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光浸潤着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上波光閃閃。G用高倍紅外望遠鏡瞭望着海面。他雖然內心焦灼萬分,但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他仁立在貨輪的瞭望塔上,邊觀察着海面邊對身邊的隨從說:“我覺得已經超過正常的時間了。”隨從看看軍用夜光錶后說:“是的,已經超過半個小時了。”G放下望遠鏡,命令:“全速撤退!”
隨從猶豫着說:“G先生,這可是幾億美元的貨啊?”
G臉上是文雅的表情,聲音卻十分兇狠:“我最討厭明知故問的人!”隨從噤聲退下。
貨輪開始轉航,船頭犁開大浪,速度漸漸加快。G從瞭望塔上走下,來到甲板上,凝望着波濤不驚的大海。
隨從從駕駛艙里鑽出,站到G身後,很是遺憾地說道:“沒想到,幾億美元就這麼白白消失了。”
G動都沒有動一下,仍然凝望着大海:“世間多少英雄戲,每到收場總傷神!”隨從沒聽清楚,問道:“您說什麼?”
G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說你我還能活着看即將升起的朝陽,就該感謝神明了。”在G說這話時,海平線上已現一抹曙光。狼牙嘴海灘上,張嘯華也正在凝視着海面。
強民懊悔地蹲在警車旁。李新建一手提槍,一手扶着一棵小樹,也在瞭望大海。魯曉飛在擺弄商務通。毫無疑問,她被郭小鵬欺騙了,商務通里根本就沒有什麼炸彈。
李新建回過身來,對張嘯華道:“行動失敗,我承擔全部責任。”“不,行動還是成功的。”張嘯華指指廂式貨車,“這裏面裝着千百萬人的生命啊!”他加重語氣,“兩噸冰毒,這是建國以來,破獲的最大冰毒案。”魯曉飛把商務通遞給李新建,說:“這上面果然有郭小鵬的數字賬戶的資料,還有有關G的資料。”
李新建強打起精神看了魯曉飛一眼,將商務通遞給張嘯華。魯曉飛被李新建看得臉上微微發燙,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說:“都是我的錯,放跑了郭小鵬。”
“瞎說!”李新建疼愛地瞪了她一眼,“咱們的對手太狡猾了。是我安排上有失誤,跟你沒有關係。”
張嘯華點擊商務通,瀏覽了幾頁后說:“給我接北京。”廈門。郭小鵬一身極隨便的衣裝,戴着一副黑色大眼鏡,提着一個普通的包,混跡於人群中,走出輪渡檢票口。
他跨上一輛出租車,吩咐司機道:“去擯榔樂里。”出租車悄然滑出。陳然開門后,嘴巴張到了極限,滿臉驚愕地看着郭小鵬。良久結結巴巴地說:“董、董事長?你、你好。”
郭小鵬大大咧咧地說:“能讓我進去吧?”
陳然忙不迭地連聲道:“能。能。”
郭小鵬進了屋,四處掃了一眼,一如平常地坐在居中的沙發上。陳然忐忑不安地看着郭小鵬,心裏“咚咚‘直跳。
郭小鵬眼光靈活地觀察着屋內的一切,從外表一點也看不出逃亡者的模樣。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陳然的臉上:“海州的事情聽說了?”陳然點頭。
“從什麼地方聽說的?”他依舊是居高臨下的口氣。
陳然回答說:“有人把這消息放到了網上。”
郭小鵬點頭:“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說罷,他又開始掃視。陳然又不安起來。
‘你為什麼不間我來這兒幹什麼?“郭小鵬眼睛看着別處。陳然顯然是個抵抗力極弱的人,趕緊詞不達意地說:“我永遠是董事長的部下。”郭小鵬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文革時期,空軍司令吳法憲,口口聲聲是林副統帥的兵。可林彪一旦出事,他頭一個揭發。”
陳然無言以對,低頭沉思。
“你以前乾的事,我全知道。”郭小鵬突然板起了臉,但片刻之後又鬆緩下來,“但我既往不咎。”
陳然抬起頭。
“我管理企業多年,自信很能掌握人的心理。我還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陳然已經完全被郭小鵬的氣勢壓倒,下意識地重複:“我想什麼?”“你在想:姓郭的不也是個逃犯嗎?製造販賣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就要至少判無期徒刑,更別說他一弄就是兩噸。‘郭小鵬揮手制止陳然試圖作出的辯解,”他憑什麼嚇唬我?“
陳然鼻尖上滲汗:“董事長,我真的沒這麼想!”
