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考核
順陽煤礦發生了一個冒頂事故,有二百多個礦工被困在巷道里等待搶救。當厲順為把這個消息報告給張敬懷的時候,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也覺得腿腳一軟,幾乎跌倒。現在是和平年代,人命關天,出了這麼大的事故,說明我們生產的安全工作是有問題的。
為了搶救困在巷道里的工人,查明事故原因,省委和省政府及有關部門的領導,全部出動了。作為省委一把手的張敬懷,決定立即親自到現場,協助指揮和處理善後。此時,侯貴卿也接到了順陽市裡和煤炭局的報告。兩人立即在辦公室見面,商量誰到事故現場為宜。
原來省委正在開各市、地宣傳部長會議。會議由侯貴卿主持。張敬懷說:“咱們兩個去一人就行,你在主持會議,還是我去吧,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反正我這個一把手也得去。”
面對這麼大的事故,在搶救中的決策,是要擔風險的。侯貴卿故作姿態爭着說:“還是我去吧,我又是分工管工業的書記,怎麼可以不去呢?將來要受處分,我也應該是第一個。”
張敬懷說:“你主持你的會,我不到現場去,心裏不踏實。”
這樣定了之後,司馬仁悄悄對侯貴卿說:“要他去好,你不去就對了。有個新情況,你要做些準備。”
“什麼新情況?”侯貴卿問。
司馬仁不愧有人稱他為“小諸葛”和“大靈通”,他的朋友多,消息來源也多。從北京到本省,發生或者即將發生什麼重大事件,他總是“先知道”,即使是預測,也准得很。
原來,頭一天司馬仁接到北京一個好朋友的電話。電話告訴司馬仁:我提醒你注意:最近有一位‘大員’要到你們省里去。你們要好好接待,會有意思的。
“‘大員’是誰?”
“誰?是敬達公,即敬部長。”
司馬仁一聽就明白了。這位敬部長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但常常作為中央派出的幹部,解決地方上出現的重要問題。
“他來有什麼要務?”侯貴卿問。
司馬仁答:“對方說,很快要召開下一屆全國黨的代表大會,整個省的領導班子要相應調整。敬部長要去考核你們的頭頭腦腦的情況。敬部長到了你們省,由誰接待,誰就能有所表現,起碼能說上話。”
“是……很重要。”侯貴卿說。
司馬仁又說:“對方接着交待:敬部長要帶一個考核小組,敬部長的作風你會知道,很傳統。他到達之時,不住賓館,住在省委或省政府招待所就行。為工作方便,給敬部長安排一個套間,隨行的四個人,兩人合住一間,伙食安排標準每天每人十元,不可超標搞什麼大小宴會什麼的。那樣會適得其反。考核小組可能住十天或一個星期。小組的工作內容,他會當面和你們談的。對於考核小組的到來,來幹什麼,你們當然不能張揚,也不能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心有靈犀一點通,這時侯,貴卿和司馬仁就是以朋友的態度傾心而談了。
侯貴卿問:“你知道這位敬部長嗎?”
“誰不知道這位鼎鼎大名的敬部長呀!”司馬仁說“這位敬部長可是老資格,一九二六年的黨員,多屆的中央委員。最近因為身體不好,主動要求退居二線。
可是,上面往往作為中央大員,派出來執行特別重要的任務。”
侯貴卿說:“那,我們得好好接待?”
“是呀,所以我說這次你不去順陽就對了。接待好敬部長很重要。問題是怎麼個招待法。這次接待任務我們得費點心思。”司馬仁說。
侯貴卿問:“什麼時候到?”
司馬仁說:“我在電話中問過了,他們是從臨海省來的,到我們省又要路過濱湖省,我估計,總得一個星期之後吧。根據過去的經驗,我們得好好準備彙報材料呢。”
司馬仁又說:“他們‘考核小組’此番前來,肯定和省委、省政府人事安排有關係。你想,很快要開下一屆全國黨的代表大會,他們此行能和全國黨的代表大會沒有關係?將來省里誰進中央委員會,不得先經過考核嗎?”
侯貴卿大悟:“對,對,對!肯定所說的‘考核’和黨的代表大會有關係。
現在‘老爺子’不在,這給我們接待敬部長一個能夠說上話的機會。老爺子下去處理事故,十天半月回不來,天賜良機!怎麼安排接待呢?”
司馬仁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意見。侯貴卿好像他們在青年點時一樣,拍着秘書的肩膀:“你他媽的!真是我的小諸葛!好了,你就這麼辦吧。‘你辦事,我放心’!”
停了一會兒,侯貴卿覺得,敬部長此次前來事關重大,還想再和司馬仁討論一番,想了想,說:“你分析得對,這次敬部長帶着考核小組來,十有八九還和下屆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的選舉有關係。也就是說,經過考核,擬定出下屆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的候選人名單,為選舉做準備。那麼,咱們那位老爺子,原來就是中央委員。後來因為和彭德懷問題沾了邊兒,把中央委員丟了。現在他的問題平反了,又是本省的一把手,進中央委員會,應該是他呀!”
司馬仁繼續敘述着他的觀點:“按照慣例,進中央委員會的,中央各部、委一把手,中央軍委和司、政、后一把手,各大軍區司令員和政治委員,各省的省委書記……加上各界、各行黨內外的著名人物,一部分勞動模範等。至於各省的省長、副書記,就視情況而言了。你能不能進個’候補‘?”
