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潰亂
1
風又刮起來了。
環繞在鹿澤庄四周的原始森林又開始沙沙作響。灑滿月光的樹林在沙沙的響聲中,將浸濕的水珠彈向地下,恢復了昏暗。
中原順站到了門口,人們默默地圍在他的身邊。
“不要出去,中原!這是無用的!”島崎打破了沉默,勸說著。
島崎明白中原的行為根本無用,只會是自己送死。
中原是個孤僻的人,可以說寡默的本身就蘊藏着力量。因為他對自己的行為充滿了自信,所以他不需賣弄語言,可以鎮定自若。中原早就在等待時機了。現在他終於瞅准了逃離的好機會。為了一億八千萬元他要玩命了。島崎認為他是自信過剩,寡默的人具有力量這不容懷疑。但是武田安造和大伴毅的死太慘痛了,中原要是出去,結果和他們一樣。
寡默的男人會早死的,對自己過於自信的人只能招致死亡。
中原一死,下一個赴死的必然是涸沼。島崎看得出來,涸沼也是個孤僻性子的人,他們三人的死也會把他逼上鋌而走險的境地。
如果涸沼再死去的話,剩下的男人不會再去赴死了。他們會靜靜地,不,在醜惡的瘋狂中迎接死神的到來。
島崎以為,都是松本重治提出什麼派人下山的提議把事搞糟了。武田安造和大伴毅要是不死,再攔住中原,鹿澤庄就是塌了,人們還有團結起來與狼搏鬥的力量。現在已經死了兩人,中原和涸沼要是再死掉的話,那麼留在鹿澤庄的人將會有什麼命運呢?
“為什麼攔他?不要攔他!我們必須有人出去。”松本重治對島崎提出了抗議。
“去也沒有用。”
“這種事不去怎麼知道呢?你看他準備了火把。野獸不是怕火嗎?”松本指着正在扎登山鞋鞋帶的中原嚷道。
“狼群患有狂犬病,它們可能已經失去了怕火的本能……”島崎平靜地反駁着。
“我贊成!應該讓他去當使者。他是銀行強盜,又是殺人犯,不被狼吃,反正……”井上五郎插了話。
“你給我住口!”島崎嚴厲地制止了井上五郎火上澆油的叫嚷。
涸沼卻什麼也沒說。他對人們剛才的爭執無動於衷。
中原過來取過鐵管,給頭上綁好的棉佈點上了火。火把冒出一股黑煙騰地竄了起來。他輕輕地開了大門,走到院子,默默消失在黑暗中。
島崎走到窗邊看着中原出去的身影。
舉着火把的中原,大步穿過院子。這時,狼群跑了出來,有二十頭左右,奔跑在月光下,黑壓壓一片,就象是等候着中原出來似的。
島崎凍僵了一般,呆立在窗前一動也不動。他知道這是中原的最後時候。中原並不了解動物。稍有一點知識的話就應該明白不能用火作武器。曾發生過棕熊襲擊點着篝火的帳蓬的事例。棕熊襲擊帳蓬以後,一屁股坐在篝火上,悠悠地啃吃罐頭。得了狂犬病的狼群越來越瘋狂了;如果它們正常的話,就不會襲擊人了。
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
大家誰都沒有離開,也沒有人再開口說話,象是在靜靜地聽着風聲。松濤陣陣傳來沙沙作響。現在的松濤不久以後將變成撕裂大地的狂風;漫天的烏雲將會遮蓋住月亮;粗狂的雨珠也會隨之而來,不容你喘息的功夫,就會變成傾盆大雨。人們都在自己的心裏描繪着未來的光景,覺得中原的死將會招致暴風雨的迅猛到來。
中原站住不動了。這是剛離開鹿澤庄的路上。狼從前後圍了上來。他沒能看清這麼多的狼一下子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開始他只看到幾隻狼眼在火把的照射下閃動着,看去就象是螢火蟲的光點,有些微微發紅。狼群完全瘋狂了,它們的眼睛變成了亡靈似的暗紅色,仔細看去眼神是渾濁的。
中原將身子轉了一圈。這時他看到黑暗中浮動着無數狼眼的亮點,圍成一個圈逼近他的身邊。
狼群無聲無息地逼近了。
中原的神經麻木了,就象是細玻璃纖維突然凝固了一樣,全身的神經都收縮了。
他腦子裏閃過了逃回鹿澤庄的念頭,回頭看到近在咫尺的微弱的燈光,不由感到自己獨身來與大批的狼群展開肉搏戰是誤算了。從包圍上來的狼群的情況看,它們根本不懼怕火光,沖在頭裏的幾隻狼毫不躊躇地向他逼來。
