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課 最後一課
1
"什麼!犬冢車禍被送進醫院……這太令人吃驚了,寶城老師,你說是嗎?"
英文老師——長曾我部進表情相當詭異地看着隔壁的寶誠真由美。
"嗯,是啊!"
真由閏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滿腦子了都是鬼冢的聲音,根本沒注意聽長曾我部進在說什麼。
原因是,今天早上她接到鬼冢打到家裏的電話。
"真由美老師,轉導活動時候,要不要翹課到校外走走?我們班上的些小鬼頭都會去。對了,記得要穿輕便的鞋子喲!拜拜!"
鬼冢老師簡單地交代幾句后,隨即掛斷電話。
真由美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她還是聽從鬼冢的話,換上輕便的球鞋到學校上課。
為了搭配球鞋,她還特別換上從未穿到學校過的褲裙。
(下堂課就是輔導活動課了,我該怎麼辦?
是要讓同學們自習,然後我再偷溜出去,還是……)
"還好犬冢老師只是腳骨折,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不過聽說他是被拉圾四撞到,真是太悲慘了。"
找曾我部進搖搖頭說。
"先前不是謠傳說,犬冢熊川董事長派來這裏當間諜的嗎?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寶城老師!有在聽我說話嗎?"
"啊?叻!長曾我部進老師!"
真由美連忙回過神來,轉頭對長曾我部進苦笑。
隨後,她甩掉長曾我部進,邁開大步向前走,同時下定決心。
(嗯,今天的輔導活動就讓他們自習吧!)
2
今天是個陽光普照、萬里無雲的大好天氣。
"嘖!鬼冢那傢伙又不知道想搞什麼鬼了。"
中條眉頭,不悅地說。
"就說是嘛!"
說完,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呵欠。
昨天鬼冢半夜不睡覺,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害我一個晚上沒睡好。
不過話說回來,鬼冢他究竟想幹嘛呀?
為什麼要全班同學在輔導活動時間到操場集合?而且連乙班的寶城老師也來了。
看寶城老師心神不寧、四處張望的樣子,我想八成是鬼冢找她來這裏。
鬼冢今天跟往常一樣,他把早餐吃個精光,連喝三大碗噌湯之後,便匆匆忙忙出門雲。
今天的輔導活動是每星期舉辦一次的共同,意思是指全學年的全部班級要一起討論同樣的義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的議題應該是"暑假計劃"。
這麼無聊的議題,鬼冢那個急驚風的單細胞生物是絕不可能乖乖地站在講台上帶頭討論的。
"鬼冢那傢伙八成因為宿醉在保健室睡死了。真是的!我要回教室了,叫別人早點睡覺,自己卻老是遲到……"
中條兩手插進褲袋裏,轉身準備離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各主住久等了。"
突然間,在大家怨恨不已的聲音終於出現。
他笑咪咪地跟我們揮揮手,一點也不覺得慚愧。
中條睨了他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來他是生氣還是高興。
"中條,你昨天的表演真是精彩……連我都想不到你竟然敢在女孩子面前把衣服脫光。"
聞言,中條氣得滿臉通紅,立即反駁道:
"你少胡說八道!我哪有把衣服脫光!我記得我好像睡著了,然後……"
"什麼?原來你真的忘了……看看你,小鬼一個,酒還喝得那麼猛!結果醉倒了吧!哈哈哈!"
"醉倒?我喝的不是梅酒嗎?"
"你不知道嗎?梅酒就是燒酒,它喝起來甜甜的,可是酒精成分很高,喝得太猛,很快就會醉了,就像你一樣,醉到什麼都忘了。"
鬼冢十分認真地說道。
"我、我真的在桂木、久美子她們面前脫得精光?"
中條聽信鬼冢的謊言,不禁雙腳一軟,跪倒在地。
鬼冢不懷好意的靠過雲說:
"放心,今天我會讓你非常痛快。來,這個拿去。"
鬼冢拿出一條堅固的尼龍繩,穿過中條的皮帶扣環。
那條黑黃相間的繩子跟圍工地現場的繩子好像喲!