郭小鵬不以為然:“你這麼想也是正常的。我要是你,也會這麼想。盜竅企業機密,頂多是個兩三年的事,和大毒梟搞在一起就麻煩了。”陳然被說中心思,嘴唇直哆嗦。
郭小鵬舒展開身體。
“我明人不做暗事。我告訴你:我不光是一個人,我還有一些分佈在全國各地的弟兄。另外,你母親、兄弟姐妹的地址,我都掌握。一旦我受到打擊……”他突然打住,放慢語速說,“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陳然完全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后,反倒鎮靜下來,問道:“那麼董事長要在這裏住多長時間?”
郭小鵬笑了,道:“這才像個做交易的樣子。我只在這裏二十天。一旦我把海州的老母親出境等事宜安排好了之後,你即使留我,我也不會再住。”陳然聽到這話,不覺鬆了口氣。
郭小鵬又補充說:“臨走時,我將留給你十萬塊錢。”
陳然趕緊說:“董事長在流亡之中,我不能要。”
郭小鵬強調道:“是十萬美金。”
陳然不再反對。
郭小鵬眼中掠過一絲笑意,心中暗道:自己的恩威並施到底還是起了作用。海州市烈士陵園裏,細雨迷檬。國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人民警察之歌響徹雲霄。兩排警察身着嶄新的警服,與路邊的冬青樹並列在碎石路兩側,從陵園的大門口一直延伸到高高的陵墓前。警察們全都神情肅穆地立正敬禮。李新建手捧段海覆蓋著黨旗的骨灰盒,緩步走在隊列中間。魯曉飛懷抱着段海年輕英俊的警裝照,跟在李新建的身後。
鳴槍。
強民率領着刑警們放飛手中的和平鴿。
儀式結束后,身穿一級警督服裝的魯曉飛將一束鮮花放在段海的靈位前。此時,她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熱淚,哽咽出聲……
追悼會結束后,張嘯華立刻主持召開會議,研究下步案件偵破工作。公安部劉石局長和趙令軍處長也參加了這次會議。
李新建首先通報了最新情況:“據海岸邊防局報告,在離海岸線界五十公里處,發現郭小鵬的快艇。船上只有三具無名屍體,郭小鵬沒有下落。”“這三名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嗎?”張嘯華問。
李新建答道:“是師爺和他的兩名手下。”
強民插話說:“風急浪高夜黑,游不了多遠。郭小鵬很可能淹死了。”魯曉飛搖搖頭,用肯定的口吻說:“他不會被淹死。”
劉石將一份傳真件遞給張嘯華,掃了一眼與會人員道:“繳獲的商務通上所有的賬戶,都是實實在在的賬戶。除去南美兩個賬戶外,其他都已通過國際刑警組織封存。”他說罷看了一眼趙令軍。
趙令軍接着介紹了境外偵查的情況。
劉石指示說:“抓緊與各國交涉,爭取這筆人民的財產早日回歸。”趙令軍答道:“是。”
劉石又對趙令軍道:“你把G的情況再向各位通報一下吧。”趙令軍點點頭,介紹說:“G早已納入我們的視線。之所以沒動他,是想通過這宗冰毒案,查清他在世界各地的販毒網絡。現在這項工作已大致結束,有關國家警方已經開始了行動。G的幾處巢穴,均已佈控。可以說,他已成為我們網中的魚。”魯曉飛、李新建和強民等,包括張嘯華,都露出了激動的神情。劉石用充滿感情的聲調道:“所以說,海州市公安局,是為我們的緝毒大業作出了很大貢獻的。”他把目光落在魯曉飛身上,“尤其是魯曉飛同志。身人虎穴,冒着生命危險,圓滿地完成了這次十分艱巨的任務。還有壯烈犧牲的段海同志。他們是人民警察的驕傲!”
掌聲驟起。魯曉飛雙眼潮濕,站起深深地鞠躬。
劉石繼續道:“郭小鵬尚未歸案,我和嘯華局長交換了意見。魯曉飛同志繼續留在海州,協助偵破工作。”
張嘯華最後道:“全力查尋郭小鵬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決不能容許他逍遙法外。這是我們海州市公安局必須完成的任務!”眾人肅然。
香港海關。穿便服,略略化裝的G,坦然地走過安檢口。他的影像被攝像機攝人鏡頭。
警署。一位年輕警察將G的電子掃描圖像遞給一位高級警官:“這是電腦根據大陸刑警傳過來的G的照片,從入境旅客中,辨認出來的。”高級警官仔細對比G的電子掃描像和大陸公安部門發送來的“印象照片”,說道:“大陸公安中,的確有些能人。能把印象描畫得如此逼真,也確實不容易。”警察附和道:“是不容易。據說畫這張像的人,是全世界惟一見過G的女警察。”高級警官揚起頭:“真的?”