狼一個個低着頭,露出鋒利的牙齒。在火把的輝映下,狼牙白森森的,嘴唇向上翻卷着,嘴的裂口很深,幾乎裂到耳朵邊上了,和狗完全不同。由於狼的嘴唇向上翻着,頭部佈滿了兇惡的皺紋。它們的嘴裏都淌着口水。
狼的眼睛細長細長,象一片柳葉,向上瞪着中原。
它們完全不害怕中原手中的火把。
中原下了決心,火把無效的話就和它們拼了。他是下了和它們廝殺拼出一條血路的決心。這時他意識到這也是打錯了算盤。中原先前看到的狼群只有二十來只;當時去追大伴毅的就是這二十幾隻,撤回來時也只有那麼多。島崎安雄的話,他根本不信,什麼幾十頭,你大概看花了眼,把狗尾巴草也當作狼尾巴算進去了吧。他從心裏還這麼嘲笑過島崎。二十來頭狼我完全可以打散,實在不行就上樹。
然而現在晚了。中原的四周佈滿了狼,其數目甚至不止幾十頭。他感到了沉重的脅迫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回鹿澤庄的路被狼封鎖了。
中原終於意識到下山是不可能的,只有打散狼群撤回鹿澤庄。主意一定,他大步向狼衝去。
“混蛋!”他揮起鐵管對準前面的一頭狼橫掃過去。狼一竄退到後面。鐵管揮動時,燒過的棉布餘燼散開,就象焰花一樣。中原進一步沖向前去,他要衝破狼群築起的牆壁。風颳得又大些了,每次揮動鐵管都聽到呼呼的風聲。
一隻個子很大的狼來到企圖突圍的中原前面。它象是蹲下身子在等待中原一樣,低着頭,張開四枝趴下,翻眼看着。
猛地一下,狼跳了起來。中原看到狼跳得那麼高,立即揮起鐵管。帶着烈焰的鐵管打到了狼的腹部。轉瞬間,狼被火焰包圍,變成了火獸。
中原聽到了狼的怒號聲,與他準備重新舉起鐵管時,左腿受到了襲擊,就象是被木棒打中了一樣疼痛麻木。狼咬中了他的腿肚;他把鐵管打到了狼的背上,騰起一片火焰。狼終於鬆開了中原的腿。這時,另一條狼竄到中原的左肩。肩部一陣劇痛,幾乎同時腰部也被咬住了。
中原踉蹌了幾下,兩條狼同時把牙齒咬在中原的身體上。狼的後肢爪子纏在中原的腰腿上支撐着身子。中原把火把插到了咬住他左肩的狼腹上,一邊插着一邊往回走。他絲毫沒有猶豫,哪怕是爬也要回到鹿澤庄去。
他用手摸着咬住了他腰部的狼,手指觸到眼睛。這一刻,他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手指上,朝狼眼摳去。中原的身體輕鬆了,狼都滾落到地上。
到處響着狼的狂嗥,它們瞅准空隙同時進攻。中原揮動鐵管亂打,有兩三次打中了狼的身體。但他的左肩麻木,不知道能不能把狼打死。
就這麼邊打邊退,總算分開了一條路。全身都麻木疼痛了,腿上、腰上、臀部、臂部……已經搞不清有幾處被狼撕開了皮肉。他突然想到了死。被狼叼住了腦袋的大伴毅的身影在他的腦海中閃過。這麼死太無價值了。怎麼會是這種下場呢?我到底是為什麼練了這麼多年的身體呢?怎麼連驅趕狼群的力量都沒有了呢?我的自信為什麼一點都不起作用了呢?
——老天哪,這到底是為什麼?
中原竭力掙扎着,踉踉蹌蹌地回到了鹿澤庄的院子。
中江真澄在窗前發現了中原和狼群。
火把在院子裏搖搖晃晃,周圍是黑壓壓的無數的狼。
火把垂到了下面,但它還在懶懶地朝空中卷着火舌。
“救命啊,你們誰快去救救他!”乾博子大聲叫着。
然而誰都沒有動身。
卷向空中的火舌清楚地映照着爬在中原背上的狼的影子,兩腿也被狼撕咬着。他全身的一半被狼覆蓋了。火舌無力地舔着那些狼。中原依然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朝這邊挪動。實在是驚人的生命力和頑強的意志。真澄不明白中原為什麼還能站得住?
“開槍,涸沼君!快開槍,救救他吧!”島崎顫抖着身子催促涸沼。
涸沼涼介沒有回答。他無聲地注視着。手槍子彈還有五發,出去的話可以打它五條狼,但殺死五頭有什麼意義呢?中原已救不了啦!
