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十三章

第十~十三章

第十章

一共有4名便衣參與了這次抓捕行動,但只有其中的兩人將霍爾曼押解到帕克中心,紅頭髮的警官叫武科維奇,另外一名拉丁裔警官叫福恩特斯。霍爾曼被洛杉磯警察局指派在5個蹲守點之一的特警逮捕了,在霍爾曼一生被逮捕的每一個案子中,除了最後一個(當時拘捕他的是一個名為嘉芙蓮·波拉德的FBI探員)以外,他曾先後被洛杉磯警察局的19個分局逮捕過。他亦曾被關押在縣男子監獄兩次,聯邦男子拘留中心3次,但他還從未被送到過帕克中心。當霍爾曼被帶到帕克中心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又陷入麻煩堆里了。

帕克中心是洛杉磯警察局的總部所在地:那是一幢高高的、白色的玻璃建築,裏面設有國內刑事案件調查組、各種民事案件管理局、重大搶劫殺人案調查組,後者旗下又分別設有殺人案、搶劫案和強姦案特別調查組。總部下面的19個分局都有負責殺人、搶劫和性犯罪案件的偵探,但那些探員只在各自負責的區域內工作,而在總部的搶劫殺人案調查組工作的警員則負責全城範圍的案子。

武科維奇和福恩特斯把霍爾曼帶進三路的審訊室,足足審了他1個多小時,此後另一隊警員接下去繼續審。霍爾曼對警局的這套程序再熟悉不過。警察們總是反覆地問着同樣的問題,從中看你的回答是否發生改變。如果你的回答前後不一,就說明你在撒謊,所以霍爾曼把這件事的前前後後全都交待清楚,不過省略了涉及利奇的那一段。當那個紅頭髮警察武科維奇問道,他是如何得知瑪麗亞·蘇亞雷斯的下落時,霍爾曼告訴他們自己是從一個酒吧聽到的,有幾個青蛙城的小混混正在酒吧里吹牛,一個傢伙說瑪麗亞初中時就與他發生過性關係,那妞那時就是個蕩婦,他還稱沃倫之所以要殺警察,也很可能是與那婊子有關。他之所以編造出這樣一段謊言,完全是為了掩飾涉及自己與利奇的那一段接觸,現在它成了霍爾曼唯一的謊言。因為只有這麼一段謊言,所以他在不停地應付警察的提問時才會始終保持清醒,儘管在談到他時心裏還是不免有點害怕。

那天晚上8點40分,霍爾曼仍被關在審訊室里,他已經被一波連着一波地審訊了6個多小時,既沒有向他提供律師,也沒把他登記在案。晚上8點41分,審訊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武科維奇和一副新面孔走了進來。

新來的這個人看了霍爾曼一會兒,然後伸出了手。霍爾曼盯着他,心裏想着這人看上去有點面熟。

"霍爾曼先生,我是約翰·蘭登。我很遺憾你兒子的去世。"

蘭登是第一位向他伸手的警官。他穿着一件長袖白襯衫,繫着領帶,沒穿外套,一枚金色的警盾別在他的腰帶上。蘭登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霍爾曼的對面,武科維奇靠牆站着。

霍爾曼說:"我受到什麼指控了嗎?"

"武科維奇警官沒有向你解釋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裏來嗎?"

"沒有。"

霍爾曼突然想發女女發起來為何蘭登如此面熟了。自己在酒吧電視裏看到的那個警方新聞發佈會中見過此人。他雖然不知道蘭登的名字,但卻認出了他。

蘭登說:"當警方追蹤你的車時,他們發現有32次尚未繳納罰金的違章停車記錄,另有9次明顯的交通違章記錄。"

霍爾曼驚訝萬分:"天哪!"

武科維奇笑了笑。

"是的,當我們到汽車管理處調查時,發現你並不是這輛車的主人,它的主人是一個64歲的黑人男子。我們猜你是開錯車了,夥計。"

蘭登接著說:"我們已經跟佩里先生通過話了。他證明了你的清白,儘管你一直是在無證駕駛。現在讓我們把話題轉回蘇亞雷斯夫人那裏,你為什麼去找她呢?"

這個同樣的問題霍爾曼之前已經被問了36遍。他再一次給出同樣的解釋。

"我在找她丈夫。"

"對她的丈夫你了解多少?"

"我在電視上見過你。你也在找他。"

"你為什麼要找他?"

"他殺了我兒子。"

"你是怎麼找到蘇亞雷斯夫人的?"