年輕警官露出欽佩的神情,點點頭。
‘把G的電子影像發到中央政府公安部,讓他們確認一下。“高級警官把圖像交給他。
年輕警察接過欲出。高級警官又將其叫住,吩咐說:“多發幾張類似的電子影像,讓當事人挑選。”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又補充,“可以告訴他們的長官真情,以免混淆。”
年輕警官表示明白了上司的意圖,然後轉身走出。
刑警支隊辦公室里,李新建、魯曉飛和強民等在研究偵查方案。張嘯華走了進來,他示意他們不用站起來,在椅子上坐下,面帶喜色地說:“海州毒品案,已經取得了重大成果。流向境外的大約四億五千萬人民幣,已經追回大約四億。”他興奮地敲了一下桌子,“四個億啊,同志們!這都是海州人民的血汗錢呀!”眾人神情莊重。
張嘯華繼續道:“與此同時,海州葯業集團的生產完全恢復正常。費經緯已出任總經理。這也是海州政治、經濟方面的大事。市領導特地讓我代表他們,向各位致謝。”
李新建和魯曉飛等,嚴肅的面容中都透出些許的激奮之色。“但主犯郭小鵬,目前還查無蹤跡。所以,將其繩之以法,是我們下一步工作的重中之重。”張嘯華頓了頓,提高聲音,“現在我命令,李新建同志——”李新建起立。
“魯曉飛同志——”
魯曉飛站起。
“你們兩位為郭小鵬專案組的正副組長。”
兩人齊聲答道:“是!”
張嘯華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從公文包里抽出一迭照片,放在魯曉飛面前。“劉石局長讓你辨認一下,這其中有沒有老G.你辨認好后,將結果直接報告公安部。我市委還有個會,你們談吧。”說罷起身走出。
李新建和強民等都湊到魯曉飛身旁,看照片。魯曉飛仔細看后,指着其中一張道:“是這張。”
李新建興奮起來:“沒有疑問?”
魯曉飛以肯定的口氣道:“毫無疑問!”
李新建拿起照片反覆審視比較:“這些照片,在我看來都差不多嘛。”“在醫學上,你這叫‘面部識別能力缺乏症’。”魯曉飛笑着椰榆他。“缺乏就缺乏唄!”李新建有些不好意思,心裏卻是甜蜜蜜的滋味。多少天來,她一直都是鬱鬱寡歡。也許是為了郭小鵬逃脫的事,也許是因為段海的犧牲。他也不敢惹她,今天終於見她有了笑臉。所以,儘管受了她的奚落,他仍有一種陶醉感。魯曉飛得寸進尺,又加了一句:“這其實是健忘症的別名。”李新建怕在強民等老爺們面前丟了面子,趕緊岔開,問:“你是怎麼辨認出來的?”
魯曉飛見強民等在偷偷地笑,馬上意識到攻擊李新建,也是往自己身上套絞索,就順着他的話題指點道:“G的鼻子偏長偏窄,屬於比較寒冷的地方的人。”她指另外兩張照片,“而這兩個人的鼻子偏短、偏寬,是熱帶人。另外石的眼皮底下有一塊贅肉,這兩個人沒有。”
李新建極其佩服地看着她說:“你知道嗎?抓住G,可是對人類的一大貢獻。”魯曉飛帶着淡淡的哀愁說:“可是段海同志犧牲了。郭小鵬依然在逃。”李新建無語,低下了頭。屋內的氣氛又一下子沉悶起……沒有任何東西能改變陳然上網的習慣。儘管有重大的心理壓力,他還是不能自拔地沉浸在網絡中。
郭小鵬坐在沙發上,眼睛若睜若閉。魯曉飛和母親的身影不停地在他眼前交替出現,心頭像有無數只蟲子在噬咬。他竭力地驅趕着這些令他痛苦不堪的思緒,穩下神來,聚集起全部的注意力,盯着陳然的側影。
良久,郭小鵬突然叫:“馮陽。”
陳然扭過頭來問:“董事長,什麼事?”
