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接機
“對不起,教授,”倫德霍爾姆大聲說道,“你剛才接見記者的時候,我不在現場。我有一個問題,剛才我曾經問過斯塔福博士。”那位記者的臉上掠過一陣狼一樣兇狠的笑容。“當然,除非你早已在這裏向我的同事們回答過這一問題。”
康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請問吧。”
“我想知道為什麼一位年僅28歲的同事能與你一起分享諾貝爾獎。確切地說,他的貢獻是什麼?“
康托從獲得過諾貝爾獎的朋友那裏了解到,從在阿爾蘭達機場迎接他們開始,凡是與頒獎典禮有關的活動,一切都安排得極其隆重奢華。他準備很氣派地抵達,並預訂了相應的機票。另一方面,斯塔福,他每次乘飛機都坐經濟艙,這次雖然是他第一次去歐洲旅行,也不例外。結果,在甘迺迪機場,兩個人一起登機,卻立即又分開了。康托坐在最前面,他的座位實際上是躺椅,如果想離開座位活動,可以隨意到後面走動,而斯塔福則被限制在最低價位的經濟艙里。康托第一次想去看望他的時候,狹窄的過道被空姐的手推車佔據了。第二次去,斯塔福睡著了,他擠在兩個魁梧的碧眼金髮的白人商人中間睡得很熟。康托原本急着想最後跟他一起討論一些事宜,特別是他們到達後記者招待會的情況。現在他得出結論,這事只能等他們在哥本哈根換飛機的時候再說了。事情並沒有像他臆想的那樣發展。
飛機從紐約起飛后不久,機長就宣佈:這一次與往常不同,在哥本哈根不換飛機了,他們將只作短暫的停留,等飛機加完油以後,就乘同一架飛機前往斯德哥爾摩。康托在飛機上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大餐:六道菜,兩瓶酒和一杯波爾圖酒(一種口味極佳、香氣濃郁的葡萄酒)。康托低估了這頓大餐的催眠作用。飛機在哥本哈根着陸的時候,他戴着睡覺用的眼罩,沉浸在夢鄉里,渾然不知。而斯塔福則睡意全無,徘徊在卡斯特魯普機場的免稅櫃枱前。
斯塔福沒有聽到飛機起飛的第一遍通知。聽到第二遍廣播以後,他準備往回走到登機入口處,突然,他停住了腳步,暗自微笑了一下,轉過身去。當廣播裏最終宣佈飛機已經起飛時,他還在咖啡店裏享受他的第一頓斯堪的納維亞早餐:美味的油酥點心和加了真正奶油的咖啡。隨後,他悠閑地漫步到換乘服務台前。一位講土爾其語的乘客花了將近10分鐘才辦妥他簡單的手續。斯塔福一點兒都不在意。最終,櫃枱後面那位年輕的女士轉向了他,大聲問道:“什麼事?“她全天的耐心都已經被前面那位土爾其乘客消耗殆盡。
聽說他錯過了到斯德哥爾摩的班機,她抬眼望着天花板,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看看下一班飛機上是否有空位置。恐怕沒有了。”她警告說。“星期天到斯德哥爾摩的飛機經常都客滿,你大概只能等着了。你為什麼不呆在飛機上?“
斯塔福聳聳肩,臉上露出一副很滿足的表情。“等就等,我無所謂。請你看看是否能幫我搞到一張機票。我姓斯塔福,名字的第一個字母是J。”
機票代理接過他的機票,開始在電腦上查詢。突然,她臉上的表情變了。她拿起電話用丹麥語很快地說著,同時還在用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打完電話,她從凳子上站起身來。“先生,請原諒。”這位年輕的小姐說,“剛才我不知道你是誰。請允許我帶您到貴賓休息室里去。”他們沿着長長的走廊往前走,她緊張地笑着,嘰嘰咕咕地說:“您是我遇見的第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您真年輕!”
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的燈剛熄滅,康托就去找斯塔福。他的座位上沒有人。康托坐下來等他。斯塔福可能去的地方只有洗手間。十分鐘過去了,康托徑直走到最後一排的洗手間門前。又過了十分鐘,他看見門逐一打開,裏面的人都走光了。斯塔福不在裏面。
“小姐,”他對經過身邊的乘務員說,“我要找一位乘客,他的座位就在那裏。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她回答說:“那個座位沒有人。”
“我知道!”他吼叫起來,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所以我才問你。”
斯堪的納維亞航空公司飛機上的空姐都經過了良好的培訓,顯得彬彬有禮。這位小姐也不例外。“我很抱歉,先生,我是說飛機起飛的時候,這個座位就是空着的。”
“這根本不可能。”康托氣急敗壞地說,“從紐約起飛的時候那裏一直坐着一位乘客,一位年輕人,鬍子颳得很乾凈,棕色的頭髮,你肯定看見過他。”
“抱歉,先生,”她耐心地解釋說,“我是在哥本哈根上來的乘務員。”
“他應該就在那裏。”他堅持說,因為絕望聲音也響了起來。“他會去哪兒呢?”