侯貴卿微笑着搖了搖頭:“我……恐怕……不行。”
“你和老爺子比較,自然他應該當中央委員。可是,你比起他來有優勢,也有劣勢。現在不是講年輕化嗎。老爺子再過兩年就到’站‘了。按理,他是在可進可不進之列。他當然有再當一屆中央委員的條件。但是,一干就是五年。五年中,誰知道形勢會有什麼變化?所以,我想,最好你能進這下一屆中央委員,退一步說,也得弄個’候補‘。”
“難度是很大的……”
“所以,敬部長這次來考核很重要,這就看我們怎麼對敬部長做工作了。”
司馬仁想了想又說:“你得給我五天假,讓我到敬部長家鄉去一趟。敬部長是豫西人。‘安排’得從他的家鄉開始……”然後把他的計劃說了一遍。
侯貴卿覺得,這是一個不顯山不露水,既讓敬部長高興,還不違犯任何規章的方案,又以朋友式地拍得着秘書的肩膀:“我的小四兒,可真有你的。我只給你交一個底:我不會忘記你,也不會總是叫你老‘窩’在我身邊的!”
“咱們兩個,誰跟誰呀,多餘說這些……”
司馬仁想了想,又有了新主意:“我想,除了接待好敬部長。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要做:既然上級考核幹部,當然,其工作能力,政治思想水平,政績,群眾威望,是很重要的’參數‘。但個人品德,也會影響很大。”
侯貴卿說:“我們這位老爺子,這方面恐怕比我有優勢。”
司馬仁說:“這就看怎麼講了。群眾反映呢?群眾反映也很重要呀!如果群眾在他的工作作風和生活作風方面,有很大反映,也會影響’老爺子‘的。”
“你講下去。”
“就說工作作風吧:他當一把手的,什麼時候在班子中,搞過民主?‘官僚主義’,‘人個專斷’,是一頂軟帽子。只要他是領導,往誰頭上一戴,誰都難說自己冤枉。再就是生活作風。咱們在林鋼蹲點時,那個姓鮑的,就寫過一封匿名信。他只個別告訴過我。是表示效忠的意思吧。這類事,在中國最能臭人。第三,他的女兒和夫人,辦那麼大個公司,能說和他沒有關係?到哪裏也沒有人相信。現在反腐敗,反官倒,他一沾邊,就玩完。”
這一番話,說得侯貴卿眼前亮堂堂的。
司馬仁神秘地說:“這事由我具體辦吧,你以不知道和不插手為好。”
“那麼,我就不管了。”
“你把心放肚裏吧。”
敬部長到達海天市的頭兩天,司馬仁從豫西回來了。接待工作一切都安排就緒。因為張敬懷仍在煤礦搶救,自然由侯貴卿負責全面接待。
侯貴卿原來就認識敬部長。在“文化大革命”中,敬部長被某一派斗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侯貴卿這一派以批鬥為名,把他“搶”進自己學校的’堡壘‘中,實際上是把他保護起來了。後來,敬部長下鄉走“五七道路”,到了新疆,侯貴卿也下鄉插隊,中斷了聯繫。這次,侯貴卿去接站,敬部長一下車,就抱着他說:“你這個小大聖,怎麼不和我聯繫?當年你就不怕沾我這個’走資派‘的光,現在還怕嗎?”
侯貴卿緊握着敬部長的手:“真想部長呀,你忙,不敢多打擾呀。”
“假話,假話!你當大官了,我們這些老朽,不在話下了。”說著哈哈大笑。
一見面就這麼和諧,形勢大好!
“上車吧。”侯貴卿說。
到了招待所,敬部長洗漱已畢,稍加休息,侯貴卿就陪着敬部長進小餐廳。
對其他四個隨行人員,由司秘書另行安排。在他們進入小餐廳的時候,敬部長先警告侯貴卿說:“小侯,我告訴你這個’一路諸侯‘:你擺什麼宴席,可別怪我摔你的碗呀!”
“放心吧敬部長,咱們不搞那一套。”接着以推心置腹的誠懇態度對敬部長說:“像你們這些老首長,什麼沒有吃過?我們這些省里的頭頭,就深有體會。
在我們到下邊去時,下級都有這種心情:不宴請吧,怕責怪不尊重,不熱情,慢待領導;宴請吧,又怕批評他們鋪張浪費。其實,我們天天下去,吃得煩煩的,誰在呼吃什麼宴會呀。你給我們一頓便飯才好呢。可是人家端上來了,你不吃也得吃。下面的人呢,請我們這些上級的人,當然多數人是願意討領導的高興。可是也有許多人並不願意宴請。一是地方經費少,一頓飯要吃掉一個部門半年的經費;二是,他們都很忙,也費時間。這就是,一個不願吃,一個不願請。可是請者自請,吃者自吃,這成了風俗習慣。成了風俗習慣的事,要改就難了。我們這些省領導如此,我想你們更高層次的領導也不例外。……這是我的體會,我想你們這些中央首長,也有吧!”
敬部長覺得這個年輕幹部講得真實而坦率,笑着說:“你講得好,講得好!”
“不是我講得好,現在提倡講真話,我只是講真話而已。”
敬部長表揚他:“你見了我這個’中央大員‘,第一次說話就能講真話,不容易,不容易!”回過頭又問“他們幾個呢?”
侯貴卿知道敬部長是問考核小組的四個隨行人員。忙答:“我的秘書陪着他們在外面另桌吃呢。今天我給首長搞點特殊化。經過十年浩劫,有好多話,要和敬部長講呢。”笑着,口氣有點神秘。
“搞什麼名堂!”敬部長說了一句。
便飯開始了。服務員端上的第一道菜是一碗鹽水煮毛豆。敬部長高興地看着這毛豆,說:“久違了!久違了!”沒有等侯貴卿讓,就抓了一把放在自己面前,一個接一個地擠着吃。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比什麼山珍海味都好!”