郭小鵬笑道:“一個人要是真的把自己由陳然變成馮陽,確實是個脫胎換骨的過程。”
陳然聳聳肩說:“名字不過是符號,符號要是換了,原來的人也就不存在了。”郭小鵬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陳然正準備繼續上網,郭小鵬又說:“明天咱們換個地方?”陳然驚愕地睜大眼睛問:“為什麼?”
郭小鵬伸了個懶腰:“這個地方住得太久了。”
李新建在辦公室里來迴轉悠:“這麼長時間,一點消息也沒有,郭小鵬是不是跑國外去了?”
魯曉飛從地圖前轉過身說:“我分析不太可能。”
李新建道:“能否講講原因?”
“他是個孝子,林小亮一死,他勢必要想個辦法,把他母親給弄出去。另外,他得知國外的賬戶被封,一定知道國際刑警組織也在通緝他。所以要在國內躲一段。‘魯曉飛的推斷絲絲入扣。
強民嘴一撇:“這個心狠手辣的傢伙還是個孝子?”
李新建思索了片刻之後道:“一個人在是好丈夫好情人的同時,可能是個罪犯。比方深圳的王建業。人的性格是複雜的。再說,曉飛的資料和分析,應該是權威的。”說這最後一句時,他不無醋意。
強民又問:“那憑什麼判斷他在國內呢?”
魯曉飛道:“一個中國人,在異國他鄉是極容易被辨認出來的。”李新建為她尋找依據:“當年東北的罪犯王氏兄弟,逃到了江西的大山裡,一下子就被認出來了。你想想,在南方的大山裡,突然來了兩個說東北話的大漢,能不扎眼?”
魯曉飛感情複雜地看了李新建一眼,提議說:“咱們是不是通過公安網,再發一次通緝令?”
“我看可以。”李新建馬上表示贊同。
強民也道:“提醒各地,注意小旅館、桑拿浴之類的地方。”魯曉飛並不以為然:“據我對郭小鵬的了解,他肯定會找一個固定的地方躲避,不會去這類低級場所。”
李新建也用感情複雜的目光看了看魯曉飛。
鼓浪嶼,在萬頃碧波的簇擁下,如同一艘巋然不動的戰艦。在鼓浪西里住宅樓上,有一套三室一廳的套房。煥然一新的傢具,擺設和艦橋半島的別墅差不多。
郭小鵬指指桌子上的電腦,對陳然說:“IBM最新產品。”陳然像被負壓吸過去一樣,跑到電腦前,激動得臉上放光,道:“董事長確實出手不凡。這機器要七八萬吧?”
“咱們同是天涯亡命人,還管它什麼錢不錢的!我負擔一切開支,條件只有一個。”他說著指指電話機,“在這個月,此電話你只能上網,不要往往何地方打。”陳然心領神會,點頭答道:“明白。”
郭小鵬拿起沙發上的皮包,夾在胳肢窩裏。“你嘗試嘗試新電腦吧,我出去轉轉。對於咱們來說,熟悉環境是最重要的。”說罷走出門去。他在狹窄的街道上轉悠,終於找到了一個郵筒。他走到郵筒前,從皮包里取出一封信,又看了一遍,只見上面寫着:海州市西山別墅7號裴敬芝轉歷號郭老太太。後面沒有落款。他將信投人郵筒。接着,他走到一個公用磁卡電話前,撥打林小亮的手機,但對方已關機。當然,他並不知道弟弟為了掩護他,已經在狼牙嘴的槍戰中被魯曉飛擊斃。可凶多吉少他還是有數的。於是他只好撥打母親的電話。郭母蒼老的聲音很快從話筒里傳出:“喂……”
郭小鵬哽咽着,沒敢出聲。郭母憑藉女人的直覺問:“是鵬兒?”他怕自己忍耐不住,趕緊放下電話。
他腳步匆匆地回到住處。陳然仍全神貫注地沉迷在網上。他走到自己卧室的涼台上,精確地配製以汽油為主的燃料。直到他認為滿意了,這才走進陳然的房間,對正在電腦上玩得津津有味的陳然說:“明天替我送些東西到廣州如何?”陳然有些不情願,但又不敢說不去,勉強地答應道:“好吧。”郭小鵬拍拍他的肩膀說:“只要對方來電說東西一送到,那你回來的時候,就只能見到這個了。”他說著,把一個活期存款折放在陳然面前。陳然情不自禁地打開摺子。上面的1000000字樣赫然入目。
郭小鵬道:“你的辛苦費也在裏面了。”
陳然高興地說:“我現在就去訂飛機票。”
郭小鵬站在陽台上,看着樓下陳然匆匆而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真是錢之所至,金石為開!”