這一定又是他在酒館認識的老闆借來的。
"你在我身上條繩子做什麼?"
中條一臉詫異的問他。
"我說過會讓你非常痛快,全身舒暢的嘛!你不要問了,快點把繩子穿過皮帶啦!"
鬼冢心急地催促他。
"喂!到底是什麼痛快的事?"
鬼冢沒有回答中條的問題,他走到河原崎面前,同樣將繩子穿過他腰間的皮帶。
"老師,為什麼我也要?"
河原崎不解的看着鬼冢重複同樣的動作。
"讓你也順便痛快啊!昨天你不是也喝醉了嗎?"
不一會兒,久美子、桂木、安齋,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同學,大家通通被黑黃相間的繩子串在起。
"這……鬼冢老師?"
連穿着褲裙的寶城老師也不能倖免。
鬼冢已經俐落地把繩了穿地她褲裙皮帶上的扣環。
鬼冢這莫名的舉動讓她有些害怕,她疑惑地看着他。
"真由美老師,你別擔心,等一下你只要放鬆就好了。"
鬼冢對她露出一個不要擔心的微笑。
最後,他將尼龍繩在自己身上繞一圈,然後像小朋友玩火車遊戲一樣,拉着繩子消失在校門口。
"鬼冢弄這條繩子到義要幹嘛?"
河原崎滿腹地看着自己的腰間。
"喂!你們可以出來了!"
校門口突然傳來鬼冢的吆喝聲。
所有的人嘴裏不停地嘀咕着,大家像蜈蚣一樣,一個接一個走出校門。鬼冢神氣地跨坐在摩托車上,回頭給我們一個燦爛的笑臉。
"鬼冢老師的校外教學要開始羅!"
"鬼冢,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這時我們才驚覺中了鬼冢狡猾的套。
鬼冢用手陰止中條說:
"戲?沒有啊!我只要讓大家跑馬拉松而已。"
"馬、馬拉松?"
"大家放心!我會騎這台ZⅡ把你們全部安全地拉到目的地。"
鬼冢話還沒說完,摩托車已經開始前進。
"喂、喂!給我等一下!你這個混蛋加三級的老師!為什麼我們非得要這樣綁在起跑馬拉松!"
中條話一出口,身體突然被拉扯過去。
仔細一看,我們所有人都被尼克繩綁在鬼冢的摩托車後座。
我嚇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天、天啊!他該不會真的要這樣一直拉着我們跑吧?
他到底要拉着我們上哪兒去?)
"哇!"
"救命啊!"
害怕、驚恐的哀叫聲些起彼落地響起,被繩子綁住的學生,一個接一個身不由已地往前跑。
寶誠老師已經往前跑了,接下來也輪到我了。
如同魔鬼訓練般的強迫馬拉松就這麼開始了……
3
在烈陽高照的晴空下,我們一直不停地往前跑。
哈!哈!哈!
"該死的鬼冢!他想把我們拉到哪裏去?"
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着。
"鬼冢老師,你再不停下摩托車,我們可要去告你了。"
這次換成女孩子不滿的聲音。
哈!哈!哈!
很快地,一長串的隊伍安靜得只剩下同學們喘息的聲音。
途中偶爾有一陣微風吹過,為我們吹落如雨般的汗珠。
(鬼冢這個天殺的傢伙,他要我們跑到什麼時候?
他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哈……哈……哈……
我們到跑了幾公里了?