第二道菜還沒有上來,敬部長面前那碗毛豆就剩下不多了。敬部長叫着服務員:“再來一些,用盆裝!”
服務員端上來的第二道菜是一盤蒸南瓜,同時遵照敬部長囑咐,又上了一盆毛豆。敬部長又拿一塊南瓜,貪婪地吃着說:“又甜又面又香,好好好!”。又是三個好字。
第三道菜端上來的是鹽水花生,接着又是一盆新下來的煮地瓜。敬部長看着這些在小時候吃的土產,比那些五光十色的山珍海味強多了。好像什麼都想吃,又不知道吃什麼好。接着端上來的兩道主食是綠豆麵條,芝麻燒餅和小米綠豆粥。
敬部長高興地問:“哪裏來的這麼多家鄉玩意兒?”
侯貴卿答:“前兩天,我們有一位廳長,是河南豫西人,敬部長的老鄉。他家鄉來了個鄉長,帶回這些土產,送我了一些。我想敬部長會愛吃,留下來沒捨得吃。”
敬部長說:“這小米和綠豆,是好東西,我有多年沒有吃過了。你們不知道我們河南人對小米綠豆的感情。我一九二六年當兵,是馮玉祥的西北軍,我就是在那裏入的黨。我們那個地方有個民謠:
家有良田和犍牛,
不如當兵在外頭。
長槍好比兩頃地,
子彈好比十頭牛。
大米洋麵都不吃,
單吃小米摻綠豆。
你從這歌謠中可以看出,河南人連大米白面都不愛吃,專吃小米綠豆……“接着端起一碗綠豆麵條,唿嚕唿嚕喝起來,又補充說:”咱們習慣叫’吃‘麵條,河南人叫’喝‘麵條,我看還是用’喝‘的好!這’呼嚕呼嚕‘,豈不是喝?你說對不對小侯?“
侯貴卿很高興,敬部長叫他“小侯”是特別親切的稱呼,忙說:“當然,當然。這’唿嚕唿嚕‘就是喝嘛!”
敬部長已經完全放鬆了,後面的談話,就是一句一個“小侯”了。
敬部長吃飽了,推開碗,說:“痛快!痛快!比什麼山珍海味都好!”
侯貴卿解釋:“是敬部長趕巧了。你們老鄉,來看他兄弟。現在不是正趕上八月中秋嗎,這都是剛剛從地里摘下來的,只坐了一夜火車,還保持新鮮呢。”
敬部長問:“我這位老鄉,還在嗎?咱們飯後見一見。”
侯貴卿忙說:“在在在。就住在這招待所。”忙向外面喊:“司秘書,請敬部長的老鄉,就是那個鄉長,過來一下,敬部長要見他。”
過了不到三分鐘,一位樸素的河南農民打扮的鄉長進來了。司秘書忙介紹:“他姓敬,叫敬得志吧,敬鄉長。”
敬部長忙問:“你怎麼也姓敬?這個姓不多呀!你是哪個村的人?”
敬鄉長一說,原來他們是同村人!敬部長更是高興萬分,忙問家鄉的情況。
敬鄉長回答了一些問題,講述了家鄉在改革開放中的變化,又說:“我得向中央敬部長彙報,我這次來,還有任務咧。”
“什麼任務,我這個老鄉,能幫上忙嗎?”敬部長問。
敬鄉長說:“咱們老家,現在溫飽問題是解決了,就是想把教育辦好,讓孩子們上學,學文化,可是,就是’羅鍋上樹前(錢)緊‘呀。”
提到錢的問題,敬部長就很謹慎了,暫時沒有說什麼。他也是干拿工資的階層,一貫廉潔自律,他覺得愧對老鄉了。
敬鄉長說:“我們家鄉離咱村有二十多里路吧,有一個姓於的,在這兒當廳長,我就帶來點土產求援。”
侯貴卿忙插言:“他一個文化廳長,清水衙門,往哪裏弄錢?敬部長當然知道林鋼。林鋼下屬有一個企業,算是個大公司。所有制是大集體性質,公司的頭頭自主權大,我請他們幫忙,不會有問題的。”
“什麼公司?”敬部長問“可別亂攤派呀!”
侯貴卿答:“叫’永輝‘工貿公司吧。也是幾個老同志’餘熱發電‘組織起來的。他們掙了錢,就到處建’希望小學‘,特別是’老少邊‘地區,已經建了好多個呢。”
“如果他們出錢,在我們這個’鄂豫皖‘老根據地,幫助建個希望小學,我代表家鄉,就感謝不盡了。”敬部長說。
侯貴卿說:“我和他們打個招呼,很快讓他們把款匯過去,公司再派個工程隊,我想,年底就可建成。”
“能這麼快?”
侯貴卿說:“這麼一個小工程,比他們公司立個廣告牌都容易,年底建成沒有問題。”
敬部長連連說:“好好好!”
