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末的早上,張嘯早早就醒過來了,醒過來,就覺得喉嚨里像燒了一把火,渴得要命。昨天,市裡設宴歡送省改革發展局局長張雲相一行,喝得多了一點。張雲相這個人,張嘯在省委辦公廳當副秘書長的時候就認識了,又是家門,彼此的感情不錯,因此張嘯特地把他請到楚西來,指導一下楚西市的項目申報工作。老朋友相見,多勸了幾杯酒,他的酒量本來就不大,來楚西市后,每天都要出席宴會,這點酒量就有些力不從心了。如果是和下面的縣市領導喝酒還不要緊,這類宴席一般是以他為中心,別人來敬酒,只是為了表示對市長的尊敬,他可以淺淺地一抿,打濕一下嘴唇就行了。但上面來人就不同了,省里來人,不管是上級或是平級,敬酒必得實打實地,現在酒桌上都流傳一句話,叫做喝酒如做人,都和做人的德行掛上了鉤,怎麼賴得了賬?!省改革發展局是主管項目申報的,又是張嘯特意請過來的貴客,所以張嘯的酒就吃得就格外實在,喝到一半的時候,秘書何必業見他略顯醉相了,暗地吩咐服務員悄悄地給他倒了杯礦泉水,他喝出是水后,瞪了何必業一樣。小夥子關心他他知道,可也得看場合啊。幸虧張雲相被幾個副市長纏着敬酒,沒有發現。有道是殺人三千,自損八百,張雲相喝迷糊了,張嘯自己也不輕鬆,到散席時幾乎是讓何必業和司機半扶半摟上了車。
張嘯睜着眼在床上躺了一小會兒,爬起床,趿着拖鞋走到窗子邊,掀開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窗外,只有隱隱約約的一抹晨光,時間還很早。由於是住在軍分區機關里,六點半鐘就會響起嘹亮的起床號,隨後就是集合號,都快成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不知從哪屆起,楚西市把外籍領導安排住在軍分區的內部招待所當成了一種時尚,而外地來這裏任職的領導也把住軍分區機關招待所作為一種待遇,安排在其他地方還不高興。現在軍區招待所里,外籍市委常委就住着三位,他、紀委書記劉方和組織部長鬍建設。他住的是乙棟,是新修的,比胡建設和劉方住的甲棟檔次要高一些,這樣似乎也就有意無意地拉開了一點距離。
張嘯趿着拖鞋走到飲水機邊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又到水果盤裏拿了個蜜梨吃了,才覺得心裏好受一點。於是又躺上床去,隨手拾了一本《半月談》來讀,卻怎麼也集中不了精神。這次他請張雲相來楚西,就是想報一點項目。張嘯對楚西市的經濟工作,有一個自己的設想,就是要搞瀕海經濟,利用楚西市的海港優勢,把楚西沿海的幾個縣的港口資源整合成一個國際大港,這在他作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已經體現了。但是,市委書記路由之對瀕海經濟似乎不感興趣,路由之的興趣在抓工業,上礦產加工項目,效益來得快,也來得直接,因此政績也來得快。楚西市下屬幾個縣,尤其是酉縣、隴水縣的錳、鋅儲量很大,這些年錳鋅價格也很好,一個年加工5000噸金屬錳的電解錳廠,一年可繳利潤幾千萬元。張嘯並不反對上礦產生產項目,但認為礦產資源在楚西開發已經二十多年,儲量已經明顯不足,再開發二十年,到時候楚西將無礦可采。而且,目前楚西的礦業生產工藝非常落後,浪費很大,環境問題也很嚴重,一旦礦資源枯竭,留下一個滿地礦渣,生態嚴重破壞的爛攤子,楚西的未來將不堪設想。因此,在路由之和他之間,就經常因為發展的路子和方向有一些不和諧。路由之經常在外面說他是知識分子出身的,實踐經驗還是不足,規劃造得大,是好高騖遠。而11個市委常委,幾乎都清一色地支持路由之,贊成加強礦業生產,對建設港口不感興趣,他竟然成了曲高和寡。與此同時,他卻從張雲相那裏知道,臨近的一些地區和地級市,已經申報建設國際出海港的項目了。如果鄰近任何一個地區項目申報成功,楚西市將失去一次千載難得的機會。
