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
江濤讓梅潔替丁家寨村民打官司,要求被告桃花鄉政府返還剋扣的移民資金,梅潔欣然同意。
這段時間,她幾下丁家寨,採集了不少有利的證據,可沒想到案子在市中級人民法院這兒擱了淺――中院根本不予立案。這下子,江濤有些坐不住了,他打電話把梅潔叫到家裏來談這事。他想知道中院的阻力在什麼地方,莫非是他們的韓院長?
梅潔搖搖頭:“那只是表象。這裏面有較深層的原因,您要想聽,可能得占您一會兒的時間。”
江濤說:“沒關係,我有時間,你說吧,我還真想聽聽,這裏面到底有什麼深刻的背景。”
“那好,”梅潔說,“首先,我們得明確,這個案子的性質是民告官。在古代,百姓被欺,擊鼓鳴冤,靠的只是屈指可數的‘包青天’。建國后很長一段時間,為老百姓撐腰說話的是靠好政策和當官的廉潔奉公。老百姓敢依法向政府叫屈並公平地對簿公堂,甚至可以反紅頭文件的內容,這還是改革開放以後的事。說得再具體點,是頒佈《行政訴訟法》和《行政複議法》之後。所以國外有報道說,行政法庭的建立和《行政訴訟法》的頒佈實施,是中國真正實行法制的開始。近幾年,全國各地‘民告官’案層出不窮。而且相當數量的行政訴訟大都發生在一些‘低素質官員管理’的地方,比方說駝嶺縣桃花源開發區的丁家寨就是一個例子。一些縣長、鄉長以為紅頭文件高於一切,甚至借紅頭文件干不法勾當,有恃無恐地侵佔老百姓的利益,結果,不可避免地,會在公堂上出醜。”
江濤思考着她說的話:“那你的意思是說,桃花鄉政府敗訴已成定局?”
“是的。”
“這不結了,這官司打贏了。”
“江書記,可現在咱們立不了案,也就談不上勝訴敗訴的問題。”
“據我所知,《行政訴訟法》裏有這樣的條款,叫做當事人申請后,法院應當在七日內立案。”
“是的,是有這樣的規定,但您說的不夠完整,這條條款是這樣寫的,當事人提出申請后,法院應在‘七日內立案或者做出裁定不予受理’。”
“那麼,他們這次做出不予受理的裁定了嗎?”
梅潔搖頭。江濤說:“如此說來,法院不就違背法律程序了嗎?”
“是的。但法院也有法院的難處。”
“難在哪裏?”
“依照法律理應立案;若立案,鄉政府將會敗訴,這意味着政府的面子就很難看了。所以,法院的領導研究后認為暫不立案,但是這就帶來了問題的另一方面,不立案,即剝奪了當事人依法享有的訴訟權利。起訴人在收到法院‘不予受理’的裁定后,也可能上訴或者越級上訪,這樣,不僅法院要承擔執法不嚴的責任,有關人員還可能受到責任追究。法院現在是在兩難之間,既怕不立案,老百姓越級上訪,又怕立了案得罪市政府。”
“丁家寨村民狀告鄉政府是為了要回剋扣的移民款、土地補償款,這和市政府沒有關係。”
“但法院不這麼想。”
“我明白了,你讓我考慮一下這事應該怎麼辦。”
梅潔起身要走,江濤喚住了她:“你等等,梅潔,你當丁家寨村民的訴訟代理人,和你愛人商量過沒有?”
“為什麼要和他商量?”
江濤嘆了口氣:“你要有心理準備,有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啊。”
第二天一上班,江濤就給中院的韓院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到自己的辦公室來一趟。韓院長說正開院長辦公會,不想過去,電話里說說得了。江濤就加重了語氣道:“電話里說不清,你最好還是來一趟。來一趟有好處。”
韓院長沒辦法,只好風風火火地趕來:“啥事嘛?這麼急?我正開院長辦公會呢。”
江濤瞥他一眼,沒有說話。韓院長苦笑了一下:“得得得,我明白了,肯定是丁家寨村民狀告政府的事。我說江書記,這個事不是我不能立案,是不好立案啊!一邊是市政府,有開發桃花源的紅頭文件,另一邊是老百姓,要求也是合理的。我只要立案,政府是必輸無疑啊。你說我應該向著誰?”