我的呼吸越來越因難,身體也已經快沒有力氣了。
我的腳好痛,可是我們沒有一個人可以自主地停下腳步。
而且一旦速度慢下來,就會跟後面的人絆倒在一起,那麼到時候我們就會被拖着。
大家都拚命地往前跑,已經沒有人有力氣再開口罵人了。
(你這個沒心、沒肝、沒人性的惡魔!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希望你走路跌倒、被狗咬、騎車摔倒、以後沒人愛……)
由於嘴巴忙着呼吸,我只能在心裏不斷地咒罵鬼冢。
(啊!我的視線開始模糊了,頭也快要爆開……我不行了!)
哈!哈!哈!
正當我感覺快要暈倒的時候,笨重的身體忽然變輕了。
(怎麼回事?是錯覺嗎?)
不知怎麼地,我的腳步變快了,渾身上下有着前所未有的軌快感。
原本被拉着跑的身體,現在感覺就像馬達一樣,輕鬆地自行運轉。
(難不成就是傳聞中的"馬拉鬆快感"?)
下刻,一個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再這樣繼續跑下去,我會不會突然倒地死掉?)
這種感覺好棒!我的心情實在好HIGH……
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咦?這不是海水的咸嗎?)
我轉頭看看四周,這才發現我們已經跑到海邊附近,綁在腰間的繩子早已鬆開。
原來我們三十二個人全都不自覺地追着鬼冢的摩托車跑。
此刻,鬼冢正以緩慢的速度朝海邊斜坡騎下去,大家也都以他為目標不地往下跑。
既然都已經跑到這裏了,大家當然會一直跑下去,因為我們相們等一會兒鬼一定會告訴我們來這裏的原因。
我想大家應該都是為了知道答案,才會繼續追隨他。
在艷陽的照射下,鬼冢的摩托車下一閃一地發光,而海水也好像在引誘我們似的,散發出銀色的光。
不一會兒,我看見有個模糊的影子停立在烈日下等待我們。
他那因熱氣而晃的身影,距離我們越來越近。
三十公尺,二十公尺,十公尺,五、四、三、二……
"阿樂,終點到了!"
我全身地倒在熱得發燙的水泥地上,鬼冢的聲音在我上方響起。
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幾乎要從胸口蹦出。
我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環視目的地。
這裏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只不過是個充滿鄉間氣息的小漁港。
"鬼冢,你這個混帳!你在那裏?"
中條也不停地喘氣,聲音嘶啞地大罵。
"我在這裏呀!"
鬼冢不知何時坐到中條旁邊。
"你、你這傢伙……到、到底想幹什麼……哈啊、哈啊……你竟敢欺騙我們!"
"對!我是在騙你們,怎麼樣?"
鬼冢揚起下顎,挑畔地說。
"你這個爛老師!竟然欺騙學生!"
中條怒氣未消地指着他。
"笨蛋!必要的時候,欺騙也是一種手段,更何況重要的是結果,過程如何又有什麼關係!"
鬼冢露出兩排相當整齊的牙齒微笑。
"鬼冢老師這話是在諷刺我死腦筋嗎?"
突然間,有個熟翻的女人聲音出現。
(咦?這個聲音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我們大冢一起循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位穿着水長褲、頭髮扎個馬尾的高挑女人。
"老師……"
見到那人,原本全躺在水泥地的三十一個學生和寶誠老師,都在頃刻間一起站起身大叫。
"老師!"
所有人的人都朝那個女人跑過去。
"各位同學,好久不見了!"
此人下在是北文館學苑二年丙年的前級任老師——海野螢子。
4
我們把海野老師團團圍住,大家似乎都回到去年海野老師還是級任老師時的情景。
海野老師伸手示意大家停止叫喚,露出我們懷念許久的笑顏說:
"昨天鬼冢老師來找我,我還以為他是哪兒來的流氓找我搭訕,根本不相信他是個老師……不守居然有人找漁夫搭訕,這倒挺新鮮的。"
說完,海野老師偏頭看了鬼冢一眼。
看見同學對自己投注狐疑的眼光,鬼冢連忙辯解:
"我怎麼可以做那種事!你不知道了找你,我可是跑遍了這附近的所有漁港,差點沒累死,不過還好總算找到你了。假如你不介意的話,待會兒我們一塊複查喝個茶吧!"