這時敬鄉長插言:“如果是這樣,有一件事,還得麻煩敬部長呢。我們得給學校取個校名,想來想去,像敬部長這樣的老革命,是我們村,是我們鄉,也是我們縣的驕傲。沒有你們這些老幹部,哪有我們的今天呀!所以,我想校名用敬部長的名字叫’達公希望小學‘,還得請敬部長給我們寫個匾額呢。”
敬部長顯然很高興,但謙虛地說:“不好,不好。尤其是我這書法,到哪裏都有人叫我’留下墨寶‘,我知道,是有意捧我,實際是出我的丑……”
敬鄉長堅決地說:“寫好寫壞我不管,反正只要是我們鄉老革命寫的字,就是把顏真卿請出來,我們也不讓他寫。”
侯貴卿忙叫:“司秘書,準備筆墨紙張。”
司秘書一聲“好的。”不多時,幾張大宣紙、一個盤龍端硯和一瓶文彩閣墨汁拿上來了。
服務員把飯桌擦乾淨,端上文房四寶,侯貴卿和敬鄉長站在一旁伺候,敬部長將四尺長的宣紙攤好,兩人在旁扯着紙邊,敬部長略作構思,隨即揮筆寫下:
“達公希望小學”
這時敬部長的隨行人員、秘書和服務員等人,也都圍過來觀看,敬部長寫就,把筆一擲,說:“不行,寫得不好,讓你們見笑了。”
侯貴卿的秘書司馬仁也在旁邊觀看,見敬部長寫好了,一擲筆,動作很瀟洒,心想:這字寫得實在不敢恭維,但他的反應很快,立即想了一個故事,說:“傳說,早先有十個太陽,曬得五穀不生。后羿有十支箭,射去九個太陽,後來他想,得留下一個太陽呀。於是留下一個太陽,也就剩下一支箭。后羿把這支箭一擲,變成了如今的伏牛山。”
敬部長說:“伏牛山脈就在我們家鄉,在解放戰爭年代,陳賡大將就在這裏用’牽牛戰術‘,拖誇了國民黨幾十萬部隊。”
司秘書接著說:“咱們這個小招待所,院子雖不大,可是還有空地,侯書記,我建議咱們在這個院子裏建一個涼亭,叫’擲筆亭‘,以紀念敬部長在這裏展示書法。可是敬部長且慢擲筆,您得給我留下一幅墨寶呢。”
侯貴卿說:“你要敬部長一幅字,可以。但是敬部長得先給我寫。”
這時其他秘書和招待所的服務人員,也紛紛說:“我也要敬部長一幅字!”
“我也要一幅!”
“我也要一幅!”
侯貴卿忙說:“在場的一人一幅,敬部長累了,給在場的同志寫完,不得再給自己的親友求字了。”又轉身對敬部長說“敬部長,我可替你答應下了,你不能駁我這個面子呀!”
敬部長顯然很高興,說:“好好好,在場的一人一幅,不然白吃你們的毛豆了!”接着哈哈大笑。
敬部長寫了有五六幅字,這才放下筆,坐在沙發上休息。
侯貴卿說:“敬部長也累了,你們都回去吧,我和敬部長談談在這裏的活動日程。”
大家都出了門,但侯貴卿看敬部長的面色,好像並不疲勞,用眼色示意敬鄉長事先囑咐他該說的話。
敬鄉長會意,說:“敬部長,有一件事還得麻煩您老人家。”
“你說吧。”
敬鄉長說:“您知道,咱們家鄉窮。每年國家都拔款扶貧,可是總是扶不起來。後來才知道,我們窮就窮在自己不能發展生產上,而發展生產又窮在沒有人才上。人才呢,在改革開放的今天,沒有新思想,新觀念不行。所以,縣裏規定了一條政策,叫’送出去,請進來‘。這請進來,當然是請外面的人才,到咱們這個窮鄉僻壤工作。也請了幾個,但願來的不多。這’送出去‘,您想咱們能送什麼人?我們培訓了一些女孩子,送給咱們河南在各地的老革命家裏當保姆。當保姆,只是名義上的事,實際上是讓她們開眼界,見世面,學習新知識,樹立新觀念。在首長身邊,什麼知識學不到!所以,我這次前來,還帶了幾個經過培訓的女孩子,其他幾個都有主了,還剩下一個,挺好的。敬部長如果願意給咱們家鄉培養人才,你看一看,相中了,就留下跟您回北京。”
敬部長想了想問:“能做咱們家鄉的飯菜嗎?”
“這是我們專門培訓的項目。除了家鄉菜,其他魯菜,川菜,也能照量一兩下子。”
敬部長說:“你不知道,找個保姆有多難。我那老太太,這一年之內,換了三個保姆。我說,咱們從老家找個農村姑娘吧。河南農村人樸素,厚道。可是還沒有去找呢。”
敬鄉長說:“讓她進來,敬部長相看相看。”
“好的。”敬部長說。
侯貴卿叫:“司秘書!把那個河南姑娘領進來。”
不多時,進來一個打扮樸素的農村姑娘。敬部長問了她幾個問題,回答使敬部長很滿意。敬部長覺得這個姑娘很誠實,很聰明,因為初中畢業后,家裏沒錢供她上學,便下地幹活了。
敬部長又問:“這工資怎麼開呀!”
敬鄉長笑着說:“你看敬部長說的,給咱培養人才,我們得交學費,還要您老出費用呀?”
敬部長說:“不出費用,說不過去。咱們鄉里鄉親的,不細說了。反正不能讓姑娘吃虧就是了。”
“我們信,我們信。”敬鄉長說。
火候到了。
侯貴卿說:“敬部長也累了,休息吧。明天怎麼活動,請敬部長指示。”
敬部長說:“休息,休息!明天我們五個人分別活動,該找誰談,他們會告訴你們安排的。我呢,咱們倆人單獨談。”
侯貴卿說:“好好好。上午九點怎麼樣?敬部長可以多睡一會兒。”
敬部長說:“可以。”
侯貴卿和司秘書一起送敬部長進了房間又仔細看了看一應設施(其實兩人昨天就看了又看,這次看是讓敬部長知道他們工作的細心)。
兩人安排敬部長休息,又回到剛才吃飯的小餐廳,首先是司馬仁問:“怎麼樣?”
