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第七節

千歲屋的小老闆邊走邊向我說明。

今天,在這舊書市集某處要舉行李白氏的拍賣會。會中將拍賣由葛飾北齋繪圖撰文的春宮書。而他身為致力保護性相關文化遺產的閨房調查團代表,無論如何都想得到這本書。但是據傳拍賣會中將舉辦相當不人道的試煉,至於是什麼樣的試煉,尚無從得知,單獨赴會不免令人心中可怖——

“我想請你一起參加,好分散風險。”

“可是我還有事。”

“剛才可是我替你解圍的,你也該表現一點誠意嘛。”千歲屋說。“再說,我不會虧待你的。若能得到北齋,我會奉上相當的謝禮。十萬圓如何?”

“就這麼說定了。”我一口答應。

於是千歲屋領着我穿過舊書市集,行走之間,我仍不忘尋找她的倩影。

看眼前的情況,今天不得不放棄那玫瑰色的未來。然而只要那十萬元到手,便可以此為軍需之資,再謀善策。

不久,我們來到馬場中央的一個納涼座。那幾個與眾不同的怪人——看織田作之助全集的和服女子、白髮老人、抱着鋁合金手提箱的方臉男——全都還在。抵達時,女子頭抬也沒抬,但老人與學生卻狠狠瞪了我們一眼。

置身在這異樣的氣氛等候數分鐘之後,之前那個戴着怪異黑眼鏡的舊書店老闆悠然現身,露齒一笑。

“那麼,各位,都到齊了吧?”

此時只聽有人懶洋洋地喊着“喂——”,一個身穿臟浴衣、年齡不詳的男子跑了過來。原來是上次在夜晚的木屋町邂逅的那個自稱天狗的浴衣怪人,樋口氏。

我不禁一陣頭暈。

忍不住揣測,接下來要舉行的,莫非是一場妖怪盛宴?

妖怪們(我不算)排成一列,跟在黑眼鏡的舊書店老闆身後,穿過舊書市集。

午後陣雨一停,偏橙色的夏日陽光頓時毒辣地照亮四周。在這片刺眼的光線中,周身擁擠的事物更加凸顯,紛紛浮上舞台。

瞧這片混沌的景象!

將書架擠得毫無空隙的無數文庫本、漫畫,堂堂擺在單一特價區的多本全集散本、裝幀華麗的貴重書籍、文學書、詩歌集、辭典類、理學書、復刻本、講談本、大開數畫集與展覽圖錄、層層疊疊的舊雜誌、大量的低成本B級片錄影帶、連書名都念不出來的漢籍與古典書籍、跨海而來的種種洋書、寶相太過莊嚴以致誰都不願多看一眼的大英百科全書與世界大百科、被丟進箱子裏一張以千元販售的彩色銅版畫、在帳篷支架上晃動的鮮艷浮世繪、地點不明的古地圖、孩子們丟棄不要的圖畫書、昭和初期京都的明信片,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冊子、列車時刻表、像是自費出版內容不明的書籍……這些曾經刻印在紙上的記憶,如今都成為舊書。

我們一行人走進那家門可羅雀、令人頭皮發毛的舊書店。

店內昏暗,安靜。來到通道的最深處,在櫃枱前要轉進那神秘的岔路時,和服女子突然停下腳步。

“對不起,我突然沒自信了。”

“哦,是嗎。”

黑眼鏡舊書店老闆說:“也好,你還是在這裏回頭的好。”

“說順便似乎有些過意不去,麻煩將這個轉交給李白先生。”

說著,她將一本古老的日式線裝書遞過去,書名寫着什麼什麼珍寶。黑眼鏡男子點點頭,把書收下。

告別爽快退出的織田作之助女士,我們無言前進。在以燈泡照明的書架通路左轉,小路有如鰻魚洞穴般不斷延伸,此時早已聽不見舊書市集的喧囂,唯有薰得令人喘不過氣的舊書味。愈往前走,兩側書架上的書就愈老舊,最後只剩下一束束變色的紙張。偶有幾個煎餅大小的小小天窗,透過塵埃滿布的玻璃,可見穿過枝葉間的陽光。一回神,地板已經從泥土地變成西式的石板路。

不久,通路到了盡頭,出現了一座高約兩層樓的階梯。階梯盡頭,有一道厚重的鐵門。一隻油燈悄然照明,令人想起寂寞的街頭一角。門旁掛着一塊木牌,上面以寄席體字型寫着“李白”兩字。

舊書店老闆搖動一旁的門鈴。

門一開,從中轟轟刮出一陣風,一個像是七彩綵帶的小巧物體掠過我們身旁,飛過舊書走廊而去。我發著抖,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門后吹來的風,宛如來自地獄的鍋爐般灼熱。