"鬼冢老師,你說這話就太傷人了。你我現在這樣,以前我做土耳其浴時可是很受迎的喲!"
聽到海野老師把自己的過去拿來開玩笑,我真的很佩服她的勇氣。
"你們實在是太幸運了,能碰到這麼好的老師。雖然鬼冢老師看起來有點色色的,但我相信他絕對是個好老師。"
海野老師十分肯定地說。
"海野老師,鬼冢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
久美子突然舉手發問。
她之所以會有這個舉動,是因為以前海野老師上課時,規定同學要先舉手才能發問。
"他希望我跟大家說明,不要以為老師有義務教你們,想求知,你們就得親自到校長老師上課。"
海野老師頓了頓,又說:
"我剛聽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很不是滋味。還記得去年暑假河原崎沒到學校上課,我還特地到他家去個別教導,所以當鬼冢老師這麼說時,我實在不能認同。還反駁說:"這純粹是我個人的喜愛,崦且大家最後汪也都回到學校上課了嗎?"可是鬼冢老師卻對我說:"學生不是到校上課,3他們只是到有你的地方罷了。"
"哈哈哈!我有說過這種話嗎?"
鬼冢邊傻笑過抓抓大腿,海野老師苦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如果真如鬼冢老師說的那樣,那麼大家一定會覺得不用到學校上課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但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當你真正想要學習某件事,你們就必須像現在一樣,辛苦地到那位想要接受他教導的人那裏去。"
"光是站在地等待,自己卻不受教,是永遠都學不到東西的;只有盡心儘力學習,對你們才真正有用。我辭去教職當漁夫之後,每天都受到很多人的教誨,即使遇到不如意的事,我也會忍氣吞聲,努力習捕魚的知識和技能,慢慢地,我現在對船跟捕魚也越來越熟悉了。"
海野老師信心十足地笑了笑。
"各位同學,我說的這些話,是對你們辛苦跑來這裏的讚美。我現在每天都很忙,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到學校去告訴你們這些道理。
我已經不是你們的老師了,雖然我是個女人,但我還是要每天上船出海捕魚。這種生活雖然很苦。可是我很喜歡這份職來,我常在想,或許我當漁夫比當老師還適合呢!"
海野老師收起笑容,換上嚴肅的表情說:
你們不必再費盡心思讓我回去學校了,另外,我也希望你們答應我,不要再給新的級任老師添麻煩,知道嗎?"
"老師,我……"
久美子帶着央求的表情看着海野老師。
"久美子,我明白你最愛的父親過世,母親卻不難過,每天只想到錢所以你討厭她的原因。"
海野老師疼惜地摸摸久美子的頭說:
"雖然我不是你的母親,但是我多多少少可以體會你母親的難處。即使你父親現在仍然健在,可是男女之間只要產生過摩擦和誤會,就很難恢復到以往的恩愛,有時甚至還會憎恨對方。"
"你母親會那麼受錢,其實是為了要養你和供你念書,所以丈夫死後得到的保險金,她必須妥善安排才行。我以前也嘗過沒有錢的痛苦,所以我能體會你母親的心情。"
海野老師對久美子點了點頭。
"老師……"
"久美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母親死了,你怎麼辦?"
"啊?"霎時,久美子驚訝地睜大眼。
"如果你父親和母親都死了,只剩你一個人生活,你會在母親的葬禮上叫她老太婆嗎?你一定會很傷心難過,除了哭,什麼也沒想到。"
"……"久美子眼裏閃着淚光,靜靜地看海野老師。
"現在要你跟母親撒嬌,你一定相當不願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母親也因為意外過世了,到那時候,不管你再怎麼後悔也於事無補。"
"每個人都在相識、相知、相別的循環下聚在一起,如果害怕別離,那就無與人相識、相知。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拿我捕魚這項工作來說,當潮來浪來的時候,我就要毫不猶豫地順着它前進,我喜歡這份工作就像喜愛當老師一樣。"
話一說完,海老師把視線轉到寶城老師身上。
我看到寶誠老師的眼裏儘是淚水,她嘴角上揚回應海野老師,看起來應該是極喜而泣的眼淚。
哈哈哈!