侯貴卿大笑着說:“完全成功!完全成功!”又問“這女孩子真是他們鄉里培訓班出來的?”
司馬仁說:“哪裏是呀!是我讓敬鄉長那麼說的。這女孩子自己學習過廚藝,開過小飯店,沒有掙到錢。我給她一說,她高興的不得了!”
“姑娘的工資怎麼辦?”
司馬仁說:“這還要你這個首長操心呀。每月工資四百元。由林鋼的永輝公司每月寄到女孩子家裏。這一點也和女孩子談好了。不讓她告訴敬部長,敬部長給她開工資,也不能要。”
侯貴卿沉默地微笑着,顯然很得意。過了一會兒,推心置腹地對他的朋友說:“先別說這接待頭一天給敬部長的印像,以後在敬部長身邊,咱們就有個眼睛和耳朵。現在時興什麼?別說在首長身邊有個親人了,給首長反映什麼情況、意見,得經過秘書這一關,有很多人民來信,為什麼首長看不到?就是因為秘書過篩子給’篩‘下去了。有這個保姆在部長身邊,有什麼材料,端飯功夫就交到敬部長手裏了。”
“我可沒有’篩‘下去過你的’重要來件‘呀!除了……她的來信,我不敢拆……”
侯貴卿打了秘書一拳:“你這個小四兒!……”
第二天的上午九點鐘,侯貴卿準時到了招待所。他估計昨天接待的安排給敬部長的印像不錯,看來敬部長這個老革命,已經把他當成“小朋友”了。敬部長也真的喜歡他,確實覺得這個年輕幹部人才難得。侯貴卿一進屋,敬部長就熱情地招呼他說:“坐坐坐!”
侯貴卿不卑不亢地落坐,問:“敬部長昨天休息得好嗎?”
敬部長說:“好好好!……你們省里的工作都很忙,昨天吃飯用了那麼多時間,說了那麼多沒有用的話,實在不好意思。”
侯貴卿忙說:“哪裏是沒用的話?敬部長的話句句都有用,對我們句句都是一次深刻教育。”
服務員端上兩杯茶,退了出去。敬部長品了半口茶,緩緩地說:“我們這次來,是搞點調查研究。我們小組成員是分了工的,由我找你們領導談,其他同志分別找另外的同志談。”
侯貴卿等着敬部長說下去,敬部長問:“你們的張敬懷書記呢?怎麼我來了,連面也不露?”
侯貴卿答:“張書記忙,到基層去了。”他沒有講張敬懷到煤礦去處理事故。
敬部長有些不悅,說:“他資格老,參加過長征!”下面的潛台詞沒有說,但侯貴卿聽出來了。
“咱們談吧。”敬部長說。
“怎麼談?”侯貴卿以請示的態度問。
敬部長說:“隨便談,隨便談,像聊天談家常似的,越隨便越好。先談談你自己的工作吧。”
當然侯貴卿了解敬部長的“隨便談”,他是不能“隨便”的,每一句話必須字句斟酌又斟酌,但態度是要使敬部長感到“隨便”。
侯貴卿開始講:“我這個人太年輕,是改革開放的形勢,把我推到這個位置上的。用句俗話說:敬部長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都多。所以我在工作中,特別注意兩條,一條是尊重老前輩的意見,二是經常下基層,傾聽群眾的呼聲……”
“你這兩條好,好!”
“所以,我們省委這個班子,主要是我和張敬懷書記的關係。工作上很融洽,我自覺當他的助手,他有很多經驗,我們必須借鑒。團結是沒有問題的。”
敬部長不語,等着他說下去。
侯貴卿說:“我們的張敬懷書記,資格老,水平高。他是書記,我是副書記,主要是我當他的助手,時時處處注意聽取他的意見,他怎麼決定我怎麼執行。”
敬部長插言:“你這個態度是對的。可是,這也得一分為二:老同志有老同志的優勢,但老同志框框多,往往穩重有餘,創造不足。青年同志雖然經驗少,框框也少,敢想敢幹,富於創造性。”
“這一點,我可做得不夠。我只能是張書記怎麼說,我按指示怎麼辦,不敢越雷池半步。”
敬部長搖着頭:“從組織上說,書記和副書記是平級,從黨的關係說,書記是一把手,是一個班的班長,還有個黨內民主嘛,還有集體領導嘛!民主集中制原則的第一條就是少數服從多數。”
侯貴卿不語,敬部長繼續發揮他的觀點:“我們許多地方的工作,之所以出問題,犯錯誤,就是一把手說了算,一把手就代表黨。這是多年的’老大難‘毛病。”
侯貴卿忙說:“我們張書記確實水平高,我們確實很尊重他。”
“尊重是對的,但作為一把手,也不能只愛聽順耳之言。”
“沒有,沒有。我們張書記沒有。”侯貴卿忙忙否認。
敬部長又繼續發揮着:“愛聽頌歌,不愛聽逆耳之言,是作為領導人的最大缺點。有幾個人知道這一點?就是知道了,有幾個人能做到?”敬部長停了一下,好像讓自己平靜心態似的,“我這個人愛看金庸的小說,有本叫《鹿鼎記》的小說,你看過嗎?”
