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婚姻問題
當上了副主任,儘管心裏有一些鬱悶,可我還是很感激組織上對我的信任,工作更賣力。李主任給我和趙曼麗重新分了工:我負責文秘、人事檔案及全局其他相關的後勤保障方面的工作。趙曼麗負責接待工作,具體就是接待上級檢查組和同級單位的溝通交流。
通常,一個單位的辦公室,負責接待這一塊是最好的,不僅有吃有喝,而且跟社會各界都混得熟,今後自己想辦點私事,也極方便。因此,人人都眼紅這項工作。而我,不僅事情更多了,責任也更大了,不管哪裏出了問題,都交不了差。我一看這架勢,本想提出異議,可一想這是李主任對我的肯定,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趙曼麗卻顯出無所謂的樣子,事實上,讓她分管再多的工作,她還是我行我素,任你風吹雨打,仍是照舊陪客吃飯,其他的事根本不去理睬。這大概就是李主任的明智之處吧。
干就干吧,活兒再多也累不死人。何況這些壓力都是無形的,你當它是壓力它就是壓力,你不當它是壓力,就沒有壓力。我相信勤能補拙,大不了笨鳥先飛,我勤干苦幹加巧幹,總能應付得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得回過頭來說說我的婚姻大事問題,照成局長的說法,“工作和事業固然重要,個人婚姻大事更重要”,我不能不考慮。事實上,從我分配到單位的第一天起,這個問題就一直擺在我的面前,或者說,放在我的心裏。
我以前在讀高中時,是一隻可憐的癩蛤蟆,沒有任何一隻清純可愛的“白天鵝”向我拋過媚眼。後來上了大學,尤其是大二開始之後,看到同學們雙進雙出,課餘時間豐富多彩,我羨慕得不得了。可是我那時是標準的“家窮人丑,一米六五;頭大腿短,農轉非戶口”,丘比特的愛情之箭,一點兒也沒有射向我的意思,那些如蝗般滿天亂飛的丘比特之箭連落偏了也不願落在我的身邊。我只有死了這份心,暗暗安慰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我就一門心思放在學業上,成為名副其實的高材生,門門學科都得到優秀。
畢業后,市人事局組織大學畢業生就業考試,我得了全市最高分。我終於分配到了現在的單位之後,我就想:我已經成為真正的城裏人,是真正的白領階層,這下該能找到我的另一半吧!我雖然不敢託人做媒,可還是有很多熱心人來牽線搭橋,四五年來,前來登門做媒的總不下於20個吧。這說明,“大丈夫何患無妻”是很有哲理的。
我第一次相親,是我剛到局裏的第一年。那時,我這個學歷是年輕人裏面的“香餑餑”,何況又分在行政單位,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按照傳統的說法,那是“吃皇糧”的。單位有一位50多歲的女同事,姓張,嘴特別大,逢人必有話說,哪怕是路上碰上電線杆,也要嘮叨個半天。自然,她也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單位來了年輕同事,她關心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婚否”。
如果已婚,她便“嘖嘖嘖”感慨幾聲表示遺憾;如果未婚,她非得親自上五六趟門,把新同事的家庭背景社會關係了解得一清二楚,然後給新同事張羅找對象的事。對於帥男靚女,到了她的嘴裏自然沒什麼說的,即便是武大郎、無鹽女之流,她也會說得天花亂墜,極盡“大嘴”之能事。
張阿姨說媒也有講究。首先,她純粹是出於熱心,並非為了討幾個媒婆錢;其次,她說媒也要分個三六九等,講究個門當戶對,不會亂點鴛鴦譜。比如我吧,以我的家庭出身、社會背景、外表長相,她肯定不會給我介紹某政要或某富商之千金,頂多不過某小學老師、某醫院護士或某酒店服務員之類。但護士和服務員個個身段好,又見多識廣,哪裏看得上我一個“殘疾”之人?她們先聽到我的單位學歷之後,一般都是欣欣然見面,一見面馬上憤憤然離去。我本就沒打算以鮮花配我牛糞,對於護士和服務員的離去,我倒覺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張阿姨頗有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勁頭。她見給我介紹的護士服務員都嫌棄我,大約從中領悟到了什麼規則,就再不領這些人來見面了,而是把工作重點放在物色小學老師上面。
小學老師有很多是從農村學校考進城的。她們既為人師,自然也有文化有修養有素質,我的擇偶標準,十有八九倒是瞄着這個行業的,而且也希望找一個跟我一樣從農村考進城的。張阿姨總算猜透了我的心思,指着我的頭說:“哈哈哈,你這個臭小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子小九九?”我心裏說,你既然知道,為何以前還領護士服務員之類的美女來寒磣我?但我被張阿姨親昵地罵為“臭小子”,心裏還是美滋滋的。對於她的熱心,我除了高興和感激,還能說什麼呢?