鬼冢突然拍手鼓掌,接着,所有的同學一邊拍手一邊流淚。
我很懷疑大冢已經跑得滿身大汗了,怎麼還有多餘的水份可以流淚,但此刻我的臉上也是掛滿淚水。
我知道包括我在內,大家一直都很想再一次聽海野老師說話。
或許是因為當初海野老師走得太突然了,所以同學才無法接受其他的老師授課。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
海野老師舉起手,制止所有人的掌聲。
"結束的時候到了,各位同學,我的課就上到這裏。"
"啊!"
大家都發出不滿的聲音。
海野老師又舉起手阻止我們。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你們再也不是我的學生了。"
海野老師一說完,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各位同學,我再一次明確地跟你們說清楚,我們的師生關係到此為止,你們不要再妄想我會回去教書。"
海野老師一字一句明明白白說道。
在場沒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露出失望的神情靜靜凝視海野老師。
接下來,海野老師突然面露微笑說:
"不過我隨時歡迎你們以朋友的身份來找我,到時你這一定請你們吃新鮮又美味的海鮮大餐!"
哇的一聲,歡樂的聲音此起彼落響起。
"各位同學再見!"
海野老師含着淚跟我們揮手道別,回到她的工作崗位繼續工作。
我想那淚水一定是老師當初離開我們的時候,強迫自己不能流下的"道別眼淚"。
當大家目送海野老師離去之際,我看見鬼冢正雙手抱胸,臉上充滿自信的表情。
他微眯着眼睛,滿足地喃喃自語:
"嗯,Great!"
聞言,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奇怪?為什麼鬼冢看起來一次比一次巨大?)
大概是受到熱浪的襲擊和跑馬拉松的疲憊讓我的視線模糊吧!
5
"各位,我也該走了。"
我們離開沒多久,走在最後面的桂木突然冒出這句話。
大部分的同學為不能趕上下一堂課,大家都直接坐公車回學校,只有寶誠老師、鬼冢和我們六個人一邊走路閑聊,一邊往學校方向回去。
提議走路回學校的人是桂木,我想她大概已經下定決心不回學校去。
桂木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們同時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她筆直地站在熱得幾乎要融化的柏油路上,笑吟吟地說:
"我剛才一直在思量海野老師的話,我想我該身下一個目標前進了,所以我決定在這裏跟大家分手。鬼冢老師,你可以先載我一程嗎?"
"當然沒問題!你想什麼時候走,我隨時奉陪。不過你不先回阿樂家拿行李嗎?你是不是怕討債的人再來鬧事?"
鬼冢停下摩托車,說出桂木的疑慮。
"嗯,有一點。"
桂木肯定地點點頭。
"桂木,你真的決定要現在走嗎?"
中條對桂木的離走顯得有些不知所惜。
老實說,由於事出突然,我跟中條一樣不知道要跟桂木說什麼。
我只能眼睜睜地目送桂木坐上鬼冢的摩托四車後座,腦袋中也努力搜尋適合的話題。
"桂木,記得要定信給我們哦!"
河原崎的臉上還是酷酷的表情,可是他的聲音卻讓人覺得有些寂寞。
"綾乃,你不要那麼快走嘛!我……"
安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綾乃,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久美子也依依不捨地看着她。
自從見到海野老師之後,大家的淚腺似乎都變得發達起來。
"你們不要這樣,海野老師不是告訴我們不要害怕別離嗎?剛才老師的那番話真的讓我很感動。以前我覺得自己很可悲,可是現在我們不希望未來也像現在這樣。我想早點離開這裏,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桂木的眼裏不再泛有淚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愉悅的笑臉。
"綾乃……"
久美子輕聲喚桂木,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站在她身旁的安齋也一樣,連中條也微微地抽着鼻子。
我當然也覺得難過,可是我跟桂木沒有掉眼淚。
照理說,我應該覺得難過才是,但或許是受到海野老師剛才那番的話感動;也可能是突然離別,讓人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說不定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呢!