他回到房間,打開一本英文版的《化學大詞典》,然後又打開抽屜,取出若干個小瓶,開始配置一種藍色粉末狀的藥品。
香港新界郊區的一個不大的村落里,有一普通已極的農舍。G正坐在一把藤椅上看一本圍棋書。
警隊呈扇形悄悄包圍上來。
屋子裏很安靜。一個老式座鐘正“滴答滴答”地走着廬音渾厚卻清晰可聞。G對自己的危險處境沒有絲毫察覺,依舊靜靜地看他的書。突然,門被猛地推開,四五個剽悍的警員沖了進來,大聲喊叫:“你被捕了!”G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棋書,向四周看了看,烏黑的槍口,從各個窗戶伸人。他長嘆一聲,束手就擒。
警察們押着G走出院子。G看看四周散開的警隊,估計動用了一個排的警力。與此同時,有關國家也展開了大搜捕行動,一批毒販紛紛落馬。一個世界性的毒品網絡受到了毀滅性打擊。
次日,香港各大媒體便在頭版頭條刊播了“世界著名毒梟G,日前在港落入法網”的消息。
陳然和郭小鵬在一張頗為講究的餐桌旁就座。餐桌上擺放着一些精緻的菜肴和一瓶人頭馬XO.陳然恭維說:“想不到董事長還會做一手好菜。佩服佩服。”郭小鵬感慨着道:“在美國時,勤工儉學,天天在中餐館幹活,聞着聞着就學會了。不堪回首啊!”
陳然似乎也有同感的樣子。“咱們都一樣,學生時代是最艱苦的。”有一百萬揣在兜里,他特別想跟郭小鵬親熱親熱。
郭小鵬開酒瓶給陳然倒酒。
陳然連忙推辭說:“董事長,我不會喝酒。這你是知道的。”郭小鵬不聽他解釋,徑直倒滿,吩咐道:“你去廚房冰箱裏拿點冰塊來。”陳然起身離開。
郭小鵬以極快的速度把自己配製的藍色藥品倒人陳然的酒杯。陳然捧着冰塊盒子回到餐桌旁,遞給郭小鵬。郭小鵬把冰塊放到二人面前的杯子裏,然後舉起杯說:“乾杯!”
陳然再次婉拒:“董事長,我真的不會喝。”
郭小鵬把空杯亮給陳然看,有些凄涼地說道:“這很可能是你我之間今生今世的最後一杯酒了!”
陳然沒法不喝了,只好端起杯,很艱難地將酒喝完。
郭小鵬又開始抒情:“北宋黃庭堅有詩‘楊柳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正合此景此情。”
陳然雖然不很懂,但還是湊趣道:“董事長真好學問也!”郭小鵬又給陳然倒酒。“前些日子,有一位大作家說在夢中得佳句為‘江湖夜雨十年燈’。然後就寫了一篇文章。很給人們嘲笑了一番。”陳然已顯出恍惚,仍堅持着說:“中國的詩詞實在是太多了。網上說,光流傳下來的唐詩,就有三十多萬首。記錯也難兔。”
郭小鵬看着陳然漸漸變化的臉色,高興地說:“但他應該這樣認為:無論是白天思考,還是晚上做夢,自己都想不出這樣的絕妙好詞句來!”陳然的語速明顯慢下來:“這……樣想,他……就不會出醜了……”郭小鵬再次舉起杯道:“我從此浪跡江湖……”
話音未落,陳然已經趴到了桌子上。
郭小鵬的臉立刻變得冷酷。他看了一下手錶自語道:“化學是最精確的科學。說十分鐘,就十分鐘。”他把杯中的酒喝乾,頗有些豪情四溢的架式,“有誰能想出這樣的絕妙主意來?”