侯貴卿說:“看了一下……沒看完。”
敬部長說:“這中間有個人物叫韋小寶,他憑什麼青雲直上,所向披靡!論出身,是個婊子的孩子,一沒有文化,二沒有武功,更沒有老子當靠山。他就有一手,就是會拍馬。這一手可真是戰無不勝的法寶。別說遠的了,連他老人家都沒有經得起這個考驗!何況我們凡人呢?”
侯貴卿說:“這種道理,有幾個領導能像敬部長這樣理解得深刻呀!”
敬部長問:“如果是這樣,你怎麼發揮積極性和創造性呢?”
“也能!”侯貴卿說:“張書記定下來的事,在這個範圍內,我們能發揮積極性。”
敬部長問:“你在工作中沒有自己的想法?”
“也有……”侯貴卿答:“比如,在改革開放中,注意多引進外資是對的。
這方面我們和張書記沒有不同意見。可是,我們省西部是山區,雨量豐沛,東部是沙區,十年九旱。我們想搞一個’西水東調‘工程,張書記認為:這項工程周期長,投資大,見效慢,不如引進外資見效快,所以不同意西水東調工程上馬……”
敬部長:“工作最忌搞短期行為。”
侯貴卿忙說:“這個意見我只是放在心裏,對誰也沒有講過,否則我要負不團結的責任的。因為敬部長這麼平易近人,和我談心,我才有勇氣說呀!”語氣很使敬部長感到他很委屈。
敬部長說:“你和我說什麼都沒關係,我看你這個年輕人,還是有敬業精神的。你在我的印像中,最深的是文化大革命中,在那個’造反有理‘的時候,有幾個人能有勇氣,有辦法,保護老幹部呀!你很實在,你講,講,講,有什麼話,都講深講透。”
侯貴卿又講了他想做的幾項工程,因為張書記不同意而沒有上馬。
敬部長又沉默不語。
侯貴卿接著說:“都是我不好,經驗不足。人們又說我是’少年得志‘,遇事總想來點創造性,可是有時候碰得頭破血流!我常常想要幹些事,可又常常是叫你’欲干不能,欲罷不忍‘,真想哭!”
……
侯貴卿和一個中央大員促膝談心還是第一次。敬部長也覺得這個年輕幹部的確是個好苗子。雙方都覺得這次談話獲得完全成功!
談話一直到了吃午飯時刻,侯貴卿說:“敬部長該休息了,今天午飯,我就不陪了。”
敬部長說:“不陪好,不陪好。”
侯貴卿說:“有什麼要談的,敬部長可以隨時找我。”
“好的,我會再找你的。當然也還要找很多同志談的。兼聽則明嘛!”
敬部長第二次找侯貴卿談話,是在第四天下午。
敬部長說:“侯書記……”
侯貴卿忙說:“敬部長還是叫我小侯吧,我覺得親切,你一叫’書記‘,我覺得身上顫抖……”
敬部長笑着說:“好,就叫你小侯,我說,你這個小侯,上次我和你談話,說到張敬懷同志,你沒有和我講真實情況,我得批評你!”
敬部長雖然說是“批評”,可是那口氣分明是愛護。
“什麼問題我沒有反映真實情況?”
敬部長說:“我問你,張敬懷同志的女兒開了個大公司,有沒有這事?”
“哦……”侯貴卿說:“有是有,可是這算什麼事呀,現在多少領導的兒女開公司呀!”
敬部長說:“你們省報上登了一篇文章,叫什麼《叛國的”愛國者“》,你看過嗎?”
侯貴卿搖搖頭:“沒注意。”
敬部長說:“是張敬懷的秘書寫的,你怎麼沒看?”
侯貴卿答:“噢,可能……我到北京開會……”
敬部長又拿出一份材料:“你看這個蓋老闆是什麼人?”
侯貴卿接過材料看了,不語。
敬部長又問:“這個蓋老闆送給張敬懷女兒一部奔馳汽車你知道不知道?”
“聽到些風聲,一把手家屬的事,我無權查問。估計張敬懷同志也不知道。”侯貴卿說。
“一部大汽車,又不是一個小錢包,他會不知道?你不能為’團結‘大局,而喪失原則呀!”
侯貴卿裝做替張敬懷解釋的樣子:“她女兒的公司有一套房子,母女在那裏住,他們早就分居了。”侯貴卿又替張敬懷說話。
“你向省紀委反映了嗎?”
侯貴卿解釋:“敬部長,你想一想,我這個二把手,只是配合一把手工作,他有什麼問題,我怎麼能讓紀委查他?再說,就是告訴紀委,紀委書記也是在張敬懷同志領導下,紀委書記的興衰際遇,全在張書記手中,他怎麼敢……”
敬部長想了想,“可也是,這是個體制問題,如果紀委直接歸中央紀委領導,可能他們的膽子就大了。”
侯貴卿又為自己解釋:“我和張書記的團結,是大局,我向敬部長講什麼,或不講什麼,不能不顧這個大局呀!”
敬部長不想再責備這個年輕有為的幹部了,說:“顧大局是對的,可是更重要的是要講原則,為了大局,也不能喪失原則!”
侯貴卿忙檢討:“我接受敬部長的批評,一定改正。”
敬部長說:“你改正,好!你對這個張敬懷同志還有什麼意見?”
