普頓開始結巴了,“真對不起。”那少校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離開了。
德國人沒有繼續前行。要是他們知道於登只有區區130個盟軍和3輛坦克的話,他們一定會踏平這個小鎮的,很顯然,溫特斯對先頭巡邏隊的快速出擊使敵人誤以為於登有重兵把守。不管什麼原因,德國人把進攻的重點從於登轉向了威格海爾。
溫特斯和尼克遜再次爬上了教堂的鐘樓。在那兒,南面6公里處威格海爾的整個情況一覽無餘。“簡直不可思議,”溫特斯回憶說,“我們就坐在德國戰線的後方,看着坦克接近威格海爾,德國空軍不停地轟炸,到處是槍林彈雨,一片熊熊火海。”E連的一些弟兄駐守在威格海爾,在他們的記憶中,威格海爾當時成了人間地獄,這是他們經歷過的最猛烈的一次交火。
這場你死我活的戰鬥是506團迄今為止打的最大一仗。這也是很關鍵的一仗。“敵人切斷公路,不僅意味着他們走過了一段瀝青路,”101師的史志指出,“英國各種類型的運輸車輛都在這條公路上。切斷公路意味着被敵軍搶佔的車輛會全部被燒或被炸,意味着無法轉移的車輛會將整條道路堵塞。對身處奈梅亨和安海姆的弟兄來說,切斷公路就好像切斷了大動脈一樣,維繫生存的各項物資——食物、彈藥和藥品都不再能運送到北面來了。”
韋伯斯特這時在威格海爾。當德國大炮打來時,他和6個E連弟兄,還有一些荷蘭平民躲在地窖里。“當時的氣氛真讓人痛苦,”韋伯斯特寫道,“耳邊是這些平民的呻吟聲和尖叫聲,他們還不停地唱讚美詩或祈禱。”
二等兵唐·胡布勒和1排3班的弟兄一起躲在大門下。他想和二等兵法里斯·賴斯開個玩笑,就用口哨模仿了炮彈打來的聲音,賴斯立即趴到地上。這使胡布勒捧腹大笑:“哈!哈!哈!夥計,你上當了!”
“胡布勒,你這該死的,對弟兄這樣太不夠意思了。”
“嘶……咣!”炮彈真的來了。胡布勒不笑了。辛克上校乘着吉普車呼嘯而來。他跳下車,開始四處喊叫着下達命令。他叫E、D、F連的弟兄們建立起一道環形防線,並下令:只要是看見移動的東西,就開槍。
韋伯斯特和其他弟兄從地窖里爬出來,走進一個果園。韋伯斯特和二等兵唐·懷斯曼開始瘋狂地挖散兵坑,足足挖了有2英尺寬,6英尺長,4英尺深。他們還想再挖深些,但是地下水已經開始往外滲了。
眼睜睜地看着密集的炮彈打過來卻又無能為力純粹是受罪,開槍打也只能是白費力氣。炮彈一來就是3發。“我和懷斯曼坐在散兵坑的角落裏不停地詛咒。每當聽到炮彈在頭頂上呼嘯而過的聲音,我們都閉上眼睛,把頭埋進兩腿之間。每當炮彈爆炸后,我們都會抬起頭朝對方苦笑一下。
“蹲在洞裏我覺得難受極了,我說我寧願少條腿也不願再在裏面了。洞裏儘是嗆鼻子的火藥味。一塊一英寸見方的發燙的鋼鐵落在了懷斯曼的大腿上。他笑了笑。
“又是3發炮彈打來。又是3發。又來了3發。難怪人會得上戰爭衰竭症。”韋伯斯特在後來給父母的信中這樣寫,“大炮帶走了生活中的一切歡樂。”
炮火稍稍稀疏下來。供給人員帶來些英軍應急口糧。韋伯斯特大聲喊胡布勒扔一聽罐頭過來。胡布勒正在地面上坐着,說笑着,和另外四五個人一起開着野餐會。“過來吃吧,”他回應韋伯斯特道,“88坦克在休息呢。”
正在這時,一輛88坦克開進了人們的視線。胡布勒慌忙跳進他的散兵坑,那幾個夥伴也急忙跳了進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一夜,弟兄們就是在散兵坑裏度過的。天下起了濛濛細雨,大家凍得瑟瑟發抖。他們坐在地上,頭放在膝蓋上,雨衣蓋在肩膀上,就這樣對付了一夜。
在於登這邊,溫特斯和尼克遜失去了他們那具有絕佳角度的瞭望點。一個德國狙擊手發現了他們,朝他們開火,擊中了鐘樓上的鐘。尖銳的聲響讓兩個軍官嚇了一跳,他們飛也似地下了樓。“我的腳幾乎就沒挨地,差不多是飛下來的。”溫特斯說。
