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用說,廖菁說的“我們”,就是路山報社記者張漢銘。然而,廖菁他們把對手想得太簡單了。自從張漢銘拒絕被收買后,從他接到恐嚇電話起,他的手機就被別人時刻監控着。按照《電信法》的規定,監控電話,必須得到公安局的批准。而要拿到這個批件,對梁少華來說也許做得到,但梁少華髮現了更簡單的途徑,只要有機會接近通信公司職工,就可以查到本公司手機用戶的往來信息。
張漢銘用的是路山聯通公司的CDMA手機,以前他多年一直使用的是移動公司的手機,CDMA以“綠色環保”的口號上市后,無限誇大功能的宣傳中,也給手機消費市場帶來一片繁榮。為了探個究竟,張漢銘多次到聯通公司的銷售大廳進行暗訪,發現所謂演示輻射大小,只是用一個煙灰盒做實驗。銷售人員把傳統的GMS手機放到煙灰盒旁邊,安置在盒內的儀器就發出尖利的報警聲,而CDMA所謂的綠色環保手機,放置到盒邊則安然無事。在一次做實驗時,有一個吸煙的顧客無意中把手裏的煙灰彈進了煙盒,竟然也發出同樣的叫聲。他把現場見到的事實寫成稿子送給編輯,最後到了溫總那裏簽發時,溫有些猶豫地放了幾天。可巧,就在幾天後,中央某大報連續發了幾篇揭露“綠色環保手機”的文章,指出目前市場上的手機都是符合安全標準的。有了大報的輿論導向,溫彩屏就下了決心簽發稿子,稿子一見報,聯通公司馬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們想找地區領導,但想到那次地區徵收他們的獎金稅,他們把地區告到了省里,心裏就陣陣發怵。解鈴還得系鈴人,公司就派出公關人員纏着報社領導和編輯記者,並給全體編輯記者贈送了手機,一場風波才算結束。風波過後,張漢銘也用上了CDMA手機,聯通公司還給他送了兩千元的話費。
梁少華找到一個經自己之手安排到聯通公司服務熱線上的小情人,只報出張漢銘的號碼,沒過一分鐘屏幕上就顯示出他的通話記錄。仔細看過記錄后就要求小情人對這個電話進行特別的關注。起先這個小姑娘不同意這樣做,說領導早說過私自調出用戶的通話記錄是犯法的事情,經不住梁少華的死磨硬纏,再加上她想這份工作也是梁老闆給安排的,而且梁少華還在自己的衣兜里偷偷塞進來三千塊錢,她只好默許了,每天上班的時候總是看幾次這個電話的通話情況,過十天半月便悄悄打印出來記錄單交給梁少華,但她從來都沒敢去監聽。從通話單子中梁少華髮現,有一個北京打來的電話和一個外地手機最近與張漢銘聯繫頻繁,於是他按照號碼打過去,假說是找全國婦聯,對方告訴說他們是新華社。新華社幾個字馬上引起他的警覺,梁少華指示小情人,只要發現這個北京的電話或外地手機和本地的這部手機聯繫,馬上報告。
這一切廖菁和張漢銘當然一點也不清楚,他們還以為自己的調查工作保密得天衣無縫呢。事實上,從廖菁到路山的第一天晚上使用賓館的電話給張漢銘打電話起,他們立即被人發現並遭到跟蹤。對手之所以按兵不動,那是因為他們想知道廖菁究竟在調查什麼?或者已經知道了什麼?