江濤說:“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丁家寨村民狀告的不是市政府,是桃花鄉政府。”
韓院長說:“差不了多少。你解剖桃花鄉這隻麻雀,嚇壞了一大群麻雀,往後誰還敢幹事。”
江濤問:“那老百姓的利益呢?”說著,他起身給韓院長倒上一杯水,把一沓材料扔給韓院長,“這是紀委最近有關收支兩條線的調查報告,你們法院的在後半部分,你看看。”
韓院長接過來,一頁頁讀下去,臉上的汗下來了。江濤笑笑,把電扇往他那兒挪了挪。
韓院長又看了幾頁,心裏發虛,嘴上還硬:“這都是沒有的事。”
“都是空穴來風?”江濤問道,“那,郭自力他們在法院蹲了一個月,光吃飯不幹活啦?要不要我把他叫來?”
聽了這話,韓院長馬上求饒一般地道:“我立案,立案行了吧?”
二
案子一立,梅潔往鄉下跑得更勤了,陸兆通十分有意見,兩人就在家裏嗆嗆起來。
“你說,你三天兩頭往開發區跑,到底想幹什麼?”
“開發區要沒問題,我能去那兒嗎?馬上就要開庭了,我得幫丁家寨的鄉親們搜集證據。”
“我看你為了江濤,早晚得把命搭進去。你不想想,你們扳倒了龐占田又怎麼樣?一個芝麻官。”
“官不在大小,事不在多少。從丁家寨這個案子能看出桃花源的真實狀況。”
“可你們得罪的是常市長。”
“哪兒跟哪兒呀?”
“機關里的人都清楚,江書記和常市長較勁呢,明年,彭書記就到站了,誰是千山市第一人,還很難說。”
“嗬,你啥時候成政治觀察家了。”
“我也不是一點追求都沒有的人。”
“你的意思是為了你的前程把我的工作扔了?”
“你是我老婆,我跟你說虛話有什麼用?江濤他能一輩子在千山?早晚上頭一紙命令,就調走了。咱們可是土生土長的千山人,還要在這兒生活。要是把人都得罪光了,能有咱的好日子過嗎?說良心話,我是想着和你過一輩子,你要是存心跟我鬧,不聽我的勸告,我也不勉強你,你不想離婚吧?”
陸兆通的這句話對梅潔產生了作用。三十歲的女人不知咋地,同二十歲時相比,在丈夫面前,自覺不自覺地就矮了半頭。
見梅潔不再頂牛,陸兆通得意地笑了笑,走過去,站在梅潔身後抱住她親了一下,說:“明天晚上,我想請范秘書長,還有一些駝嶺的老鄉在一起坐坐。你也去。”
梅潔一甩身子:“我不去。”
“那不行,這場酒是以咱們兩口子名義舉辦的,你不去不行。”
梅潔只好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三百塊錢:“三百塊夠了吧?”
“多少?三百塊?”陸兆通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看來你們紀委的幹部是沒見過什麼場面。如今吃飯,哪頓不‘造’他個千兒八百的,你還是給我拿上兩仟吧。”
梅潔說:“不就一些老鄉在一起坐坐嗎?哪兒用得了那麼多?”
話雖這麼說,梅潔還是去抽屜取錢。打開抽屜,她愣住了:“兆通,家裏那一萬塊的存摺呢?”
“我花了。”陸兆通回答。
梅潔便問:“你花了?你幹什麼用這麼多錢?”
陸兆通不說話了,他想,總不能告訴干紀檢的老婆說自己買官用了吧?這些日子,范秘書長領着他沒少認識人,應該說也是卓有成效的,陸兆通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再運作個十天半月,混上個處級應該不成問題。
他不說,梅潔卻猜到了:“你是不是跑官呢?”