“沒準他在哥本哈根,”那位空姐提出,“我去找機長來好嗎?”
機長知道康托尊貴的身份,可他也無能為力。“教授,請不要着急。飛機再過二十分鐘就到斯德哥爾摩了。我肯定地面的機務人員會有你同事的消息。”他滿懷敬意地朝康托眨了眨眼,“我們SAS從來沒有落下過一位諾貝爾獎獲獎者。”
康托滿臉慍怒地望着窗外。這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十二月里的一個短暫的冬日。太陽還沒有下山,就已經接近地平線了。從飛機上往下看,大地上覆蓋著皚皚白雪,斯德哥爾摩群島就在前面。這時,一個歡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教授,您別擔心,機長剛才與哥本哈根通過話了。斯塔福博士將搭乘下一班飛機抵達斯德哥爾摩。他肯定是沒趕上這班飛機。”
“怎麼會呢?”康托喃喃自語。
乘客們排成一條長隊,焦急地等待着下飛機。康托被邀請第一個走下飛機,他們都很羨慕地望着他。當他從狹窄的舷側門出來的時候,明亮的燈光直射在眼睛上,有片刻時間他連眼睛都睜不開。肖斯特蘭德這位《瑞典日報》的攝影師(一部分正對着康托的燈光是他打的)正在等着他。肖斯特蘭德自詡是攝影圖片記者,而不是那種專門追逐名人偷拍照片的狗仔隊。他認為新聞攝影師的作用是揭示拍攝對象表面之下隱藏的東西。這正是他為什麼是唯一一名在這種場合不採用哈蘇鏡頭的《瑞典日報》攝影記者。他帶了一架馬達驅動的尼康600厘米可變聚焦鏡頭的照相機,機架是專門設計的,就用他強壯的左臂代替三腳架。他習慣將鏡頭對準拍攝對象的鼻子:如果他能夠計算出鼻孔里露出來的鼻毛的根數,那就可以抓拍到他的“受害者”表情中的任何細微變化,包括一般照相機拍攝不出來的每一滴汗珠。他的火箭筒(長聚焦鏡頭)正對着機艙出口的門框,這是飛機上的乘客下飛機時的必由之路。《瑞典日報》記者倫德霍爾姆就站在他身邊。“記住,”倫德霍爾姆提醒他的同事,“拍一張他嘴巴張開的鏡頭。這個人太狂妄了。我要讓他看上去很蠢。”
第二天照片刊登出來時,康托張着嘴巴,看上去真的很傻。在肖斯特蘭德的火箭筒似的照相機拍攝的過程中,他正好看見葆拉-柯里:高挑的身材,金髮碧眼,穿着毛皮大衣,腳蹬一雙皮靴,眼睛裏流露出一絲調皮搗蛋的光芒。在接下來拍的照片里,康托張開的嘴巴流露出的是難以掩飾的愉悅。倫德霍爾姆拒絕採用這些照片。抓拍到的葆拉-柯里與教授擁抱的照片最後也被扔在剪接室的地板上。它們與斯塔福親吻塞萊斯蒂娜的那些略為有些混亂的照片過於相像,不宜放在一起。
倫德霍爾姆慶幸自己的敏銳,搶拍到斯塔福這張照片。各個通訊社和本地的競爭對手——《每日新聞》、瑞典晚報和《快報》全都只派了一個小組的人去機場迎接康托和斯塔福乘坐的班機。官方的歡迎人員,包括瑞典外交部的代表,美國文化參贊,卡羅琳斯卡醫學院的校長和兩名瑞典教授,一群人簇擁着康托朝SAS航空公司提供的特殊接待區走去。所有的記者都跟了過去,唯獨倫德霍爾姆沒有去,他和他的攝影師同時一起退了出來。倫德霍爾姆懷疑(事實證明十分英明)康托的見面會不會有什麼特別驚人的消息。他已經收集了許多關於康托的背景資料。這些資料曾經刊登在美國《誰是誰》雜誌和其他權威的參考文獻上面。倫德霍爾姆甚至還讓報社駐華盛頓的記者替他挖掘了一些極好的材料,倒是康托那位年輕的共同獲獎人斯塔福激起了他的興趣。諾貝爾基金會提供的關於斯塔福的信息過於粗略,幾乎沒有任何價值:只有斯塔福的出生日期和地點,學歷,他寫的四篇科學論文的標題,除了其中一篇,其餘三篇全都署有康托的名字。倫德霍爾姆了解瑞典的讀者。一個有趣的人生故事,歷史上第二位最年輕的諾貝爾獎獲得者,這一切在他看來更加具有吸引力。