"他們的地址都在電話簿上。我去了他們家但那裏到處都是人。我跑到他們家附近的酒吧里去打聽,發現有幾個傢伙正在談論他們,恰好我聽到了銀湖這個地名,而那個傢伙也說自己認識她。他告訴我他和她的表兄弟們混在一起,我猜他說的是真的。因為,我的確在那裏找到了她。"

蘭登點了點頭。

"他知道她的地址?"

"電話里的接線員給我的地址。我遇到的那個傢伙只是告訴我她正跟誰呆在一起。這並不是什麼交易,大部分老百姓都不會有未登記的號碼的。"

蘭登笑了笑,仍舊看着他。

"哪一家酒吧呢?"

霍爾曼與蘭登對視了一下,然後又往武科維奇那邊掃了一眼。

"我不知道那個地方的名字,只記得它在銀湖大道西邊的兩處路障附近,是在北邊。我清楚地記得它有個墨西哥語的名字。"

霍爾曼那天早上開車時曾路過那裏,一排好幾家都是墨西哥語的地名。

"哦,那麼你能帶我們再去一趟嗎?"

"嗯,好的,當然可以。我三四個鐘頭前就告訴過武科維奇警官,我可以帶你們去那裏。"

"告訴你地址的那個人,如果你再見到他的話,你還能認出來嗎?"

霍爾曼再次與蘭登對視了一下,但這回放鬆了許多,絲毫沒有在意。

"當然。如果他這會兒還在那裏的話。"

武科維奇又笑了,他說:"嘿,你在耍我嗎?"

蘭登沒有理會武科維奇。

"那麼告訴我,霍爾曼先生,我是很嚴肅地問你這個問題,瑪麗亞·蘇亞雷斯告訴你什麼能夠幫助我們找到她丈夫的消息了嗎?"

霍爾曼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蘭登了。他喜歡這個人對找到沃倫·蘇亞雷斯的熾烈慾望。

"沒有,先生。"

"她不知道她丈夫藏在哪兒嗎?"

"她說不知道。"

"她告訴你她丈夫謀殺警察的理由了嗎?或者關於這件案子的其他內幕?"

"她說他丈夫是無辜的。她告訴我,當那場謀殺案發生的時候她丈夫和她們在一起。他們有個小女兒,她說那天剛好是她女兒的生日,他們錄下一盤錄像帶能夠證明當時沃倫是同她們呆在一起。她說已經把那盤錄像帶交給你們了。就是這些。"

蘭登接着問道:"她承認確實不知道她丈夫的下落嗎?"

"她一口咬定。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告訴你的了。"

"當你離開她那裏時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和我以前做的一樣,找人問問是否我還能發現一些線索。但隨後我就碰到了武科維奇先生。"

武科維奇笑了起來,順便挪動了一下他靠牆的姿勢。

霍爾曼說:"我能問個問題嗎?"

蘭登聳了聳肩。

"問吧,我不能保證一定會回答你,先說出來聽聽。"

"真有那盤錄像帶嗎?"

"她是給了我們一盤帶子,但那並不能證明她所說的那些。問題是我們不能確定那盤錄像帶拍攝的時間。"

武科維奇接過話題:"他們不必在星期二的夜裏凌晨1點錄下這盤錄像。我們找分析專家看過了那盤帶子。她相信他們錄下了那段時間的談話現場,然後在錄像機上回放給我們看。可是從那段錄像上面,你看不出這段畫面最初發生的時間,它只是一段沒頭沒尾的錄像。我們更相信它是在那天凌晨的謀殺案發生之後拍攝的。"

霍爾曼皺了皺眉。他明白像這樣一盤錄像帶是怎樣製成的,但他心裏仍記得當自己掐住瑪麗亞的脖子時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懼。他以前在偷車和搶銀行時曾經多次面對面地瞅着那些受到驚嚇的人們,所以這給他留下一種直覺,她沒有撒謊。

"等一等。你是說難道她與她丈夫合謀?"

蘭登似乎沒想好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於是停頓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錶,然後站起身來好像如釋重負。

"這個問題暫時無法回答,還在調查中。"

"好的,我還有另一個問題。里奇的上司告訴我這個案子只是因為蘇亞雷斯和其中一個叫福勒的警察之間的私人恩怨。這件事屬實嗎?"