陸兆通一聽趕緊辯解:“怎麼能叫跑官呢?是希望有關部門的領導多了解一下咱。不過,話說回來,不跑,那官也不會落到我頭上。你知道這‘跑’字怎麼寫?背着包跑,知道嗎?”
“我看你啊,”梅潔譏諷地望他一眼道,“是想官想瘋了。”
陸兆通馬上反唇相譏:“像你我這樣坐機關的人,除了當官,還能幹什麼呢?”
三
第二天晚上,梅潔和陸兆通從家裏出來,騎自行車往酒店方向走,快到的時候,陸兆通突然對梅潔道:“下車。”
梅潔問:“怎麼啦?”
陸兆通也不說話,把兩輛自行車搬到一家存車處,鎖好、存好,走回來,招手要了一個“的士”。
梅潔說:“你幹什麼?這兒離酒店不過二百米。”
陸兆通一邊請梅潔上車一邊說:“所以才打車嘛,便宜。就一個起步價,五塊錢。要知道今天晚上來的可都是些有頭有腦的人物,沒一個是騎自行車的,咱倆騎自行車,太掉價。”
梅潔說:“你呀,虛榮到家了,我可告訴你,打一次車能吃一斤肉呢!”
陸兆通不屑地撇撇嘴:“一斤肉算什麼?以後我要是升了官啊,你想吃多少肉都可以,甚至根本不用你去買。”
“你呀,我早就看透了,不當官還好,一當官,准走向腐敗,哎,我告訴你啊,我可是搞紀檢的,小心將來鬧個戲劇性新聞,丈夫犯罪,妻子辦案。”
“你就損吧你。”陸兆通說。
倆人走進餐廳。范東和另外幾個梅潔不認識的人站了起來:“歡迎歡迎,梅潔同志,快裏面坐。”
梅潔一見范東,笑道:“今天這頓飯的規格可夠高的啊。”
范東沖她嘿嘿一笑:“別管規格高低,反正不用你們二位出血,看見了沒,咱們在座的駝嶺老鄉,哪個都比你家兆通混得好。我說諸位,你們得多提攜一下兆通兄弟啊!”
眾人紛紛點頭。陸兆通忙道:“謝謝,謝謝。”
“坐吧。”范東“啪啪”一拍手,“小姐,上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范東已略帶醉意:“梅潔!弟妹,啊,我比兆通虛長兩歲,叫你……一聲弟妹沒錯吧?你別的酒可以不喝,這酒,卻一定要喝,算……我敬你。”
梅潔說:“秘書長敬我,我可不敢當。”
陸兆通點頭:“說得對,秘書長哪能敬她呢?應該是我們兩口敬您才對。你不知道,范秘書長對我,那可真是幫了大忙啦!”說罷,舉杯對梅潔道,“梅潔,快,快舉杯,我倆好好謝謝范秘書長。”
梅潔舉杯站了起來。范東道:“不必多禮,兆通、梅潔,先坐,坐坐。啊,要依我說啊,只要你們能記住咱們幾個都是駝嶺老鄉就行啦!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不幫你幫誰?兆通啊,可能馬上你們教委主任就要找你談話。啊,等你當了處長,可別忘了老鄉們啊!”
陸兆通激動地道:“范秘書長,人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您對我,那不是滴水,簡直就是長江啊!今天梅潔也在這,有事兒你就吩咐我們兩口子吧,沒二話。”
說著,陸兆通在底下拽了梅潔衣角一下,梅潔苦笑了一下,端起杯來:“范秘書長,您可真會開玩笑,我能幫您什麼忙?”
范東道:“聽說,你要當丁家寨村民的代理人,跟咱們市政府的文件打官司?”