一踏進拍賣會場,每一個人都發出如遭鈍器毆打後腦杓般的呻吟。

那是一個細長的房間,長寬近似電車的一個車廂。

地板鋪上大紅色地毯,位於房間另一端的老爺鐘盪着鐘擺,旁邊一台留聲機不斷發出不明真言,醞釀出駭人的氣氛。

房間牆角擺着各式火盆、粗如狼牙棒的蠟燭、發出昏暗燈光的座燈等傢具。牆上則掛了數個表情猙獰的赤鬼面具,以及描繪了人人受火焰烤打的巨幅地獄圖,對我們施壓。這些骨董可說不管是在物質面或文化面,都提升了房間的熱度。照亮這些骨董的不是水晶吊燈,而是一張自天花板垂掛而下的暖桌。

宴會廳中央也放了一張暖桌,桌上有個奇異的鍋品,湯汁分成紅白兩種口味,正咕嘟咕嘟沸騰着。四周擺放了厚重的紅坐墊,上頭等候着我們的,是看來保暖的軟綿綿棉襖,以及各人專用的湯婆子。

老爺鐘前有一張藤椅,穿着浴衣的李白氏悠哉地坐在上頭。

他一臉笑嘻嘻的,露出長了白毛的小腿,雙腳踩進一隻裝了水的臉盆,此刻正啪喳啪喳地踩出水聲。

“歡迎,諸君,歡迎。”李白氏在臉旁扇着團扇說。

黑眼鏡的舊書店老闆將織田作之助女士所託的書交給李白氏,耳語幾句,嚷了聲“好熱”便走了。李白氏將收下的書放進旁邊一個小型黑漆書架,架上塞滿了各式開本的書籍。只見李白氏啪啪拍了拍那個書架,說:

“這是前幾天從一個從事釀酒業的男人那裏拿到的,書籍種類龐雜,不過有些有趣的東西。來,坐進暖桌取暖吧!能留到最後的仁兄,可以任選一冊帶走。這次特別破例,一整套也算一冊。”

蠟燭火光照耀下,李白氏表情氣勢驚人。只見他舔了嘴唇一圈。

“那麼,諸君,你們都已選定目標了吧。”

這場不人道又攸關性命的比賽,參賽者共計五人。

第一位是以岸田劉生親筆日記為目標的神秘浴衣男,樋口氏。第二位是隸屬於“京福電鐵研究會”的學生,也就是那個提着鋁合金手提箱的男人,他想要一整年份的明治時代列車時刻表“汽車汽船旅行案內”(東京庚寅新志社發行)。第三位是個老學究,他想要一個叫藤原什麼東東的平安時期的詩人的《古今和歌集》手抄本。第四位則是以葛飾北齋創作圖文的色情書刊為目標、閨房調查團的代表千歲屋。至於第五位,就是以千歲屋幫手身分參戰的我。

我們穿上紅色棉襖,圍在暖桌旁。

眼前煮沸的舊鐵鍋中央以S字形分隔開來,湯汁分為紅白兩色,不斷冒出一股直透腦門的刺激味道。只見鍋里泡着不知名的菇類和蔬菜,像地獄鍋爐般沸騰不已。

“這叫做‘火鍋’。”

李白氏坐在藤椅上,笑容可掬地說明。

“你們就沾着碗裏的麻油大口吃吧,很美味的。”

樋口氏拿起西瓜大的茶壺,在每個人的茶杯里倒入熱騰騰的麥茶。我們五人都喝了一大口。

在李白氏的命令下,所有人先從紅色湯鍋夾起神秘肉片,放進嘴裏。咬下的那一瞬間,眼前一片發紫,世界彷彿天翻地覆。

“嗚嗝啊喔!”每個人都忍不住大叫。“這什麼東西!”

在舌頭上散開的味道已經稱不上味道,更像是舌頭遭人以沒有打磨的粗棍棒狠打!那種辣,讓人懷疑以下鴨神社為中心方圓兩公里內存在的“辣”的概念,全被搜括來丟進這口鐵鍋里煮。痛苦掙扎的我們喝了熱麥茶,這下更是火上加油,益發痛苦。望着在地上辣得打滾的我們,李白氏笑容滿面。

我們決定依序吃鍋。看到白湯,我一時大意以為舌頭能夠稍事喘息,結果白湯根本同樣辣。一旦辣到了極處,兩種鍋微妙的辣度差異根本不是我等凡人所能區別。這個火鍋分為紅白,我想除了“看來喜氣”這種文化意涵,並沒有任何意義。

豆大的汗轉眼間自額頭湧出。

“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乾脆早早投降吧!”我心想。

其實我一丁點兒幫千歲屋助陣的意思都沒有,穿上棉襖坐進暖桌那一刻,我那極易到達極限的耐力,不用說,早已快要破表。要不是樋口氏提到那本圖畫書,第一個舉白旗的一定是我。

當時我們正圍着鍋子辣得呼呼喘氣,李白氏一一展示著書架上的書。其他參賽者一看到意中書出現在眼前,立刻激動得氣息大亂。北齋的什麼東東出現時,千歲屋頻頻向我使眼色,然而當時我全副精力都用來忍耐辣火鍋,心裏只想把北齋丟進鍋里煮。

架上舊書既多又雜,不過其中也有圖畫書。

就在李白氏拿起其中一本圖畫書時,樋口氏“喔”了一聲。

“這不是那女孩想要的圖畫書嗎?”

