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馬里尼大師
加維安探長正在和總局通着電話,並不時怒吼着。莫利回來報告說,塔羅特已經上了一輛車,往北去了,而簡森偵探正在後面盯着呢。
加維安朝電話里吼着:“趕緊派幾個人去NBC,把一個叫尤金?塔羅特的人給我帶過來。他要做十點鐘的節目,我才不管那節目有什麼幾百萬的聽眾。把他給我趕快帶過來!快!”
他摔下了話筒。“莫利,總局又派人過來了,你去組織一下他們,整理對門那批人的資料。奎寧,你去對面的桌子和文件櫃仔細檢查,我要更多有關死者的資料。”
莫利離開了房間,緊接着西斯也離開了。加維安走向內廳的廚房,“我要親自檢查一下那扇門,”他說著,然後消失了。
我站在窗前,點起一支煙,望着望着濃霧中透過來的原處船上的點點燈光。我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轉臉,看到一個高個子向我走過來。屋頂的燈和桌子上的枱燈燈光映照在他身上,馬里尼來了。
不在舞台上的馬里尼,真的看不出一絲魔術師的影子。蜷曲的鬍鬚,濃密的頭髮,這些卡通片里經常出現的魔術師特有的形象,在他身上都不存在。他的臉颳得很乾凈,髮型也非常普通。
一眼看上去,你完全無法把他跟舞台表演聯繫到一起去。然而馬里尼騎術這項雜技國內外聞名的雜技表演,事實上已經流傳了五代了。你沒法想像大名鼎鼎的菲里尼斯?T?巴納姆就是他的祖父,他的表演遍佈澳洲和美洲。還有,這個傢伙三歲的時候就已經登上舞台了……
我注視着他,直到他說話的那一剎那,我還一直懷疑着他的職業。而他的聲音聽起來的確像是舞台表演者了,嗓音深沉,又有韻律,很容易調動觀眾情緒。馬里尼有的時候,能在一剎那吸引所有觀眾的全部注意力。他的平平淡淡的語言就可以誤導所有觀眾。演講的時候,他的音調聽起來很硬,不柔和並帶着幽默,但聽眾們就像被催眠了一般。我們根本就沒法弄明白,他什麼時候是真的認真嚴肅,而什麼時候是在變戲法。他會向你推銷任何東西,當然這也包括“不可能。”
(傷痕譯註:馬里尼大師自己開了商店,裏面出售各種魔術用品,以及“impossiblemiracles”,即“不可能”的點子,比如舞台上消失的技巧啊之類的,詳情請參看我翻譯的另一篇勞森馬里尼系列小說《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的頭髮和眼鏡都是黑色的,眼睛裏閃着好奇的光。嘴角的皺紋看起來很幽默,讓人覺得他不時在微笑着。他個子很高,讓人感受到一種自信。他的手看起來很大。
他的衣着很隨便,有的時候跟舞台上一樣嚴肅,而有的時候又非常隨意、舒適。口袋裏總是裝滿了變戲法的小玩意――紙牌啦,小鐵環啦,手帕啦,還有,我猜,更秘密的東西。
馬里尼喜歡海水浴,乒乓球,解謎,時代廣場,以及馬里尼夫人。他能感受到方面百里的馬戲團的氣味,接着消失在那個方向。他討厭地鐵,啤酒,舞台劇和高爾夫球。我從未見過他睡覺。他曾寫過三本書,分別是《魔術狂》、《欺騙心理學》和《細微痕迹分析》。他還是一家出售魔術用品商店的店主。
燈光照在馬里尼的臉上,他注意到了地板上奇怪的咒語和粉筆畫,對着我,想要說話。他的眼皮抬了抬,又皺了下眉頭。接着他環視了一下房間,視線停留在粉筆圖案上,問道:“這是什麼鬼玩意?――你跟這事又扯上了什麼關係,羅斯?”
“破門而入,發現屍體。”我又回想起剛剛的場景。
“聽起來很好玩啊。”
“鬼了!看看你後面。”
他轉身,看到沙發旁被布覆蓋著的那團東西。
“這位紳士的名字,”我說道,“是――或者曾經是――塞薩爾?賽比特。他――”
“誰?”馬里尼一向冷靜的外表現實出一絲動搖。
“塞薩爾?賽比特博士,你認識他?”