有一次,張阿姨介紹了一個中心小學的老師,她的尊姓芳名恕我不方便說出來。這位老師是個城裏的,雖然算不得貌若天仙,卻也有一股迷人的魅力,叫人直咽口水。她倒是不在乎我的長相,只是問我一些興趣愛好,人生理想之類的話題,有一回我老爸從鄉下來城裏看我,我勉強說服她跟我老爸見了一面,從此她便銷聲匿跡了。我托張阿姨去問原因,她含糊了半天,才說實在受不了我老爸那一副一點也不講究着裝的泥腿子模樣。這樣,我幻想中的一段美麗戀情,因為我的老爸沒穿西裝皮鞋,就這樣黃了。
還有一回,張阿姨給我介紹了另一個小學老師,她是從農村考進城的。我對於她,打心眼裏感到親切,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成長背景,至少她不至於嫌棄我老爸身上的泥土味吧?這個女孩倒是蠻實在的,也不跟我講什麼興趣愛好理想抱負之類的話題,只問我的工資多少,怎麼花銷,有沒有計劃買房子,等等。我覺得她是個很會過日子的女孩,對她的好感又多了幾分,便一切都如實相告。這裏我得插上一句,就是關於買房子的事。憑我的工資收入,如果沒有家裏的支持,想在市裡買套房子是十分困難的。
老爸說,買房子的事他會盡其所能,但我知道他所謂的盡其所能,只不過是賣了糧食、賣了豬之後,給我幾千塊錢的支持,這哪裏夠數?我便把這些原原本本都告訴了女孩。女孩聽了咬着牙默不做聲。
有一回,她說,我們都是從農村來的,在城裏沒一套房子怎麼行?又有一回她說,現在好多行政事業單位的人都在外面做兼職,你為什麼不做呢?馬無夜草不肥,難道今後就靠我們倆的死工資過日子呀?我聽了以後,覺得很是對不起她,就主動提出請她慢慢考慮,因為我實在既無房又無兼職,我怕她跟着我吃苦。後來,她很委婉地發短訊告訴我,說對不起我,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大度地一笑,便不了了之了。
張阿姨大罵我,說我還是一個大學生呢,一點也不會變通,就不知說幾句好話哄哄人家呀?我心裏有苦,嘴上卻說不出來。
後來,我對找對象也有了經驗,也有了免疫力。見了面,首先就是將我的家庭出身社會背景收入情況買房困難等和盤托出。這樣做的結果,是見了面還沒坐下來,人家就走了。我開始變得無所謂,心裏卻越來越着急。因為我是家裏唯一的城裏人,老爸老媽都急着要抱上城裏的孫子呢。
張阿姨知道了我的態度,指責我是玩弄感情,視找對象談戀愛為兒戲,信誓旦旦地說不再理我的事。但她嘴上雖然那樣說,天生的熱心腸卻是改不掉的。就在她臨退休前,她興緻勃勃地告訴我說,又給我物色到一個了,這回准成。
張阿姨這回給我介紹的,是個城裏人。說實在的,對於城裏的女孩子,我向來是不敢覷覦的,只指望找到個與我志趣相投的農村出來的女孩子,與我廝守一生,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女孩子姓賈,叫珍珍。賈珍珍,多好聽的名字。我心想,人家城裏人就是會取名字,不像我們鄉下,什麼香啊什麼花的,怎麼叫怎麼土氣。賈珍珍在一家超市上班,做收銀員。人長得那是不用說的,比我高出半個頭,皮膚也好,身材也好,普通話的水平比我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比我們辦公室的趙曼麗更漂亮,也更有氣質。更重要的是,她絲毫沒有城鄉之別,對我這個從農村出來的人一點也不計較,還經常主動要求同我一道回到鄉下去看父母,在我的家裏就跟在她自己家裏一樣隨便。雖然她對於吃什麼穿什麼比較挑剔,可這有什麼呢?女孩子嘛,哪一個不挑食不愛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