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斯

諾斯

諾斯

八月的早晨,天氣炎熱沉悶,紐約市有如一個烤爐,空氣凝滯,令人窒息,無數的汽車在第五大街上爬行,空氣中浮動着刺鼻的汽油、柴油味。

10點41分。

路旁停着三輛斯卡德爾學校的校車,諾斯把一輛深藍色的飛羚牌警車停在校車的後面,琢磨着布魯德的報告。他把博物館的平面圖放在車蓋上,平面圖已經很破舊了,他在上面標出劫持者的位置,然後折起了圖。

“緊急救助隊什麼時候到?”諾斯問道。

緊急救助隊是紐約警察局的一支精良隊伍,擅長與劫匪談判,是特種武器和戰術部隊。諾斯是第四警區的警探,不屬於這一片兒,不負責劫持人質的案件,諾斯想他們一定是人手不夠了。

巡邏警察丹布魯德身軀肥胖,炎熱幾乎使他眩暈,但聽到大都會博物館台階上的嘈雜聲后,他馬上精神了,聽起來,情況變得越來越混亂。警察們正在忙着疏散遊客。遊客們慌作一團,擠成一堆,一會兒擠向賣熱狗的,一會兒又擠向賣畫的。雖然他能夠聽到有很多警車正從86大街朝這兒來,離這兒也只有一個街區遠,當諾斯到達的時候,現場也只有兩輛警車。

“看你的了,”布魯德說。

“你是到場的第一位警官?有沒有叫緊急救助隊?”諾斯大聲問道,打開後備箱。

“中心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諾斯翻出重重的防彈衣,穿上,繫緊,襯衫已經被汗打透了。

“天哪,”布魯德不由得心一沉,“你就是緊急救助隊啊。”

“為什麼?”

“因為那傢伙點名要你去。”

諾斯用力關上後備箱,感到額頭冒出了冷汗,有絲絲的涼意,他感到自己生活的城市很骯髒齷齪,不禁搖了搖頭。

“點名要我去?”

“詹姆斯諾斯警探。他就這麼一直叫着。你得罪了什麼人吧?”

諾斯很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是警察,”他說,“聽着,給中央公園警察局打電話,叫他們抬抬他們的屁股,多派些人來封鎖這一區域,”他命令道。“裏邊你鎖上了嗎?”

布魯德手指着還在往外擠的人群,“你開玩笑呢吧?裏面有三千人,那傢伙還劫持了一個孩子。他們說得半個小時才能疏散完畢。”

諾斯看到救護員救出兩個人,把他們送進了直升飛機,好避開城區的交通堵塞。一個人用布捂着臉,布已經被血浸透了,另一個人用T恤衫纏着手。那個孩子的情況並不十分清楚。

“相信我吧,我也希望是別人。”諾斯伸手檢查了一下他的槍。

“中心下了命令:博物館內禁止開槍。”

諾斯愕然,“什麼?”

“有人給市長辦公室打了電話,說博物館辦了這個三千年的展覽,已經籌集了好大一筆募捐。接下來的話你能猜到的,裏邊任何一件展品都比進去的人值錢。

諾斯沒有做聲,他檢查了一下手槍,把手槍重新入套。他用的是21.45式格洛克槍,八環連發,用的是空心彈。警察都知道,實心彈射入目標后直線穿出;空心彈射入后,鉛心鼓出,發生擴張或破裂炸開,能傷及周圍的人,殺傷力驚人,無堅不摧。諾斯上好了槍。

“我沒見你干過。”諾斯並沒有在意,“還有別的事嗎?”

“有,”布魯德看着這座雄偉恢宏的石建築,“我們找到了那個孩子的母親。”

“馬修漢尼斯,”她說了一遍又一遍。“馬修漢尼斯。”但是它也不過就是諾斯腦子裏一堆名字中的一個。阿莫斯阿瑞里莫,路易斯羅薩里奧……路易斯,那個入室搶劫犯,他已經出來了嗎?米高弗朗西斯杜弗還在裏面,他殺了兩個人。他不可能出來。德妮?她長得好像德尼克拉馬提內的妻子。德尼犯了盜竊罪,是他將她逮捕歸案的……

“你在聽嗎?”她絕望地喊着,“你在聽我說話嗎?”

“是的,漢尼斯太太。”諾斯謊稱道。

“他有哮喘病,”她啜泣着說,雙手抖個不停,淚流滿面,臉上的妝也花了。她緊緊抓着雖然很舊但很乾凈的衣服,一看就知道這個女人很節省。

跟着她的還有一個小姑娘,穿着一條土黃色的棉布裙,卻不見父親的蹤影。

“漢尼斯太太,”諾斯柔聲問,“他是一個好孩子嗎?”但她並沒在聽,她顯得躁動不安。“漢尼斯太太,您的兒子,他叫什麼?”

“我跟你說了,馬修,他叫馬修。”

“他多大了?”

