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第17節

“前蘇聯真的是被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世界的合圍逼垮的嗎?不是!”湯炎在講台上肅煞地說,“是因為他們的黨政人員大面積腐敗!這些人暴斂大量公有財富后,就想公開對它的佔有,而實現這種目標的惟一的捷徑就是改變國家制度。”

教室里很肅穆,所有心高氣傲的學員都不敢馬虎,要麼豎著耳朵聽,要麼趴在桌面上拚命地記錄。快下課時,曾副校長跑來短暫地改變了教室里的氣氛。曾副校長半拖半請地將湯有林從座位上拖走,讓他同自己一道到財政廳去見廳長落實那份要錢蓋宿舍樓的報告。發生在身邊的騷動一點也沒有讓孔太平興奮起來,他勉強撐着自己的眼皮聽完第一節課。課間休息時他將頭伸到衛生間的自來水龍頭下狠狠沖了幾遍。早春的水非常涼,孔太平心裏打了幾個哆嗦。從衛生間出來,他發現安如娜正在走廊上等着自己。

安如娜有些不高興地問:“昨天晚上又跟着湯有林幹什麼壞事去了?”

孔太平說:“你不是一樣跑得不見人影!”

“我一直在房間裏忙着寫心得體會,哪兒也沒去。”

“你寫一篇文章就哪兒也不敢去,我可是一口氣寫了兩篇,想想我能去哪兒?”

“幹嗎這樣拚命,想趕上孫萍的男朋友?”

安如娜口氣和緩下來,她提醒孔太平千萬不能打瞌睡,被湯炎捉住可就不好玩了,那傢伙恨不能讓三十八個學員變成三百八十個孔繁森。孔太平心裏有種被女人呵護的激動。安如娜嘴唇上的柔光在孔太平心裏閃了二十來分鐘后,終於熄滅了。等到它再次發亮時,孔太平發現教室里所有眼光都在盯着自己。前排的孫萍也在扭頭往回看。孫萍在強忍着涌到嘴角上的笑。安如娜不知什麼時候坐到自己身邊了。孔太平小聲問發生什麼事了。聽到安如娜解釋后,孔太平吃驚不小,他沒想到自己真的會在教室裏邊睡覺邊打呼嚕,而且安如娜特意換位過來推了幾把也沒有將他推醒。

湯炎不無譏諷地說:“孔書記天天在街上吃素麵,是不是晚上逍遙時的小費付得太多了?”

孔太平自動站起來像一棵松樹立在教室里。“湯老師你不能這樣看我們。”湯有林臉上的嘲笑顯然不只是獻給孔太平一人。孔太平見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心裏突然來了勇氣。“你是不是還以為青干班的學員上街吃素麵也是在暴斂財富?”

湯炎露出一副反唇相譏的樣子正在再說話,安如娜舉起手來說:“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孔太平昨晚一直在房間裏寫學習心得。寫完第一篇后覺得不滿意,又接着寫了第二篇。直到凌晨五點才上床睡覺。”

湯炎說:“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安如娜說:“對不起,你不能問這個問題。你應該清楚不管男人女人,上了床后所有事情都屬於私隱。”

被壓抑半天的青干班的學員趁機鬨笑起來。

湯炎冷峻地說:“好!請孔太平同學現在就回宿舍將不屬於私隱的兩篇心得體會拿到教室來,讀給大家聽聽。”孔太平正要走,湯炎又說:“這段路來回十分鐘足夠,我給你二十分鐘。如果二十分鐘之內你不能回到教室,那麼這間教室里就沒有你的位置了。”

孔太平窩着一肚子火一聲不吭地出了教室。剛到宿舍樓下,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因為人在屋內,他看不清,只覺得聲音像是李妙玉。走進大廳,果然是李妙玉。

李妙玉見到孔太平時笑得滿臉通紅。

孔太平讓她跟着自己身後往樓梯上爬。二樓以上既沒有服務員也聽不到其它動靜。

上到四樓以後,李妙玉忍不住說:“難怪省委黨校總出領導人才,這麼好的學習環境,要不用來讀書,就會覺得草木皆兵。”進門后,李妙玉隨手將外套脫下來,扔在孔太平的床上。李妙玉一點想坐的意思也沒有,不停地在房間裏轉圈。那件羊毛衫有些罩不住她了。“這麼安靜,連只叫的鳥都沒有。你們上課時也朗讀課文嗎?”李妙玉問話時,一隻手伸進羊毛衫里搔了兩下,一片雪白的腰身短暫地顯露了下。

孔太平想起昨晚湯有林和孫萍在這屋裏做的事,心裏強烈地衝動起來。他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着李妙玉。

李妙玉柔柔地說:“怎麼啦,又有人在背後玩你的小動作?”

