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取道南亞
印度和巴基斯坦國境線極度緊張,只能乘坐火車過境,如果步行通過,會當場被射殺。
一九四七年,印度、巴基斯坦脫離了英國殖民統治,宣告獨立。當時兩國邊境未定。
就在兩國發表獨立宣言的翌日,駐印度的英國總領事蒙巴頓勛爵和一名英國律師私下商定后,擅自劃分了兩國國境,從而導致了一場嚴重的動亂。
印度境內的穆斯林紛紛湧向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境內的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成群退回印度。沙漠中開始了一場民族大遷移,隨即演變成了一場空前殘酷的種族大屠殺。
逃向巴基斯坦的穆斯林們遭到了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的一次次襲擊、強姦、洗劫、虐殺接踵而來,無休無止。同時可怕的報復也出現了,抵達印度的列車上印度人的屍骸堆積如山。半年浩劫奪去了二百萬人的生命。時至今日,邊境線上仍然遺留着那段歷史的隱患。
11月4日,拜鄉樺介一行從印度阿姆利則乘火車前往巴基斯坦拉合爾。開伯爾山口位於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國境山脈。從阿富汗前往路途近得多,他們取道巴基斯坦自有其理由。
巴基斯坦境內有秘密製造武器的集團。有的城市本身就是一座武器秘密工廠。主要生產機槍、自動步槍等。此外美、蘇、中、英、法等幾乎各個國家的輕武器都能從這裏搞到手,甚至包括舊日本陸軍的槍械。而且,武器私營業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襲擊盤踞在開伯爾山口的哈桑·馬哈巴什,必須使用武器。迎候默坎和紅的馬哈巴什想必已經獲悉拜鄉一行追蹤將至的消息,而處於戒備勢態。因為他們殺死了馬哈巴什在阿拉克別墅的管家喀卜里。
拜鄉沒有埋怨殺死喀卜里的約翰·洛克菲爾德。如果留着喀卜里,他會把自己所供認的內容告訴馬哈巴什的。現在馬哈巴什雖然知道喀卜里吐露了不少秘密,但是畢竟還不知道喀卜里招到了什麼程度,這樣要好些。
“現在的敵人變成馬哈巴什了。”堂本永遠懷抱着威士忌。
“默坎嘛,”洛克菲爾德接過話題,“已是光桿司令了,象只被掰掉腳爪的螃蟹。可是現在的敵人還是他,這一點沒有改變。”
“洛克君,抓住這傢伙后,不要一下子殺掉,要一點一點地弄死他。”
洛克菲爾德搖頭:“不行!幸好巴基斯坦有我在中央情報局的熟人,怎麼也得把這個傢伙送到開往美國的船上去。”
“當作貨物運走嗎?”
“是的。”
“我算是服啦!”
“服什麼,教授?”
“你那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非法調查勁頭啊,實在過人。還有那種不動聲色、冷酷無情處死喀卜里管家的手法,也讓我大飽眼福了。——我說夏爾,那個女人也不賴吧?連我也忍不住想和她親熱親熱呢。”
“我和你的出身門第、教養程度完全不一樣,豈能幹那種事!”夏爾給第二瓶葡萄酒塞上瓶蓋。
“隨你怎麼挖苦我!從來沒見過象你這麼毫無用處、只會躲在別人身後的傢伙!”
“又斗開了!”洛克菲爾德嘟噥着看着車窗外面,“不過,是有點兒奇怪。”
“你是說記憶回溯嗎?”