突然火把又舉了起來。
中江真澄看到中原把鐵管舉得高高地。有一條狼咬住了他的頸部。身上其他部位也掛着狼。火把在昏暗的夜空中隨風擺動,照亮了中原鮮血淋漓的身體。他的衣服被咬得遮不住身體了。那些狼的臉上也沾滿了鮮血。
中原順還沒有倒下去,狼群縱情地撕咬着他的皮肉。它們咬的時候都是左右晃動着腦袋,似乎能聽到撕咬時發出的聲音。
火把掉到地上了,火焰被積水猛地浸滅,周圍恢復了黑暗,眼前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也消失了。
2
中江真澄向房間走去。
她感到身體的虛脫,站立不住,甚至連嘔吐的氣力都沒有了。不過,到現在胃裏本來就沒有裝進食物。
她倒在被褥上,被絕望壓迫着,反而覺得一切都無須費心去考慮了。三個男人死了,風又刮起來了,無論怎麼考慮也找不到求生之路了。
她閉上眼靜靜地聽着風的呼呼聲。山風似鬼哭。她腦子裏產生了一片空白,甚至連父母和兄妹的容貌也搜尋不出來了;還有那離了婚的丈夫。她覺得自己冷靜得近乎超脫。她突然想到死神來臨的時候,自己還能如此冷靜嗎?她想着,當鹿澤庄倒塌,人們全都暴露在狂風暴雨中,自己也和別人一樣,在水中爬動,被狼群圍上來撕咬時,自己血淋淋的樣子。她想着,狼衝上來第一口會咬住自己身體的哪個部位呢?別想了!她在心裏狂呼着,知道再想下去自己會立刻發瘋的。
拉門打開了。中江真澄睜開了眼,是阿鐵站在那裏。他面目猙獰,怒氣沖沖地瞪着躺在被子上的真澄。
“老子要你知道厲害!”阿鐵的聲音低沉。
“是什麼事呀?”
“要讓你知道,你是老子的女人,就這……”
中江真澄支起了身子,驚駭地看着阿鐵那扭歪的臉孔。
“你這不要臉的東西!”阿鐵一耳光重重地打到真澄的臉上。她還沒有倒下的一瞬,阿鐵扭住她的胳膊按到地上,然後,又騰出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真澄痛苦地蹬腿掙扎着。
“是我的女人,明白了嗎?”阿鐵鬆開了她的脖子,又在她臉上用力打了幾下。真澄覺得一陣暈眩,一股咸腥的鮮血從嘴角涌了出來。
“脫光了身子,快,給我脫!”阿鐵蠻橫地命令着。
中江真澄脫光了衣服,一絲不掛地站到了阿鐵面前。她明白,阿鐵的精神早已崩潰了,他不過是通過折磨我這個孤立無援的弱女子,來發泄他內心的驚恐,色厲內荏罷了。不過,他如此折磨我,對他自己究竟有什麼益處呢?真澄在心裏為他感到悲哀。
“你記住,下次要再敢反抗老子,非殺了你不可!不光在這裏,下山以後,你要一直做我的女人!”阿鐵說。
阿鐵沉浸在性肆虐的瘋狂中。
井上薰被五郎揪着,也進了房間。五郎一看阿鐵在那裏,立即拉着阿薰到了隔壁。
進了房間,五郎不等阿薰站穩,伸手就在她臉上打了響亮的一個耳光。
“你這娼婦!”五郎氣不打一處出,恨得牙痒痒的,“你要給我認錯!快把身上的衣服脫光!”
阿薰被五郎猛力推倒在被子上。丈夫的神情真可怕,阿薰有些慌了。進房時本來是有思想準備的,現在看到五郎那變了形的臉色,不由感到說不出來的驚恐和嫌惡。中原一死,他竟變得一反常態,如此野蠻、凶暴,簡直令人不可忍受!於是她要逃出房間……
“你這混蛋!”五郎抓住她的頭髮,又把她摔到地上。他象發瘋似地濫施暴力,狠命地毒打着阿薰。她的臉上已不知挨了多少耳光,自知難逃毒手,終於放棄了抵抗。
“你、你怎麼能把身體讓給中原那個混蛋!”五郎把強烈的嫉妒凝聚在對從前的愛妻的折磨中。
阿薰痛苦地把臉扭到了一邊……
“過來,跟你說話!”松本重治一直把兩肘支在桌子上獃獃地看着空間,這會兒被阿鐵一叫,才恢復了意識。他其實趴在那裏什麼都沒考慮,只是靜靜地聽着門外一陣緊一陣的風聲。
“什麼事?”
“過來,到這邊來!”阿鐵抓住松本的胳臂來到了房間。一打開拉門,他驚呆了,看見真澄橫卧在被褥上;她那白嫩得近乎透明的肌膚,高高聳起的乳峰……在神經緊張之後,松本難以自拔,有些暈眩了。
“喂,知道吧,她是我的女人。”阿鐵有些地炫耀地指着真澄。
“這,又怎麼啦?”松本死死地盯着真澄那豐滿的腹臀部。
“借給你了!”