馬里尼向前兩部,揭開覆蓋在臉上的面紗,看了看。“是啊,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這張臉看起來很痛苦啊,死得很不容易。我懷疑他死得很不尋常。”
“他是被扼殺的,”我解釋道,“但現場還未找到任何類似兇器的東西。”
“而且你們是破門而入的,”他看着弄壞的門板說,“這就很有趣了,而且,他的睡衣有點問題。”
“睡衣――怎麼了?”
“睡衣的腰間有扣環,說明這件睡袍是中間繫緊的。但睡衣的帶子呢?順便,要我來這幹嗎?”
我盯着睡袍,回答他,“不是為了謀殺案――至少現在還不是。我想殺人科的加維安探長正等着你給他解釋這個穿牆而過的詭計是怎麼實施的呢。到目前為止,警察們還沒找到逃出房間的任何通道。兩扇門都自內上鎖拴住,鎖孔自內堵上。而窗戶,至少有幾個月沒打開過了。”
“哇,你說的我心癢。羅斯,繼續說下去別停。”
我定了定神,又拋出了另一枚重磅炸彈,“所有的案件關係人,看起來來都像是你的顧客那種類型。太多個魔術師了。”
“他們中的某些會光顧我的店,”他舔了舔嘴唇,“哈特,能不能長話短說,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盡量客觀,別帶個人感情,這可不是好的舞台習慣。還有,我剛剛喝得有點多了。”
“所以你不打算參與進來?”加維安的聲音穿進了房間。他們握了握手,探長問道,“你看過屍體了么?”
“是的,“馬里尼回答說,“羅斯帶我看過了。我只是很久以前認識他,大概十多年前了。他那個時候,是最頂尖的人類學專家,主要研究魔術和原始宗教。接着,他從圈子內突然消失,我還以為他去原始部落實際考察了呢。”
“這突然消失是什麼原因啊?”加維安問道。
“他的研究對象跟他一起消失了。他那時候突然開始認真的研究吸血鬼,狼人,甚至精靈。他甚至把自己的古董劍和大蒜掛在門口,以驅趕吸血鬼。上次我跟他聊天,他那裏滿是稀奇古怪的新設備,他稱之為現代鍊金術。”
馬里尼在房間裏踱着,“接着,他開始寫一些內容很奇怪的書,這些書的內容,他的同行們完全無法理解。《現代變狼狂》和《神秘異教》是我能記得的兩個名字。第二本書里將心靈遙感,潛在感覺和靈體投射視為既成事實。科學周刊的編輯否決了他的作品,使得他的名譽一落千丈。”
“但他的消失是怎麼回事?他就是因為這個,而躲起來了?”加維安不耐煩的問道。
“他的脾氣非常怪。在科學年會上,他用傘敲一個德國人類學家的頭,險些殺了他。他之前一直試圖說服那個老傢伙有關金字塔學是一門精確的科學的事。警察有逮捕他的逮捕令,於是他逃跑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
“有關金字塔什麼的,不是高中也教過么?那個到底是啥意思?”
馬里尼脫下他的外套,放在附近椅子上。“這是一個基於基奧普斯大金字塔測量數據的預測系統。術士們說這金字塔是世界現存的最古老的建築,是由十萬年前的亞特蘭蒂斯人建造的,在他們沉沒之前。這個建築也是他們儲藏所有遺產的廟宇。類似的廟宇在巴西,尤卡坦或者西藏這種地方也出現過。這個學說的主題是金字塔寸――他們自己的計量單位。金字塔的各種測量數據,表示在現實中的年份,月份,日期。他們用這些來解釋歷史和文明的發展。而根據數據,他們推斷出世界末日是在1936年9月16日。明白了?”
“賽比特,”探長最後插了句,“試圖使德國教授接收這種學說?”