溫特斯把指揮所設在小鎮最南邊十字路口的一個倉庫里。倉庫的主人全家都住在倉庫里,他們歡迎完美國兵就下到地窖里去了。溫特斯叫弟兄們把傢具和厚地毯都搬到一邊,然後把機關槍、彈藥、燃燒瓶和炸藥搬進來,準備對付各種進攻。溫特斯的計劃是,如果德國人乘着坦克來的話,他們就把C類炸藥和燃燒瓶從二樓的窗戶里往坦克上扔——這是俄國人對付坦克的方法。
這邊安置好后,溫特斯又來到小鎮的另一頭,西北角的地方。進鎮公路的左側是一所莊園的大宅地,路的右側是一家酒館。溫特斯命令韋爾什在兩個建築物之間設一個路障,由一輛英軍坦克作後盾。他還指示韋爾什在那所宅第里建立指揮所。
溫特斯檢查了其他路障,晚上8點,他重新回到西北角的路障作最後一次檢查。那輛英軍坦克還在應該在的地方,但裏面和附近卻一個人也沒有。路障這邊一個E連弟兄也沒有。溫特斯被大大地激怒了,他跑到宅地那兒,敲了敲門,一個女僕開了門,她不會說英語,溫特斯也不會說荷蘭語,但她大致弄明白了溫特斯是想知道他們的兵在哪兒,於是領着溫特斯從一個過道走下去,打開門,裏面是一間寬敞、豪華的客廳。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溫特斯回憶說,“在一個燃燒着爐火的大火爐前坐着一個漂亮的荷蘭女孩,正與她一起分享火腿雞蛋大餐的是一個英國中尉。”那個荷蘭女孩朝着溫特斯微笑,那中尉轉過頭來,問道:“我的坦克還在外面吧?”溫特斯大發雷霆,那中尉這才行動起來。
溫特斯回到街上尋找韋爾什和他手下的弟兄。“哈里這傢伙鑽到什麼鬼地方去了?”他朝街對面的酒館裏看了看,答案有了。他走進酒館,發現韋爾什和他手下的弟兄在酒館的吧枱上呼呼大睡。
“我和哈里討論了一下整個形勢,”溫特斯委婉地解釋當時的場面時說,“好歹總算是又建了個路障,這樣我就可以睡一個好覺而不必擔心會被德國人突破,然後我就離開了。”
在威格海爾,德軍的攻擊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最後終於被英軍的飛機和坦克所擊退。506團再次出動,9月24日下午進入於登。E連那些原來憋在威格海爾的弟兄們以為原來分散在於登那一小部分弟兄早就全體犧牲了,而那些在於登和弟兄也同樣認為在威格海爾的戰友都已遇難。當兩路人馬重新匯合時才發現全連弟兄都在這次反擊中活了下來,於是便相互慶幸,一片歡欣的氣氛。
全隊着手準備在於登過夜。經歷威格海爾炮火的戰友們挖的散兵坑足有4英尺深,這讓原來就在於登的弟兄們大吃一驚,他們只是挖下大約6英寸深就停手不幹了。軍官們在於登找到了可以住宿的地方。1排的皮科克少尉來到韋伯斯特所在的散兵坑,叫韋伯斯特跟他走,韋伯斯特從坑裏爬出來。他們走過了皮科克的宿舍,宿舍在村子廣場邊的一個酒窖上面。
“拿那把掃帚把屋子打掃乾淨。”皮科克下了命令。
“是,長官,”韋伯斯特一邊回答一邊心想,這人怎麼這樣啊!他暗下決心,“我寧願當貧民乞丐餓死街頭,也不願在軍隊裏當二等兵。”
德軍失去了於登和威格海爾,卻仍不甘心。9月24日傍晚,德軍從威格海爾的西面和南面對“地獄公路”發起了攻擊。他們成功地推進到了公路對面的一個突出部。公路再一次被切斷了。