孔太平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看了幾眼后,突然一使勁將她拉進自己懷裏。李妙玉一點也沒掙扎,聽任孔太平將自己抱到床上后,在身子裏疾風暴雨般完成一個征服者實實在在的投降過程。孔太平在情緒達到最高點時,狠狠叫着:“湯炎,你出老子的洋相,老子操你的屁眼!”兩個人就像久經配合一樣默契,不到五分鐘,便又原模原樣地下了床。

外面仍舊沒有動靜。

孔太平說:“我這樣做可是在強暴你喲!”

李妙玉高興地回答說:“我早就有預感,遲早會是你的人。”

孔太平一高興就吩咐李妙玉將專程送來的報告留下,然後到省委黨校附近那家進出很方便的飯店住下來,等着自己。正在說話時,走廊上忽然有人走過。孔太平心裏一驚,臉色頓時變得雪白。李妙玉很鎮靜,她要孔太平別怕,男女之間的事只要不被人在床上捉住,就沒有人敢瞎鬧。孔太平一想也對,索性將門打開,問那個還在走廊上徘徊的女人找誰。女人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着孔太平,好半天才說她要找412房間的史剛。孔太平告訴她412房間住着兩個女的。女人蹲在412房間門口,嘴裏喃喃地說:“一會兒下課了,史剛就會回房間的。”孔太平見狀就不再理她了。下樓后經過服務台時,孔太平讓李妙玉先走了,自己壯着膽子將樓上出現的女人告訴值班的兩個服務員。服務員一聽連連說糟了,怎麼又讓這個女人溜了進去。一個服務員趕緊往四樓跑。孔太平問是怎麼回事。剩下來那個服務員笑着說,這是上一屆青干班的遺留問題。

教室里的人都在等着孔太平。他提着筆記本電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安如娜又舉手示意說:“用時十六分,符合規則。”

湯炎陰着臉說:“打開電腦!”

孔太平心裏哆嗦一下,他將筆記本電腦打開。“讀哪一篇,先寫的還是后寫的?”

湯炎說:“不是說先前沒寫好嗎?讀第二篇。”

孔太平不再說別的了。孔太平給自己后寫的這篇文章取名為《流淌在血液中的腐敗》。文章從鹿頭鎮的困境描述開始,接下來寫了養殖場對鹿頭鎮的重要,隨後又寫洪塔山對養殖場的重要。再往後是舅舅家的情況以及表妹田毛毛與自己的兄妹情份。本來就因為意外與李妙玉苛合而惴惴不安的孔太平,讀到洪塔山強姦田毛毛這一節時,聲音開始顫抖起來。他有些吃驚,昨天晚上自己哪來力量將這些東西寫成文字。孔太平想努力保持平靜,內心的震動讓他越來越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見孔太平停下來了,湯炎一如既往地說:“奇文共欣賞,往下讀呀!”

孔太平將筆記本電腦啪地往前一推說:“你他媽的想讀你就讀去!”

