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課 今夏最長的一夜
1
如果親眼目睹有人用槍殺人,你會怎麼做?
廢話!當然是趕快找警察啦!
(至少我會這麼做。)
但若死者是個流氓的話。那麼或許我會為慮看看。
更何況他剛才還端了我好幾腳呢!
假如陳屍地點是在無人的沙灘上,行兇者不久前還和我一起聊天,而且還是全班最漂亮的美少女呢?
(天哪!誰來告訴我答案?)
猛烈的雨勢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轟隆隆的雷聲,伴隨着女孩子的輟泣聲,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不斷地劃過我心頭。
桂木緊緊握着手槍,神情恍惚地坐在沙灘上。
她手上的槍是河原崎隨身攜帶的祖父遺物,也是自從臘巴爾戰爭結束后,六十年來第一次開火,而挨槍者就是那個踹了我腹部兩腳的流氓。
自從桂木開槍射殺流氓到現在已經五分鐘了,卧倒在沙灘上的流氓仍是一動也不動。
他俯身趴在沙灘上,突然一道閃電打在他蒼白的臉上,讓人感覺就像電視裏死亡的屍體般真實。
安齋和久美子兩抱頭痛哭,在這種情況下平時神氣活現的兩個人馬上變成柔弱無助的模樣。
(鬼冢跟河原崎他們到底是跑到哪兒去買煙火)
雖然鬼冢只擔任三個星期的代課老師,但怎麼也算是我們的導師吧!
自己的學生正面臨危險的處境,他人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逍遙。
他們只是去買個煙火,應該很快就回來的才是。
不對!下雨了,他們一定是去躲雨了……可惡!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他們跑去躲什麼雨嘛!
鬼冢見慣了這種場面,鬼點子又多,應該可以想出好方法才對。
怎麼辦?這裏只我一個男生,我應該像個男人一樣振作起來。
我必須想個法子處理眼前這個流氓的事情……不對,我應該找警察!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一定都會先報警,然後把前因後果述說清楚……
咦?前因後果?說到前因後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是為了什麼事被這個流氓揍呢?
剛才流氓叫桂木"小暮綾乃?……而且他還說要她還錢。
(糟糕!我忘記還媽媽錢了。)
媽媽警告過我,如果這個星期我沒有把上次借的錢還她,那她就不給我零用錢了。
啊!說到零用,今天星期幾呀?
對了,今天不用上課,所以是星期天嘛!哈哈哈!
(我自痴啊!我!幹嘛想這些沒用的事來逃避現實。
市川樂啊!市川樂!你要振作一點!)
我用右手拍拍臉頰,左手緊握拳頭重重地打在沙灘上。
手中傳來微微的痛楚,刺激了原本幾近麻痹的神經。
我站起身,走到茫然無措的桂木身邊,鼓起勇氣奪下她手中的槍。
"桂木,振作點!"
大概是連續劇看多了,我居然也說出這麼有男子氣概的話。
桂木一驚,原本失神望着天空的視線慢慢轉移到我身上。
"市……市川……"
她有氣無力地喊着我的名字。
"哇——"
桂木突然撲向我,放聲大哭。
"姨?"
桂木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頓時像泄氣的氣球般,咻地不見蹤影。
"市川,怎麼辦?我殺了人了!我殺人了……"
桂木緊抓着我的手臂,無助地大叫。
受到桂木的影響,安齋和久美子兩人也嚎聲大哭起來。
耳邊已經聽不到雷聲轟轟作響,雨聲也停止了,這一刻,沙灘上只有女孩驚懼不已的哭聲。
(真是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嘛!)
我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怒氣,我像只被雨淋濕的狗甩甩頭,下定決心再次叫道:
"總之……"
聽見我出聲,三個女生着帶淚眼,紛紛抬起頭看我。
我倒抽一口氣穩定心情,認真地說:
"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不過眼前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嚴重了,嚴重到我們只能報警處理……"
"不行!"
桂木打斷我的話,尖聲叫道。
"絕對不行!我不要!我也不想殺人啊!"
桂木激動地猛搖頭。
"對啊!絕對不能找警察!"
安齋隨後也開口了。
"那樣綾乃太可憐……市川,都是因為你,事情才會變成這樣,你要趕快想辦法解決!"
安齋伸出右手指着我。
"我?"
(因為我?為什麼?)
"沒錯,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綾乃看到你被流氓揍,想幫助你,才會用一朗太的槍射他,如果叫警察來的話,你要承擔全部的罪名!"
久美子也跟着站起身指責我。
"我……"
久美子把罪名扣在我頭上,一時之間,我天知如何回答。
(開、開、開什麼玩笑!)
我是想幫助桂木才會被流氓打,為什麼這會兒我卻從受害者變成殺為犯?
我不滿地看向桂木,她緊咬嘴唇,拋給我一個委屈的表情。
看着她蒼白的面孔,我的胸口彷彿有重物壓着,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再見她紅腫的雙眼,霎時間,我幾乎想接受久美子她們任性的主意。
如果我為桂木頂罪,她一定會很感謝我吧!
如果我跟警方承認人是我殺的,那麼我一定會被送進少年感化院。
到那時候,我會穿着灰色的囚衣,每天被逼迫反省,還要接受職業訓練,下田工作,跑馬拉松等;至於讀書時間,則必須每天閱讀那些感人肺腑的勵志故事。
雖然我沒進去過感化院,不過我想大致上應該都是這些事。
過個一、兩年,當我從少年感化院出來的時候,個子長高了,感覺也會比較像個男人。
到時,桂木會在我踏出感化院的那天,哭着奔向我的懷抱,於是我們兩為便在少年感化院高聳的圍牆下,不顧他人眼光,熱情的擁吻……
(笨、笨蛋!我想到那裏去了?)
我連忙甩甩頭,想藉此把腦中的綺想揮去了?