蘭登朝武科維奇點點頭,示意讓他來回答。

"沒錯。他們之間的恩怨始於1年以前。福勒和他手下的一名實習生在街上巡邏時攔住一名交通肇事者。那個人叫賈伊米·蘇亞雷斯,是沃倫的弟弟。蘇亞雷斯生性剛猛好鬥。當時福勒知道他喝多了,把他從車裏拽了出來,此後從他的褲兜里掏出了幾塊石頭。當然了,蘇亞雷斯聲稱福勒毆打了他,但他還是被判了3年監禁。在他入獄后的第二個月,在獄中的黑人和拉美人之間發生了一場爭鬥,賈伊米被打死了。於是沃倫就把這筆賬記到了福勒頭上。整個加州東部都知道他要讓福勒為他弟弟的死付出代價。他的這種挑釁完全是公開的,毫無秘密可言。我們有兩頁紙的證人都曾聽到過他威脅的話。"

霍爾曼默默地聽着。他完全能夠想像得出蘇亞雷斯殺死那個他聲稱的害死他弟弟的仇人的場面,但這並沒有破壞他的情緒。

"你們目前還有其他嫌疑人嗎?"

"沒有別的嫌疑人了。蘇亞雷斯是唯一的一個。"

"這聽起來有些不合情理,蘇亞雷斯一個人實施的謀殺。他怎麼知道他們當時在河邊的?他是怎麼找到他們的?一個街頭流氓怎麼可能幹掉4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甚至沒讓他們射出一槍?"

霍爾曼無意間提高了嗓門,但馬上他就後悔了。蘭登似乎對此非常反感。他撇了撇嘴唇,然後又看看錶,好像在焦急地等着約會。他主意已定,將目光又投回霍爾曼。

"他從東邊橋底下偷襲他們,這就是他得手的原因。當他朝他們開火時,距離不足30英尺,這個射程足以槍槍致命。況且他使用的是貝內利自動式散彈步槍,可以連續發射12枚大口徑子彈。你知道什麼叫大口徑子彈嗎,霍爾曼先生?"

霍爾曼點點頭。這句話讓他感覺很彆扭。

"兩名警官被擊中背部,他們根本來不及判斷偷襲的方向。第三名警官可能還坐在他的車裏。等他跳下車,轉身的一瞬間被擊中了。最後一名警官已經儘力去拔槍了,但很可惜在扣動扳機之前也中彈身亡了。不要問我哪一個是你的兒子,霍爾曼先生。我不會告訴你的。"

霍爾曼感覺冰冷。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蘭登再次看了看錶。

"我們知道有且只有一名槍手,因為所有的彈殼都是從同一支槍膛射出。這個人就是蘇亞雷斯。這盤錄像帶只是為了掩蓋他的罪行作出的偽證。至於你,我們會還你自由的。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這一點,但你可以走了。我們會把你送回到你的車那裏。"

霍爾曼起身,但他仍舊有疑問,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不急着離開警察局。

"你們都到哪些地方找那兔崽子了?你們找到線索了嗎?"

蘭登看了武科維奇一眼,武科維奇毫無表情。蘭登又回過頭來看着霍爾曼。

"我們已經找到他了。在今天傍晚6點20分,沃倫·阿爾伯特·蘇亞雷斯被發現開槍自殺了。"

武科維奇摸着自己的下巴。

"跟謀殺你兒子用的是同一支槍。子彈直接從自己的路袋穿過,死的時候那把槍還緊握在手裏。"

蘭登再一次張開了手臂。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霍爾曼感覺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但他還是不自覺地緊握了一下手。

"我很遺憾,霍爾曼先生。我很遺憾4名警官就這樣失去了他們的生命。這他媽的真是一種恥辱。"

霍爾曼沒有吭聲。他們把他關在這裏整整一個傍晚,而蘇亞雷斯就在這段時間死了。

霍爾曼說:"那你為什麼還要問我他老婆知不知道他的下落和我的下一步行動?"

"看看她是否在向我撒謊。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兒。"

霍爾曼感覺自己被激怒了,但他強壓怒火。蘭登打開了房間的門。

"讓我們把這件事說清楚,不要再回去找蘇亞雷斯夫人了。她丈夫也許是死了,但她仍舊是我們調查的對象。"

"你認為她也參與到這起謀殺當中?"

"她在試圖幫他開脫,她是不是在之前就知道事情的真相,還有待調查。不要再捲入到這案子裏來了。我們現在放你是因為你失去了兒子,但我們的寬容到此為止。如果讓我們下次再把你請到這個屋裏來的話,霍爾曼,我可就要起訴你了。我們彼此都聽清楚了吧?"

霍爾曼點點頭。

"放寬心吧,霍爾曼先生。我們已經逮到那渾蛋了。"

蘭登沒等霍爾曼回應便轉身離開了房間。武科維奇從牆邊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霍爾曼的後背,就好像兩個患難與共的兄弟。

"來吧,老兄。我帶你回你的車那裏。"

霍爾曼隨着武科維奇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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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兩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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