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斗(3-4)
3原田之唇
“阿拉斯加?……”
握着杯子,原田眺望着遠方的天空。
“野麥涼子從什麼地方打來的電話,調查一下就可得知。可那裏,不是足跡輕易可至的地方。我得到的情報,是阿拉斯加。中岡幹事長要在阿拉斯加輸油管接近完成之際,到阿拉斯加去交涉燃料供應問題。奇怪呀!不用說,交涉在進行中,可這本應是主管大臣去的。況且,還要順便到那兒去狩獵。這真是一個謎。
峰岸把從外事警察伊庭那裏得到的情報,告訴了原田。
把中央情報局的兩人驅出去了。
“野麥涼子還活着,從剛才的電話可以確知,如果阿拉斯加……”
島中在死之前也說過,貝克乘軍用飛機回國了。具體是怎麼處理的不太清楚,總之野麥涼子是被帶到美國去了,這可以肯定。貝克從野麥涼子的說話中,得知這是一個重大的事件,因而報告了中央情報局本部,然後又轉到總統那裏。總統派遣特使來日面見政府首腦,兩國首腦就秘密處理這一事件選成了協議。
美國中央情報局接受中岡幹事長的請求,前來暗殺原田。
若是這樣,野麥涼子被釋放的可能性完全沒有,只有野麥涼子知道父親臨終時的話。倘若把整個事件比喻成千丈之堤,現在僅存着蟻穴那樣微小的破綻。即使這樣,也要防止千丈之堤,潰於蟻穴。對於兩國政府首腦說來,半點破綻也不能容忍。
沒殺野麥涼子的唯一理由,是原田還在。原田若是被殺,野麥涼子一定也會被殺掉。沒殺她,只是想作為誘餌使用。
被監禁在阿拉斯加某地的野麥涼子,與中岡幹事長去阿拉斯加有什麼關係呢?
‘中岡幹事長在阿拉斯加的日程安排,還不知道嗎?”
原田往杯子裏斟威士忌。
“去哪兒不清楚。聽說是在費爾班克斯與美方阿拉斯加輸油管車營公司的當事人會談,然後的打算,美方好象是不太關心,預定租架小型飛機去狩豬,其地點是保密的,總之,在阿拉斯加行動不便,去什麼地方的交通工具都是飛機。當地的習慣是,幾乎所有的人家都自有小型飛機。”
“貝克的根據地在何處尚不清楚。中岡順便去狩獵,可能就是計劃與貝克會見吧……”
“那是為什麼?姑且認為是要殺野麥涼子,中岡只要下一道指令就可完成。再說,中岡也沒有必要會見被幽禁中的野麥涼子。也許僅僅是要和貝克碰頭,那用輕型飛機使兩人在某處獵場會面就行了。那……”
峰岸把玻璃杯里的冰塊搖得鏗鏘作響。
“那什麼?”
“你執拗追蹤島中,這對於中岡說來,除了殺死你已再無路可尋。他會竭盡全力殺你的。在日本國內殺你,常常伴隨以危險而異常棘手,再說也已失敗幾次了。也許,去阿拉斯加是圈套吧?”
“是為引誘我嗎?”
“這樣考慮,也能講得通。你的復仇心,就如同鬼神一般,終於把島中幹掉了。這不僅僅是一個幹掉和被幹掉的問題,你的存在,就是日美兩國首腦的隱患。只要你沒被幹掉,對他們說來就如同抱着一顆炸彈。中岡可能想故意賣個破綻,讓你感到有機可乘,而中央情報局事先準備好,所以讓你知道野麥涼子從阿拉斯加掛來電話就行了。當然,在此之前,中央情報局或根來組要想成功地除掉你,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們想尋找一個理想的地點,就不動聲色地把中岡去阿拉斯加一事讓你知道,期待着你追去。對你說來,在國內殺死中岡近乎不可能,若在阿拉斯加狩獵時阻擊,可能容易些……”
“確實如此。”
可能事實就如推測的那樣。原田已殺死島中。殺死島中而放過元兇中岡,是不合情理的。作為中岡。也只能鋌而走險了。全全可以認為,中央情報局事先設有圈套。
“舞台應該移到阿拉斯加了。”
峰岸的目光惴惴不安。原出若說要去,那是阻止不了的。真的去了,那一定會長眠在阿拉斯加。峰岸此時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只能去吧。”
原田嘟噥着。
“中岡有兩名SP同行,而且在阿拉斯加還有中央情報局的保護。要去就必須要清醒的認識。恐怕在安雷奇降落的瞬間,你就落入了中央情報局的包圍之中,剛一出海關就以什麼名義被捕了。這種事情很可能發生。”
“避開去阿拉斯加的直航機。”
“……”
“先到三藩市,再從那兒路經加拿大去阿拉斯加。難道不能從三藩市經加拿大去嗎?”