五十分鐘以後,下一班來自哥本哈根的飛機抵達了。機場上除了倫德霍爾姆和肖斯特蘭德之外,只有一名瑞典外交部的官員和一位年輕漂亮的美國女子在那裏迎接斯塔福。那位官員正在與那位女子練習口語。只見她穿着一件柔軟的黑色毛皮大衣,腳上穿着一雙類似於滑雪后參加社交活動時穿的靴子,沒有戴帽子,一頭淺棕色的頭髮,剪得很短。她看上去很興奮。
肖斯特蘭德看見過一張斯塔福配在諾貝爾基金會散發的新聞簡報上的人頭照。他舉起“火箭筒”拍下了斯塔福走出機艙時的姿態。與康托精心策劃的很張揚的抵達相反,斯塔福的到來很隨意。他坐在客滿的飛機的最後一排,是慢吞吞地走出機艙的最後一批人。他一隻手上拿着帶風帽的夾克,拎着一隻航空公司發的提包,另外一隻手上拿着一本很小的書。突然間,他停下了腳步,那麼突然,以至於緊跟在他後面的乘客都撞在了他身上。肖斯特蘭德拍的前面兩張照片都因此報廢了。儘管如此,最終刊登在《瑞典日報》頭版上的第三張照片仍十分搶眼。照片上,斯塔福在親吻塞萊斯蒂娜,他那航空公司發的提包和那本小書都掉在地上。他雙手摟着塞萊斯蒂娜的腰。塞萊斯蒂娜的手圍着他的脖子。倫德霍爾姆彎下腰去把書撿了起來。他驚訝地發現竟然是一本《艾略特詩選,1909—1961》。
“塞莉,親愛的,”在兩個人暫時停止親吻,互相哈哈傻笑的時候,倫德霍爾姆聽見斯塔福說道,“我真不敢相信,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居然完全瞞過了我——什麼你的重要實驗!”他正要再次親吻她,忽聽見一陣輕輕的咳嗽。那是外交部官員發出來的聲音,倫德霍爾姆不失時機地插了進來。
“斯塔福博士,歡迎你到斯德哥爾摩來。”他以最討好人的方式說道,”我是《瑞典日報》的記者。請允許我替你拿着這個。”他舉起斯塔福的提包,這是他和那本艾略特詩集一起從地上撿起來的。“在這位先生帶你到接待區之前,我是否能夠提幾個問題?“他朝外交部官員做了一個手勢,那位官員始終沒能接近斯塔福。
“當然可以,”斯塔福脾氣很好地說,他的左手仍在摟着塞萊斯蒂娜的腰,”問吧。”
“這是你第一次到我們這座城市來嗎?”
“絕對是第一次。這是我第一次到歐洲來。塞莉,你呢?”他用鼻子愛撫地碰了碰他的女伴。
“我第一次來斯堪的納維亞。”她回答說,“我曾經與家人一起到歐洲來過幾次。”
“你準備參加所有的活動嗎?準備好覲見我們國王了嗎?”倫德霍爾姆直截了當地提問,不自覺地提及了國王陛下。
“我不能肯定說我已經準備妥當了,但是我盼望能夠見到國王陛下。”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記者問道,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狡詰的神情。
“我不知道,”斯塔福承認,“我不一定非得知道,是嗎?”他問道,“對國王或者王后,稱‘陛下’不就行了嗎?”
“傑里,王后叫西爾維亞-雷內特。”塞萊斯蒂娜打斷他說,希望能幫助他擺脫窘況。
斯塔福叫了起來:“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這裏呆了整整一天。你猜我和誰在一起?”
他問道:“莉亞?”
她回答道:“不對,莉亞在的話,一定會很有趣。你想像一下:一個持巴赫汀觀點的人對諾貝爾獎頒獎儀式會有什麼看法。不對,再猜猜看。”
“我猜不着。到底是誰呀?”