“……”
“是讓你抱女人,又不是讓你去下山做使者。這是無條件的,毫無條件的,快抱住她!你這傢伙早就在打她的主意吧!”
中江真澄默默地忍耐着。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緊緊閉着眼睛,阿鐵剛才已威脅過她,並明確告訴她,要把她借給松本。
“不,我不。”松本使勁吞了一口唾液。
“不要這麼說,去抱住她吧!求你了,去抱住她!”阿鐵用哀求似的調子說。
松本默默地看着阿鐵,心裏盤算着自己該怎麼辦。
松本覺得阿鐵已完全喪失了自我控制的能力,但,他瘋不瘋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不管怎樣,所有的人都會被狼吃掉。中江真澄的身體太富有魅力了,抱住這女人,也許會忘掉一切。松本就這麼看了良久。
“真的能讓我抱她嗎?”松本的聲音有些嘶啞,多少有些害怕遭到不測。”
“我說了沒關係嘛,快!快!”阿鐵慌忙站起來,把真澄讓給了松本。
阿平抓住了乾博子的手。
博子拒絕了阿平。但那傢伙的力氣很大,博子明白他要拉自己去幹什麼。她瞪着可憐的眼睛向涸沼看去。涸沼雖說注意到她那求救的眼神,卻沒有任何反應。
博子絕望了,低下頭跟着阿平向房間走去。幾個暴力團員中,這個阿平幾乎就沒開過口,給人的印象是有些痴獃,但也許他的殘忍比起阿梅、阿鐵來說有過之而不及。博子很少正眼看他,不,是不敢看他那副尊容。
原來,房間裏,正宗思正被阿梅壓在身下……看到眼前的情景,博子的心顫抖了。
“把衣服脫了!”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阿平的吼聲。
乾博子陷在了絕望之中。她求救無援,忽然,眼前捕捉到了父親的慈愛的面容。博子的母親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她找了博子的父親就是想貪圖虛榮,然而很快就對這正直憨厚的男人厭倦了。婚後不久,就在外面賣弄風騷。兩年後博子出生了,但這女人全然不顧年幼的女兒和只知在事業上追求的丈夫。一次,她與一位化妝品推銷員在家裏鬼混,被正好回家的丈夫撞上了。盛怒之下,博子的父親趕走了這惡女人。從此,博子在父親和奶奶的庇護下長大了。父親為了她竟不顧親友的忠勸,沒有繼娶後妻,在這樣社會裏,他的舉動不能不讓人欽佩。
博子從懂事起就喜歡父親。現在,她長成婷婷玉立的女大學生。但在父親面前總感到有股歉疚的心情。她總在想要如何報答父親,然而一切來的這麼突然。她不僅在一天內連續被姦汙,而且連生命都將難保,還不知父親接到她的凶報會如何痛苦,難過。想着想着,止不住的淚水從眼角涌流出來。
博子感到身體象是被撕裂開了一般疼痛,但她始終咬緊牙關,使自己不要出聲,對這些狼一樣的男人,她是那麼地憎惡……
3
“我看快了!”島崎安雄聽老伴君枝這麼悄悄地說,立即明白了指的是什麼,神情黯然地點了點頭。
崩潰已經開始了,首先是從人們的心裏開始的。淫亂在持續着。中江真澄、阿薰還有那四個剛剛成熟的女大學生,被他們帶進房間就沒有出來;連松本重治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大廳里有島崎夫婦和內藤節子,還有涸沼涼介獃獃地坐着。
波蒂停止了呻吟,蹲在門邊。
“喂!”阿鐵跑過來招呼涸沼,“你不來嗎?”