張漢銘借了朋友的一輛舊桑塔納轎車,載着廖菁去了禾塔。在路上,他很不好意思地說,自己目前只有借來這種車的能力。廖菁來的時候本來沒打算會有專車使用,現在情況比想像的好多了,就說你可別謙虛了,這要比我上次來不知道好了多少呢。
他們沒有在禾塔鎮停留,而是按照張漢銘掌握的那些死者名單,直接摸到了死者家裏去。有張漢銘前不久自己做過的調查在先,現在找起人來熟門熟路的。張漢銘之所以安排重複調查,首先是為叫廖菁核實自己舉報情況的真實性,同時也希望看看從廖大記者的思維角度出發,是否還能再挖出來什麼更深的東西。但令他奇怪的是,這些家屬都不像前次來的時候那樣心直口快地配合,都變得躲躲閃閃起來,不是躲避不見,就是一問礦難的事都說不清楚。按照名單,他們向家屬提及死者,家屬都說這些人早到外地打工去了。
究竟是咋回事?張漢銘真的納悶,他着急地對廖菁解釋說,情況真不是這樣的,上次調查真的很順利,當時這些受害者家屬都爭先恐後地給他反映情況,可現在怎麼就判若兩人呢?廖菁安慰說,自己肯定是相信他,所以才跑到這裏來調查。現在出現的新情況,說明有人早在我們前面就下手了,咱們還是合計合計,重新找個突破口,變換個方式,說不定又會出現新的事件。
把車開到一個叫毛傢伙場的村外,他倆坐在車裏思考該如何行動。張漢銘想到這個村有個叫小翠的女人,新婚才兩個月,這次礦難她的男人被炸死了,她對那些礦主應該十分仇恨。於是決定等到天擦黑後到她家裏去採訪,他們躺在車裏等待時間。當太陽接近地平線時,兩人吃過幾個雞蛋、喝點礦泉水后,開始了採訪行動。
小翠家是一個極其普通的院落,看着三孔紅磚窯洞的門面還算氣派,其實只是在挖掘的土窯洞外面接了兩米深的紅磚窯口。張漢銘在門口喊了幾聲有人嗎?沒有聽見應答,就逕自推門進去。在大紅雙喜還貼滿牆壁的新房裏,見到小翠睡在土炕中央。張漢銘輕聲喚道:“你好嗎?”
小翠突然很緊張地從炕上一躍而起,問道:“你們是誰?你們走,我不認識你。”神經兮兮的表情和前次見到的真是判若兩人。
“我是地區報社的張記者啊!怎麼啦,你不認識我了?上個月我還到過你們家。”
“是你?真的是你,那你們坐吧!”小翠恢復了暫時的平靜,捋捋頭髮,整理了衣襟,下炕給他們倒了兩杯開水。
“這是北京來的廖記者,專門來看你的,她想知道永平礦那天發生礦難的真實情況。”
“礦難?什麼礦難?不知道呀!我家男人早到外面打工去了,其他你們還是別問吧,喝好水,你們走吧。”提到礦難,她很不正常地緊張起來。
廖菁對張漢銘擺着手,和小翠隨便拉起家常。她們拉着拉着,小翠突然下跪說:“你們是好人呢!我真對不起你們了。其實,要不是有你們幫忙,我男人的幾萬塊賣命錢,連一分也得不到啊。”
小翠的娘家在離路山二百多公里的固德地區,去年經熟人介紹,她到了禾塔鎮的煤礦上給礦工們做飯,就是這個時候認識了自己的男人,當時男人也同在這個國營大礦上。今年結婚後,男人說他不想在國營礦了,要跑到永平礦去,因為那裏的待遇高。小翠知道永平礦開的工資的確比其它礦高得多,但也很辛苦,聽說常常一干就是十幾個小時,礦工勞累不說,還經常挨工頭的打罵,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再說,他們新婚的甜蜜還沒過去,如果男人勞累過度,就顧不上自己了,所以她不情願男人到那裏去。男人說結婚欠下那麼多的錢,不多掙幾個,到什麼時候才能還得上?這個問題還真的叫她很難回答,於是就同意了。到永平礦做工后不久,一次他回家說這個礦像一個挖洞的老鼠,根本不管什麼採礦區域,哪裏好挖就到哪裏挖,和別的礦經常發生衝突,礦主還叫他們跟人家去打架。說得小翠心顫肉跳的,勸說那就再換個好的礦。誰知還沒有來得及換,就真的發生了衝突,這時男人到那個礦上打工還只有半個多月,一分錢沒拿回家就送了一條命。