“葆拉-柯里姨媽。”
“別開玩笑了。怎麼會是她?”
“等着瞧。你會見到她的。”她走到一邊把位置讓給倫德霍爾姆。“我想這位先生還想問你一些問題。”
“說得很對,”倫德霍爾姆說,“比如說,這位小姐是誰?”
“她是我的——”斯塔福剛開口,塞萊斯蒂娜就搶先說,“我叫塞萊斯蒂娜-普賴斯。我們是朋友,同在一所大學裏。”她斷斷續續地補充道。
“哦,”倫德霍爾姆說著,在筆記本上草草地記錄著。“普賴斯的英文怎麼寫?就像諾貝爾獎的‘Prize’?”
“不,”塞萊斯蒂娜笑着說,“不是大獎的‘prize’,應該是‘c’而不是‘z’,拼寫與英文裏的price(價格)一樣。”
斯塔福補充道:“或者說是無價之寶。她真的是無價之寶。”
“哦。”倫德霍爾姆說著,又迅速地記錄下來。
“這本書呢?你來的時候掉在地上了。”他把那本薄薄的書遞給斯塔福。“你這是準備在盛宴時用的?”
“誰知道呢?”斯塔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可他的臉紅了,這出賣了他。
“傑里,你在看什麼書?”塞萊斯蒂娜問道,伸手去接那本書。“艾略特?哎呀,真太讓我吃驚了。”
倫德霍爾姆草草記下了作者的名字,認為這個話題該結束了。“斯塔福博士,”他重又把斯塔福的注意力從塞萊斯蒂娜那裏吸引過來,“你覺得你與康托教授一起獲得諾貝爾獎是否當之無愧?”
塞萊斯蒂娜再次出來擋駕。“傑里,不要回答他的問題。”她對記者說,“知道嗎,這個問題不公正。”
“我只對斯塔福博士的意見感興趣。”
“好,你並不想讓傑里事後對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的工作加以評說,對嗎?那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倫德霍爾姆略為低了一下頭。“普賴斯小姐,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他說你是無價之寶了。最後一個問題,斯塔福博士,可以嗎?你決定了怎樣使用你那部分諾貝爾獎獎金了嗎?那可是一筆數目相當可觀的獎金,特別是對像你這樣年輕的科學家來說。”
“我也很想知道,”塞萊斯蒂娜笑着說,“你準備怎麼處置這一堆錢?”
“別急,我已經考慮好了。”他淡淡地對她說。“在離開斯德哥爾摩之前,我會告訴你的。”他轉過身對記者說:“儘管我的無價之寶朋友剛才說了,我還是願意回答你前面那個問題。說完以後我必須走了,可以看得出來,這位先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對外交部派來的官員微微一笑,那人正靜靜地聽着他們的談話。“你問我分享諾貝爾獎是否受之無愧。不用說,塞萊斯蒂娜說得很對,你應該去問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顯然,他們認為腫瘤形成理論研究應該獲得這份大獎。最初的理論是康托教授提出來的,如果他們僅僅為此頒發諾貝爾獎的話,他們有的是機會。想必你也知道,1926年,約翰尼斯-菲比格由於提出腫瘤是由寄生蟲引起的這一理論而獲得了諾貝爾獎。當然,最後事實證明他錯了,此後四十年裏,再沒有任何諾貝爾獎頒發給癌症方面的研究。”
倫德霍爾姆奮筆疾書,塞萊斯蒂娜則無比驚訝地看着斯塔福。“你是從哪裏了解到這些情況的?”她悄悄地問。
“克勞斯教授告訴我的,”他壓低聲音回答道,“關於癌症和諾貝爾獎的情況他似乎沒有不知道的。”
斯塔福再次轉向倫德霍爾姆。“我們再回到你提出的那個問題上來。一種假說,無論她屬於哪個領域,都像是一位睡美人,需要有一位王子去喚醒。對於這位睡美人來說,實驗就是那位王子。我提供了第一次實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是我給了她生命。”
“這麼說,你就是那位王子了!”倫德霍爾姆興奮得兩眼發光。“真是太奇妙了:王子和他的無價之寶朋友來到了斯德哥爾摩——”
“請等一下,”斯塔福笑着說,“普賴斯小姐確實是無價之寶,可我沒有說我就是王子。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麼我會成為那篇原始論文的合作者。大概那就是為什麼——”
“傑里,”塞萊斯蒂娜打斷他說,她明顯感到有些不安。“我不願意——”
“啊哈,”倫德霍爾姆插嘴說,他聽到了自己想要聽到的東西,他是不會讓它跑掉的。“是康托教授找你做那個實驗的?”