"喂!你們道別夠了吧!"
鬼冢不耐煩地大叫,快速發動引擎。
"以後的事就麻煩寶城老師了。"
鬼冢跨上機車,偏頭交代真由美。
"哪兒的話,只是下午的課該怎麼辦呢?"
真由美禮貌地回答,心中不禁有些擔心。
(等一下你這傢伙也打算走了嗎?)
我又驚又急,目不轉睛地盯着鬼冢。
那怎麼可以!我們才剛和海野老師別離,現在桂木也要離開我們,怎麼連你要走了?
你、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桂木的爸爸現在住在離這裏滿遠的地方,我會親自載桂木過去,所以下午的課就麻煩寶城老師了。如果趕得回來,我會出席明天的結業式,要是來不及的話……阿樂!"
鬼冢話說一半,突然將話鋒轉身我。
"啊?是!"
來不及細想,我馬上大聲回答。
"我的行李都已經打包好了,你找間快遞公司把它寄到東京給我。"
"好……"
我有氣無力的回答,心底也隨之升起一股失落感。
聽鬼冢這麼交代,我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我反視線轉到桂木身上,看到她,不禁讓我想起昨天的事。
我和桂木在昏暗的科教室交談,接着,她突然親吻我的嘴唇……
沒想到我的初吻竟是如此可悲。
"走了!"
鬼冢催了催油門,準備離開,猛然間他想到什麼,又回過頭說:
"對了,我還沒跟阿樂道謝呢!阿樂,拜你所賜,我才可以吃得好,睡得暖,謝啦!"
"啊?不客氣!"
鬼冢真的要走了嗎?
他這些話應該算是道別吧!
"其他人也再見了,鬼冢老師祝你們快樂,拜拜!"
說完,鬼冢拋給大家一個飛吻。
"老師,你真的要回東京去嗎?"
河原崎再也忍不住開口發問。
"當然羅!"
鬼冢理所當然地回答。
"噢!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待在這裏咧!原來你不是要回去……"
河原崎有些落寞地喃喃低語。
"北海道的東西這麼好吃,我當然想繼續待在這裏,可是東京還有群小鬼在等我,上學期沒參加結業式就跑來這裏……啊!完了,回去一定又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鬼冢獨自念個沒完,彷彿已經回到東京一樣。
"老師,我可能會去東京念高中,到時候我會去找老師,我一定會像老師說的一樣,變成一個大美人!"
安齋微紅着臉,羞怯地說。
"嗯,我會在東京等你來,相信到那時候你定會變成人見人愛的女孩。"
鬼冢露出一口白牙,肯定地點頭表示贊同。
"各位!再見啦!沒有級任老師的暑假,你們應該會過得更快樂……不過你們可要看緊學校,不要讓學校不見了哦!"
鬼冢說完,便催動油門,摩托車立即往前駛去。
鬼冢騎他心愛的ZⅡ走了,留下排氣管的驚人噪音。
他騎乘在北海道筆直的道路上,後座的桂木頻頻回頭跟我們揮手。
她用力地揮手,眼睛一直注視着我。
我終於忍不住,用盡全身的為量往前奔跑……
"綾乃!"
我大喊她的名字,死命地追着她的背影。
"我還會長高的!"
我對她大叫着。
"嗯!"
綾乃對我含首回答。
"我會努力運動的。"
"嗯!"
"我也會變得很帥!"