"我們不能一直這樣發吊下去,大家應該趕快想出解決的辦法。"
我再一次聲明。
怎知三個女孩子都低着頭,眼睛往上看着我,異口同聲回答:
"想什麼辦法?"
"我……"
(噢!又來了,女孩子就是這樣。)
每當她們任性地說完自己的意見之後,就把解決問題的責任交給男生。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跟我一起當值日生的廣賴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老是埋怨板擦破了擦不幹凈,又說什麼打板擦有好多粉筆灰等,每次都抱怨一大堆,可是當我問她該怎麼辦時,她卻又說:"你是男生耶!應該要想辦法啊!"
真是氣死為了!難道男生就活該倒霉要替女生解決問題嗎?
然而在她們咄咄逼人的注視下,找他不敢再說要找警察了。
可是再不趕快想辦法,如果流氓的同伴來了。
同伴?對了,這個流氓沒有同夥嗎?
如、如果他的同伴來了,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對方可是流氓耶!稿不好他們身上還有槍咧!要是他們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殺,搞不好會氣得把我們全打成蜂窩!啪!霹靂啪啦!霹靂啪啦!
"哇……"
我下意識地抱頭蹲下。
(敵、敵人來襲了嗎?)
霹靂啪啦!霹靂啪啦!
"呀!"
"啊!"
霹靂啪啦!霹靂啪啦!
"哇哇哇……救命啊!"
我驚恐地大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後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狂笑聲。
"阿樂,你真是膽小,看你害怕得像只蟑螂一樣。"
(咦?這是鬼冢的聲音!)
"只是鞭炮啦!看你嚇成那樣。怎麼啦?難道你以為是搶劫?"
中條和河原崎站在鬼冢後面,手上抱着裝滿爆竹的塑膠借袋。
"老、老、老師……"
起又驚又喜地結結巴巴叫着。
不、不、不得了了!那、那、那個……
我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地告訴鬼冢。
可是滿腔的恐懼和害怕卻像氣球一樣,慢慢地在心中脹長……
"哇——"
眼淚像缺堤的洪水,不斷奪眶而出。
看見我淚流滿面的樣子,鬼冢、河原崎和中條三人都不知所以然地面面相覷。
這些傢伙實在太過分了,幹嘛突然丟鞭炮嚇人……害我經為我們即將被殺了哩!
他們三個優哉游哉地去買東西,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受苦受難也就算了,居然還拿鞭炮嚇人。
三個女生只會哭個不停,而且還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一直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可是……
"阿樂,你太誇張了吧?只是鞭炮而已,真的有那麼可拍嗎?"
鬼冢把裝滿啤酒罐的袋子放在地上,走到我身邊。
"別管什麼鞭炮了,問題不在這裏,而是……"
我抽抽噎噎地說。
"阿樂,那是什麼?"
鬼冢指着我的右手問。
"手槍啊!這把手槍殺了人了……"
我低頭看了看,據實回答。
鬼冢、河原崎。中條三人先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後環視周邊環境一眼,最後,他們終於看到倒卧在沙灘上的流氓,也注意到女孩們在哭泣。
"咦?"
鬼冢叫了一聲,口中的香煙旋即掉落在沙灘上。
"是血耶!他頭上流血……"
中條丟下手中的袋子,大呼小叫地跑過去。
"他死了嗎?"
河原崎站在距離流氓一公尺的地方問。
"我、我不知道,不過子彈好像打中頭部……"
"阿樂,你在搞什麼鬼啊?"
猛然間,鬼冢在我耳邊大聲吼道。
"我只叫你把色狼趕走,可沒有叫你拿槍射人。"
"不是我、不是我!"
我連忙揮手否認。
"那麼你告訴我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鬼冢神情嚴肅地看着我。
"哇——"
我嚇得把手上的槍丟掉。
手槍在空中轉了幾圈,最後掉在營火旁的石塊上。
"碰!"手槍發射了。
"啊!"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混賬!誰叫你用丟的!"
河原崎跑到營火旁撿起手槍。
"喂!阿樂……"
鬼冢露出一臉恐怖相走近我。
"剛才子彈就從我耳邊穿過……你是想幫我再多打個耳洞是不是?你這個臭小子,打完色狼換打我了是嗎?"
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
"人不是我殺的!老師,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
"是……"
我邊將邊將視線移到桂木身上。
桂木已經停止哭泣,臉上的表情也恢復到平時常見的不在乎模樣。
我胸口的那塊大石頭越來越大,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霎時,我的腦袋又開始胡思亂想。
那個流氓好像是來討債的,他還說出"小暮綾乃"這個名字。
另外,桂木以前好像住過東京,而且班上沒有一個去過她家。
現在遇到這種事,她居然可以很快就停止哭泣,想必她心中一定有個很大的秘密。
"人是我殺的。"
桂木別開和我相對的眼神,平靜地說。
"桂木,這說的是真的嗎?"
"桂木,為什麼你會……"
桂木話一說完,河原崎和中條兩人同時驚訝地大叫。
"很簡單,因為他來找碴,所以我就拿槍射他。"
桂木若無其事地回答。
"事情就是這樣?"
鬼冢似乎不太相信桂木的話。
"不知道這個人有沒有同伴在附近?剛才那聲槍聲我也有聽到,如果還有其他人聽到槍聲跑過來的話,那麼事情就更複雜了……"
鬼冢從口袋裏拿出一根香煙點燃,喃喃說道。
"呼——"
他從嘴巴里噴出一個煙圈,臉上露出讓人猜不透的表情。
"哎呀!真傷腦筋,這件事該怎麼解決呢?"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鬼冢抬頭看着天空說道。
"怎麼解決?當然是趕快想辦法啊!喂!你不是我們的導師嗎?"
中條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冷靜一點。OK!我想到了三個辦法,問題是不知道哪一個比較行得通。"
鬼冢身中條比出ok的手勢安慰他。
"那三個?"
中條心急地發問。
"埋掉他,丟到海里,或放火燒了他,嗯……真傷腦筋呀!"