“對,是他來找我的。”
“因為你是唯一能夠做那個實驗的人?只有28歲?”他抬起眼睛。
“當然不是。”斯塔福搖搖頭,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如果我是唯一能夠做那個實驗的人,那就完全沒有意義了。”他很高興用這個短語,雖然他以前也曾經聽到過。“一個實驗只有當它能夠為其他人重複的時候才有意義。你至少需要兩個王子才能把一個假設變為事實。根據這個定義,我不可能是唯一能夠完成這個實驗的人。”
“我明白了,”倫德霍爾姆喃喃地說,同時還不停地奮筆疾書。“誰重複了你們的實驗?”他問道,眼睛並沒有離開筆記本。“誰是另外一位王子呢?”
“我們真的該走了,得去找康托教授了。”斯塔福拉着塞萊斯蒂娜的手,回答說,“我敢打賭,他一定想知道我究竟在哥本哈根遇到什麼事了。”
他們跟着瑞典嚮導沿着走廊走的時候,塞萊斯蒂娜憤懣地低語道:“傑里,你瘋了不成。”
“放心,”他也輕聲耳語道,“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使勁抓住她的手。“這就是為什麼我在哥本哈根沒上飛機的原因。”
“哎呀,你好,迷失已久的小羊,”康托握住斯塔福的手,大聲說道,“讓我來把你引薦給我們瑞典的主人。然後再把你介紹給記者。”他對着話筒,向攝影機和記者們作了一個非常優雅的姿勢。在正式的握手之後,當所有的情景都適時地拍攝在膠捲上之後,康托指着葆拉-柯里向斯塔福介紹,她正坐在沙發上看着這一切。“這一位是——”
“哎呀,柯里小姐!”斯塔福驚呼一聲,走上前去與她打招呼。“塞莉神秘的同伴原來是你啊,你怎麼會來的?”
“葆拉,你們認識?”康托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顯得十分困惑。“你們在哪裏見過?”
她聳聳肩,希望她的回答聽上去不會讓人感到不快。“哦,在芝加哥。我外甥女帶他來的。你們兩人肯定很累了。先去應付會見,完了我們回酒店去。”
“說得對。”康托回答道,剩下的疑慮似乎消失了。“傑里,剛才在等你們的時候,我已經對他們都講過了。”他轉過身,大聲說道,“先生們,我相信——”他突然止住了,“女士們,”他歉意地笑笑,朝着人群中唯一一位女記者鞠了一躬,“這位是我的同事,斯塔福博士。他在哥本哈根誤機了。我相信,我已經代表我們兩人回答了你們所有的問題。現在我們要回酒店休息了。”
“對不起,教授,”倫德霍爾姆大聲說道,“你剛才接見記者的時候,我不在現場。我有一個問題,剛才我曾經問過斯塔福博士。”那位記者的臉上掠過一陣狼一樣兇狠的笑容。“當然,除非你早已在這裏向我的同事們回答過這一問題。”
康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請問吧。”
“我想知道為什麼一位年僅28歲的同事能與你一起分享諾貝爾獎。確切地說,他的貢獻是什麼?”
有幾隻話筒,曾經無精打采地掛在那些記者的手裏,突然間都被舉了起來,往康托這裏移動。筆尖沙沙地劃過紙面。“你怎麼說的?”康托轉向傑里。
斯塔福正要回答,倫德霍爾姆舉起手來,“康托教授,我對您的回答感興趣。我早已得到了斯塔福的回答。”他揚了揚手中的筆記本。
“請你等一會,”康托有點兒生氣了。他停下來,想極力改變自己的語氣。“在這項課題研究中,我們是合作者。這就是斯塔福和我一起發表研究成果的原因,也是我們共同分享這一諾貝爾獎的原因。”
“教授,我們都知道這一點,”倫德霍爾姆非常耐心地說,“諾貝爾獎新聞簡報就是這麼發佈的。我想要問的問題是他的具體貢獻,他究竟——”
康托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真正的合作者是不分彼此的,我們在整個課題研究中都是合作者。”要在幾個星期之前,康托會被記者們的無禮衝撞氣得臉色鐵青,現在因為諾貝爾獎的緣故,他的脾氣好了很多。他只是內心在劇烈騷動,表面上卻很平靜。“請你參加星期一的科學講座,我想你會找到問題的全部答案的。”
“教授,謝謝你的建議,”倫德霍爾姆很圓滑地答道:“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