侯貴卿看火候到了,這才打開了話匣子:“先說這黨內民主問題。在我們省委這個班子,無論按資歷,按水平,誰都難和張書記比。在我們這個班子中,無論什麼問題,都是一把手定奪,他說了,就算省委決議。”
敬部長說:“那還有集體領導可言嗎?省委會是個集體,有什麼問題,應該實行民主集中制,是集體作決定。”
“對於張書記,沒有人敢提出不同意見。有時,我們開會討論問題時他不在省城,我們決定了,是多數人的意見,可是如果不合張書記的意,他也可以推翻。”
“那就沒有黨內民主可言了。”
“按照我的理解,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這是一個領導極其普通的知識,可是要做到,是很不容易的。有幾個領導,在實踐中能做到這一點呢?”
“是呀,這就看領導本人的思想作風和黨性原則了。”
……
次日,敬部長又召開了一個小型座談會,參加者有在家的省委常委,還擴大了幾位在職的部長。敬部長在會上說:“我們來調查研究,請大家就目前省委領導班子的情況,談談意見。”
會議是侯貴卿主持的,他說:“敬部長這次來我省調查研究,找了很多同志談話,開了多次各種各樣的座談會,在多次會議上,對我們的工作,做了極其重要的指示。這些指示,在我省今後的工作中,必將發揮重大推動作用,今天敬部長又找大家開會,希望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敬部長說:“對對對,你們侯書記講得好。有什麼意見講什麼意見,不管他的地位多高,官兒多大,都可以批評。”----
敬部長在省里這些日子,表面上省委和省政府機關平靜如水,實際上私下裏無不議論紛紛,誰不知道敬部長這次的考核,是為下一屆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的人事安排做準備呢?大家又進一步了解,從敬部長的態度看,侯書記的“行市”看漲。人們常說“四化加一化不如上邊有人替你說話。”這“四化”中的年輕化(年齡),知識化(文憑),專業化(在大學所學專業)都是硬指標,只有革命化是難於量化的軟指標,所以“上邊有人替你說話”更重要。侯副書記上邊有老子,看來這些日子對敬部長的工作做的差不多了,本省未來的天下,肯定是姓侯的了。在這種情況下如何發言,講些什麼?誰心中沒有個“小九九”呀。大家可惜的是,張書記在這關鍵時刻救人去了,這種偶然,對張書記是絕對不利的……
會議上,大家也講了不少這幾年全省的工作成績,也講了不少張書記的長處,但講工作中的缺點和失誤也不少,在講工作中缺點和失誤的時候,都用的是“我們”,誰也沒有點張敬懷書記的名字,但誰都可以聽出,是針對張敬懷的。……
敬部長完成了考核任務,就要回北京了。臨行前,侯貴卿要敬部長在家裏吃頓便飯。在侯貴卿家裏,他見了菁菁。
敬部長說:“我來好多天了,你這個’西施‘怎麼不來見我?是裝病,是害羞?”
菁菁說:“張伯,不是不想見,想得很呢。可是你們這些”大員’,來幹什麼,我們也不知道,敢來見您?不得避避嫌呀!“
敬部長哈哈大笑,不客氣地說:“我還沒有吃飯呢。”
侯貴卿說:“正好,我讓廚師剛從鄉下買來些土產,新鮮的。”
敬部長高興地說:“好好好。我到下邊,就是反對大吃大喝。你們花公家的錢,一張紙條,報銷項目是‘招待我敬某人’,將來搞廉政,一查賬,我就說不清了。”
“今天是在我家,咱們吃星星,喝月亮,都沒有關係,不花公家一分錢嘛。”
敬部長說:“我就反對那些禮儀性的東西。‘欽差’還沒有出京城,六十里快馬就報告了官員到達的日期。於是,準備行營,打掃大街,旗鑼傘扇,清靜迴避……我們這次來,是到各地搞點調查研究。”
菁菁忙讓上菜上飯。說著,水煮毛豆,新鮮苞米,南瓜,地瓜,芝麻燒餅,小米綠豆粥……端了上來。
最使敬部長高興的是,侯貴卿拿出來一瓶“杜康酒”,他一面看瓶子上的商標,一面讚歎着說:“這是我們家鄉的好酒,有誰不知道曹操的名句‘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呀!”
侯貴卿笑着說:“現在有兩種品牌的‘杜康’,一個是河南品牌的,一個是陝西品牌的,兩家為了爭這個品牌,都說是自己‘挖掘’出了當年的‘秘方’,生產的是當年曹操飲過的真正的‘杜康’。其實,現在的‘杜康’都是蒸餾酒。而蒸餾酒的發明,是宋朝末年以後的事。以前的酒,都是米酒,像《水滸傳》中描寫的,武松一次喝十八碗,也是米酒類。他們挖掘出來的,哪裏是曹操當年飲過的‘真正杜康’呀!”
敬部長說:“你懂得可真不少,管他什麼真假,這杜康酒就是好喝。”
侯貴卿接着又說:“這個諸葛亮真不簡單,湖北省襄陽有一個‘卧龍崗’,河南省的南陽,也有個‘卧龍崗’,在解放前兩地就爭論,說自己才是真正劉備‘三請諸葛’時的卧龍崗。”
“有意思,有意思!”敬部長說“我就不客氣了。”說著自己打開,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一面飲酒,一面夾了一箸菜說:“我要警告你這個小侯,侯書記!在我們考核時,大家對你的反映也不少呢。”
“要做事,就會有不同意見,有不同意見就會有反映。老農們說得好:聽拉拉蛄叫,就不種地了?”