鬼冢認真地扳着手指數。
(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身為一名教師,鬼冢居然想出這種毀屍滅跡的犯法行為。別開玩笑了,這次我絕不當幫凶1
鬼冢這傢伙絕對是強姦婦女的殺人魔!
(沒錯!這次我百分之百確定!)
"你那是什麼爛建議,我們應該先找警察才對、"
看來中條也不贊成鬼冢的狗屁主意。
"嗯……"
正當大家苦惱之際,"屍體"突然一邊發出呻吟,一邊翻過身。
"哇!"
中條立刻舉起雙手,後退好幾步,找他本能性地躲到鬼冢身後。
"嗯……嗯……"
流氓像趕蒼蠅似的,揮着手慢慢起身。
(他沒有死!太好了!這樣桂木就不是殺人犯了。)
不對!這樣真的比較好嗎?事情會這樣就結束嗎?
"搞什麼嘛!這傢伙還活着。嗶,他還活着,這傢伙想站起來,他要站起來了……"
中條像是高興又像害怕地自言自語着,還撿起一根木棍擺好架式。
"嗚……"
流氓甩了甩頭,又呻吟了幾聲。
"嘿咻!"
鬼冢吆喝一聲,整個身體向流氓的腹部倒去。
咚!原本想起身的流氓再次倒地不省人事。
"你在做什麼呀?"
中條皺着眉頭,一臉疑惑的表情質問鬼冢。
"我讓他再一下,這段時間我們要趕快想辦法。"
鬼冢叼着煙,蹲下身注視着流氓。
"教師,他被手槍射中了,不趕快送醫的話……
他既然沒死,那麼我們應該馬上送他就醫,這樣醫能洗清殺人嫌疑。"
鬼冢打斷我的話,對我大聲嚷嚷:
"笨蛋,沒事啦!子彈擦過他的頭部,引起輕微的腦震蕩,他才昏倒的,他頭上的血其實只是擦傷而已。"
"可是他待會兒再醒過來的話,我們醫完蛋了。"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阿樂,你的膽子太小。放心吧!我一定會想出好方法,不過事情若要圓滿解決,那麼……喂,桂木!"
鬼冢轉頭叫喚桂木。
桂木看着鬼冢,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你可要把實情一五十一地說出來。"
"什麼實情?"
桂木帶着防衛的語氣回答。
"你少給我裝傻!"
鬼冢強硬的口氣令人有些不寒而慄。
"任何事都瞞不過我鬼冢的眼睛。"
說完,鬼冢還睜大他的那細長的小眼睛。
桂木沉下臉,黯然的神情真讓人心疼。
"這個傢伙嘴裏鑲滿金牙,還穿開領襯衫,拳頭又那麼大,看起來就是個狠角色……不提他了,現在我們必須趕快進行作戰計劃。"
"哈!碰恰恰……恰!碰恰恰……"
鬼冢哼着"間諜大作戰"的主題曲,俐落地拍身材壯碩的流氓扛在肩膀上。
2
震耳欲聾的迴音吵得流氓不得不醒來。
"嗚……嗯……"
他掙扎着睜開猶如千斤重的眼臉,登時,映入眼裏的是天花板光亮的燈罩。
他意識模糊地盯着天花板瞧,耳邊隱約傳來女孩子唱歌的聲音。
"嗚……"
流氓的神志似乎漸漸回復了,他按着頭,想止住一波波的頭痛。
他緩緩坐起身,發現自己幾乎是睡死在床上。
床單和棉被皺成一團,大床周圍還散落了一地的啤酒罐。
這間房間看起來不小,可是光線十分昏暗,裝潢得醫像色情賓館一樣。
流氓因為酒醉未醒,視線十分模糊,他不停地眨眼睛,似乎想藉此看清楚眼前的景像。
他眯着眼睛仔細瞧,眼前出現兩名穿水手服的少女在唱卡拉OK,還學着"PuFFY"的招牌動作邊唱邊跳。
流氓想站起身,無奈眼前的景物立刻旋轉起來,他只好乖乖坐下。
雖然對這地方沒什麼印象,但這種宿醉的頭疼他是再熟悉不過。
"喂!你們兩個……這裏是哪裏呀?"
流氓強忍着嘔吐的感覺,詢問兩名唱歌的少女。
"這裏是愛情旅館啊!是你說想玩新鮮玩意兒,才把我們帶來這裏,你該不會是醉昏了吧?"
長發少女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回答道。
長發少女長得十分可愛,雖然身上穿着高中制服,可是看起來卻像個國中生。
流氓眼睛一亮,馬上露出齷齪的眼光來回掃視兩名女孩。
"你們是誰啊?什麼玩新鮮玩意……噢…!我的頭好痛……可惡!我到底喝了多少?"
流氓雙手抱頭,痛苦地說。
"我們怎麼知道?"
這次開口的是另一個高個子的短髮女孩。
"你開口問我缺不缺零用錢的時候,已經醉得很厲害了。來這裏之後又喝個不停,你看,那些,都是你一個人喝的。"
流氓低頭一看,地板上果真散落二、三十瓶啤酒空罐。
"真的嗎?我根本不記得了……我真的有喝那麼多嗎?"
"叔叔,你怎麼這樣!是你說想玩新鮮玩意兒的,還說有各種方式……
我們已經陪你玩過了,你現在又說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你想耍賴不付錢嗎?"
長發少女生氣地雙手叉腰。
"我們真的玩了新鮮玩意兒嗎?"
流氓一邊說,一把手移向大腿。
這時,他才發現他的褲子已經脫掉,像塊爛布一樣被丟在地毯上。
"我真的做了嗎?真的和你們玩了嗎?"
流氓真的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跟這兩名穿水手服的美少女搭訕。
當然也記不得是否真的喝了那麼多酒,是不是真的做了愛做的事……那些事他全都想不起來。
"可惡!怎麼連那些好事也想不起來……咦?我記得好像在沙灘上找到什麼人?到底是什麼人呢?難道是我在做夢嗎?"