“11歲。”她的眼神四處游移。

諾斯不得不碰碰她的胳膊好把她的注意力引過來,“漢尼斯太太,聽我說好嗎?看……看着我。”她看着他,諾斯感到有了信心,“我們會把你的兒子救出來的,但是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好嗎?”

她點頭表示明白。

“你說他有哮喘病,他在吃藥嗎?”

“他有一個吸入器,一個塑料吸入器。”

“什麼時候發作?會因恐懼發作嗎?”

“醫用吸入器。”

“他隨身帶着嗎?”

問題很簡單,可是這位失魂落魄的母親卻答不上來。她渾身戰慄,語無倫次,淺黃色的頭髮向後梳起,扎着一根髮帶。她不比諾斯大幾歲,最多只有三十五六歲,鼻子兩側泛紅,使她看上去與現實的年齡不相符。

“他把它放進媽媽的錢包里了…”她的女兒回答,“他討厭隨身帶着它,這使他看上去很傻。”

諾斯看了一眼這位母親,說:“你帶着嗎?”

她在鼓鼓的錢包里翻來翻去,翻出一個藍色的小玻璃瓶,遞給諾斯,瓶上貼着商標:Albuterol(硫酸沙丁胺醇,一種治療哮喘的特效藥)。

諾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小瓶,但這是個空瓶,已經過了使用期。諾斯笑了笑,心裏有了底。小馬修根本沒得什麼哮喘,他在跟他媽媽玩,至於原因嘛,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一定把這個交給他。”

天空佈滿積雨雲,空氣悶熱,要下雨了,但是諾斯卻還在不停地流汗。

炎熱能使得一個人惱怒、衝動、失去理智,甚至會影響一個人的思考能力。

諾斯逆着人流進了博物館,驚慌失措的遊客還在湧向出口。諾斯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開大空調,希望那傢伙能恢復理智;二是關閉空調,藉助熱氣。熱氣會使他行動緩慢,易於抓獲,卻潛伏着不可預知的危險。

“他在做什麼?”諾斯靠近一名警察,蹲在一個售票亭後面。

“在磨劍。”

“天哪!”諾斯探出頭想仔細看看,但是沒什麼好看的。他聽到一種聲音,好像是在用一塊石頭慢慢地磨劍。

“他在哪兒?”

那位警察指向旁邊的一個展廳,“他不停地出入那裏。另一旁有個出口。”

諾斯查看了一下平面圖。他感到非常沮喪——警察人數不夠,館內仍然有很多遊客。他沮喪地捲起圖,“人太多了。”

在貝爾弗廳的另一端,一群困惑不解的遊客從咖啡廳和美國展廳出來,一個警察正在疏導他們走下樓梯,從81街的出口出去。這兒沒有設門,也沒有護欄,遊客可以自由進出,博物館深以此為傲。

那傢伙要是改變了主意,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情勢就會大為不同。

他還在磨劍,一陣刺鼻的味道從偏廳飄來。“他就一直在磨劍?”

“磨了十分鐘了。博物館的人說那是一柄特洛伊的劍,是真品。”

諾斯認真地想了想,“在北方?”

“古希臘。”

噢!“很值錢吧?”

布魯德過來蹲在他旁邊,“現在不值錢了。”

諾斯心裏盤算了一下出口,“他把那孩子怎麼樣了?”

“我覺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但是諾斯很清楚“相信我,他知道。”

布魯德等得不耐煩了,他緊握着對講機,指尖都白了。“緊急救護隊在幹什麼?我再叫一遍?”

諾斯想了想。如果是其他情況,肯定要首先找緊急救護隊。這座城市,一年要發生一百起劫持人質案。紐約警察局的緊急救護隊,在90%的情況下都能成功地說服亡命徒、自殺者和瘋子放棄他們的瘋狂舉動。他們裝備上閃亮的“TalktoMe”的標誌可不是徒有虛名的。

“呼叫緊急救護隊,”諾斯命令道。但他話音剛落,情況就有了變化。另一端的人群越過一位警察,湧進了展廳,就在諾斯最不希望他們在的地方,就要穿過人質被劫持的展廳。

未及多想,他厲聲喝道:“回去!”,朝人群沖了過去,大喊着“回去!”。眨眼之間,他就到了大廳的中央。遊客們都被嚇呆了,顯得不知所措。諾斯不顧一切地揮手讓他們回去。

售票廳旁,布魯德和他的同事不得已把人群導向樓梯,讓他們儘快離開現場。

“離開!”諾斯請求着他們。

就在此時,一個女孩看到那傢伙站了起來,就在幾米外的“特別展覽”展廳內,她大聲叫喊起來。

這傢伙身高約五尺十英寸,重約一百四十磅,淺色短髮,背對着人群,雙臂濺滿了暗紅色的血。

看起來他比諾斯小好幾歲,大概二十五六歲。諾斯盤算着,這傢伙看上去像是位運動員,動作一定很快,很敏捷。

他本能地握緊了腰間的手槍,盤算出下一步怎麼辦。他已經落入危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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