教室里的人全都怔住了。湯炎上前將筆記本電腦拿到講台上親自讀起來。

“……表妹是舅舅和舅媽四十歲時才生下的掌上明珠,舅舅曾對我說過多次,表妹是他這輩子的惟一的寄託。在表妹受到極大的傷害后,我一直受到舅舅的暗示,對洪塔山必須嚴懲重罰,最好是要了洪塔山的命。當舅舅、舅媽和表妹將自己關在病房裏抱頭痛哭時,我還當大事不好!正要破門進去,舅舅開門走出來。他艱難地顫抖着只有皺紋,不見血肉的嘴唇對我說了一句我想也不敢想的話。一聽到舅舅的話,我就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頭都酥了,所有重量一齊集中在膝蓋上:那一刻里,除了跪在舅舅面前,我再也沒有別的選擇!這個案子的結局我想到過一千種,一千種結局裏獨獨沒有舅舅一家人所做出的抉擇。然而事後我想,他們的抉擇所包含的內容比我想到的一千種結局之和還要多。舅舅仰望着蒼天,一字一字地對我說:放了洪塔山那狗雜種吧,讓他多為鹿頭鎮做點事!時至今日,一想起這件事我便心如刀絞。我不承認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無能。如果硬要說成是無能,那也不是我個人的無能。因為腐敗在現階段已經成了一種文化一種時尚,它不僅流淌在特權階層的血液中,而且滲透在非特權階層的血液中。像舅舅這樣的普通百姓們承受的東西太多了,他們誠實,只要有可能便像一頭已經進入垂暮之年的老牛,習慣於心甘情願地承擔著那些強加在他們身上的重負。他們善良,總以為自己吃苦受累是在替政府替國家分享着艱難,而不知道自己那年年都要蛻去幾層皮的肩膀上還扛着許多肥碩的腐敗分子。有像舅舅這樣好的老百姓,如果我們的改革事業還不成功,真是天理難容!天理難容!”

教室里一片沉寂。“對不起,孔太平同志。”湯炎沉默好久后才低聲說:“有這篇文章在,今天的課你不用聽了。你可以回房間去好好休息。”

孔太平什麼也沒說,拿上筆記本電腦真的出了教室。湯炎追出來要他將這篇文章多打印一份,他要作為範文進行研究。

孔太平剛剛走進宿舍樓,值班服務員就衝著他叫了一聲。孔太平嚇得心裏砰砰直跳,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個服務員怯生生地走過來,小聲要要他別將剛才那個女人闖進樓內的事說出去,不然的話經理就會扣她們的獎金。服務員的樣子讓孔太平相信,她們根本不知道樓上發生的事。孔太平平靜地答應了服務員的要求。

當他一個人走在樓梯上時,忍不住在心裏說,沒想到比起自己做過的好事,做壞事要容易十倍以上。做好事除了要有良心道德,還要有真本領。做壞事除了膽量別的什麼也不需要。

孔太平將筆記本電腦放回房間,拿上軟盤就到了街上。他將軟盤放在蘇鑒書店旁的文印社裏,轉身就到了與李妙玉約好的飯店,很容易就在總服務台問清李妙玉包住的房間。這一次他們沒有像在省委黨校411房間內那樣急促。兩個鐘頭的不應期剛剛過去,孔太平的神經變得不那麼敏感,他有足夠的時間讓李妙玉一次次地從慾海的高峰跌下來又爬上去,爬上去又跌下來。當孔太平趴下來時,李妙玉已精疲力竭地攤在床上不停地說她要死了。孔太平在李妙玉的身邊趴下后,一口氣睡到下午四點鐘才醒過來。李妙玉也沒有吃午飯,一直光着身子睡在孔太平身邊。孔太平看着李妙玉說這一切簡直就像做夢。李妙玉也覺得自己在做夢,她曾經想過自己與孔太平之間也許會產生一段故事,又覺得不可能,因為凡是這樣的事最忌諱的是吃窩邊草。孔太平告訴她如果沒有來省城裏住着,這種事真的不會發生。二人相互挑逗一陣孔太平又有些意思了,李妙玉沒有再迎合,她一邊要孔太平愛惜身子,一邊解釋說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高潮,可能是充血太厲害,下身有些疼。孔太平想看看,李妙玉不讓。孔太平朝李妙玉的腋下撓了幾下,見她不怎麼怕癢,便轉了話題問鎮裏怎麼會派她來。李妙玉說是段人慶要她來的。段人慶說到了省城以後,女人比男人容易打開局面。孔太平覺得好生奇怪,段人慶怎麼從鹿尾河管到鹿頭河了。追問之下,孔太平才知道,蕭縣長為了在自己主持全縣工作期間及時做出一些突出政績,破例要段人慶在搞好鹿尾鎮工作的同時代理鹿頭鎮書記。孔太平心裏明白蕭縣長這樣做有一半是衝著自己來的,另一半是為了安撫段人慶。

想到這裏,孔太平對李妙玉說:“你該回去了!”