流氓雙眉緊鎖的回憶着,腦中出現一些似幻似真的影像。
"夢?"
長發少女不禁震了一下。
"對、對,是夢!因為你睡得太熟了,所以才做了個好夢嘛!"
短髮少女也趕緊答腔。
"是呀!你在作夢啦!叔叔,時間到了,你趕快付錢。"
"就是嘛!如果你還要玩,我們可要加錢哦!"
兩名少女一前一後催促着,打散了他的思緒。
"開什麼玩笑,我連站都有問題了,哪還有體力跟你們玩。"
流氓動作遲緩地套上長褲,拖着腳步,搖搖晃晃走到門口。
"啊!對了!"
正當他握着門把要開門時,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來說。
"你干、幹什麼?"
"你想做什麼?"
兩名少女緊張地反問他。
"你們在怕什麼?錢啦!我還沒付錢啊!"
流氓招手要少女過去。
"對!你還沒付錢,還沒付錢……"
長發少女心不在焉地不停點頭回答。
"雖然叔叔是流氓,可是我是個好流氓,絕對不曾欠債逃走的。這裏有五萬塊錢,應該夠了吧?"
流氓掏出黑色皮夾,抓了一疊紙紗。
短髮少女顫抖地伸出手收錢。
"呵呵呵!這些夠了吧?"
短髮少女苦笑着,偏頭詢問隔避的同伴,長發女生表情有些僵硬地說"夠了,這些夠了。"
"來,叔叔給你們名片,你有空可以到東京的事務所找我,我會給你零用錢的,哈哈哈!
流氓又拿出兩張名片遞給她們。
"謝謝叔叔,有空我們一定去的!"
長發少女向他彎腰說道。
"呃……我們還想唱歌,旅館錢就麻煩叔叔付羅!"
說完,短髮少女隨即拿起桌上的麥克風。
"沒問題,我先走啦!哈哈……"
流氓搖晃着笨重的身體,興高采烈地走出房間。
3
"卡!大家辛苦了!"
鬼冢從床底下爬出來,拍拍手說。
(這個白痴!難不成他真的以為自己是電影導演。)
我滿身大汗地從擁擠的櫥櫃裏逃出來。
"啊!差點窒息……"
河原崎張大嘴,動作誇張地大口大口呼吸。
中條也滿臉通紅地對着鬼冢怒吼:
"鬼冢,為什麼我要跟一郎太、市川擠在那麼小的櫥櫃裏,而你自己卻跟桂木躲在床底下?"
中條嘴裏不停地抱怨,兩條腿卻不自覺地抖個不停。
我看他是想藉著對鬼冢發脾氣來掩飾內心的害怕。
"中條,難道你喜歡桂木?喔……我知道了,嘿嘿嘿!"
鬼冢奸笑着,彷彿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他的神經到底是什麼做的?也不想想看,我們可能會沒命耶!)
桂木並不在意他們說的話,她好像是全身力氣用盡般,整個人無力地靠在牆上。
"算了,這件事情總算圓滿結束。"
河原崎把手搭在桂木的肩膀上。
"廢話!我想的方法當然順利。"
鬼冢對自己的計劃相當自豪。
"順利?那是我們運氣好,才能安我度過。不過話說回來,或許是因為你跟那個流氓屬於同一類人,所以才會想出這種下流的方法。
河原崎馬上"吐糟",不讓鬼冢太過得意。
"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把我這個天才跟那個敗類想提並論。"
鬼冢像個小孩一樣,氣得直跳腳。
"哈哈哈!你說這話就證明你跟他是同類。"
回想起這一段驚險過程,河原崎和鬼冢兩人的態度倒是一直很鎮定。
鬼冢那傢伙鎮定如常並不稀奇,可足我沒想到河原崎也一樣。
其不知道該說他們兩個人的膽量大,還是腦袋少根筋。
"老師,真的沒問題了嗎?等一下那個流氓會不會想起所有的事情?"
中條有些擔心問道。
"暫時是沒問題了,我看那個傢伙挺白痴的,搞不好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哩!"
鬼冢露出開心的笑容,樂觀地回答。
(你居然罵人家是白痴!我想這世界上再上也找不到比你更白痴的人了。)
鬼冢這個大蠢蛋,做事從來不先孝慮前因後果,還想出一連串荒唐的點子。在海邊射殺流氓未遂之後一個小時,我們進行了一項冒險計劃。鬼冢趁着流氓昏迷之際,扛着他偷偷潛入北文館學苑。
他從工藝教室拿出瞬間膠,把流氓頭上的傷口沾起來。
"小時候解剖青蛙時,我曾經用瞬間膠把青蛙的肚子黏起來,結果沒想到青蛙竟然活過來了。"
鬼冢一面述說往昔的荒唐故事,一面替流氓"上藥"。
解決了傷口的問題,鬼冢還異想天開地想灌流氓喝酒。
只是流氓失去意識,根本無法把酒喝下。
鬼冢本來提議要我嘴對嘴把酒灌進流氓的肚子裏,當然我死也不肯。
看到我邊哭邊拒絕之後,鬼冢最後決定把流氓的褲子脫掉,然後從倉庫里拿出加油器,從流氓的肛門把酒灌入體內。
我們張口結舌地看着鬼冢進行這個駭人的計劃,沒有人敢出聲阻止。
"原以為難得有機會可以玩煙火,還買了個大堆啤酒助興,沒想到全灌進這傢伙的屁股里……氣死人了,其是越想越不爽……我灌灌、我灌灌灌……"
鬼冢極不悅地抱怨着。
不知道是不是直接灌入腸子裏比較容易吸惦,一瓶三百五十cc的啤酒完,流氓已經滿臉通紅。
鬼冢再次扛起他,帶着我們來到位在"樽波銀座大道"上,鎮上唯一的家色情賓館。
我們讓"灌"得爛醉的流氓半裸躺在床上,再到自販賣機旁的垃圾桶了許多空啤酒缺罐,散佈在床的周圍。
接着,還命令久美子和安齋換上水手服,再拍麥克風的聲量調到最高,等流氓自動醒過來。
就這樣過了十五分鐘,最後流氓在久美子兩人的目送下離開,臨走前還留下五萬塊錢的零用金。
"你們還挺會演的嘛!流氓都被你們騙過去了。"
鬼冢稱讚兩人說。
"本來差點被殺的人,結果卻變成跟兩個美少女玩"三人行",而且還付了五萬塊錢……太好玩了!他現在可能正高高興興地跟櫃枱的歐巴桑算帳,踏着愉快的腳步,心滿意足地回家去呢!哈哈哈!"