胡思亂想了好久,起床號終於響了。張嘯立即起了床,這已經成為習慣了,在省委辦公廳的時候,他也喜歡睡懶覺,每天都要賴到七點半才起床,現在住在軍分區里,自己竟然也沾了些軍人作風,在起床上也變得雷厲風行起來。
慢條斯理地洗漱好后,已經是七點多鐘,張嘯夾了公文包,關了房門出去,服務員小林已經在樓梯邊的值班台上站着了,見他過來,忙躬身叫了一聲市長您好。張嘯點了點頭,說,小林,起來得這麼早呀。小林紅着臉說,首長更早。
張嘯笑了起來,軍分區招待所特別有意思,好象是為了顯示與從不同,連年輕的女服務員也穿着草綠色的軍便服,倒是把小姑娘裝扮得別有一翻韻味。小林名義上是軍分區招待所乙棟的服務員,實則是專門為張嘯服務的,分區招待所所長夏雨是個人精,張嘯一來就安排小林負責那層樓,小林年輕漂亮,手腳勤快,是服務員中的尖子。小林在軍分區久了,見領導都叫首長,好像她自己也當了多年兵似的。當下張嘯笑說,好好,走下樓梯。小林在後面道,首長,你出去了,我現在就把你的房間整理一下吧?張嘯說,謝謝。
下了樓,張嘯給秘書何必業打了個電話,讓他去叫上司機楊昌駿一起過來接他去辦公室。自己就悠閑地在院子裏逛了起來。軍分區機關是一個真正的園林式單位,分為三進,大門外隨時有着兩名戰士站崗,進來時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停車場,還有一個籃球場和羽毛球場,旁邊是寬大的操場。這裏是供進來住宿的人泊車的。再進來,又有一個自動門,又是一個崗亭,筆挺地站着一名持槍站崗的戰士,門前一塊大牌子,白底紅字寫着,軍事重地,閑人莫入。門內一條寬闊卵石鋪就的路,如大樹分枝似地分出若干條鵝石小路來,在花樹叢中盤來繞去,曲徑通幽。其間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假山異石,很是清幽,這一進卻正是軍分區辦公區和招待所。裏面又分為東區西區,甲棟在東區,乙棟在西區。
這個時候,這園林之中除了有幾個退休老人在打太極拳、溜鳥之外,沒有什麼人,顯得格外清靜。張嘯在花樹叢中散着步,一面揮手踢足吸着新鮮空氣,等着何必業和司機楊昌駿到來。正走着,不想卻碰上了組織部長鬍建設,胡建設似乎是有意想碰他的,卻又做出了一付偶爾碰面的樣子,一見張嘯,笑了起來,說,昨晚上夠戧吧?
張嘯也笑,說,你也不例外啊,我看見你走的時候,秘書扛着你就像扛了半邊豬肉。
胡建設說,彼此彼此,你也不怎麼雅觀。
然後胡建設就靠了過來,說,張市長,既然昨晚喝醉了,就該多休息一下,今天反正也是周末,起來那麼早幹什麼。
張嘯一愣,心想,今天是周末嗎?一想,確實是周末,自己是完全忘記了。但在臉上,他卻一點也沒有流露出來,而是平靜地說,周末也不成呀,我還是想下去走一走,看一看。
胡建設說,還下去呀,我說你應該回省城去看看老婆才對,老婆比工作重要。
張嘯笑了起來,開玩笑說,什麼老婆比工作重要,說過了哦,建設同志,要注意,你是領導幹部呢。胡建設連忙喊冤,說,我不是說工作不重要,你可不許抓小辮子哦。兩個人正在開玩笑,就見何必業走了過來,說,張市長,車已經來了,就停在外面。又對着胡建設躬了一下身子,說,胡部長也在呀。何必業伸手把張嘯的皮包接了過去,張嘯伸出手和胡建設握了手,說,老胡,回來再和你理論,有時間我們再小酌一杯,昨晚上光顧着一致對外了,還真不知道你的量。
從花園裏出來,上了車。張嘯一時還真不知道要往哪兒走,這個周末猶如一個不迅之客,不經意就來到面前,讓你無所適從。正猶豫間,市政府已經到了,張嘯下了車,何必業已經搶先一步給他開好了辦公室的門,倒好了茶水。張嘯說,何秘書,給市委辦陳默主任打電話,叫上他,我們到酉縣走一趟。
要通知一下縣裏嗎?
不用了,我們是隨便走走看看,周末了,也讓他們好好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