他迅速地把昏死過去的陳然,拉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把自己的身份證、給過陳然的那個存摺統統放在浴室的浴盆里,放水浸泡。
他快步回到客廳,把自己以前經常用的一個拴有羊脂玉的鑰匙扔在沙發上。最後,他穿過安放陳然屍體的卧室,到陽台把汽油桶拎人,撥撒在地上和陳然的身上。臨出門前,他把一支蠟燭點燃。燭光映照着的臉,顯得猙獰恐怖。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親手殺人。如果不是被逼上絕路,急於尋求脫身之計,他仍然不會去這樣干。因為他一直堅持認為,他聰明的大腦足以戰勝一切。郭小鵬把房門鎖死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搭乘出租車趕向機場。當他手持馮陽的身份證,順利地通過安檢口,進入衛星廳時,他看了一下手錶。經過默算,他知道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現在救火消防車可能正在全力撲滅火災。他在候機室坐了沒有多大一會兒,衛星廳的電視便開始播報他很關心的內容:今日我市鼓浪西里居民樓發生大火,目前正在搶救中,具體傷亡情況不詳……郭小鵬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兩個小時之後,他走出了昆明機場……
相比海州大廈的高級商務套房,魯曉飛現在的宿舍要簡單得多。因為郭小鵬尚未歸案,張嘯華考慮到她的安全問題,也為了工作上的方便,把她安排在市公安局大院裏的單身宿舍。
魯曉飛正在網絡上漫步,從打開的計算機上,可以看到有關G的報道影像。電話鈴響。她拿起聽筒接聽。是李新建的聲音,邀她出去吃飯。魯曉飛婉言謝絕,說道:“新建,我實在沒空。”
李新建懇求:“就談一會兒。”
魯曉飛語調溫和但態度堅決地說:“改天好嗎?”
“那好吧。”李新建聲音顯得很無奈。
魯曉飛放下電話,又開始操作電腦。但精神卻再也集中不起來。這天晚上,她失眠了。
次日清晨,魯曉飛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沒有去食堂吃早餐,只草草喝了杯熱牛奶,就早早地來到刑警支隊辦公室。
李新建走進辦公室時,魯曉飛看得出,他顯然也沒有睡好,眼睛裏佈滿紅絲。兩個人默默坐了一會兒,李新建終於忍耐不住先開了口:“曉飛,咱們是不是敞開心扉……”
魯曉飛知道他要說什麼,於是連忙打斷:“廈門的信和電話落實了沒有?”李新建見她不願談,也不好勉強,強打起精神道:“廈門市公安局以電話和寄信的郵局為圓心,畫了一個半徑為一公里的圓,以郭小鵬為主要嫌疑人,進行了細緻的搜索。”他把若干張表格放到了魯曉飛面前,“可疑的人都在這上面了。”魯曉飛翻開表格,一張張認真地創覽。
電話這時響了。
李新建接聽,忽然握緊了聽筒,急促地大聲道:“什麼?你再重複一遍!”話筒里清晰地傳出:“郭小鵬已自殺身亡。”
魯曉飛顯然也聽到了,霍地站了起來。李新建“嗯”了幾聲后,緩緩放下電話。他和魯曉飛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共同的:說不上喜,也說不上優,佔主要成分的是遺憾。
李新建一屁股坐下,甩甩頭說:“有點突然不是?”
魯曉飛沒回答他的問題,慢慢地說道:“咱們等廈門把資料傳過來再說。”盤山公路像一朵銀色的飄帶,環繞着崇山峻岭。一隻又一隻鳥兒在密密的叢林裏歡蹦亂跳,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郭小鵬倚在大客車臨窗的座位上,眺望着難得見到的山野景色。終於擺脫了惡夢般的追逐。他想,此時的各大媒體上,也許已經刊播了“毒梟郭小鵬在廈門自焚身亡”的消息。他在想像着魯曉飛在聞聽此訊後會有什麼反應:吃驚?迷惘?遺憾之餘會不會有些許的懷想?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啞然失笑了。人生無常也無奈,也許是上帝的刻意安排,讓他在生命的流程中愛上了剋星。這段刻骨銘心的痛苦將永遠深深地烙在他心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兩句老生常談的話此刻卻令他產生了強烈的共鳴,成了他頑強拼搏下去的精神支柱。只要能度過這段最危險的時刻,保全自己,就有東山再起的希望。他依然充滿自信。