梅潔點點頭:“準確點說,是跟桃花鄉政府打官司。”
“一個樣,鄉政府也是隸屬縣市的一級政府嘛。你告他就等於是告市政府,告市政府就等於是告常市長,這樣做的後果,我不說你也明白。”
“明白。”
“那麼,有沒有可能……”
“對不起,范秘書長,我這個人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則。”
陸兆通急了,火冒三丈地道:“梅潔!——別找不自在。”
范東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裝做什麼事也沒有似地道:“算了算了,喝酒喝酒。小梅有自己做人的原則,我不難為她。——來,來來,喝酒,喝酒。梅潔啊,坐下,坐下么。不管怎麼說,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駝嶺的老鄉們又聚在一起了。這是一件大好事嘛!我有個提議你們看行不行啊?從今往後,大家常走動,不分高低貴賤,不分遠近親疏,為了事業,要團結得像兄弟一樣。”
眾人聽了,鼓起掌來,高聲叫好。其中一個歲數較大的站了起來:“這樣吧,我也來個提議,咱們幾個既是駝嶺老鄉,又都情投意合,不妨結拜為異姓兄弟,怎麼樣?”
范東說:“好主意,大家把生辰報一下吧,排個次序。”
話音剛落,就見梅潔騰地站起:“對不起,失陪了。”說罷轉身離去。陸兆通一見,趕緊追了出去,一把揪住了梅潔的衣襟:“你幹嗎去?”
梅潔一把將陸兆通的手打開:“你少管我。”
陸兆通沒有站穩,差一點摔倒在地,他站起來,生氣地伸巴掌就要對梅潔動手。梅潔冷冷地看着他,陸兆通的手僵在那兒不動了。
梅潔哼了一聲:“駝嶺人在千山有影響,這我早就知道。大家彼此之間走動,聯絡一下感情,應該說也無可厚非。但我沒想到,你們的步子邁得越來越大,今天居然搞封建結拜這一套,什麼叫結拜?結拜的目的又是什麼?無非是可以在某種情況下結幫庇護,也就是你們常說的互相提攜、互相照顧,這是一種典型的帶封建色彩的腐敗。”
陸兆通聽了,像不認識她似地道:“我看你象個外星人,人世間的事你根本就不懂。”
梅潔說:“這種人間事,不懂也罷。我怕髒了自己。”
陸兆通剛要說話,就聽范東在他倆身後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兆通,依梅潔這種覺悟,早就超過江書記了吧?”
陸兆通一聽,火往上頂,對梅潔大聲地吼道:“你——你把臉給我丟盡了!”
梅潔輕蔑地望他一眼,扭頭就走。陸兆通氣急敗壞,拉住梅潔,往懷裏一帶,啪的就是一巴掌。梅潔強忍住淚水,死死地咬住嘴唇,轉身闖入黑夜中。
四
丁文瑾走到常守一在月光大酒店的套間門口,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一個縫,紅花探出頭來,表情複雜地望着丁文瑾。丁文瑾被她看毛了,自己打量了自己一下,沒有發現什麼不合體的地方,便有些奇怪地望着紅花。馬上,聰明的她讀懂了紅花的眼睛裏那股說不出的內容。
“我……我找常市長。”
紅花把門全部打開,站在門側,讓丁文瑾走了進去。常守一正坐在電腦前打一個好玩的遊戲,見丁文瑾進來,對紅花道:“紅花,你出去。”
紅花聽了,摔門而去。丁文瑾微微笑了一下,走到常守一身旁:“想不到,常市長還有這種雅興。”
常守一笑着關了機:“現在有一句時髦的話,叫在虛擬世界感悟人生。喝什麼?”
“露露。”
常守一點點頭,從冰櫃裏取了一罐露露,啟了封,剛要往口杯里倒,丁文瑾忽然攔住了他:“叫紅花來吧。”
常守一驚訝地望着她,心裏暗暗揣測她說這話的意思。莫非她發現了什麼?說起來,這事不能怪自己,當然,也不能怪紅花,那怪誰呢?恐怕只能怪酒了,對,那天晚上,自己確實喝了不少酒,酒能亂性,酒能亂性啊……話又說回來,丁文瑾未必真的是那種意思,極有可能是自己敏感,想到這兒,他堅持着把露露倒進口杯,遞到丁文瑾面前。
丁文瑾微微笑了,連譏帶諷地又來了一句:“常市長真是善解人意,一點一滴都有表率作用。”
這一下,常守一臉真有些發燒了,他努力平靜了一下躁亂的心緒,岔開話題問:“工程怎麼樣?”