李妙玉一聽就生氣了。“這就是男人的德性,一發泄完就嫌女人礙事。”

孔太平說:“不是這種意思。這是覺得有些不對頭,說不定這中間有陷阱。你可能不了解段人慶這人,你要是真喜歡我,就得多替我擔著點。”

李妙玉遲疑好久才說:“也行,我過幾天再來。”

孔太平說:“不,沒有我的電話你不能來。”

李妙玉說:“你將我的胃口吊起來了,又想讓我活活餓死呀!”

孔太平說:“我的勁頭你也嘗到了,你一來,我就像過年一樣。你想想若是天天過年,人怎麼吃得消!”

李妙玉總算同意到縣裏在省城的辦事處坐夜班車回去。收拾好東西后二人就下樓去退房,剛走到樓梯口,孔太平忽地退回房間。李妙玉站在原地沒動,片刻后,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順着樓梯一溜小跑地上來,男人擦着李妙玉的肩膀走到隔壁房間門口,一個女人露出半張臉,將男人迎進屋裏。外面恢復安靜后,李妙玉小聲將孔太平叫出來。李妙玉問是不是碰到同學了。孔太平笑而不語。李妙玉說其實用不着這麼小心,大家都是彼此彼此,看見了也等於沒有看見。到了搭車地點,問清了車次后,孔太平一算李妙玉回到縣裏的時間在十點左右,就在街邊上買了一箱月紡最愛吃的庫爾勒香梨,讓李妙玉帶回去。李妙玉說他們之間剛剛有事,自己哪敢這麼快就去見孔太平的老婆。孔太平相信李妙玉有這種的本領,不然怎麼當婦聯主任。眼看着李妙玉上了車,孔太平又將她叫下來。李妙玉以為孔太平想通了讓自己留下來過一夜。孔太平卻告訴她,等省里的錢到帳后,趕快拿上一萬元來交給湯有林。李妙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報告裏只有五萬元,卻要給一萬元回扣,簡直是太黑了。孔太平沒有將段人慶回扣給湯有林一萬元的事說給李妙玉,他要李妙玉只管將自己的話告訴段人慶,他還斷言段人慶不會有任何阻攔。

孔太平回到文印社取文章和軟盤時,聽說湯炎已經來過,還拿走了他要孔太平多打印的一份文章。湯炎留下話,讓孔太平回來後到家裏去坐坐。孔太平心裏暗暗高興,卻打定主意不去湯炎家。他知道除了自己以外,全部三十七位學員都不喜歡湯炎,自己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天晚上,青干班的學員好像多數沒有外出,整個四樓出現少有的嘈雜,有人在讀唐詩,有人在讀《人民日報》社論,也有人在怪聲怪氣地學湯炎講課。安如娜和孫萍在房間裏大聲朗讀着不知哪家報紙副刊上的抒情散文。孔太平見湯有林還沒回來,便去敲412房間的門。安如娜開門讓他進去。孔太平問今晚大家怎麼啦,一個像患了精神病。孫萍說,湯炎發了話,要大家好好體會一下孔太平所寫的文章,下周三如果還是他的課,他要與學員們專門討論這方面的問題。安如娜打斷孫萍的話,要她別這麼酸,畢竟孔太平還是她的入黨介紹人。安如娜這一說,孫萍果然好多了。說了幾句別的后,孫萍鑽進衛生間不知幹什麼去了。安如娜朝孔太平一連看了幾眼,孔太平有些疲憊沒有精力在意這些。

還沒到睡覺的時候,月紡就一邊嚼着庫爾勒香梨一邊打電話告孔太平,自己與送梨來的李妙玉挺談得來。孔太平在遙遠的地方聽着這些話時,心裏有一絲愧疚在飄來飄去。

半夜裏時湯有林才回房間,孔太平已經睡了一覺。問起來湯有林也不隱瞞:昨晚曾副校長埋單,請他洗了一個桑拿。孔太平好奇地問曾副校長洗了桑拿沒有。惹得湯有林笑話他實在是一個從山旮旯里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土得掉渣的,苕里巴嘰的鄉鎮幹部。孔太平從枕頭下面取出李妙玉送的要求財政支持的報告。湯有林看也不看就說明天去辦這事,爭取當天拿到撥款書。

第二天湯有林又沒有上課,依然是曾副校長替他請假。午休時湯有林就回來了,說是五萬元已經一分不少地撥到縣財政局的戶頭上去了。湯有林認真地說,這些錢足夠買斷孔太平所擁有的獨家新聞。孔太平連忙答應下來,說那件事明天早上就會變成大糞永遠離開他的身體。湯有林說,大糞一落地就成了肥料,再被植物吸收,就該開出美麗的鮮花,不過這朵花肯定只屬於孔太平。