“是的,真是不可想像。”
“是否真的……”拜鄉懷疑記憶回溯的真實性。但是,被殺掉的喀卜里說的也許是實話,臨時不可能編造出那樣的說法來。也就是說,馬哈巴什的祖傳家書中一定有關於記憶回溯的記錄。
馬哈巴什企圖搜尋那個可湧出瘴氣而引起記憶回溯的洞窟,而阿布德則在搜尋從阿拉克之丘東逃的正統後繼人。一旦馬哈巴什找到了那個洞窟、阿布德搜到了後繼人,虛幻的彩綉紋錦將重新變為現實。
從事波斯地毯商務的馬哈巴什肯定也對彩綉紋錦夢寐以求。這塊在伍德·休斯收藏室里沉睡多年、價值二百萬美元的20厘米×30厘米的壁掛,關鍵就在於染色技術。
姑且不論彩綉紋錦,在古代染色技術中還有不少至今尚未完全解開的工藝之謎。例如克里歐芭朵拉酷愛的帝王紫,還有楊貴妃黃和小別町紅的染色。
如今已知黃可取自番紅花的雌蕊,紅可取自紅花,唯有紫依然無法復原。只是最近才從墨西哥捕獲到一種罕見的骨螺體腺中得到了這種紫。
傳說地中海沿岸曾經大量棲息過這種小型骨螺。如今,僅在墨西哥東路易海岸的礁岩上還少量棲息着這種貝類。阿茲特克人用它染制本民族傳統的服裝。
骨螺小巧玲瓏,輕按它的口蓋,會分泌出一種體液。紗線沾上這種分泌物后,在陽光下先是由乳白色變為黃色,接着變蘭、變綠,最後變成鮮紫色,經海水處理后,這種色澤永久不褪。
克里歐芭朵拉紫要經過一番複雜的工藝處理方能獲得。若要取得宛如日本火紅秋葉的染色效果,那種技術難度更是非人所能想像。
所以,馬哈巴什理所當然要狂熱地專註於古文獻中的記載。即使不能使彩綉紋錦成為現實,也要設法弄清那種使人記憶回溯的氣體成份,從而引導一場席捲世界的新發現熱潮。
拜鄉認為,分秒之間,記憶就能回溯到幼兒時期,回到母胎、回到生父那裏,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把這種現象理解為從地底滲出的氣體所引起的幻覺。在冬季登山遇險等情況下,登山隊員們往往會共同體驗到某種完全一樣的幼覺。這種精神醫學界已是常識性的話題。
施以強烈的催眠術,朦朧中的幻覺就可能被引導到同一個方向上。
然而,如果是事實怎麼辦?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另一方面,也可以從默坎等人對此事的執着孤行上,看出他們早已瘋狂失態了。
默坎打算讓紅站在紫氣中,萬一紅的記憶果真能夠迅速回溯的話,她將回到《無月夜抄》裏所說的世界中去,回到曾經在白骨溫泉棲身的祖先那兒,回到母女同時託身於一個青年鄰居的時代,而且在記憶里也會留下一首筱田林古歌,然後化狐離去。再向前回溯,這會在逃離了阿拉克之丘之後,與趕來救她們於危難之中的頻毗沙羅國王相會……
拜鄉感到頭暈目眩。
兩天後,紅就要在克格勃的護送下,從裏海登陸了。大概首先要試站在阿拉克之丘上吧。接着,將在護衛的簇擁下來到開伯爾山口,為的是追溯三千年的歲月。
一旦拜鄉再遭失敗,紅將踏上通往昔日的旅程。旅行歸來后,她將把一生交給默坎,為他生兒育女。——也許她已經有孕在身了。
在拜鄉的腦海中,那片鮮紅的葉脈在漂蕩沉浮。……
從巴基斯坦的傑盧姆越過沙漠,再南下五十公里,就到了德臘。一百多年前,此地就開始了秘密製造武器的歷史。現在,最擅長此道的是阿富汗的山地民族帕坦人。
武器的買賣,在著名的黑市場帕臘進行。這座被石磚城牆圍得水泄不通的小城,除了武器,還有其他各種非法物品的交易,唯有麻醉劑和酒製品例外。
警察從來不進入德臘和帕臘,只在城門口設崗盤查。崗哨如同虛設,警察對武器的進出熟視無睹。
越過國境來購買武器的帕坦人,因為和這裏的居民同屬一個民族,所以可以在國境線上自由往來。
拜鄉一行進入了帕臘。他們購買了四挺輕機槍、四支手槍、十五顆手榴彈,還有洋弩、達納炸藥和一些子彈等等。
他們在拉合爾時,曾繹買下了一輛四輪驅動的舊汽車,現在派上了用場。當他們滿載着武器的汽車開出城時,站崗的警察並不干涉,僅僅表現出一副想問他們到底要去什麼地方的好奇神色。洛克菲爾德手拍方向盤,大聲謊稱自己是抵抗蘇聯佔領軍的阿富汗游擊隊的同夥。英語說得蹩腳的警官,咧嘴笑了笑就揮手放行了。汽車奔向開伯爾山口。沿途陸續遇見了一些帕坦人,他們不是拿着手槍、就是提着步槍。其中還有扛機槍的。
“真奇怪,他們怎麼不相互開戰?”