“一切準備就緒,”丁文瑾說,“定於明天奠基,我今天來,就是請你這個大市長去為我剪綵的。”
常守一想了想道:“剪綵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奠基的時間能不能改一改?”
丁文瑾不懂:“為什麼?”
“不為什麼,推后一天好嗎?”
丁文瑾更加不懂了:“後天,後天不是開庭審丁家寨的官司嗎?”
常守一微微一笑:“正因為如此,才讓你推后一天啊。”
丁文瑾明白了:“這麼說,你是故意想讓這兩件事撞車嘍?”她把露露一口喝光,長嘆一聲道,“守一啊,我真替你累得慌。”
常守一苦笑了一下:“老人家說過這麼一句話,叫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要我說呀,你們搞政治的純粹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常守一反問了一句:“可你這經商的,離得開政治嗎?”
丁文瑾頓時啞口無語了。她暗自在心裏詰問自己:是啊,我這個經商的,離得開政治嗎?
這時候,范東來來,伏在常守一耳邊輕聲地說道:“方才張台長打來電話說,電視台要直播庭審。”
常守一一愣:“誰的意思?”
范東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常守一聽罷,不加思索地道:“告訴張台長,要不折不扣地按彭書記的指示辦。”
范東猶豫了:“真不知彭書記唱的是哪齣戲?”
常守一笑笑:“大概是伯樂相馬吧。”
范東說:“您是不是再考慮一下兒對策?”
常守一一擺手:“考慮什麼?箭在弦上,你能讓他不發?你走吧。”
五
“爸,張台長讓我主持對庭審的直播。”
吃晚飯的時候,江小霞不無得意地對江濤說。
江濤聽了愣了:“你?……為什麼?”
“張台長說,給我一個機會。”
趙鳳蘭在一旁插話道:“我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前兩天台里還說要精簡不在編的記者呢,今天就給她這麼一個重擔挑,我擔心人家是在找借口。”
“借口,什麼借口?”
“炒小霞的借口唄。當初進電視台,是金局長的面子,如今讓小霞齣電視台,總得找個理由。畢竟你還是紀委書記,張台長又不想得罪你。小霞又沒有直播經驗,說不定就出了丑,炒她就名正言順了。”
江濤問小霞道:“小霞,真要是你媽分析的這個樣子,你怎麼辦?”
江小霞想了想,咬着牙道:“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江濤笑了:“像我女兒。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哪!”
江小霞得意地道:“除了和您作對,我也得有點自己的精神吧。”
趙鳳蘭說:“既然如此,我也為咱女兒出把子力氣,給你做一套出鏡用的好衣服。”
江濤笑了:“還用得着你做?電視台的服裝不都是企業贊助的嗎?咋,沒你江小霞的份兒?”
一句話便說得小霞眼圈有些發紅,匆匆扒了兩口飯,就上樓去了,趙鳳蘭道:“你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在編的主持人,每年有好幾千的服裝購置費,小霞沒有,昨兒去商場,她想買一套套裝,我一看價,千來塊錢,就打消了念頭,弄得小霞沉了半天的臉。你知道嗎?這兩天,金大姐見了我,愛搭不理的,我不是傻子,她心裏的小九九,我跟明鏡似的,我告訴你,你那脾氣,該改改了,再這麼下去,千山也呆不長。”
江濤笑道:“這回要栽在千山,我就二話不說,回老家種地去。”
“要是連地都種不成,就慘了。”
“當官不自在,自在別當官。月月政府給你開着支,不辦人事,對得起誰?”