鬼冢縱聲狂笑,一點也不擔心流氓改變念頭突然折返。
"你還笑得出來,如果被拆穿我們就完了。"
安齋頗為生氣地說。
"就是嘛!那個流氓剛才還摸了一下我的屁股,曬心死了,今天晚上我一定會做噩夢!"
久美子也拉尖聲音跟鬼冢抱怨。
"那有什麼關係,為了朋友,你們就忍耐一下嘛!接下來呢,我們要在計謀被拆穿之前趕緊想好下一步對策,是不是,桂木?"
鬼冢無所謂地抽煙,不理睬她們兩人的反應。
"對策?什麼對策?"
桂木抬起頭,臉色蒼白得像張紙。
這時,鬼冢換成憐憫的語氣。
"你別再隱瞞了,我聽阿樂他們說,那個流氓好像是來討債的。"
聞言,桂木轉頭狠狠地瞪着我們。
"如果我說那是真的,你又能想出什麼好方法?"
她咬着牙,從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我又要跟爸爸開始過着逃亡的日子……"
桂木說著,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滾落雙頰。
"為什麼?為什麼我曾遇到這種事情?我不要!這又不是我的錯!我不要!"
桂木兩手撫着臉,不停地搖對輟泣。
"我肚子有點餓了,我們去吃拉麵吧!"
鬼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慰地拍拍桂木的背。桂木抬起頭,一雙大眼不解地看着鬼冢。
"不管事情多複雜,有這麼多人在,我們一定可以想出最好的解決方法。"
桂木吸吸鼻子,默默地點點頭。
4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已經超過晚餐時間滿久了。
我們七個人坐在距離樽波銀座不遠的一間拉麵店裏。
餐飲店晚上八點多沒有半個客人,這在鄉下城鎮裏可一點也不奇怪。
真正想聽吃喝到很晚的人,多半會到距離這裏有三十分鐘車程的心樽市。
更何況,應該不曾有人喜歡在這種只賣拉麵、餃子、炒飯的小吃店裏喝酒談天的。
我們各自點了餐之後,桂木馬上打電話回家告訴父親,安齋和久美子則忙着幫大家倒開水。
回到座位定后,桂木立即拿起桌上的白開水一口氣喝光。
冰冷的水通過喉嚨,多少可以緩和一下激動的情緒。
"桂木,現在你在可以告訴我們,剛才那個流氓是誰了吧?"
鬼冢看大夥兒的心情差不多都平靜下來,才開口問道。
桂木先是掃視在座的每人一眼,按着才緩緩地說:
"他是來討債的。"
"你說啥?你小小年紀就跟地下錢莊借錢。"
鬼冢驚訝地輕呼一聲。
"不是我!是我爸爸借的。"
桂木趕緊揮手否認。
(難道他們是趁着夜晚逃來這裏?)
"那……難不成你們是連夜逃亡的?"
鬼冢和我心有靈犀地說出心中的猜測。
被鬼冢說中心事,桂木有些不悅地回瞪他一眼。
"事情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既然你們是連夜潛逃,為什麼你能念私立學校?你的學費從哪兒來的?"
鬼冢不理會桂森的瓜,直截了當的說。
(鬼冢就是這點讓人討厭!
他每次都這樣率直地提出令人感到難堪的問題。)
可是桂木並不在意,只見她微微一笑回答:
"詳細的情況找他不清楚,可能是我爸爸把錢一起帶着跑,所以那些流氓才會追得這麼緊。"
"原來如此!"
鬼冢兩手交費,神氣地點點頭。"
"而且爸爸跟我說過,就是因為在跑路,所以更要念私立學校。"
"是因為戶籍的關係嗎?"
河原崎突然開口發問。
算他還有點頭腦,居然想得到這一點,不過這個問題我早就猜到了。
"什麼戶籍?是指到區公所辦的那個資料嗎?考駕照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有那種東西……咦?那跟學校有什麼關係?你們趕快告訴我啊!"
鬼冢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
"我也是看書才知道的。"
河原崎喝了一口白開水,才解道:
"聽說為了方便討債,黑社會的人會想辦法拿到潛逃者的戶籍影本。細節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據說這樣可以很快就查到潛逃者逃到什麼地方;也因為這樣,所以桂木才無法上公立學校。我說的對嗎?桂木。"
說完,河原崎徵求桂木的意見。
"沒錯!我們住的公寓就在附近,可是戶籍上填寫的卻是青森縣,學校資料填的也是青森縣的住址。"
"轉學的時候,我們是用搬家的借口矇騙校方,如果是公立學校,這個辦法就行不通了,所以爸爸才會要我念私立學校。"
桂木頓了一下,按着又說:
"因為逃債的關係,爸爸要我盡量拒絕同學到家裏,也要求我少跟同學交道……說到這裏,我要跟久美子和安齋說聲對不起,其實我一直很想招、你們到我家裏……"
"沒關係,我們不會介意的,對吧,久美子"安齋心急地打斷桂木的話。
"當然!"
久美子對她會心一笑。
桂木也對她們報以微笑。
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悲傷,可是卻又帶點放心的感覺。
當桂木把秘密說出來之後,我覺得她以前那種什麼都不在乎的表情也隨之消去不少。
然而搬到鎮上一年多來,桂木到到底抱着什麼樣的心態跟同學接觸呢?