盟軍只能再一次打通道路。儘管“市場花園”的戰略目標已經失去(9月20日,德軍從英國第1空降師約翰·弗羅斯特上校指揮的營手裏重新奪回了位於安海姆的那座橋,整個英國第1空降師陷入了防守的境地,9月22日,近衛裝甲師在安海姆以南5公里的地方被阻),保持這條公路的暢通仍是十分關鍵的。成千上萬盟軍的供給完全依賴於它。位於威格海爾北面的部隊有:在於登的美國101師,在奈梅亨的第82師,在下萊茵河北部、安海姆外圍的英軍第1空降師,還有在奈梅亨和安海姆之間的近衛裝甲師、第43西撒克斯師、波蘭傘兵團、英國第4多塞特和第2王室騎兵團。如果101師不能重新控制公路並保持它暢通無阻的話,已經失敗的定局將變成十足災難性的悲劇。
泰勒將軍命令辛克上校殲滅在威格海爾南面突出部上的德軍。9月25日凌晨零點30分,辛克命令各營準備出動。4點45分,506團在傾盤大雨中上路了,從於登南面向威格海爾開進。行軍的隊形是1營在右側,3營在左側,2營殿後。大約7點鐘時,精疲力竭的弟兄們穿過了威格海爾。8點30分,1營和3營開始對突出部發起攻擊。開始階段進展順利,但很快德國大炮和迫擊炮就加強了反擊。全新的配有88毫米口徑機關炮的德國“虎”式坦克沿路穩紮穩打,加強着機關槍和大炮的火力。馮·德·海特上校指揮的第6傘兵團——E連在聖瑪麗德蒙特和卡朗唐的老冤家——也來增援。德軍的火力瘋狂地集中在狹窄的前線,對弟兄們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大約中午時分,3個營被迫停止戰鬥,開始構築工事。
辛克命令斯特雷耶中校指揮2營由後衛變為前鋒,向左翼運動,由英國謝爾曼坦克火力支援。公路的左(東)面有一片不高的松樹林,可以為側移行動提供屏障。E連將為營的側翼運動打頭陣。
E連在荷蘭的第一次進攻是向南攻打索恩和艾恩德霍芬。第二次是攻打東面的奴南。第三次是攻入北面的於登。眼下這次進攻則是向西面,這樣東南西北就占齊了。這就是被包圍的部隊的作戰方式,這就是空降兵被訓練出來的作戰方式。
尼克遜隨溫特斯一起去查看地形。他們發現在樹林的邊上有一條小路乾燥而堅實,為坦克的先進提供了附關摩擦力。整個地形還算不錯,但樹林距公路有350米,樹林的盡頭是一片開闊地,無法為最後的突擊提供屏障。
溫特斯的安排是:偵察兵前出,其他弟兄成兩路散開行進。他們走到半路上時,德軍的機關槍開火了。所有弟兄全部卧倒在地。
瓜奈若和馬拉其架起60毫米口徑的迫擊炮,瓜奈若大聲喊着射程和方位,馬拉其操縱着迫擊炮,他是當時惟一一個沒有趴下的人。迫擊炮的第一發炮彈打啞了德軍的一挺機關槍。
溫特斯叫喊着指揮着弟兄們。他叫機關槍開火。機槍手發現地上有一小片凹地,便立即過去架起機關槍,開始進行火力掩護。溫特斯發現了一輛猛虎至尊躲在路另一邊一個能向外觀察且射擊的隱蔽之處,他立即下令機關槍手朝它開火。
溫特斯又來到右側,他發現尼克遜在檢查他的鋼盔,還滿臉堆着笑。原來,一發德軍機關槍的子彈把他的鋼盔打了兩個洞,但子彈的角度很巧,僅僅在尼克遜的額頭上留下了一道灼痕,連皮都沒有擦破。
德軍的火力過於密集,溫特斯決定把連隊撤回到樹林裏。整個計劃是機關槍手先留下來掩護,步兵先撤回;步兵回到樹林邊后開始火力掩護機關槍手往回撤。
利普頓來到樹林邊溫特斯的身邊,溫特斯告訴他:“他們(機關槍手)需要更多的彈藥。給他們拿點兒來。”利普頓跑到一輛謝爾曼坦克那兒(所有的坦克都在樹林後面,遠在德軍看不到的地方——這讓E連弟兄們感到極為不恥)。謝爾曼坦克用的是30毫米口徑的機關槍,和E連的機關槍是一個型號。利普頓從英國人手上拿了四箱彈藥,他給了塔爾伯特中士兩箱,自己留了兩箱。他倆朝機關槍手那兒猛跑,槍手還在不停地射擊着。他倆撂下彈藥箱,掉頭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樹林邊。“德國佬的槍法太臭,”利普頓回憶道,“我倆毫髮未損。”
正當德軍傘兵部隊開始朝機關槍手打迫擊炮時,E連的步兵開始了火力掩護,機關槍手們成功撤退了。