大客車晃動了一下,停在路邊,郭小鵬已經到站。他背起包,走下車去。新的目的地正在等待着他……
市公安局會議室里,會議桌周圍端坐着一群警官。張嘯華先作開場白:“開會之前,我首先宣佈上級的一個決定:因海州特大毒品案的破獲,特授予魯曉飛同志二級英模稱號。”
眾人鼓掌。大家欽佩的目光一齊投向魯曉飛。她起立敬禮,但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激動之色。
張嘯華接着宣佈:“給海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記集體一等功。”眾人又鼓掌。李新建起立敬禮,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謝謝!謝謝大家!”會場稍稍平定之後,張嘯華變得嚴肅起來:“現在請李新建同志介紹一下案子的結尾,也就是廈門方面的情況。”
李新建打開面前的筆記本,說道:“廈門方面報告,鼓浪西里的死者身體特徵基本符合郭小鵬的身體資料。可以初步斷定,郭小鵬已經死亡。至於死亡原因,還有待進一步落實。情況大體就是這樣。”
張嘯華鬆鬆領帶說:“用圍棋術語說,這就叫完勝。勝得一點不含糊。諸位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魯曉飛抬起臉來,若有所思地說:“據我對郭小鵬的了解,他不是一個輕易會自殺的人。他有着很強的體魄和很高的智商,另外還有頑強的意志。”李新建眉峰跳了跳,心裏一股酸澀直往上翻。他顯然不願意聽任何對郭小鵬的稱讚,尤其是出自魯曉飛之口。於是反駁道:“他也是人,也有絕望的時候。”魯曉飛不理睬他,繼續說:“從廈門警方傳過來的相片看,死者的主要器官,都已經被燒成無法辨認的狀態。這很可能是故意造成的。這是疑點一。疑點二是郭小鵬給家裏打電話、寄信,都有故意的成分在內。疑點三是郭小鵬的母親還在,作為孝子,他是不會輕易自殺尋死的。”
李新建對魯曉飛的分析頗不以為然,他的思路又不由自主地轉到了那個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岔道上去。他想反駁她,但又拿不出有力的反對證據。魯曉飛根本就沒在意李新建的不滿情緒,鄭重地對張嘯華道:“所以我建議,派人去廈門,再次核查。”
張嘯華也感到魯曉飛說的很有些道理,不管郭小鵬是死是活,最終甄別落實才是最穩妥的。他略略想了一下說:“曉飛和新建一起去一趟廈門吧,一定要鑿實了。”李新建賭氣地說:“我手上還有新案子,走不開!”
“那就強民和曉飛一起去。”張嘯華說罷便宣佈散會。
魯曉飛和強民當天中午就乘飛機趕到了廈門,直接去了廈門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支隊負責人安排負責郭小鵬被焚一案的大隊長陳天林接待他們。他們走進刑警大隊辦公室,陳天林和偵查員小李起身迎接。強民向陳天林介紹說:“這位是海州毒品案專案組副組長魯曉飛同志。”陳天林握住魯曉飛的手道:“我看着你很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魯曉飛笑道:“大概是我這張臉太普通了吧。”
幾個人都笑了。他們分別坐下,小李忙着泡茶。
陳天林馬上便進入正題,介紹說:“主要情況,我們已經傳真給你們了,就不多說了。聽說你們要來,我們再次對鼓浪西里進行了勘查,從抽水馬桶里又搜出一個膠袋。”
小李從勘查包里取出一個膠袋放到辦公桌上。
陳天林把包里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取出來,計有首飾、存單。一把手槍和一張精緻的照片。
魯曉飛仔細觀察首飾和手槍,最後得出結論:“這些確實是郭小鵬的東西。”陳天林指指存單說:“這裏共有一百八十萬,加上從衣服里搜出來的一百萬和一些零現鈔,大約有三百萬。這個郭小鵬可真夠有錢的。”強民道:“可惜他花不上嘍!”
就在魯曉飛欲拿相片之際,陳天林突然說:“怪不得我覺着你眼熟呢,這照片上不就是你么?”
魯曉飛拿起照片一看,果然是自己,不禁臉上微微泛紅。陳天林出於職業本能,認真打量魯曉飛:“他怎麼會有你的相片?”“這個……‘魯曉飛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強民趕緊介紹道:“魯曉飛同志曾經打人毒品團伙內部,就像鐵扇公主肚子裏的孫猴子,為破獲這起大案立了頭功!”