“也許可以吧。可是。中央情報局會怎樣做呢。能夠想像,會在機場警戒所有從日本來的飛機。中岡去阿拉斯加,若是根據與中央情報局達成的協議作為誘餌,當然會嚴加防範的。即使擔心會使中央情報局丟面子,也一定要殺掉你。”
在峰岸看來,原田去阿拉斯加可以說是條絕路,在美國本土,與無比強大的中央情報局抗爭,原田太弱小了。
“護照上,要借用他人的名字。”
原田一直注視着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體。
“即使使用化名護照,可相貌掩飾不了。你的照片已被分發到各個機場了吧。”
“沒辦法啦。”
原田突然笑了。
峰岸看見,笑容中包含着無限的愁悶。
“不要有意趕去。”
峰岸的聲音沒有力量。原田是一個執拗的男子,在此以前拚命地要為父親和妹妹復仇,而最後的舞台哪怕是移到了阿拉斯加,也一定要去,雖然明知設有陷阱——這種性格峰岸是清楚的。
“僅是為了殺死中岡,沒有必要特意去一趟。但是,野麥涼子還被幽禁在阿拉斯加。沒殺而讓她殘生,可能是留作誘惑我去的王牌。但我必須去。我也知道,殺死中岡,救出野麥涼子,是件非常棘手的事,因為可以說是去中央情報局的巢穴,而且連野麥涼子監禁在何處也不清楚。我可能已荒唐到連到什麼地點也不知道,就要去美國送死的地步了——野麥涼子還活着。僅知道這點,對我說來就不能不去。
野麥涼子是受到原田光政帶來的邪惡夢的株連,被拋到了絕境——哪怕是中央情報局的圈套,也不能不去。
“這……”
峰岸嘆了口氣。
“幸運的話,在美國什麼地方能買到槍。”
在原田的表情中,笑已經凍結了。
“嗯。”峰岸點點頭。“要尋求幫助,我至少能安排到使你從三藩市平安地出去。但能否成功沒有把握。再以後,就全憑自己的力量去開拓了。”
“不用為我擔心。”
“擔心嘛……”
峰岸眼見朋友要赴死地而自己又無能為力,心裏痛苦萬分。峰岸望着原田已經開始變黑的嘴唇,心中愈發憂慮了。記得島中教授說過,當一個人的存在,只是為了殺人復仇的時候,就會成為“黑唇”,或者說“黑唇”是殺人狂的象徵。
4美國之旅
原田乘坐的是去三藩市的日航機。
十月十六日。
不是初次去美國了,在學生時代曾去旅行時。因此,心裏比較踏實,自信在日常會話中能自如應付。
飛機在羽田機場起飛后,原田打開了在候機室峰岸給的紙條,上面寫着貝克的原籍和一個叫G·摩根的人的電話號碼。
“G·摩根?……”
峰岸說是三藩市警察推薦的私人偵探,好象是有勢力的人。是誰介紹的不太清楚。峰岸在情報機構中已有知已。不管怎樣,這位叫G·摩根的人物在那個機構中也有什麼關係吧。
原田衷心感謝峰岸的關心。據說G·摩根的人倘若來機場迎接,那無論幾個中央情報局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綁架原田。
日航機中外國客人約有半數。原田即使吸煙,也要在規定的地方。周圍都是外國人。
原田預定了摻水的威士忌。雖說是直航機,可也需要九個小時,喝完之後只能睡覺了。乘客中是否混入了中史情報局的成員不清楚。原田是以他人的名義取得的護照,僅通過護照不知道原田要進入美國。雖然中央情報局的成員在羽田機場有準備,但哪怕是知道了這一點,他們也不能做什麼。
鄰庄是一個當地退伍的黑人士兵,胸前不知掛着什麼勳章。他開始提起各種話題,但發覺原田的反應遲鈍后,就睡覺了。
沒有聊天的情緒。
喝了幾杯兌水酒之後睡了。
午後,到達三藩市機場。
在海關比較順利。一個大鬍子瘦高個的海關人員對原田沒帶行李感到奇怪。外國人對空手旅行認為不可思議,問他為什麼不帶行李。
在海關出口處,站着一個腳似鐵扇的魁偉漢子,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間夾着手帕。
“是摩根先生嗎?”