溫特斯回過頭來朝坦克跑去。他爬上最前面的一輛坦克,“臉貼臉地對着指揮員說話”。溫特斯向他指出,一輛猛虎至尊正隱藏在路的另一邊。“如果你到樹林邊上的斜坡後面的話,就能把自己隱藏起來,還可以瞄準它開火。”溫特斯剛下坦克,這輛坦克和左邊的一輛就發動起來,徑直向那片小松樹開去,松樹紛紛被撞斷倒地。
第一輛坦克到了樹林的另一頭,正朝左轉變以便瞄準猛虎開炮,“砰”的一聲,88機關炮打過來,正打在盟軍坦克的炮管上,擦着坦克外殼而過。很顯然,德國坦克的指揮員是在盲目地開火,他瞄準的是倒下的松樹的樹頂。
英國指揮員把坦克往後開了開,但還沒等他從後面撤出來,德坦克又一發炮彈打來,穿透了英國坦克的裝甲。指揮員的雙手被炸掉了。他試圖用胳膊打開艙門,從坦克里爬出來,但坦克自身的彈藥開始爆炸,巨大的爆炸奪去了他的生命,他的屍體被拋到了半空中。坦克里的其他乘員死在了車身里。坦克一直從下午燃燒到了晚上,裏面的彈藥還時不時地發生着爆炸。
德軍坦克調轉88炮口,一炮炸毀了第二輛坦克。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光和整個夜間,E連的弟兄們一直冒着可惡的大雨,用迫擊炮朝公路上打。團部直屬連帶來了一些81毫米口徑的迫擊炮來增援火力。威格海爾的大炮也加入了進來,不過,他們非常小心謹慎,因為第502傘降團的小分隊正從南面向突出部發動進攻。
那天晚上對E連來說,是一個可怕、危險的漫漫長夜,但營里的情報參謀尼克遜上尉卻度過了一個開心的夜晚。他不知從哪裏找到了一瓶烈酒,自酌自飲起來。他覺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感到高興,因為今天下午當子彈擦過他的鋼盔時,他僥倖地撿了條命。他喝醉了,整個晚上又唱又笑直到失去知覺。
9月26日凌晨,德軍從突出部撤離了。天一亮,506團就上路了,沿途沒有遇到抵抗。美國空降兵們經過與德國空降兵的激烈交鋒,再一次佔領了陣地。
當天下午,506團冒着雨回到了於登。E連直到天黑后才精疲力竭地到達目的地。第二天的下午,弟兄們收到了信件,這是他們離開英國10天來第一次收到信件。這使大家,至少使美國兵們相信在荷蘭的戰鬥結束了。
這一猜想後來被證實是錯的,但戰鬥的進攻部分的確結束了,而且是以失敗告終。
無論是對E連,對101師,對82師,還是對參戰的英國裝甲和步兵部隊來說,“市場花園”行動都是一次令人沮喪的經歷。對英國第1空降師來說,這更是一場災難。9月17日,第1空降師在下萊茵河着陸時共有10,005名士兵。到9月26日疏散時僅剩2,163人了。將近8,000名弟兄被殺、受傷或被捉。這樣巨大的損失卻沒有贏得任何戰略或戰術上的優勢,而且,目前盟軍除了佔據了突出點外,沒有任何可以守衛的區域了。突出點是一個插入德軍戰線的一個狹窄的尖頂,三面都被德國的一去精銳部隊包圍了,只能依賴脆弱的“地獄公路”來進行供給。
10天前,盟軍的軍營里還充溢着樂觀、愉悅的氛圍,大家都以為只需一次行動,戰爭就將結束了。大家都以為自打諾曼第一役打響后,從8月初到9月中旬,德國人就一直在潰逃。大家都很高興地以為德國的部隊不再團結了,他們的裝甲沒有了,他們的彈藥用完了,他們的士氣跌入低谷了。事實證明,這些假設成了戰爭中最大的假情報。
事實上,到9月中旬,德軍仍在努力實現他們所謂“西方奇迹”的計劃,他們把部隊重新調集起來,重新裝備、整頓、徵集了新兵,建立了連貫的防禦線。艾森豪威爾從實踐中吸取了教訓,1945年3月在給妻子的信中,他寫道,“直到德國人被關進了我們的監獄或被埋葬的時候,我才了解了德國人!”