“我知道跟你說啥也是白搭。按說你工作的事我不該多插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我今天必須跟你明確嘍,你一會兒手機,一會官司這麼折騰來折騰去,要是把小霞的前途給毀了,我跟你沒完。”
江濤聽了便有些煩躁:“快洗碗去吧。”
第二天,小霞就領教了什麼叫出師未捷身先死,張台長雖然同意現場轉播法庭庭審,卻不同意派轉播車,攝像記者也由以前定的三個改成了兩個,說是排不開了,桃花源高爾夫球場和特色民居開工典禮也得直播,而且,開工典禮被安排在一套播,庭審節目卻上了二套。還說,這是廣電局黨組決定的。
小霞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套了,事到如今,真得破釜沉舟,拚死一搏了。
匆匆化好妝,小霞和自己請來的兩個嘉賓走進了演播室,這個時候,前方的信號已經傳來,就見市中院高高的台階上,成群結隊的老百姓正向法庭――他們寄予希望的地方走去。院子裏,也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估計今天參加旁聽的絕對不少於三百人……
小霞清了清嗓子,開始和自己請來的兩個專家侃侃而談。
“黃教授,李教授,千山市首例民告官案件馬上就要開庭了,你們作為法學界的專家,請談談對此事的看法。”
黃教授是市師範學院法律系的資深教授,在全國司法界小有名氣,他先發了言:“這確實是歷史的進步,過去有句俗話說:‘民不與官斗。’其要義是民與官不在一條等高線上,民是‘子民’,官是‘父母官’,民還能告官不可想像。大家可能還記得《楊乃武與小白菜》的故事,劇中主人公到刑部告‘官’,好不容易爭取到刑部升堂,但原告要跪着經過上有鐵釘的砧板到堂。過此砧板后,原告之身已鮮血淋漓。由此可見告官之難。”
和他一起的李教授點頭附和道:“是的,中國由於有長期的封建專制傳統,老百姓遇到自己的合法權益被‘官’侵害時,往往選擇忍耐。採取一種‘算了’的態度。現在不同了,自從民告官的行政訴訟制度建立以來,公民與政府機關對簿公堂,平等地與之爭辯是非的事越來越多,而且,政府機關的行為如果確實違法,損害了公民的合法權益,還要向公民賠禮道歉,依法承擔侵權賠償責任。”
鏡頭切到法院現場,小霞看見爸爸的黑色奧迪轎車駛來,在停車場停下了。
“什麼感覺?”江濤坐在車裏,問梅潔道。
“有點緊張,不過,還好。”
江濤把車門打開:“走,我跟你一起入場。”
兩人沒走兩步,就看見陸兆通在不遠處站着。梅潔說:“江書記,你先進去吧。”
江濤點點頭,叮囑了一句:“和為貴,”就先走了。
梅潔走到陸兆通跟前,剛要說話,陸兆通辟頭蓋臉就來了一句:“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
“說吧。”梅潔心如刀絞地道。
“一條,放棄訴訟代理,跟我回家,咱倆還是好夫妻,好好過咱們的日子;另一條,就是去當這個代理,結果嘛,不用我多說。”
“兆通……”
“對不起,我只想聽結果。”
“兆通,有什麼事,等庭審結束再說好不好?”
“我想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了。”陸兆通說著,將一張紙交給梅潔。梅潔一看,是離婚協議書,她不想再在陸兆通面前顯示自己的懦弱了,拿起筆,狠狠地簽了字。
這倒出乎陸兆通的意料,一時間他顯得有些亂了方寸,於是他換了一種輕柔的語氣對梅潔道:“梅潔,你其實並不想離,是嗎?三十多歲的女人離了婚,日子是很難過的。”
“不,不必再說什麼了,離就離吧。”梅潔說罷,將離婚協議書扔給陸兆通,快步向法庭走去。路過旁聽席的時候,就見江濤、王振海等一大幫紀委的同志都關注地望着她,王振海還向她做了一個“V”字手勢,以示支持。
梅潔鎮靜了一下,做好了發言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