涸沼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阿鐵又慌慌忙忙地跑了回去。
島崎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凌晨三點。
月亮在雲層里鑽來鑽去,大團大團的雲在空中疾速地奔來奔去。
島崎已經推測到淫亂在這個臨時的集體裏是不可避免的。當人們忍受不了緊張的時候,精神上必然會尋求逃避,據說精神病症基本上就是這麼形成的。精神哀弱的人,為了抵制自我崩潰,往往由自我保存的本能驅使,依靠表面的狂暴來支撐;實際上,他們的精神已經遊離到別的領域或異常的境地。
某些鳥獸在死斗前的對峙中,做些與搏鬥毫無關係的動作。比如,用嘴在地面上啄啄,舔舔自己的身體,有時甚至在地上刨出一個小坑來。它們在支持不了異常的緊張時,往往做出這種類似打個岔子的動作。
現在鹿澤庄的這群男女,不也在幹着這種類似的行為嗎?他們並不是為了滿足性慾,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可能使人產生性慾。而隨着絕望情緒的產生,幾個心底懦弱的男人被勾起了性慾,他們赤裸裸地折磨着處在同樣狀況下的女性,以變態的性來彌補內心的絕望,或是舔合內心的傷口;這是逃避。
中原順的死使他們喪失了精神上最後的防線。阿鐵的舉動最有代表性。他將自己佔有的真澄讓給其他男人洩慾,來滿足自己精神的空虛。他忙忙碌碌,甚至有些得意洋洋,已經處在完全崩潰的邊緣了。
島崎給自己沖好了溫熱的咖啡,又給老伴、節子和涸沼涼介各遞了一杯。
到現在,島崎仍摸不透涸沼的心思。
這些集中到秘境般的鹿澤庄來的男人真是異常的客人,有檢察官,有刑警,有搶劫銀行的犯人,還有專為阻擊中原而來的暴力團員,保險公司調查員,甚至那位桀驁不馴的老獵人,難道真有什麼因緣嗎?這些男人被暴風雨吹到鹿澤庄,不正是他們招來了導致滅亡的日本狼嗎?
島崎想,死神早就附在這些男人身上了。就算他們不來鹿澤庄,而是到別的什麼山莊,或者是沒有日本狼的襲擊,他們聚在一起也會挑起一場死斗而走向滅亡。
他們一個個地走向死亡。
現在剩下的男人中只有涸沼了。當然,阿鐵他們,松本、五郎也在,但只有涸沼才是真正有意志、敢作敢為的男子漢,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只剩一個人了。
涸沼仍然不動聲色。
幾次派人下山,島崎都以為涸沼會主動站出來,但他沒有任何錶示。當中原順拖着被狼咬傷的身體返回鹿澤庄時,在眾目注視下,被狼群撕咬,島崎曾大聲叫喊讓他開槍。如果涸沼能衝出去開槍打死兩隻狼,然後趁狼驚慌混亂之際,也許能救下中原,但他仍然不動聲色。
——他是不是膽小呢?這是島崎安雄難以捉摸的。幾位姑娘被暴徒姦汙他保持了沉默,然而他開槍擊斃齋藤時,又是那麼乾淨利落,可以說膽略非同一般。
——他有什麼內心打算嗎?他是個有着冷峻風貌的男人,看着他那都市型、直線型的容貌,島崎始終揭不開這個謎。這個在危難時刻沒有加入那幫傢伙淫亂的人,究竟在考慮着什麼而保持了沉默呢?
島崎慢吞吞地喝完了咖啡。
“涸沼君!”過了許久,島崎終於耐不住,而招呼着他。
“什麼事?”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涸沼搖搖頭。
“你以為結局會怎樣呢?”
“大概會全部滅亡吧!”
“有什麼辦法嗎?”島崎試探着問。
“作為動物學家的您,都想不出辦法來……”涸沼微微笑了笑。
“是嗎?……”島崎盯着留在杯里的一點咖啡,“假如,你是這裏的領頭人,你會怎麼做呢?”
“如果是您,怎麼辦呢?”涸沼反問了一句。
“那我就跟大夥等着鹿澤庄倒塌了!反正是一死的話,我願意和大家死在一起,這樣也許會膽壯些。咳,反正是死,也談不上什麼膽壯不膽壯的。”
“我可不願意束手待斃。”
“呃?那你是說……”島崎剛抬起頭來,還還沒有說完,鹿澤庄發生了巨大的抖動,什麼地方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整個建築都傾斜了,同時聽到了一聲沉悶的響聲。
房間裏傳來驚叫聲。
涸沼站了起來,島崎也同時抬起了身子。
“是浴池那邊!”島崎打着手電筒走在頭裏,涸沼緊跟在他身邊。
幾個近乎赤身裸體的男人也從房裏跑了出來,他們手裏都提着木棒。
走廊一直通到大廳內側浴池、廁所和小倉庫。走到走廊中間,島崎停下了腳步。浴池全部倒塌了,走廊只剩了一半。走廊的外牆也崩落下來,窗玻璃全都破碎了。房間的牆壁也崩落得厲害。
島崎用手電筒仔細觀察着。房子的地基發生了塌方,紅色的土層殘酷地流露出來;西側的那幾間房,不就是由於地基被大雨沖毀而只剩下木架子嗎了?
這裏的屋頂也出現了龜裂,能聽到房瓦破裂的聲音,那是有的瓦滑落下來摔碎時發出的。
整個鹿澤庄發出了崩潰前的呻吟,剩下的牆壁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裂痕。這些裂痕隨着整個房子吱吱扭曲的聲音而不斷擴展。
“完了,房子要塌了!”不知是誰壓低聲音叫了一句,但聽起來就跟嚎叫一般。
走廊在慢慢地下沉。島崎將手電筒向外面照去,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對青色的目光。
“嗬,來了!他媽的,還真的來了!”阿鐵看清了狼的目光,大聲叫着。
一對一對青幽幽的狼眼驟然之間增多了,就象在暗夜中閃爍的螢火蟲。狼群無聲無息地聚攏過來。
“快,把門板什麼的搬來!”涸沼衝到島崎前面,護住了老人,“找不到門板,塌塌米什麼的也行!快搬來把這裏堵上!快!”