說著,樋口氏從李白氏手上接過圖畫書,迅速翻了翻。

“喂,樋口氏,小心別滴到汗啊。”李白氏說。

“看,這裏寫了名字。”

我探頭一看,那裏竟以極稚拙的筆跡寫着那個我夢寐以求的黑髮少女的名字!

讀者諸賢,請試想我當時的驚訝。

我立刻搶過那本圖畫書,一個細縫也不放過地緊盯着。從樋口氏嘴裏聽到她為尋求這本圖畫書而徘徊舊書市集的那一剎那,直覺告訴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竟然在此尋得一舉反敗為勝的希望之光,我的浪漫引擎終於再次啟動!

先前與她伸手拿取同一本書的幼稚企圖,如今顯得滑稽可笑。那種迂迴如蝴蝶效應的計劃,就讓給一旁談戀愛的國中生小鬼吧。我當下決定,男人就應該直接決勝負!

眼前開始播放起年幼的她頂着童稚無邪的臉龐,一心一意將名字寫在圖畫書上的畫面。令她朝思暮想的這本圖畫書,可是天下唯一的至寶,也是開闢我未來天地的天賜一冊啊!得到這本書,等同將她的少女心握在手裏,等於掌握了玫瑰色的大學生活,更保證了萬人欣羨的光榮未來!

諸君,有異議嗎?有也一概駁回。

為了尋求勝利,我發出咆哮。

午後陣雨停了,金黃色陽光照在被雨打濕的馬場上。

看樣子不會再下雨了。我想既然來了就要堅持到最後,便帶着不安浮動的心再度啟程,尋求與書本的相遇。

樋口先生意氣昂揚地到拍賣會去了。既是樋口先生,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一定都能安然克服吧。畢竟他可是腳不踏實地的天狗,我實在無法想像天下有什麼試煉能夠難倒他。

走了一陣子,剛才幫忙找圖畫書的那個美麗少年又出現了。

“哎呀,又見面了呢。”我點了點頭。

“姊姊,你找到《拉達達達姆》了嗎?”

“還沒有,不過我已經請舊書店的人幫忙了……”

少年凝視着我一會兒,笑了笑。

“姊姊,今天的舊書市集你會待到最後嗎?”

“嗯,我打算找到最後一分鐘。”

“那就沒問題了,你一定找得到的。”

說著,少年吹起口啃。

“你怎麼知道呢?”

“因為我是舊書市集之神。”

說完,他舉起優美白皙的手臂,豎起食指。那個模樣,的確就像神明自陣雨洗刷過的夏日天空,降臨到這滿是泥濘的馬場一般。我望了他好一會兒,忍不住喃喃禱告:“南無南無!”

結果少年微微一笑,一溜煙跑走了。

“南無南無!”樋口氏喃喃說道。“南無南無!”

這好像是他為了忍受痛苦說來打氣的禱詞,於是我也學他“南無南無!”地呻吟着。

每個人的臉上都像水洗過般滴着汗,在蠟燭和自天花板垂下的暖桌照明中浮現的五張臉全都黏糊糊的,活像剛誕生的怪物。棉襖下衣服濕得會滴水,稍動一下都覺得噁心。每當輪到吃鍋時,體內凝聚的熱更是熱上加熱,舌頭像火燒,彷彿一開口就會噴火。

“來來來,多喝麥茶,不喝會死喔。”

李白氏唱歌似地說著,津津有味舔着玻璃杯里的冷酒。

我們除了面目猙獰地喝熱茶之外,別無他法。進入胃裏的水分瞬間化成汗水排到體外,一旦排不出汗,確實只能等死。

第一個舉手投降的是千歲屋。

他大喊一聲“我不行了”便爬到李白氏腳邊,拿了冰水就沖臉。於是閨房調查團團員猥褻的夢想,便在轉瞬間幻滅。“孬種!”罵人的,是京福電鐵研究會的學生。只見千歲屋以濕手巾蓋臉,喘着氣,還不忘拉起手巾向我使眼色:就看你的了。但我已朝下一個目標邁進,早已對北齋的A書失去興趣。

“第一個。”老學究勉強擠出聲音說。那聲音之陰森,就像在數屍體的數目。他的一張嘴因為辣椒紅腫得像塗了口紅,看來驚心動魄,但我們也沒好到哪裏去。

宴會廳本就昏暗,再加上腦袋因為太熱昏昏沉沉,火鍋過度辛辣而使視野愈來愈窄,視線愈來愈模糊。

這時,京福電鐵研究會的學生突然拿着筷子在眼前畫圈,像是想挾住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怎麼有七彩綵帶在這裏轉,礙事!”