"嗯……"
桂木突然對我嫣然一笑。
"所以……所以……"
最後的一句話我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再和我的初戀情人見面的。
6
"即使是在這個少子化(比喻生的小孩越來越少)的時代里,我們北文館學苑仍然在擴大發展當中……"
御手洗教務主任又開始他又臭又長的演講。
結業式在行政大樓四樓大禮堂舉行,只剩下校長報告簡單的結尾,時間大概只有教務主任的三分之一。
我撫住嘴巴打了大呵欠,思緒也不知不覺地飄到昨天下午的時刻。
昨天鬼冢載桂木離開之後,果然沒有再回來。
他載桂木回家拿行李的時候,也順便跟我爹媽道別。
而我們五個人也在下午第二堂上課前回到學校。
還好下午的第一堂是寶誠老師的國文課,所以沒有造成太大的騷動。
如果是體育老師——工藤正史的課,那麼我們全部的人一定會被罰青蛙跳繞操場一圈。
從小漁港回到學校,即使是快跑,也得經上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而且從海邊到位在山丘上的北文館學苑,這段路都是緩上坡,原本我們害怕會趕不上下午的課,不過幸好有從海邊吹來的強風推着我們,所以一點也不吃力。
一路上,我還有空閑時間回眺望海面,悠閑地欣賞風景。
北海道的海的顏色,和我小時候常去的湘南海,以及照片上看到的南國海面完全不一樣。
這些話如果跟別人說,或許會被笑,不過卻是我在北海道住了一年之後慢慢體會出來的。
原來一直住在東京的我,剛開始根本不想在這個小鎮生活。
因此,我對現在這個班級也沒有認同感。
仔細想想,我在班上不算是傑出的學生,我潛意識裏根本不想和同學們有更多的接觸,也沒有主動積極打入他們的圈子裏,自然很難交到朋友。
"沒有朋友算不了什麼!如果班上沒有趣味相投的朋友,那我幹嘛勉強自己去交朋友。"
"把一堆差異甚大的人湊成一個班級,怎麼可能團結一致?所謂的"班級向心力"根本是騙人的嘛!老師們只會要求大家參加運動會、園遊會、校外教學,還要求絕不可以輸給隔壁班……真是的,讓人聽了就想吐!"
我曾以一邊想着這些,一在課本畫漫畫等待下課鐘聲響起。
過去的我曾經這麼想,昨天卻在回學校的路上和河原崎並肩閑聊——那個我曾經恨得牙痒痒的激進派五人組之一的河原崎一郎太。
這一切不但令人難以置信,根本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兩人踏着相同的步伐,熱切地談論鬼冢。
後來我們把話題轉到桂木身上,我也在無意間透露我和桂木接吻的事。
中條一聽到我和桂木接吻的事,馬上大聲否定,還說桂木怎麼可能看上我,我一定是在撒謊。
事情後來不了了之,我和河原崎、我們五個人就這麼一路閑聊回學校,一小時的路程一下子就過了。
現在坐在我身邊的人就是河原崎。
河原崎受到我的打呵欠的影響,也跟着張大嘴打了個大呵欠。
坐在我前面聽中條,正想回過頭問我上次借他的秘決,見狀,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不要出聲。
再過幾十分鐘,這場無聊又沒意義的儀式結束后,就正式放暑假了。
不知道是否真如鬼冢所說,沒有級任老師的暑假,我們會很快樂。
我們真的會每天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嗎?
想一想,我應該訂個目標,或是去找什麼人玩,好好地把這個暑假過得充實一點。
教務主任的長篇大論尚未結束,我不經意地再次打了個大呵欠。
轟轟轟………
一陣震天價響的機車聲突然出現了,蓋過教務主任的演講。
我無視台上御手洗教務主任的憤怒,興奮地大叫。
"真的是鬼冢老師嗎?"
"太好了!"
剎那間,禮堂一片歡聲雷動。
"真的是鬼冢耶!"