擠到前面的那條狼已經很近了,可以聽到它發出的低沉的怒嚎。它低着頭一步步地逼近,隨時準備高高躍起撲上來,雖然看不清楚,但涸沼感覺到了。
涸沼聽着其他人奔走的腳步聲,舉起手槍對準了前面的狼。
島崎緊挨着涸沼用手電筒照着狼。那些邪惡的狼眼射出冷森森的幽光。島崎明白,最後的時刻到來了。
涸沼瞄準狼的兩眼之間。那對眼又象豹一樣閃爍。他不知道一槍能不能打死它;要是白天的話,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但現在手電筒的光線反而使獵物不清晰。
如果打不死它,也許這是最後的時刻了——涸沼做好了思想準備。只要能打死最前面的那頭狼,雖說是瘋狂到極點的狼群,也會產生瞬間的動搖。那時就能控制局勢,抓緊時間擋好殘壁。但是,如果射偏了,狼群會立即衝進來;只要它們衝進來,一切都將打上休止符。
“它們,衝上了來——”島崎小聲嘀咕着。
涸沼知道狼群肉搏時群體進攻。他小心地瞄準着,等待時機。狼群還在慢慢地圍攏過來。領頭的那隻,不時發出沉重的,使人膽顫的低吼。
山風一陣緊似一陣地掠過鹿澤庄,什麼地方又響起鍍鋅鐵板掉下的噹啷聲。幾乎在聲音傳來的同時,那頭狼猛地衝下涸沼,高高地跳起撲上來了。
“砰”——清脆的槍響震動了鹿澤庄。
那頭狼“嗷”地嚎叫了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涸沼注意到了狼群的眼睛,在這一瞬間,突然停止了閃動,一切又靜止了。
趁這當兒,涸沼和島崎向後退去。
4
大家又集中到了破爛不堪的大廳。
剛才還在淫亂的那些男女,神色黯然地獃獃坐着,從精神逃避中,又回到了現實。
“我想,應該有個結論了。”涸沼涼介打破了眾人的沉默。
松本完全頹喪了,絕望和疲勞睏倦把他壓垮了,什麼都說不出來,臉色陰沉可怖,再也看不到以揭露瀆職出名的檢察官的風貌了。
涸沼繼續說下去,“鹿澤庄基本上完了,就算暫時還沒有全部倒塌,但只要來股較強的風就會被颳倒,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兩個小時。我提議:我們必須決定,是放棄鹿澤庄衝出去,還是留在這裏等房屋倒了以後再動,請各位發表意見,以多數來決定。當然,也可以完全不服從多數的意見。首先,我闡述我的意見。我想應該放棄鹿澤庄衝出去,其理由就是不能坐以待斃。我們應該抱成一團衝出去,邊跟狼斗,邊衝下山。如果能在中途找到一個岩洞就可以藏進去。不用多久,比以前更猛的暴風雨就要來了!我們待在這裏,暴風雨就能使我們置於死地,趁現在風雨不大,應該趕快下山。我說完了,請島崎先生髮表意見。”
鹿澤庄還在咯吱作響,這聲音,就象往每人的心裏插進了一根根鋼針。雖說走廊那頭用東西釘死了,但是,也只是暫時阻住了狼的進攻。
“我表示反對。”島崎依着老伴的肩頭說明了自己的意見,“衝到外面去只能是重蹈武田、大伴他們的舊轍,用不了幾分鐘,我們就會全部死掉。既然結果一樣,我想就死在這裏。”
“我也反對,走出鹿澤庄的提議,簡直有些神經不對了。”松本沉重地表示了自己的態度。中原順被撕咬的情景,還有大伴那血淋淋的頭,使他沒有走出鹿澤庄的勇氣。
“我也不贊成。”井上五郎以痙攣似的聲音表示了反對,“就算鹿澤庄塌了,也許在塌了後會有什麼辦法。”
涸沼默默地點了點頭。井上五郎可能忘了狼的存在和暴風雨,其實,你躲進殘骸中,狼會循着氣息挖開牆來咬死你,暴風雨也會奪去體溫將你凍死。
“我也反對!啊,阿梅,你呢?”阿鐵問阿梅。他同意阿鐵的。
“阿平,你怎麼樣?”
“我?”阿平故意做出考慮的樣子,然後說,“我贊成出去的意見,盡量地鬧他一場!”
