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白雨和沈力找到公安局一把手辛局長時已是午夜時分。辛局長那時剛剛從市委彙報回來。白雨他們不知道,辛局長接到的證據和材料遠遠超過他們所能想像的限度。那裏除了轉運站殺人現場的錄相帶,還有路彪為了辦轉運站行車手續而向鄭英傑行賄時的錄音和路彪親筆寫的證明材料。以及徐山大跟鄭英傑在轉運站殺人案發後和假幣事發前後的多次通話密謀錄音……
辛局長彙報完,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簫冰面露沉痛和惋惜地說:“真沒想到老鄭會滑得這麼遠啊!我們不能孤立而又單純地把他看成是一個人的墮落,它是一種信號,一種警示,我們面臨的社會將向著更為複雜更為隱蔽的層面發展,未來的中國會不會出現黑社會?以什麼形式出現?那些流氓惡勢力以怎樣的面孔滲透和腐蝕我們的公安司法和政府官員?是我們需要正視和警惕的。如果一個地區出現了黑社會惡勢力沒有及時加以遏制,那麼它就會像瘟疫一樣滋生蔓長……老辛啊,我們決不能姑息養奸!我的意見,無論他是誰,都要一查到底,決不能心慈手軟。你對他手軟了,我們的社會和百姓就會遭秧啊!”
“請書記放心,我會挑選最得力的偵查員經辦此案,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向您彙報!”
他這一路上都在開動腦筋想,讓誰秘密經辦這案子讓他放心。他最後在大腦的屏幕上搜索來搜索去還是鎖定了白雨,而他也萬沒想到白雨在他回家的樓門前截住了他……
大火就是在這個午夜時分熊熊燃燒起來的。當白雨他們懷着極其複雜的情感和心情領命秘密去蹲守鄭英傑的路上,就看見這城市的救火車警車和他們奔走的是同一個方向。白雨的心就咯噔一下子:“不會是……?”他沒有說出下半句,可是沈力已明白他的擔心,他安慰白雨說:“哪兒就那麼寸呢,不過要真是一場大火了了,也省了咱們跟他這麼難堪地面對。”
白雨沉默不語,他用力一踩油門,跟上又一輛救火車迅疾地趕往出事現場。
大火果然起自鄭英傑家。
白雨等不得大火被完全撲滅就急着要衝進去救人被一群人攔住了……
消防隊的雲梯將幾名消防戰士運至窗口處,幾個戰士踹開窗扇閃身躍進屋裏……
鄭妻已在大火中喪命。
而鄭英傑卻不在屋中。
打鄭英傑手機,手機關機。急呼他的BP機,始終無人回應。
鄭英傑去向不明。
鄭英傑失蹤的消息比這場大火還要快地在整座城市迅疾蔓延……
鄭英傑家住的這幢樓是三層高的小樓,他家在三樓頂層。縱火的人是在頂樓上將盛滿了汽油的油桶從開着的窗子處投進去再點着……縱火的人還在鄭家的門口把空啤酒瓶子也灌滿了汽油,內外夾擊鐵了心要燒死屋裏的人,即使不死也不讓屋裏的人有出逃的機會……
白雨和沈力走訪了這一片居民樓附近所有的商店和飯館,最後在馬路對面小巷子裏的“來生緣”酒吧了解到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酒吧的女老闆說,昨天晚上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男人提着一個裝滿汽油的大塑料桶來這兒喝酒,那人從進來就抑鬱着悶不作聲,好像來前已喝了不少酒,後來又要了六瓶啤酒,他喝酒的時候好像一個人還不停地流淚,他是最後一個離開酒吧的。走時讓我們給他找個大塑料帶裝那幾個空啤酒瓶……當白雨讓那女老闆詳細描述一下那人的體貌特徵時,不知怎麼,他聽着聽着就聽出了一身汗,“難道會是他?”沈力說:“怎麼,你認識這個人?”