想到這兒,我的心又不知不覺地沈重起來。
(桂木她一定過得很辛苦。)
即使身邊有這麼多朋友,她一定還是覺得很孤獨。
我了解地無法在朋友面前展現真實的心情。
或許是這種微妙的事情,所以找才會在無形中被她吸引。
(原來我早就喜歡上桂木了!)
我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喜歡她……或許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愛的種子就在心裏萌芽。
"那個流氓叫我小暮綾乃,其實那是我一年前還住在東京武藏野市時的名字。"
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桂木在海邊問我的話:
"你還記得武野市的卡爾地吃茶店嗎?"
我注視着桂木的側臉時,隱約感覺到她在回憶過去。
"我父親在那裏開了一家公司。"
"是社長嗎?"久美子好奇地問道。
"嗯!雖然不是什麼大公司,可是生活過得還不錯……直到有一天,爸媽要我收拾行李,我才知道我們家已經破產了。當時我真的嚇了一大跳,我和爸媽拿着證件,一家人匆匆地徹夜逃跑,從此亡命天涯。
桂木說著,臉上浮現愁苦的表情。
"當時我喜歡的衣服、鞋子、學校的制服、書包,還有我最喜歡的布娃娃、最愛看的書、CD都不能帶去……後來在我哭着哀求下,爸爸才勉強讓我帶走小學的畢業紀念冊。
桂木紅着眼眶說。
"我們漫無目的的坐上電車,過了好久、好久,終於在這裏下車。從那天起,爸爸說我不再是"小暮綾乃",而是"桂木綾乃";桂木是我媽媽娘家的姓,我爸媽辦了假離婚,我歸媽媽撫養,所以改媽媽的姓,他們說這樣比較不曾起別人的懷疑。"
聽桂木述說往事,我實在不能想像一個柔弱的女孩是如何度過那段艱苦的日子。
"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很寂寞,也很害拍,如果沒有海野教師開導,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那段不愉快的日子。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心裏的重擔也因此減輕不少。"
桂木苦笑着說。
"你跟海野老師談過?"
河原崎好奇地問她。
"嗯!海野老師察覺到我不怎麼開心,希望我把心事說給她聽。可是老爸告訴過我不能相信任何人,所以我根本就不理她……直到老師告訴我她過去的事情,我才相信她是真的關心我。"
"等一等!你說過去的事……難不成是指那件事?"
久美子突然插嘴道。
"對!就是那件事。"
聽完她們說的話,我有些不敢相信。
據說就是那件重大秘密,才使海野老師被迫離開學校。
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就把秘密告訴學生,目的只是為了解決桂木的煩惱。
海野老師果然非常愛護學生,她真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海野?是一朗太說的那個老師嗎?過去的事指的是什麼?"
鬼冢看着河原崎,眼裏充滿問號。
"就是讓海野老師辭職的理由。"
河原崎沒有多做解釋,他很快便轉換話題說:
"桂木,以後你要怎麼辦?"
我了解河原崎的心情。
雖然河原崎已經認同鬼冢,但海野老師在他心中的地位誰也無法取代。
"那個流氓今天既然會追到這裏,那就表示你們還是有危險,難保不會再被他找到。"
河原崎說出實際的問題。
"這個我早有心理準備。"
桂木篤定地說。
桂木坦然接受命運的態度,真是讓我覺得心疼。
"卡"的一聲,拉麵店的門被人粗魯地打開。
"綾乃!"
一位中年男子莽莽撞撞地衝進來。
(他應該是桂木的爸爸吧!)
"你有沒有受傷?"
桂木的父親焦急地巡視女兒。
"謝謝你!謝謝你幫助我的女兒。"
桂木的父親一個勁地跟鬼冢鞠躬答謝。
"爸爸,他是我們的導師,鬼冢老師。'
桂木向父親介紹。
"啊?他是老師?"
桂木的父親驚訝地瞪大眼看着鬼冢,一會兒才低下頭說;
"老師,真是太感謝您了,我真的很感謝,謝謝、謝謝……"
他不斷地重複"謝謝"這兩個字。
目睹桂木的父親誠懇道謝的模樣,我想他應該不是那種奢侈、好高騖遠而將公司搞垮的人。
對我們學生來說,"不景氣"這個名詞根本和我們扯不上關係。
不過看到老實的人因為還不出錢來被迫逃亡,內心還是些許的感慨。
"伯父,你們還要繼續逃亡嗎?"
鬼冢有些不知所措地搔搔頭說。
聽見鬼冢的疑問,桂木的父親再次低下頭回答:
"是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給你帶來麻煩。真是抱歉!還請老師幫忙瞞着學校,我會馬上幫綾乃轉學,所以……"
"還有一個星期,請您把她借給我吧!"
鬼冢突然提議。
"啊?"
桂木的父親一時無法理解他的話,驚愕地張大嘴。
"我希望能讓綾乃上到這個暑假為止。
"可是……"
聽見鬼冢的話,桂木的父親有些困擾。
"再一個星期學期就結束了,現在轉學反而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伯父,你們可以先搬走,等學期結束之後再把綾乃接過去。至於這段期間,我會盡為保護她,請你相信我!"
鬼冢拍拍胸脯說。
桂木先是驚訝地看了鬼冢一眼,接着也開口對父親說:
"爸爸,我想去學校。"
"綾乃,你還不明白嗎?對方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流氓啊!被抓到的話,我們的下場會很凄慘的!"
"爸爸,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
"綾乃!"
桂木的父親大喝一聲,陰止她繼續說下去。
"伯父,你放心吧!我絕對會好好保護她。"
鬼冢再次保證。
"爸爸,拜託你!"
桂木眼中擒着淚水哀求父親。桂木的父親不發一語,定定地看着她。此放慢,拉麵店的老闆兩手捧着煮好的面,一臉因惑地看着我們這群人。看到他手中的食物,我的肚子竟不爭氣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噗哧!"