事發后,礦里來人到她家給了三千塊,說先把人埋后再給幾萬的撫恤金。但如果誰把實情說出,不僅不給錢,還要給顏色看。這些死者家屬知道這礦上的人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在恐懼和害怕中,大家含淚悄悄地埋葬了親人。後來,礦上卻再也不提給撫恤金的事。家屬們就串聯起來到礦里要,去了多次找不到一個領導。小翠不好意思地解釋說,之所以大家不敢跟記者說真話,是因為上次張記者下來調查后,礦里突然變得熱情起來,主動找她們這些死者家屬,每家都發放了兩萬塊撫恤金,同時警告大家說,如果再有人問起死人的事情,就說從來沒發生過,統一說自己的男人到外面打工去了。誰要是說出實情,不但要收回兩萬塊,還要拿誰家開刀。
小翠還說出一個新的情況,一個平時和她男人關係很好的礦工死裏逃生后給她說,爆炸發生后,上面的領導很快都到了現場,搶救也很及時,但青年營的人知道裏面的礦工都受了重傷,如果救出來,他們殘廢的話,那花起錢來就成了無底洞,還不如叫他們死了好,所以他們有意識地暗示礦山救援隊,說是為了走捷徑專門找一條廢棄的坑道往裏挖,延誤了寶貴的搶救時間。又過了一天,省里趕來的專家勘測論證后認為這樣越挖越遠,拍板定下新的搶救方案,包括排水、掘進、打鑽三管齊下。直到第三天上午,救援人員通過敲打井壁與裏面的人聯繫時,還確認他們有人活着。
“你們都是好人,為了我們老百姓的事,一次次地跑,我再不說出實情的話,那死鬼男人在地獄裏也不會饒恕我的啊!”小翠說著抽泣起來,過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在這個村子已呆不下去了,剛才你們進家的時候,我還以外是礦上的那些臭男人們來騷擾。這段時間經常受到男人們的騷擾。就在你們來以前,還有一個村裏的人把我給侮辱了,所以你們看到我的門是開着的。這幾天我已用礦上給的兩萬塊撫恤金基本還清了欠款,現在已開始收拾,準備永遠離開這個令自己傷心的地方,所以,今天也不顧一切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礦難發生的內幕調查完后,張漢銘拿出幾張紙,是他長期以來從地區財政局等部門摘抄的項目記錄,上面記載着地區幾個涉農部門給青年營安排的建設項目,其中有一筆果園改造款就是放在小翠這個村。他們跑遍方圓幾十平方公里的地方,卻找不到一片果樹。農民說他們這個地方風大,每年樹木揚花的時候都被風吹了,果樹掛不了果。項目里還有320萬的水庫維修加固款,小水庫倒是有幾個,都給個人承包養魚了,這些承包人說,多年來就沒有動過什麼工程。青年營在禾塔鎮附近的確有一塊高標準的示範林,這還是剛成立時栽種的,這幾個山頭疊翠相連,山頂上是四季常青的松柏,山坡是高大的白楊、榆樹和鬱鬱蔥蔥的灌木,溝里密密麻麻地栽滿了柳樹,就連陡坡爛窪也被茂密的檸條和沙棘包圍着。當時,這些樹苗是青年營的民兵一株株背上山、又驢馱肩挑地把水運上山澆灌成活的。為了制止人為的破壞,青年營制定了嚴厲的管護辦法,宣告凡進入林地的羊只一律射殺,後果自負。結果,封山禁牧羊只打死了不少,還鬧出了人命。
那是通告下發不久,有一個村民趕着一群山羊進了禁牧區,手拿獵槍的護林員馬上喊話警告,卻嚇壞了放羊人,慌亂中羊群四散,本來是二愣子性格的年輕護林員,加上進入到青年營里后又滋生出另外的一種優越感,於是竟拿槍瞄準放牧的人,一不留神摳動了扳機,竟真的打中村民心臟。
採訪越深入,他們越感到膽大妄為的青年營存在的可怕。廖菁對張漢銘說,看來這裏面的事情十分複雜,根本不是我們新聞單位能解決的。她決定回去先寫個“大內參”,把情況直接反映給中央領導,這樣大的事情,領導可能要進行批示,等有了批示,相關部門聯動起來,也許能解決這裏的問題。