“同學,那個在那裏轉很久了。”樋口氏提醒說。

“我也早就看到了。”老學究說。

“各位,那是幻覺啊!危險啊!”

才說完,我也看到在火鍋上飛舞的七彩綵帶,只見它扭動盤旋,高低起伏,彷彿在譏笑我們四人般飛舞着,球身七彩鮮明,無論我們拿筷子怎麼挾都挾不住。不過我們一致同意,這玄妙不可解的物體暫且不成問題。

“老爺爺,你怎麼沒喝麥茶?”京福電鐵說。“你會死的!”

我們立刻上前關心老學究的身體,硬灌他熱麥茶。

咕嘟咕嘟喝光麥茶之後,老學究歪着嘴念念有詞,還以為他是為了忘卻痛苦在吟詩,哪知他竟放聲大哭。縱橫的老淚與源源不絕噴出的汗液混在一起,不斷自下巴滴落。

“可惡!為什麼我要受這種苦!”

老學究咬牙悶哼:“你們快投降吧!來日無多的老朽求你們。”

“反正書又不能帶着上黃泉。”樋口氏說。

“不,老朽正是要帶上黃泉。”

“喔喔,如果你現在上黃泉,我可就麻煩了。”李白氏說。

“你們要的不過是些不值一哂的東西,我的目標可是國寶!”

“老爺爺,我要的書也是國寶級的。”

“那種髒兮兮的時刻表哪配叫國寶,傻瓜!想要就去國鐵要!”

於是從這一刻,眾人紛紛催動被火鍋燒灼的舌頭,噴火對罵排山倒海而來。我雖然也參戰了,但熱與辣早已使頭腦混亂,就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

最後老學究鳴咽着問我:“你呢?你想要什麼?”

一聽到我想要的是一本圖畫書,他差點昏倒,叫道:

“你這白痴混蛋加三級!圖畫書要多少老子都買給你!”

“那國寶能替我開闢一條生路嗎!”我怒喝。

老人又是一陣哭喊。

“那可是抄本啊!你不明白嗎?那可是《古今和歌集》的抄本啊!”

“《古今和歌集》?誰管那是什麼鬼東西!”

我不時站着翻翻岩波文庫出版的《古今和歌集》,在舊書市集閑晃着,沒多久,發現了一家陰森的舊書店。由於攤位帳篷的四周以巨大書架圍起,以致店內十分陰暗。而且更令我驚訝的是,看店的竟是剛才那位坐在墊布上專心閱讀織田作之助全集的女士。只見她就坐在用來當作結帳櫃枱的桌子後面。

這家舊書店格局十分特殊,櫃枱旁還有一條以書架搭成的細長通道,一股腥熱的風正從裏面吹來。這條通道會通到哪裏去呢?不斷驅使我向世界探索的好奇心,瞬間猛烈膨脹起來。

大步踏進去吧!就這麼辦!

然而正當我打算行動時,和服女士突然對我說:“你最好不要進去喔。”我以為挨罵了,怯生生地看向那女士,但她只是氣質高雅地衝著我盈盈一笑。

“那不是你該進去的地方。“

店裏沒有其他顧客,她想必很無聊吧。她請我坐在一張小椅上,從腳邊的保麗龍箱子裏取出彈珠汽水。在盛夏的舊書市集裏,沒有比彈珠汽水更棒的飲料了,於是我萬分感激地樂意作陪。

“剛才在納涼座那裏也看見您,您一直在看那本書。”

我指着她手上的織田作之助全集。

“是啊,我家就只有這本書。”

她說。“我先生的書,就只有這一本留下來。”

我向她提起傑洛德·杜瑞爾及《拉達達達姆》的事。然而當我訴說著在廣大無垠的舊書世界尋找《拉達達達姆》的遭遇,與她分享那種好像找得到卻又無法如願的心情,我的心又逐漸落寞不已。這真是奇遇,這位女子竟然也知道《拉達達達姆》。

“那是我先生第一次帶兒子上舊書市集時,兒子一見鍾情的圖畫書。兒子老是纏着我,要我念那本書給他聽。即使他已經能自己讀了,還是吵着要我念。”

“那本書您還留着嗎?”

“很遺憾。”

她低聲說完,怔怔望着收銀機旁的彈珠汽水瓶。我想她多半是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傷心苦衷吧,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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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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