馬里尼點了點頭。
“好吧,”加維安帶着強調的語氣,“我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真是個古怪的人。這也是這個房間裏出現許多不協調現象的原因。”他瞪着牆上的鬼面具,鬼面具在燈光的照射下,顯示出暴怒、陰險的神情。
“探長,還有人在爭論這些東西。甚至二十世紀,還有許多人堅定不移的相信着這些。南加州就有很多這樣的人。我能給你列出許多最近才出版的書,出版社還都很有名氣呢。這些書里講的都是黑魔法,心靈傳輸,靈魂懸浮,狼人和女妖。奧利佛?羅格爵士,威廉?克魯克斯,祖爾納教授都接收了這些心靈科學的觀點。柯南?道爾拍下了仙女的照片――帶翅膀的那種――而英國藥品協會執行署的亞歷山大?坎儂博士警告讀者一定要小心那些黑暗勢力尤其是黑魔法師。他還舉了許多例子。布拉瓦斯基女士依然有許多追隨者,伊萬格賴恩?亞當斯的有關占星和預言的書依然是暢銷書――”
加維安揚起手,擋住了這些滾滾而來的話,“好,好,我知道。我有個侄女很迷聖克勞斯,她有許多理論。那又如何?”探長轉身對我說,“我處理一下現場。哈特,你先給馬里尼講講發生的事情。等我搞定手頭的事,再來找你們。”
我點了點頭,他轉身忙活自己的,但我知道他的耳朵還在努力搜集我給馬里尼講的話。
當我提到燈的問題時,加維安加了一句,“修理師發現所有的保險絲都斷了,而新裝上去的也立即燒斷了。他從燈插座里發現了一便士硬幣,在取出硬幣之後,保險絲仍然一燒就斷。接着他繼續檢查,在不同的各個插座里,發現了無枚硬幣。通過這些你能看出些什麼嗎?”
“看不出來,”馬里尼評價道,“羅斯,繼續說吧,我想知道更多。”
我複述着,而他的眼神彷彿小孩看到新自行車一樣。他的快速的無意識的動作,顯示出他激烈的內心活動。他的臉上寫滿了兩個字――興奮。當我講到謀殺科的到來時,加維安加入了談話,並把相關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馬里尼檢視着杜法羅的卡片和藍色手帕碎片,陷入沉思。
“沒有活動門和秘密通道,”加維安總結道,“四面牆都很正常,沒動過任何手腳。天花板和地板也詳細檢查過了,沒有任何貓膩。真是該死,為什麼兇手要這樣犯下罪行――”
“這是個放大了的不在場證明,不是嗎?”馬里尼說。“如果你無法解釋是怎麼做到的,你就解決不了案件。就算你知道兇手是誰,恰好有許多人目擊了他在現場出現過,但只要沒有人目擊他犯案的那一時刻,他就是絕對安全的――只要這不可能犯罪無法破解。兇手也許根本就不需要不在場證明,甚至曾經在現場附近被人目擊過,但這些都無所謂了。這個密室使其他一切都毫無意義。”
“是啊,這就是你在行的了。打破不可能。告訴我,兇手是怎麼離開房間的?”
“讓我熱身一下,行不?我是很擅長密室的解答,我能提供離開鐵箱子,鉛棺材,捆好的衣服等等的手法,但是――這個密室有點特殊,有個我從未見過的要素加了進來,那就是鎖孔――”他停住,愁眉不展的盯着門,然後說道,“探長,下面是你的活了。我想聽聽那些證人們都知道什麼,然後提供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好辦,”加維安回答,“布萊迪,我們從拉波特開始,帶她進來。”
布萊迪走出房間,加維安和莫利耳語了幾句,莫利起身,站在門口。拉波特女士看了看地板上的屍體,接着盯着探長。馬里尼打量着她。
“坐下,”加維安把一把椅子推了過去,說道。
拉波特搖了搖頭,繼續站着。
“你認識賽比特博士多久了?”探長開始問。
角落桌台上,奎寧紀錄著。
拉波特的嗓音低沉,有點像男性的嗓音,但卻神秘而悅耳,“我從未見過他,”她的發音和奇特,聽起來不是英語本土發音,“我們本來是約好今晚見面的。”
“你認識他?”
她點了點頭,“我讀過一些他寫的書。”
“沃垂斯上校認識他?”
“是的。”
“你知道賽比特先生為什麼邀請你嗎?”