坐在我隔壁的安齋聽見我肚子發出的聲音,不由得笑了。緊接着,久美子、河原崎和中條也跟着大笑。在這歡笑的氣氛下,桂木的父親嘴角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許多。
"爸爸,你放心好了,鬼冢老師曾經開着推土機衝進火場,還安然無恙的出來,所以那些流氓根本威脅不了他!拜託你,讓我繼續去學校上課好不好?"
桂木趁機說服父親。
"我知道了,老師,這孩子就拜您了。'
桂木的父親終於點頭答應。
"伯父,你放心地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綾乃的、"
鬼冢例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綾乃要住在哪裏呢?我又不能讓她一個住在現在的公寓……"
桂木的父親低頭思忖。
"伯父,這個你不用擔心!對吧,阿樂?"
"啊?"
鬼冢沒頭沒腦的問我,讓我不知道如何接話。
"多一個人住你房間沒問題吧?"
鬼冢邊說邊拍我的背。
"咳咳咳咳咳!"
(噢!差點被他的鐵砂掌拍死。)"老師!你不要擅自作主張好不好?"
我生氣地警告他。
"你不願意嗎?"
鬼冢歪着頭,狡猾地看着我。
霎時,我發覺自己似乎說錯話了,大家都默默無語地看着我。
(天啊!我會被鬼冢害死!)
實際上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不願意呢!
我之所以會那麼說,還不都是因為鬼冢亂說話。
(慘了,現在我該怎麼回答?)
假設我表現出非常高興的樣子,一定會被他們看穿我喜歡桂木,可是裝得不在乎,我又怕桂木以為我不歡迎她……
在眾人的注視下,我故意裝得很因惑地回答:"好吧!一切都聽你的。"
(這個答案真是差勁透了!)"讓你您久等了!"
在這同時,老闆把我們點的拉麵都擺在桌上。
5
"唷——阿樂,帶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回家,你還真有兩下子。"一見桂木進門,媽媽驚喜交加地猛拍我的背。
我知道媽媽誤會桂木是我的女朋友,可是桂木不但沒有否認,還一直低頻微笑,這不禁讓我心頭小鹿亂撞。
誰知道得意不到三秒鐘,鬼冢立刻潑了我一桶冷水。
"伯母,這個女孩不是阿樂的女朋友。因為她家裏有事,可能曾往府上打擾一個星期,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收留她?如果是因為房間不夠的問題,那麼我跟阿樂可以睡走廊。"
鬼冢這個自大的傢伙,他又在那裏任意幫別人做決定。
雖然我的想法跟他一樣,可是這裏是我家耶!再怎麼說,這種話都應該出我開口。
"是呀!我睡走廊就可以了,媽,拜託你讓桂木住在這裏。"
為了保住面子,我卯足全力,儘可能說服媽媽。
在家一條龍,出外一條蟲,回到家裏,我說話多少也伶俐些。
聽到我向媽媽請求,桂木對我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彷彿受到鼓舞似地接著說:
"媽,我睡走廊,桂木睡我的床,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看見我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媽媽有些震驚,但隨即微笑說道:"當然沒關係!有這麼可愛的女孩來家裏住,我們歡迎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拒絕她呢?來,趕快進來。"
媽媽熱情地招呼桂木。
"伯母您好,我是桂木綾必然伴乃,請多多指教!"
桂木有禮貌地跟媽媽自我介紹。
現在仔細一聽,我發現桂木說話的口音似乎改變了。
原來她約北海道腔就不重,但不知何時,她已經恢復標準的東京腔。
桂木跟媽媽有說有笑地走進客廳,望着她的背影,我又陷入沉思。
我猜想桂木一定是對自己即將四處流浪的未來有所體會。
一星期之後,她不知道又要搬到什麼地方,還要記住當地的方言,習慣那裏的生活方式。
她是不是想在搬離這裏之前,恢復以前小暮綾乃的生活方式?
"再一會兒就可以吃晚飯了,你要不要先洗個澡?"
聽見媽媽開心的聲音,我把思緒拉回,靜靜地看着她。
媽媽的個性開朗,喜歡熱鬧的感覺。
以前住在東京的時候,她就經常招待朋友到家裏玩。
搬來北海道之後,她好客的個性依然沒變,三不五時就請左右鄰居來家時吃飯、聊天。
與其說媽媽好客,還不如說是因為她太無聊了,所以上次才會對鬼冢提出永遠住在家裏的要求。
不過看媽媽高興的樣子,我的心情也跟着飛揚起來。
(其實住在北海道也不壞嘛!)_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住在北海道是件好事。
"綾乃,這是新的棉被,你拿到阿樂床上,記得把床單翻過來。"
媽媽的一句話把我的美夢打散。
(翻床單!那怎麼可以!)我的床單下面藏了一大堆色情雜誌,如果被桂木看到了還得了。
我連滾帶爬地早桂木一步衝進房間,把所有的色情雜誌統統丟到窗外。
6
草叢裏傳來稀稀落落的公叫聲,就像是譴責我們卑劣行為的大合唱。
鬼冢像是捕捉獵物的禽獸,一步步輕輕地往前走。
"老師,我們回去啦……"
我用手指戳戳鬼冢的腋下。
"笨蛋!不要搔我癢。"
鬼冢扭動着身體說。
"你不想看桂木洗澡的樣了嗎?"
"可、可是……"
"入浴耶!洗澡哦!那可是要全裸的唷!"
鬼冢怪聲怪調地在我耳邊說著。
"但是……"
我有些猶豫。
"阿樂,你給我聽好,我可是為了你才這麼犧牲的喲!你想想看,我是GTO耶!怎麼可以做那種偷看可愛國中女生洗澡的下流勾當!"
鬼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義正詞嚴地說。
"要不是因為你喜歡桂木,我才懶得幫你咧!"