“喂,你沒看見中原是怎麼被吃掉的嗎?”
“看到啦,可待在這鬼地方又有什麼用呢?”阿平總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嘴唇裂開着,而且眼神陰沉,整個來看,給人低能的感覺。
“你,混蛋!”阿鐵好象生氣了。
“混蛋就混蛋,隨你怎麼說吧。”阿平吶吶地回答。
“請你們女的也發表自己的意見。”涸沼看着中江真澄。
“我……”
“你?你他媽給我留在這裏!你給我住口!”阿鐵制止了中江真澄。
“是!”真澄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
“我也留下來,”井上薰說。乾博子和另外三名女大學生,還有內藤節子和島崎君枝都表示願意留下來。
“行了,就這麼決定了,請你也服從多數意見。”松本重治又活躍了些。
“不!我決定衝出去!”涸沼輕聲說明了自己的意見。
“衝出去?——可是,你!”松本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了。涸沼早就說明可以不服從多數人的決議。這是有些我行我素,但涸沼涼介對於困在鹿澤庄的這十幾個人來說,是唯一的戰鬥力;讓涸沼一走,再帶上阿平的話……松本陷入了窘態。
“很難說能不能下山,如果成功的話,我會聯繫救援隊。”涸沼站了起來。
“我也要去的。”阿平跟着起來了。
涸沼朝廚房走去,打算用中原留下的那些燈油做幾支火把;黑暗中是不好對付狼的。
涸沼和阿平到廚房去了以後,其他人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哪裏有什麼東西折斷的聲音傳來,大廳的屋樑也是一陣晃動。
沉默還在持續着。
中江真澄坐在阿鐵一邊。阿鐵的一隻手伸在桌子上,在微微地發抖。真澄看着他那抖動的手指,一種不可忍受的情緒緊緊地纏住她。
阿鐵的膽小使真澄感到嫌惡。也許不是膽小,但是,他受不了恐怖和緊張的持續卻是事實。他逃避了,非常醜惡的逃避。
本來,真澄的心底還殘存着一縷微妙的希望,那就是阿鐵也許會在最緊要的時刻站出來。她期待着阿鐵能與狼搏鬥一番而死去,這樣她就會原諒他的殘暴。
然而阿鐵始終畏縮不前,甚至打算等到鹿澤庄徹底倒塌。
現在,真澄完全看清了他的嘴臉。她對自己被那些男人玷污的身體感到嫌惡,對自己的行為也感到了羞愧。
“我也要從這裏出去!”中江真澄看着島崎,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她再也不能待在這裏。她並沒有僥倖逃生的心裏,只是想到涸沼涼介從這裏一走,剩下的男人除島崎外,個個心地卑劣,不能跟這樣的人死在一起。
“畜牲!誰讓你出去了?”阿鐵用力敲着桌子。
“你阻攔也沒用,我決不願和你死在一起!”真澄說著站起了身子。
阿鐵的臉又扭曲了,但這次他沒有對真澄使用暴力。
中江真澄也到廚房去了。
沉默又籠罩着大廳。
桌上的一隻玻璃杯滑落到地上,“叭”地一聲摔破了。杯子正好落在乾博子的腳下,清脆的破裂聲使她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博子走到正宗思的身邊對她說:“我也要出去,就把波蒂託付給你了。到了最後的時候,它自己會跑的。好吧,就拜託你了。”
乾博子的身影也消失在廚房的方向。島崎安雄無言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已經有四個人要走了,島崎感到自己心裏有些動搖。不是由於他們走後的寂寞和不安,他已經打算和鹿澤庄共命運了。這時動搖是由於兩位女性的離去。誰都知道,一出去就會被狼群撕成碎片。她們在明白會是什麼結果的情況下,仍敢於走向死亡的彼岸,對她們的決心,島崎感到不知所措;也許,自己提議留在鹿澤庄是個錯誤。
風颳得更猛了。
“我也去吧。”內藤節子也抬起了身子。
“是嗎?你也要去呵。”島崎抬頭看她從一邊走了過去。
“傻瓜,都是傻瓜!”松本重治怒氣沖沖地叫着,“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都被狼吃了就好了。”井上五郎附和着。
“是呵,被狼吃了才好呢!他們五個人去喂狼,狼就會吃飽肚子,那時候我們說不定就能下山了噢。”阿鐵小聲詛咒着。