“他想要研究我的靈魂出殼的狀態,我猜。”
“我明白了,”加維安說,“也許你知道,有人想要殺賽比特?”
“不,我不知道。”
“嗯,請把你從昨晚十點到現在的所有行動詳細的說一下。”
沒有任何猶豫的,她回答道:“昨晚十點,我在旅館的房間裏,房間裏還有其他一些人,包括沃垂斯上校,他們一直呆到三點鐘,早晨我才睡下,直到來這裏之前,我都在床上睡覺。”
“除了沃垂斯之外,還有誰?”
“這個重要麼?”
“是的。”加維安的語氣禮貌卻不容置疑。
她猶豫了一下,說出了幾個名字,有兩個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一個很有名的物理學家,還有一個著名的社論撰稿人。
“你們在開降靈會?”探長問道。
“我們只是在進行一項實驗。”
“什麼實驗?”
“靈體複製。”
加維安苦惱的撓了撓頭,“這是什麼玩意?”
“我沒法詳細的解釋清楚,很難讓你完全明白。”她看起來根本就不想解釋。
“好吧,我也不大感興趣。再說了,我可以問沃垂斯上校。”
她什麼話也沒說,加維安繼續問道,“在你進入房間之前,你怎麼就知道裏面已經死人了?”
她閉上眼睛嚴肅的說:“我能感覺到。”
“洞察?我猜。”
她臉上帶着惱怒的神情,看起來不喜歡這個詞,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能不能再使用一下這種能力,告訴我是說殺了賽比特?”
她的臉上帶着怒容,嘴唇動了動,“我看起來像是個白痴嗎,探長?”
“意思就是,你能做,但你不願意?”
“意思是,你根本不相信我通過洞察力得到的任何信息。布拉瓦斯基女士曾經用她強大的靈力為俄羅斯警方指出兇手,但警方卻以同謀為名將她逮捕。”
“的確發生過這種事,”探長點了點頭,“但我可以給你豁免權。”
拉波特搖了搖頭。“我無法相信你。”
加維安走進拉波特,低身威脅道,“光是剛剛你承認舉辦的那降靈會,我就有理由逮捕你了。但只要你告訴我兇手是誰――”
“我根本就沒說過,”拉波特眼鏡忽閃着,“你自己搞錯了,那降靈會,我根本就沒收費。”
“也許沒有,但私下裏或者其他地方,就難說了。你給我記住,從今以後,我都會盯着你的。你的客人們能證實你昨晚降靈會期間一直在會場么?”
她笑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冷冷的說,“降靈會後兩個小時,我處在靈魂出殼的狀態。”
“你怎麼知道你不會夢遊的?”
“因為,等會我的客人們也會告訴你的。昨晚我被裝在一個大型的用於實驗的帆布包里,身上接着各種電線,手,腳都被捆住固定,而嘴也被罩住了。
加維安無助的看着馬里尼,但馬里尼沒有任何錶示。探長苦惱不已,但還是硬着頭皮問了下去,“你知道,地板上這堆亂七八糟的字,是什麼意思?”
“很明顯,是某種咒語。賽比特看起來曾經是個黑魔法師。”
“還有什麼其他類型的魔法師?”
“黑魔法是邪惡的巫術,而白魔法則代表善良的靈力。還有黃魔法和灰魔法。灰魔法是――”
探長受不了了,他急忙切進來,問道:“沙加特是誰?”
“我不知道,魔鬼太多了。”
加維安轉向馬里尼,痛苦的問道:“你知道么?”
馬里尼踢了一下垃圾桶。“不,”他說,然後面對着我們,盯着拉波特,“我們不知道沒關係,圖書館裏肯定有。我能不能問拉波特女士一個問題?”
這個,我想,也是探長一直期待的。他果然點了頭。
馬里尼笑着看着她,“你的降靈會――不好意思――是實驗,也是像往常一樣,在黑暗中――”
他還沒問完,拉波特女士突然變得很奇怪。她眼皮耷拉,手臂痙攣一般,手背貼着額頭,她後退一步,又晃向前,一個踉蹌。
在她剛要倒下的時候,加維安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