原田走到旁邊。
摩根笑着搖了搖飄動的手帕。
三藩市的氣候清香如春,久旱之後正下着雨。摩根是乘車來的。
“去飯店嗎?”
摩根詢問。
車飛快地行駛。
“不。”
“那,就住在我家吧,保證你能平安地從三藩市出發。”
“謝謝!”
摩根給人以一種直爽、磊落的感覺。這可以是美國人的共性。喜歡說話,而且是沒有必要地大聲說話。
“那麼,去什麼地方?”
“路經加拿大,去阿拉斯加。”
摩根敲着方向盤。
“為什麼繞這麼遠呢?”
“由於有某個組織干擾。”
“哦,是這樣。”
摩根不再繼續追問了。
“另外還有件事想拜託。這個男子現在在哪兒,能找到嗎?”
原田有貝克的家庭地址,在西雅圖。那裏,應該有他的雙親和妻子。調查一下,也許會對了解貝克在阿拉斯加的什麼地方有所幫助。若不這樣做,就只能等待中岡幹事長來阿拉斯加,期待着在他周圍出現貝克的影子。
“很急嗎?”
摩根看着紙條。
“是的。如果可以,想從這裏去西雅圖。”
“這裏嗎?”
摩根點燃香煙。現在是午後兩點。
“還是,那個車……”
摩根望着倒車鏡說。
“跟蹤車嗎?”
“是的。從機場出來就隱約可見。似乎不是普通的車。”
“託付在我身上吧,既然已受人之託了。”
摩根踏動了加速器。
車在唐人街上奔馳。在原田的記憶中,順着這一條路一直走,穿過哥羅姆依多就到奇蒙多了。
摩根的車迅速地馳過唐人街。就這樣毫不減速地在路上曲折穿馳,隨時可能輾到過路行人。
“下去!”
摩根在大樓前剎住車。
“在這大樓一樓有門廊,在那兒等。”
原田從車上下來。原田剛一下車,摩根猛地蹬油門,車從街上消失了。
原田進了門廊,在那裏窺視路上。一輛車飛速馳過大樓前面,裏面坐着兩個男子。車從摩根消失的路上馳過。
僅隔數分鐘,摩根走進了大樓,這速度之快,使原田愕然,一剎那間還以為是認錯人了。
“那伙人使用了好幾輛車,好象一邊跟蹤一邊用無線電聯絡。不是普通的對手,是中央情報局的吧?”
摩根邊走邊詢問。
“是。”
“你從日本出來,那伙人已知道了。”
外面停着一部出租汽車,由一個身材矮小的黑女人駕駛。
“去機場。”
摩根告訴司機。
“究竟是怎麼……”
“我安排了一個夥伴在街角等待,那傢伙現在正在開車飛跑吧。如果對方發現上當了會惱羞成怒的。”
“是嗎?”
不愧是個行家,想得真細緻周到。原田由衷地感謝峰岸的關照。倘若沒有摩根的迎接,會很快地落入對方的手中。
同時,原田直覺悟到敵人異乎尋常的決心。在羽田機場也同樣有設防。如果從這裏走,也許能平安到達阿拉斯加吧。
“小型機的包機費能付嗎?”
摩根問到。
“能付。”
付這點錢還綽絆有餘。
“是朋友駕駛的,少付點兒錢吧。乘它去西雅圖。若坐定期班機會給發現的。喂,聽我的話吧。”
摩根主動地建議。
返回了機場。
三十分鐘后,小型機起飛了。
“從西雅圖到加拿大卑詩省的道森克里克這個地方的班機正要起飛。道森克里克,是從美國北部至加拿大、阿拉斯加的阿拉斯加高速公路上的一個小城市,恰好位於公路的中部地段。如果在那裏攔路搭車,旅行進入阿拉斯加比較穩妥。從那裏到阿拉斯加的路程約500公里。”
摩根用粗壯的手指,指着飛機上準備的地圖。
“謝謝!”