帶着採訪的巨大收穫和滿腔的憤慨,他們結束了調查暗訪,那是一個陰沉沉的傍晚,他倆有些疲憊地趕往路山城。禾塔鎮到路山距離不遠,三級柏油公路新修了沒幾年,因為長年跑的都是大噸位拉煤車,道路早變得坑坑窪窪的,十分不好走。張漢銘駕車熟練地在那些拉了五六十噸煤炭的大卡車隊伍里穿行。
望着一輛輛從眼前掠過的大卡車,廖菁說國家不是早開始限載了,可這些車怎麼越來越多呢?張漢銘說,限載的辦法是治標不治本。首先這些車是經過國家經貿委發文批准的,又是經過國家的正規企業生產出來的;其次,這些車主買車的時候並沒有人給他們規定什麼路線能跑,什麼路線又不能跑,而且養路費徵收部門都按照大噸位車的標準要他們購買了養路費;第三這些車主一般都是農民,他們幾戶甚至十幾戶村民或者是親戚朋友聯合貸款才買來的車,他們急於還貸。如果說這些車像一條河流的話,國家採取的限載辦法無疑只是阻攔水流,可水怎能沒有出路呢?聽着透徹的分析,廖菁不禁稱讚他的新聞感覺真好,隨便說出來的都是可深挖的新聞富礦,要是到了大的新聞單位工作,那會是個了不起的好記者。張漢銘嘿嘿笑了說過獎了。
走了半天,天色越來越晚,張漢銘看到不遠處的燈光,說終於要回家了。這樣說著卻看到前方不遠處黑黝黝地停了輛大卡車,連燈也不開。就在他們的車又要超一輛運煤車時,突然運煤車車頂上掉下來一塊大煤塊,廖菁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連說小心點。可話音還未落,突然看到對面亮起了一束耀眼的巨光,那輛方才還停放在路邊的大卡車打亮了燈光,突然發瘋般地呼嘯着開過來,張漢銘被燈光刺得啥也看不清楚,只是在本能的減速中,往右邊使勁打方向盤。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廖菁什麼也不知道了。
白色的雪漫天飛舞,樹木、小街、還有古城路山的鐘樓全部被雪覆蓋,整個世界是銀色的,純潔無瑕,美好安康。在路山地區第一人民醫院的病房裏,昏迷了兩天的廖菁脫離了生命危險,睜開了眼睛看到外面一片白色世界。在她的床頭,郝智正用大而明亮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她。
徵詢了醫生的意見后,斷了四根肋骨的廖菁乘飛機離開了路山。郝智不顧她的反對,堅持陪她在省城轉機到北京。握着他溫暖的大手,她感到無比幸福。真的,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有時候真的期盼一輩子就停泊在港灣里,永遠不去遠航。在廟宇里人們不就是希望一輩子平安健康嗎?其實,無風無浪的感覺真的很好。
後來,郝智告訴她車禍的情況,可以肯定地說,那天的撞車事件是有人蓄意製造的。據目擊者說,撞車的大卡車在公路上等待了足有幾個小時,而且撞車的地點剛好選擇在彎道,燈光也是突然打開的。撞車后,司機迅速逃走,后經交警部門調查,這輛無牌無照的大卡車,是地區公路段的,早在前年就已報廢了。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起蓄意製造的車禍,目標顯然是衝著你來的。地區公安處現在正在全力進行偵破。
郝智沉痛地告訴她,他們車的左邊是一條水渠,撞車發生時如果張漢銘把方向打到左邊,開過去是完全有可能保護自己的,但他為了保護你,把車開到右邊,使自己直接受到卡車的撞擊,當場犧牲。廖菁聞訊,在病房裏號啕大哭起來,連說張漢銘是一個好記者、一個心底無私的好人!