已經有人大叫着往窗戶跑過去。
頓時禮堂秩序大亂,大家不分年級和班級,有人趴在窗戶上,有人則一馬當先跑到禮堂外面。
所有的學生都不理會老師的制止,爭先恐後地想找到最好的視野。
"哇!"窗戶旁的學生首先發出高興的叫聲。
"鬼冢老師!"
我探出半個身體呼喊着。
"嗨!"
鬼冢坐在機車上簡短地跟大家打聲招呼。
他不慌不忙地催油門,一邊慢慢地在校園的柏油路上來迴繞着。
轟轟轟………卟卟卟!
轟轟轟轟轟……
不久,摩托車發出一聲刺耳的剎車打滑聲。
摩托車的輪胎冒出白煙,我們看見柏油路上留下黑黑的胎痕。
GTO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個清楚的胎痕。
"哇!"
鬼冢這個舉動再次贏得全場的歡呼。
不過有一個人的怒氣已經上升到頂點。他怒不可遏地破口大罵:
"鬼冢,你這個傢伙!到現在你還不放過柏油路嗎?你真是太可惡了!我絕對不原諒你……"
御手洗教務主任握緊拳頭,一口氣從四樓直衝到一樓。
(不知道他的血壓有沒有問題?)
我實在是擔心御手洗教務主任的身體,這陣子他被鬼冢折磨得也夠慘了。
見御手洗教務主任追出來,鬼冢一邊對他扮鬼冢臉,一邊騎着摩托車耍得御手洗團團轉。
他這個舉動又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久久不能平息。
最後,鬼冢不理會疲憊不堪的教務主任,嘴裏哼唱歌曲,騎着摩托車出了校門。
在離開北文館苑的最後,鬼冢留下陣白煙和尖銳的噪聲,還有持續不斷的歡笑聲……
鬼冢的摩托車離開視野之後,身旁的河原崎突然問我:
"鬼冢到底來幹嘛的啊?"
"你說什麼?"我不解地反問他。
"那傢伙來了之後,你不覺得學校變得亂七八糟的嗎?"
河原崎側着頭說。
"教務主任不時在發脾氣,因為他的關係,我們的成績也一落千丈,甚至還有老師拒絕到我們班上課,對我們一點幫肋也沒有。"
"哈哈哈!沒錯,你說的對,我也有這種感覺。"
"我說得沒錯吧!還有流氓和桂木的事,你不覺得都是因為那個傢伙的關係嗎?"
"嗯,或許有一點吧!"
我微微地點點頭。
"我真懷疑他到底是不是老師。他會不會是冒充的?阿樂,你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沒想到河原崎也和我有同樣的疑問。
"是啊!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跟警察局門口貼的那個連續暴犯好像哦!"
"真的嗎?"
"真的,你怕了嗎?"
河原崎沒有回答我的話,他看了我一會兒,不禁笑出聲說:"阿樂,你不要用那種口氣說話。"
"什麼?"
我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
"北海道口音啊!"
"啊……"
我居然不知不覺說了。
"這樣一點都不像你,對吧?中條。"
我轉頭看看中條,中條也在笑。
"你還是講東京腔比較好,聽你講北海道腔實在是怪噁心的。"
"就是嘛!"
久美子和安齋也跟着取笑我。
我一邊搔搔頭,一邊回頭望向鬼冢離去的方向。
那個傢伙留給我們唯一的東西,就是柏油路上三個頭大的英文胎痕。
不管是對我來說,還是對北文館學苑,都沒有所謂的好與壞的改變,反正八月底我們還是要迎接第二學期到來。
可是我們無法忘記鬼冢,就算是國中、高中、大學畢業,甚至是就業,大家分散各地,只要有開同學會,大家一定會提到這個傢伙。
"鬼冢那傢伙真是個大笨蛋!"
大夥兒一定會像現在這樣,一起聊天、一起歡笑、一起懷念暑假前這三個星期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