“大概,那伙人輸了。進入加拿大就沒關係了。”
摩根的聲音象鍾一般的洪亮。
飛機從三藩市出了太平洋,沿着海岸線北上,到達西雅圖已是夜裏了。從飛機上望去,夜景非常迷人。萬家燈火,交相輝映。如此美麗的城市夜景,在其它地方沒有吧。東京是不能與此媲美的。
摩根預定了汽車旅館。
把原田帶進汽車旅客旅館后,摩根才從那裏出來。
“除我以外,無論誰來訪也不能開門呀!”
說罷,摩根出去了。
汽車旅館與一流的旅館相比,設備還算完善。房間寬敞,外面花壇簇擁,樹林成行,還有大片的草地。住宿點散佈其間。管理室相距很遠,由一位老嫗獨自管理,付錢就給鑰匙,然後就自便了。與日本的汽車旅客旅館情況不同,摩根已解釋過,不相識的旅客不能住宿,因此收費也比飯店便宜。
走廊上放有自動製冰機,整夜都在造冰。旅客隨時可以取冰沖水喝。
洗過淋俗,原田開始喝威士忌。飯在路上已吃過了。
約過了三十分鐘,有電話打來。
“一切正常吧?”
是摩根打來的。他告之正與朋友會見,就放下了電話。
為了工作需要,他似乎在許多市鎮都有朋友。
又過了約一個小時,摩根回來了。
“貝克的住址知道了。”
摩根輕鬆地告訴說。
“什麼地方?”
“阿拉斯加的麥金利山國立公園知道嗎?”
“知道。”
“在它的北面有個叫哈利的城鎮。在那裏的山中,有座店叫‘登山旅社’。”
“都知道了!”
“因為是職業的關係嘛。”
“謝謝!托您的福……”
“這個,不必客氣。”摩根打斷原田的話,“明無清晨,你乘上去道森克里克的飛機之前,還能見到我。問題是在此之後,若是以中央情報局作為對手,要多加註意。但願平無事啊!”
摩根拿着玻璃杯。
“一定注意。”
“你是有膽量的。”摩撤繼續說著,“知道自己已成為中央情報局的目標,還要到美國來,並且隻身一人。但與其說是有膽量,不如說是不了解對方吧。那伙人是殺人行家。進了美國,要買把手槍才好。”
“我也是這樣考慮。”
“登山旅社……”
摩根將視線垂下。
“聽說那是中央情報局成員專用的,屬於療養院的性質,一般人不能去。”
“療養院……”
“據說是狩獵基地。”
“狩獵的……”
“準備去見貝克嗎?”
“是的。”
“還是再仔細斟酌一下吧,就是再有幾條命也不行啊。”
“必須要去。”
“是嗎……”
摩根沉默了。
房間內並列着兩張床。喝了酒之後,兩人入睡了。摩根很快酣息了,但原田卻輾轉難眠。
——中央情報局的專用狩獵基地。
正如摩根忠告的那樣,去了也無計可施,在深山之中,倘若被發現,就會象野兔那樣,被追捕殺。那伙人一定有步槍,並配備有直升飛機等。況且,倘若野麥涼子被幽禁在那兒,設防就會更嚴,以等待着原田的到來。
真如同是把整個軍隊作為作戰的對手,而自己這方卻孑然一身。
但是,既然來了,就沒有作罷的念頭,無論對手是如何的強大。不,對手越是強大,就越有出其不意的戰鬥方法——巨象不能與老鼠相爭。潛藏在黑暗中,窺視機會進行戰鬥。雖然不知道這種方法能否成功,但也只能走着瞧了。
只要知道貝克隱藏的地點,就能大概推測中岡的行動計劃。中岡一定是從費爾班克斯到登山旅社,可能在那裏的基地狩獵。有意把基地作為幽禁野麥涼子的地點,其目的一定是引誘原田上鉤。
最重要的是救出野麥涼子,就是辦不到,退一步說也要殺十中岡;這個目標還達不到,那無論如何也要殺死貝克。總而言之,沒有輕易退卻的念頭。對於生命,毫不吝惜,在原田的胸中,只有復仇,只有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