"我、我說過好幾次了,我根本沒有喜歡桂木!"
我下意識地辨駁。
(奇怪?我怎麼知道我喜歡她?難不成我的臉會浮字?)
我知道自己在桂木面前,行為舉止就會變得很不自然。
(等一等!這麼說來,桂木也應該知道嘍!)
我全身的血液以極快的速度往上沖,臉頰在可以煎蛋。
(奇怪?怎麼突然有尿意!)
平常鬼冢若是提出偷看桂木洗澡的鬼點子,我絕對會斷然拒絕。
但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當我聽見鬼冢形容桂木入浴的樣子,我的腦神經突然斷裂,等我回過神時,人已經來到浴室窗外。
"阿樂,你快看……她一定是以為外面沒有人,才沒有關窗戶。"
鬼冢興奮地指着窗戶。
阿樂,你記住,像你種紗窗,就算從外面偷看,裏面的人也很難察覺,所以你可以靠近一點看。"
說完,鬼冢把我推向前。
"還有,你不可以貼得太近,不然你的臉會被浴室的燈照到,那麼就會被裏面的人發現。"
鬼冢接着又補上一句。
(這個人不會一次把話說完嗎?)
知道桂木就在窗戶後面,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咦?我的心跳怎麼越來越快……)
"阿樂,你在磨菇什麼?你不看的話,我要先看羅!"
見我遲遲不行動,鬼冢在我身後出聲。
聽見他的話,我不禁提高聲音回答:
"不行!你不能看!"
"你放心好了,我才不會那麼不上道,剛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鬼冢立即安撫我。
"阿樂,你要記得老師的恩惠,所以待會兒別忘了告訴我哦!"
"告訴你什麼?"
我不懂鬼冢所言為何。
"少裝了!當然桂木胸部乳頭的大小跟顏色啊!還那裏到底長毛了沒有?你一定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鬼冢不知羞恥說出他意圖。
聞言,我張大嘴,呆楞楞地看着他。
然而鬼冢絲毫不理會我的瓜,繼續筆着說:
"那裏到底長了沒有?實在很讓人好奇。照理說,女生的發育比較早,國中三年級的毛應該已經長了才是……再來就乳頭的問題,國中生女生的乳頭到底是什麼顏色?大小又是怎麼樣呢?"
鬼冢眼珠子往上吊,露出一副淫穢的表情。
"前不久我一個警察朋友借我一卷錄影帶,裏面的女主角聽說才高一,可是你知道嗎?她的乳頭是黑的耶!而且還跟奧動的標誌一樣大。"
鬼冢又看了我一眼,又自顧自地說:
"她那裏的毛很濃密,我看了真是嚇跳,害我晚上一直夢到她。
我一直在想,高中一年級的女生會長成那樣嗎?搞不好她是三十好幾的脫衣女郎也說不定……唉!我真的很想知道,所以拜託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會睡不着。"
聽着鬼冢胡言亂語,我越來越厭惡自己。
(我怎麼會被這個下流的人煽動,跑來這裏做這種卑劣的偷窺行為?)
"我才不要!"
我斬釘截鐵地拒絕他。
"你說什麼?"
鬼冢瞬間換上猙獰的表情。
"阿樂,都已經到這裏了,你還裝什麼清高!你喜歡的人正裸身站在裏面洗澡,你早就想看了吧?機會只有這個禮拜,你可別後悔!"
鬼冢說話的語氣充滿威脅的意味。
"我不後悔!"
我不顧一切大叫。
"笨蛋!小聲點!"
鬼冢已經準備好逃跪的姿勢。
不知怎麼地,我激動地大叫:
"對方是我喜歡的人,沒有她的同意,我絕對不會看她的裸體!我才不做那種下流的事,所以你別想……"
"誰?誰在外面?"
霎時間,我像被人點了穴,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
浴室紗窗條地被人打開,桂木將頭伸出窗外察看情況。
我看着她,死命地搖着頭。
(不!不是我!)
我在心裏極力反駁,無奈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我、我、我沒有偷看!我本來還想阻止:
對啦!這一切都是鬼冢搞的鬼,都是他提出來的餿文章。
鬼冢,你趕快跟桂木說明啊!跟她說這不關我的事。
鬼冢!你快開口說話呀!鬼、鬼、鬼冢……
我回頭想暗示鬼冢解釋原因,誰知他早已不見蹤影。
他跑了!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居然丟下我跑了!
桂木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俯瞰着我。
(完了!她一定很鄙視我。)
今天我好不容易才確定自己的心情,結果當天就失戀了。
搞不好明天學校里就會傳遍我偷窺的謠言:
"大家趕快來看!就是那個人偷看桂木洗澡。"
"好噁心哦!大變態!"
"喂!偷窺狂,給我過來!"
"哼!我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到那時候,我一定會被狠狠地揍個半死。
(老天爺啊!為什麼我的命運總是如此坎坷?)
一想支往後要適應那種悲慘日子,我就感到一陣暈眩。
以後北海道再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乾脆現在就殺了我吧!讓我一死了之算了。)
"嘻!"
桂木突然沒來由地對我微微一笑。
當下,我踉蹌地倒退幾步,整個人跌坐在草地上。
桂木竟然對我這個無恥的偷窺狂微笑。
(噢!感謝上天的恩寵。)
雖然最後發生許多令人永遠難忘的事情,但這個笑容我真的、真的永遠也忘不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應,只好轉過身背對她。
隨後,我聽到身後傳來桂木關上窗戶的聲音。
再回頭看,我聽到玻璃那一端傳來桂木進入澡盆的聲音。
我站起身,拍掉腳邊的雜草,轉身離去。
回到屋裏,鬼冢早已軒聲大作,進入熟睡狀態。
我拉起他身旁的棉被,跑到走廊的儲藏室門口,整個人縮在棉被裏。
(今晚我應該不會再見到桂木了,可是明天呢?唉!我該怎麼辦?)
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夜不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