白雨和沈力離開酒吧就在街上轉悠,沈力說你倒說話呀,別真像一條野狼似地東遊西逛行不行!
白雨實在是下不了決心呀!他在想,幹嘛這許多的人生尬尷都讓他遇上呢,可是他又想身為一名警察,就是不斷地陷在親情、友情、愛情的考驗中,它們是你必須要經歷的考場,你的答卷讓誰滿意?當然不是你自己,也不是你的親人們,而是代表公正意義的人民!警察不正是公正的化身嗎?
他不能再猶豫了,無論是他或不是他,白雨都決定即刻正面接觸一下。
當然,他在作出這最後的決定時,還是想盡量做得別太不盡情義,他給劉今家裏打電話,他是想以拜訪的方式自然進入調查,但,劉今家裏的電話無人接聽。他呼劉今,連續呼了好多遍也無人回應。打手機,手機關機。他的大腦彷彿被長久以來懸吊在空中的一些重物給狠砸了一下,一時半會難以恢復正常的思維的呼吸……他沒有時間等待了,他沒有時間慢條斯理地進行推理和假設,他必須採取行動了!
白雨就是在這樣一片迷離、困苦、矛盾的衝突和掙扎中帶着沈力來到劉今和她繼父的那個家門口……
他們敲門。
屋子裏靜靜的,靜的人心發毛。
白雨預感到已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迅速打電話讓技術處的來幾個人,幫忙打開了房門:屋子裏就像久沒有人煙了,空氣里也沒有了人氣的浮動,所有的房間都是空敞着的,只剩那間緊閉着的藏室了:白雨用力一撞,木門發出嘎吱吱的響聲,像墓門沉重的開啟。所有的人都被房子裏的死亡的景象給震撼住了:
只見劉今的繼父穿着素白的綢衫,躺在紅地毯上。他的周圍,滿滿的一圈,是劉今不同年齡段的不同姿勢的裸體畫像,那情景雖是凝止不動的,但卻令人窒息。白雨連暈眩都感覺不到了,他就像一個在月球上着陸的人,身子輕飄飄的,腳步像邁在棉絮狀的雲彩里然後他從很高的高空一頭栽了下去……
而劉今的繼父留給劉今的那份遺書,白雨是在很久以後才敢讀的……
今今我兒,我的小親親:
你讀到我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至死我都是愛你的。雖然這場愛自始至終都是痛苦的,可是上帝就是為我們做了這種痛苦的安排,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若說有錯,那是上帝鑄成的錯,我們何錯之有呢?!
我那天不該動手打你。我知道你這一走就永不再回來了。現在我想人若不愛該有多好,不愛的人就不會彼此傷害。我們在一個屋檐下平安相守也是一生一世的幸福。可是因為我愛你,我無法忍受那盤帶子裏你跟那個人之間發生的一切。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跟那個人的事兒。我跟蹤你,我後來甚至偷偷給你打恐嚇電話,我是想讓你們怯步。我在臆想,猜測和忌妒中苦苦地煎熬着,後來幾近崩潰和瘋狂,看着你受折磨和日漸消瘦我的心如針扎,我不能想像有一天我失去你將怎樣活……
對於愛你之深切的人,背叛他跟殺了他沒什麼兩樣。
你走了之後我本來想把自己燒死在這間屋子裏,讓過去的舊生活不留痕迹,可是我翻箱倒櫃的時候發現了你寫的一本日記,我從那本日記里方知你委身於那個人的真實原因,那一時刻,我滿心的仇恨都傾泄到那個人身上,是他和他老婆毀了我們的愛情,我也要毀了他們……
此刻,我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他們連靈魂恐怕也已成灰燼了。我的路也已走到了盡頭,窗外黎明就要到了,可惜那不是我們的黎明,就此訣別了!
……
愛你愛到不可救贖,下地獄仍要等你的旭光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