“對的,對的!身正不怕影子歪。群眾有意見,有反映,不要影響你們的工作的積極性。”敬部長讚許地說。
“我理解,我理解。我現在一心只想搞點事情。不做點事情,怎麼對得起黨和人民的信任!其他,都不是我追求的目的。”----
敬部長告辭時,侯貴卿說:“忙了這麼多天了。我建議敬部長明天休息一天。”
“聽你的!”敬部長滿意地說。
侯貴卿介紹:“市郊有一個金佛寺,寺內有一尊四百噸重的大佛,世界第一。
說是金佛,實際是銅鑄的,外面貼了一層金箔,帶底座十八米高。是本市一個旅遊景點。敬部長去過沒有?”
敬部長說:“聽說過,但沒有去過。過去一出來,就是忙工作,來去匆匆。”
“明天我陪敬部長輕鬆半天,好嗎?”
敬部長又說:“聽你的。”
侯貴卿回到家裏,司秘書也回來了,他問:“你那幾個朋友怎麼樣?”
司馬仁答:“宴請他們一次,還送了紀念品。人家幫助咱們,我們要對得起朋友。”
侯貴卿輕輕拍了他的朋友一下肩膀。
侯貴卿又說:“明天敬部長要去金佛寺參觀,你今晚安排一下,既要遊人如織,又不要出安全問題。你和公安局共同商量着辦吧。”
“我辦事,你放心。”司秘書也回了一句。
“可不興搞‘迴避’‘肅靜’那一套,敬部長煩!要搞得熱熱鬧鬧的,還要保證安全!”
司馬仁說:“我知道”
“敬部長那幾個隨行人員怎麼安排?”侯貴卿又問。
司秘書答:“他們去過此寺,不想再去了。他們和敬部長說了,要利用這一天的時間探親訪友,敬部長也同意了。”
“你可安排得讓他們滿意呀!”侯貴卿又囑咐。
“你放心吧。我會領他們到一個好玩的去處,讓他們玩個痛快的。”
“那好。”侯貴卿說。
司馬仁又和省市公安局忙乎了大半夜,黎明才睡了一會兒。次日,吃過早飯,一起去金佛寺,夫人菁菁也前來陪同。
今天是司馬仁親自開車。行前敬部長問:“你們這個‘司機’能保證安全嗎?”
侯貴卿痛快地答:“開車技術不過硬,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他開,出了事故,我們怎麼向中央交待?司馬仁秘書是經過考試,有駕駛證的。”
敬部長也引用了一句名言:“好,‘你辦事,我放心’。”
說著,汽車緩慢地開出市區,沿着一條柏油馬路,向前疾馳。只用了四十分鐘,就到了金佛寺。此時正是中午十點來鍾,寺內已經擠滿了遊人,外面排着買票的長隊。司秘書去買了票。敬部長也和他們一起排隊入寺。一進寺門,迎面是一個廣場,中間放着一隻銅鑄高座香爐。遊人不斷往香爐中投入一把一把的柱香,煙霧繚繞。穿過一道門,後面就是“大雄寶殿”,兩邊是十八羅漢。釋加牟尼雙足盤坐在蓮花寶座上,金光閃閃,幢幡低垂,宮燈掩映……如此等等。
敬部長見得多了,覺得沒有意趣。一走一過而已。大雄寶殿後面的那個院子甚為寬敞。有一群參觀遊覽的學生,一見當敬部長走近,就有人高喊:“敬部長,敬部長,敬部長,你們看,這是不是敬部長呀?”
於是一幫小學生圍過來,又有孩子叫喊:“是,是敬部長!是敬部長!敬部長,您好!祝你老人家健康長壽!”
敬部長撫摸着一個孩子的腦袋:“你們怎麼認識我?”
一群孩子齊答:“我們常常在電視上見您老人家!”
又是孩子們齊喊:“祝敬部長健康長壽!”
敬部長好不高興:“謝謝小朋友!希望你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孩子們齊喊。
這時一個穿着黃袈裟的老和尚擠進來,對敬部長來了一個雙手合十,說:“失敬,失敬!事前我不知道敬部長前來,未曾迎候,失禮了!”接着自我介紹:“我是本院的住持,請敬部長賜緣,到小齋一坐。”
敬部長說:“不客氣,不客氣。”高興地隨着老和尚到一間清潔的小室。室內早已準備好香茶。敬部長問了有關佛家的一些問題,老和尚一一作答。他講了一些佛經、佛法中的道理,也就是佛門的人生觀、世界觀和他們的哲學理念。敬部長聽了更為高興,說:“有意思,有意思。我參觀過不少寺廟,像這樣和您這位長老攀談,還是第一次。長了不少知識。”
此時一個小和尚早已經準備好文房四寶,老和尚說:“請敬部長一定揮毫,給敝寺留下一幅墨寶。”
說:“我這字寫得不好。”
老和尚說:“敬部長不必過謙。敬部長是書法家。能夠得到敬部長賜的一幅字,是本寺的榮幸,我們將當做傳寺之寶,珍藏起來!”
說著親自打開一張宣紙,並沾飽墨汁:“請揮毫!”
敬部長站起來,看着窗外群山環抱,滿眼蒼松翠柏,隨即揮筆寫了四個大字:
勝似仙境
題就上款和下款,將筆擲在一旁,笑着說:“寫得不好,不好。”
老和尚不斷讚歎:“好好好,筆力遒勁,佈局雄偉!”
……
又談了一會兒,老和尚說:“敬部長來此一游,實屬敝寺之幸。已經準備好幾樣素齋,敬部長務必不要推辭。”
敬部長說:“來了就要打擾?”顯然是答應在此就餐了。這正是司馬仁的安排。
“這是敝寺的光榮!”
接着到了一間敞亮的房間。一桌素餐早已擺好。
……
往回走時,敬部長說:“不虛此行,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