沉默又恢復了,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剛才幾位女性的神情是自若的,甚至是剛強的,但是她們聲明出去時那短促的語言卻清楚地勾畫出了各自的心中的悲哀。她們的宣告,無疑給其餘的人帶來了壓力。
松本、阿鐵那一伙人都鐵青着臉,垂頭而坐。鹿澤庄不時發出可怕的“嘰嘎”聲。狂風一陣陣地從一半成了房架的鹿澤庄掠過,發出呼嘯聲,這些聲音猶如地獄死神的召喚。死神等候在屋內屋外。不管怎麼選擇都難逃一死。差別是在出去的人先死一步。對於無視死亡的世界,毅然走出門外去擁抱死神的三位女性,使留下來的人心情更複雜。
“先生……”島崎聽到老伴在招呼自己。
他默默地扭頭看了看妻子。
“我們也……”君枝只說出了一半,然後默默地抓住了丈夫的手。
島崎看着妻子,他明白了妻子想說的是什麼。她的雙眸里流露出了超越語言的意志。
“可是……”
“不!”君枝平靜地搖了搖頭。
“是嗎?”島崎收回了視線。
妻子提出了離開鹿澤庄的要求,心裏自然明白走出去意味着什麼。君枝已是年老體衰,幾乎沒有絲毫的體力,別說是狼,就是狐狸也鬥不過的,然而妻子在這種情況下,竟提出了出去的要求,這無啻於提出死的請求。
島崎從老伴的神色中,終於弄清了她的打算。她是要和大家一起出去,當狼群衝上來時,就主動將自己的身體送給那群野獸;這樣就能從狼群中吸引出幾頭戰鬥力。她那堅毅的神色,完全說明了內心的打算。
島崎不禁凄然地抱住了老伴的肩頭。
他覺得也許真該這麼做,反正是一死,不如把生存的機會讓給年輕人。和老伴一起出去,自己也是同樣的命運。島崎也完全沒有與狼搏鬥的氣力和機敏,就算是有氣力和敏捷,他也不能扔下老伴自己逃命。他會和妻子同時倒下,這興許是件好事呢?
他在妻子肩上撫摸的手觸到的儘是骨頭。妻子身上已經沒有肌肉了,全被病魔吞噬了。
妻子患的是癌症,還有三個月時間——這就是妻子的壽命。島崎沒敢告訴她實際病情。雖然沒告訴,但妻子已經覺察出來了,肉體日漸衰減,間隔式的劇烈胃疼也越來越緊了,皮膚全然失去光澤,逐漸變黑;對於自己身體的變化,妻子怎能不知呢?
兩個月前,島崎邀妻子外出周遊溫泉,打算花掉教授職務的退職金。這筆錢用到妻子生命的盡頭還是綽綽有餘的。妻子對他的旅遊計劃感激不盡,哭了。
這是一次死亡旅行。
即使有好運降臨鹿澤庄,將他們從死神手裏解脫出來,妻子的性命也不會長久。島崎從內心對與妻子的生離死別憂傷。他們夫妻沒有孩子,儘管幾次商量過要領養一個,但最終還是沒有,夫妻形影相隨感情甚篤。然而無情的癌症將要奪去妻子的生命。他曾多次為妻子去世后自己怎麼活下去感到悲傷。妻子的死,將使他失去生活的目標,甚至比妻子更擔心她的壽命。
走出鹿澤庄和妻子一同死去,一切煩腦都會消失。他也曾想過會不會突然機運改變,但現在他倒覺得如果我們夫妻的死對某人的生存起到作用的話,我們應該死得高興。人終有死,不值得畏懼,每個人的生命結束並沒有一定的限制。一想到這些,島崎竟覺得妻子的要求打破了他迷惘的思緒,是那麼高潔。
——還有,我將死在日本狼的手中。島崎在心裏小聲對自己說。
從事哺乳動物研究的島崎,對日本狼有着莫大的興趣,越研究越發現日本狼難以理解。曾有過繁榮家族的日本狼到了明治忽然絕跡了,而連一張皮,一副骨架都沒有留下來,只是偶爾發現過頭骨。在所有動物中,大概只有日本狼是這樣吧。
日本狼曾是全國各地信仰的對象,從它們身上產生了許多傳說,被祭為除魔的尊神,成為各地神社的本尊,現在還有不少人相信日本狼的存在。可以說,日本狼在民間有着濃郁的浪漫色彩,是帶有芳香的唯一動物。現在,這種日本狼群突然揭開了中古傳說的迷霧來到了他的身邊。
“應該說這是我的夙願。”島崎這麼想。
島崎站了起來,扶着老伴的肩頭,打算離開大廳。
“喂,你們去哪兒?”松本沉重地站到他們前面,張開雙手攔住了去路。他那發黑的嘴唇在抖動着。
“松本——”島崎格外平靜地說,“讓我們先走一步吧。我祈禱你們好運!”
“別去呵,求你們別去。你們都這麼急着去死,到底是怎麼想的?”松本抬起充滿憎惡的、充血的眼睛,驚慌失措地掃視了一下留下來的人。
島崎輕輕地推開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