幾天後周末又來臨了。青干班學員們說是要回家,一個個都向湯有林請假。孔太平沒有請假,好幾個學員托他將自己的筆記抄到他們的筆記本上。孫萍好像是真要回地區,走之前她特地問孔太平要不要給區師傅帶點什麼。孔太平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麼好帶的。安如娜從411房間門前經過時,衝著屋裏用那對似乎越來越厚的嘴唇結結實實地笑了一下。湯有林認定安如娜如此展示自己的表情,等於是在向孔太平的筆記本電腦里放送病毒。湯有林是最後一個離開宿舍樓的,走的時候還不忘幽默地向孔太平請假,他說現在孔太平是真正的班長。

人一走光寂寞就來了。孔太平怕自己閑下來就瞎想,趕緊開始替大家整理這幾天的筆記。忙了兩個小時,胃裏就有了飢餓感。他忍了一陣后,拿筆的手居然輕微地顫抖起來。正在想自己的心血管系統是不是出了問題,有人沿着走廊走到門外停下來。那人的腳步聲不輕也不重,孔太平在第一時間裏判斷是安如娜來了。他稍作猶豫后還是主動將門打開。沒想到湯炎在門外站着。

湯炎說:“外面特別陰冷,像是要下雪!”

孔太平說:“不要緊,省城再冷也冷不過鹿頭鎮。”

湯炎進屋后習慣地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我打算用你的那篇文章作基礎,給報紙寫篇有份量的評論文章。怎麼樣?”

孔太平說:“湯老師太抬舉我了。”說著話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對不起,我肚子餓了,要到外面去買點吃的。”

“你手有些顫抖,是不是血糖偏低?承包食堂的那些傢伙只想賺錢,伙食確實太差了。”湯炎接著說起另一件事,“你怎麼不去我家坐坐?”

“我還沒有想好自己該不該去。”孔太平說。

“也好。”湯炎忽然一轉話題。“我聽到風聲,有些男女學員關係不正常。”

“湯老師,我不是省委黨校僱用的私人偵探,我更沒想過自己要成為一個告密者。如果確什麼需要舉報的,我會直接去紀委、反貪局和檢察院。”孔太平一字一字地逐步加重了語氣。

孔太平正色的樣子讓湯炎有些尷尬。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我頭一次見到你時就感到你是一條漢子,看來我的眼力還沒有退化。”

湯炎走後,孔太平愈發感覺安如娜要來。他趕緊鎖上門仍舊跑到街上去吃素麵。擺小吃攤的男人正要收攤,見孔太平來了,又重新將一應東西擺好。孔太平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省委黨校大門。天上開始飄起小雨了。擺小攤的男人也像湯炎那樣認定這天氣肯定要下雪。他還說在城市裏觀天相不能像鄉下只靠眼睛,城裏人判斷天氣的變化主要用臉。因為臉是直接與空氣接觸的東西。孔太平懂他說話的意思。吃完素麵,他在附近轉了一會,安如娜沒有像自己所感覺的那樣悄悄地出現。孔太平整夜都很警醒,外面除了真的下雪之外並沒有其它動靜。

天亮后,孔太平起床上衛生間時發現窗戶變小了許多,細看時才知道窗台上積了很厚的雪。他將電視打開,省城的早間新聞正在說昨夜一場大雪使全城的道路出現不同程度的堵塞,電視畫面上不停地出現凌晨時分一排排長龍一樣的轎車在雪地趴着的樣子。差不多每一台轎車的車窗里都有一張女人的臉在晃動着。孔太平昨天夜裏忘了關手機,電池耗完了,他想給安如娜打電話說說下雪的事,又不願到走廊上去挨凍。猶豫之際走廊上的電話先響了。孔太平跑去一接聽,竟是鄧松。鄧松讓他馬上起床到大門口去等着,自己要帶他趕早到江邊看雪。鄧松不等孔太平回應就將電話掛了。孔太平回到被窩裏暖了一會身子,他想大白天鄧松大概不會安排什麼過分的活動,便下決心跟着鄧松出外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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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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