堂本看到夏爾一臉傻相,找到了回擊的機會:“夏爾,他們和你不一樣,出身門第、受教育程度比你還要高哪!哪兒象你們國家,只顧做軍火生意!”
的確,帕坦人生就一副酷似古希臘人的端莊容貌,只是鼻子不象夏爾那樣過高過大。據說他們是亞歷山大皇帝的軍隊東征時,和雅利安人留下的混血兒。
抵達白沙瓦市后,他們雇了一位青年翻譯,名叫亞那姆·達塔利。因為再往前走,開伯爾山口兩側的巴基斯坦人和阿富汗人,全都只會說與波斯語相近的普什圖語,四人誰也聽不懂。
白沙瓦是個擁有五十萬人口的城市,居民們多半手提或肩挎着被西方戲稱為烏克蘭三角琴的蘇制輕機槍。
在亞那姆·達塔利的嚮導下,汽車駛向位於國境線上的開伯爾山口。據說,這個山口,最初是在公元前四世紀被亞歷山大皇帝打通的。山坡上留下了三條道路,最頂端的那條,只能供駝隊往返;中間那條,傳說就是當年亞歷山大皇帝通過的古驛道;最下方的那條,是現代化的高速公路。
達塔利說,這裏從來不下雨。
滿山礫石層結構,山腳堆滿了赤褐色的塵土,山谷底部留有舊河道的遺迹,然而沒有一滴水。
迎面走來的當地居民個個頭裹白布,斜披毛毯。雖然剛到十一月,但寒氣早已咄咄逼人。
“這裏有個叫土耳汗的小村子,只有五、六十戶人家。國境線正好從村子中央穿過,就是那個英國總領事信手劃定的。村裏有邊防站,不會管我們帕坦人,但見到你們是會訊問的。”亞那姆作了說明。
亞那姆說自己先去查看一下設在土耳汗的H·A公司,才不會引起懷疑。大家最好還是留在開伯爾山口。
“可是,那些過路的是什麼人?”洛克菲爾德問。在前往山口途中,他們幾次見到去向阿富汗的武裝團伙。
“阿富汗難民。大約有二百萬,從阿富汗流落到了巴基斯坦。他們靠美國的救援物資維持生活。游擊隊經常過來休整,他們的家眷也在這裏;他們補充了營養之後,再回到戰線上去。”
“可以自由出入國境嗎?”
“可以。”
“真是個麻煩的國家,夏爾嘆道,“連小孩也拿着槍,大人乾脆扛機槍。國境線不起作用,武器私造沒人管,公開的黑市交易……堂本,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我怎麼能理解如此複雜的問題?”堂本不高興地說。
找不到酒,哪兒也不賣,為此堂本特彆氣惱,格外討厭伊斯蘭教。
到達山口后,拜鄉問亞那姆:“土耳汗有熟人嗎?”
“有,不過是個窮光蛋。但是讓他打聽那個H·A公司在什麼地方,幹些什麼,不會有問題。因為土耳汗全村不過五、六十戶人家。”
“這麼小的村子也有貧富之差嗎?”
“差別大極了。有錢的開着本茨牌轎車到處跑!”
“本茨?”洛克菲爾德大聲問道,“怎麼這裏也有本茨汽車?到底靠什麼掙的,怎麼這樣有錢?”
“靠販賣橄欖和椰棗。”
“那麼,有資格坐本茨的女人也還遮住臉嗎?”
“什麼也不讓人看見,除了自己的丈夫。”
“所以,我討厭伊斯蘭教!”堂本插話說。“古代中國的女人,除了自己父親,可以許配給任何一個男人,比這些人大方多啦!真想教一教這些安拉的徒兒。聽說對他們用美酒租美女最管用。”
夏爾說:“我贊成。”
“用不着你來說東道西!耶穌不就是個騙子嗎?”
“釋迦牟尼難道不一樣嗎?”
“這回算你說對了!”堂本睨視着夏爾。
“我改變了看法,”洛克菲爾德笑道,“所謂教授,原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真是這樣!”
堂本和夏爾就象一對孿生兄弟。拜鄉看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笑容忽然消逝,因為拜鄉考慮到在伊朗境內同伊朗人的衛隊作戰於己不利,所以才來到開伯爾山口設伏。可現在,這個方案還正確嗎?這裏原來竟是憑日本人的感覺絕對想像不到的武器的泛濫之地,馬哈巴什將會以什麼樣的態勢來對付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