“市場花園”這個高風險的行動失敗了。這個行動的執行是以拖延其他兩個進攻計劃為代價的,因為艾森豪威爾將戰爭供給分給了“市場花園”。第一個受到牽制的行動是加拿大在通往安特衛普路上的進攻,安特衛普是歐洲最大的港口,控制該港口可以對萊茵河沿岸任何一支盟軍部隊的進攻行動起到至關重要的支持作用。結果,直到1944年底,盟軍才開通並控制安特衛普,這意味着一直到秋天,同盟遠征軍一直依靠不足的供給作戰。另一個受牽制的是巴頓的第3軍的進攻行動,在阿登的南面。巴頓認為如果蒙蒂在“市場花園”中獲得的供給能夠給他的話,他在那年秋天就能渡過萊茵河,開闢一條通往柏林的坦途。這一假設看上去也令人生疑,但結果永遠無法得知,因為這條路畢竟沒有被嘗試過。
在晚年時期,艾森豪威爾依然堅持“市場花園”行動是一個必須去冒的險。在1964年到1969年我對他的採訪中,我們曾無數次地討論這個行動。他總是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在追擊敗軍時的首要原則是緊跟在他的後面,與他保持接觸,利用一切機會壓迫着他打。從北面接近德軍的路線是最短的,(一旦渡過萊茵河后)那裏的地形也最適宜發動進攻。艾森豪威爾覺得這些有利條件讓“市場花園”計劃極易成功,如果不試一下的話,他也許就將成為罪人。
我在開始研究E連之前,一直都同意他的分析。但現在,我有些懷疑了。E連決不遜色於同盟遠征軍中的任何一個連隊,它曾在諾曼第取得過輝煌的勝利,在荷蘭着陸時弟兄們個個士氣高漲,裝備精良。E連還是老兵與新兵、老手與新手的完美組合,連隊軍官既專業果斷又驍勇善戰,軍士們個個出類拔粹。
儘管這樣,在荷蘭着陸后的頭10天,在攻打奴南的當晚,正如溫特斯告訴斯特雷耶的那樣,E連吃了大敗仗。他們沒能打下索恩的橋,在去海蒙爾德的路上受阻於奴南,第一次被迫撤退,在前往於登時遭到了失敗,在對德國在威格海爾南面突出點的首輪進攻中也失敗了。
導致失敗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首先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德軍反抗的兵力和武器裝備都大大超過了E連。空降部隊沒有足夠的大炮和兵力對德國的裝甲部隊發動成功的進攻。第二,對手都是德國的精銳部隊,包括其精英傘降團。他們雖然敵不過E連的弟兄,但打得和美國人一樣的好。第三,英國的坦克手和美國的步兵之間的協調差。E連和近衛裝甲師沒一起進行過聯合演練,這一缺憾在奴南、於登、在威格海爾南部都使E連深受其害。在布雷庫特莊園和諾曼第的卡朗唐,E連和美國坦克部隊聯手作戰,效果很好,而在荷蘭,和英國的坦克部隊一起作戰時,效果卻不好。
從更大範圍上說,“市場花園”行動的問題在於:這一進攻的戰線過於狹窄。在萊茵河流域的筆形突入致使側翼脆弱易受攻擊。德國人看到並抓住了這一弱點,對這個狹長的戰線的全線進行了猛烈的夾擊。
回顧起來,由英軍、美軍、波蘭軍隊等數個師組成的一支部隊可以只通過一條公路提供後勤保障的主張只可能為過分自信的領導者所接受。約150個連為這種盲目自信付出了代價,E連便是其中之一。E連於7月17日傘降到荷蘭時有官兵154人,但是,10天以後,該連的實力降到了13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