陳天林恍然,慢慢地說:“看不出來。看不出來。佩服!佩服!”魯曉飛忙轉開話題:“陳大隊長,我們有一個想法,希望你們配合證實一下。”陳天林立刻很爽快地說:“天下公安是一家。別客氣,儘管說。”魯曉飛沉吟着道:“我們認為死者不一定是郭小鵬。”
陳天林顯得有些意外,但沒說什麼。
“我們想再一次確認一下屍源。”魯曉飛接著說道。
陳天林點點頭。“你們的資料多,就由你們來重新確認吧。”‘他轉向小李,“小李,你從頭到尾都參加這案子了,你來協助兩位。”小李答道:“是。”
魯曉飛對陳天林的支持表示了誠摯的感謝。
小李用鑰匙開防盜門時,房東聞聲趕來,問他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小李回答房東說,該結的時候自然會結案。房東不高興地說:“你們老拖着,我這個靠出租房子生活的人,家裏的耗子都沒米吃了。”
小李不耐煩地說:“那就讓耗子吃鮑魚。”說著請魯曉飛和強民進屋。房東也想跟進。小李攔住他:“這是案發現場,閑人免進。”說罷把門關上。進屋后,魯曉飛掃視了一下四周。小李跟在她身後說:“這個老房東,半個樓都是他的,還天天跑到公安局鬧,讓趕緊清理,真是人越有錢越摳門!”魯曉飛笑笑,仔細勘查起來。她首先在灰燼中發現一副眼鏡架。她擦了擦,被燒的烏黑鏡框露出了白色。她放在手裏掂了掂,覺得很輕。立刻就想起了第一次去陳然辦公室的情形:她曾沒話找話地說他的眼鏡不錯。陳然告訴她是鈦合金的,是高科技的結晶。
她把眼鏡架放進勘查箱內,繼續細細地搜尋。在倒下的枱燈的保護下,一本僅僅燒掉封面的英文版《化學大詞典》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將其放人勘查箱。接着,她走進另外一個房間,一台殘缺不全的高級電腦呈現在她面前,她異常細緻地檢查型號。然後又搜出幾本計算機方面的書。她拿起一本英文書,看了一眼,遞給強民。強民翻了翻,看不懂,問她:“這是什麼破爛書?”
魯曉飛輕聲道:“是《訪問控制以及風險管理》。”她說著摘下手套,“走吧,我幾乎已經知道死者是誰了?”
強民愕然:“誰?”
“陳然。”魯曉飛顯得很平靜。
“海州葯業管計算機的那小子?”強民不禁脫口而出。
魯曉飛點點頭。
“你又不是神探波洛,一分析就能分析出來!”強民不相信。魯曉飛指指強民手裏的書:“郭小鵬的計算機水平,還達不到讀這種專業書的水平。而那本英文《化學大詞典》又不是陳然能讀得了的。所以說,這房子裏曾經住過兩個人。其中的一個把另一個給殺了。”
強民接着魯曉飛的思路推論:“陳然沒有殺郭小鵬的必要。就是有這個必要,他也不敢。就算他敢,也一定會把錢拿走,犯不着給咱們佈置迷魂陣。”魯曉飛思索着說:“郭小鵬之所以選中陳然,就是因為他跟他長得很相像。”強民的腦海里頓時閃現出兩人的形象,他很認真地比較了一番,不由說:“確實挺像。起碼燒完了挺像。”
魯曉飛轉臉對不知他們所云的小李道:“一會兒我從網上把陳然的照片下載下來,你通知各個派出所查一下,他原來住在什麼地方。”“行。”小李馬上答應。
強民又有些不解了:“知道是他,還查什麼?”
魯曉飛道:“我要查他用什麼名字租的房。”
強民還是跟不上她的思路,臉上現出迷茫的神情。
魯曉飛耐心地提示他:“郭小鵬很可能用的是陳然的身份證件坐飛機走的。他是個膽大妄為的人,喜歡挑戰。”
廈門市公安局招待所406房間。魯曉飛俯身在寫字枱上,盯着一張紙條出神,嘴中喃喃自語:“Nlll916251855.這是什麼意思?”
強民斜倚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這時,小李興沖沖地闖了進來,嘴裏嚷嚷着:“找到了!找到了!”強民驚得“撲楞”從沙發上坐起,揉着眼問:“找到什麼了?”小李神情激動地說:“找到馮陽了!”
強民大惑不解:“馮陽?”
“就是你們說的那個陳然。”小李氣喘吁吁地說道。
強民轉向魯曉飛道:“按照你的邏緝,他應該死了才對?”魯曉飛鎮定從容地說:“讓小李講完。”
小李平定喘息后說:“我是說,擯榔樂里物業管理公司的人認出了陳然,說他是一個多月前去他們那兒租的房。”
魯曉飛高興地一拍手:“這下子就全對上了!走,咱們先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