廖菁病情穩定后,她催促着郝智快迴路山。郝智雖然很惦念她,對她的傷情放心不下,但目前路山複雜的局面使他不得不離開北京。
車禍事件和張漢銘之死,在不大的路山地區引發了一場大地震,而郝智親自護送廖菁到北京,掀起了更大浪潮。有人說流言像突如其來的瘟疫,但人們對流言和瘟疫的態度恰恰相反,面對瘟疫大家都紛紛躲避,積極採取防疫措施,而對流言卻樂於傳播,喜歡親自參與並放大。郝智和廖菁的關係,人們由個人生活發展到政治領域,社會上都在傳播着沒有什麼本事的郝智,是依靠“吃軟飯”起家的窩囊廢。然而,作為緋聞的主角,卻是最難聽得到自己的緋聞的。郝智的這些緋聞,還是姜和平告訴他的。
那是郝智回到路山的次日上午,姜和平到地委來找他交心,很平靜地告訴他最近以來路山對他的傳聞。主要內容是,幾年前廖菁已經成為他的情人了。後來,在省委選拔路山地委書記時,廖菁在找中央某位領導給肖琦打招呼的同時,專門到路山來找梁懷念的岔子,才給他騰出位子,使他爬上了地委書記的位置。這位神通廣大的廖記者和他勾結在一起,打着招商引資的名義,大肆撈錢。還準備把紡織廠賣給美國的公司,是吳帆等人發現了騙局才使他們的陰謀沒有得逞。
聽完介紹,郝智突然感到很好笑,問姜和平:“你怎麼看呢?”
“我當然不相信。但流言可以殺人啊!”姜和平很誠懇地說。
郝智淡淡地笑了,好像這個事情和自己沒有關係,倒弄得姜和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想深入了解,知道點內幕的東西,也滿足自己好長時間以來的好奇心。可郝智不想再說什麼,他一看錶,說:“先談到這裏吧!今天給路山報社的記者張漢銘開追悼會,這個時間可是我定的,不能遲到啊!”
“張漢銘是個好記者。很不巧,我還安排了計劃生育會。不然我也應該去。”姜和平顯得很遺憾地說。
張漢銘追悼會的地點設在報社家屬院,根據路山當地的習俗,他是屬於意外死亡的,加之年齡又小,所以家屬院裏只是設了一個靈位,而他的遺體則一直安放在路山地區第一人民醫院。對此,他的妻子爭取叫張漢銘回家,但遭到報社家屬的聯合抵制,最後只得在哭聲里放棄。
郝智和宣傳部長黃勁、姚凱歌等人來到報社家屬院的時候,整個院子裏已是人山人海,看他們那些樸實的面孔,就知道是社會上那些最普通的百姓。郝智從走進巷道時開始,就注意尋找着按廖菁的要求送的那個純白的大花圈,但這裏的花圈實在是太多了,從巷裏到院子粗粗算來足有百十來個,怎麼也找不到。
一身黑衣的溫彩屏表情哀慟地把他們領到靈棚前,在低沉的哀樂聲中,追悼會開始了。大家對着張漢銘那張年輕而剛毅的遺像,畢恭畢敬地三鞠躬后,他的兒子用顫抖的童音讀了“爸爸,我不讓你走”的文章,大概算是祭文了。孩子的感情最真誠,在哭泣中對爸爸真誠的挽留之聲,深深地打動了每一個悼念的群眾,頓時院裏院外哭聲一片,有許多人甚至泣不成聲地暈倒在地上。郝智在孩子念完文章后,出人意料地徑直走到話筒前,低沉地說:“站在這裏,看着自發前來參加追悼張漢銘同志的這些普通百姓,我想起了毛澤東同志著名的篇章《為人民服務》。人總是要死的,有的人死了重於泰山,張漢銘同志為了揭露黑暗和腐敗而死,他的死比泰山還重。”郝智充滿激情地講到,對於那些破壞市場經濟秩序、無視黨紀國法、腐敗墮落的不法分子,我們黨從來就旗幟鮮明地進行懲治,不管是誰,發現問題,一定一查到底,絕不姑息養奸。
會後,溫彩屏把各位領導一一介紹給張漢銘的妻子和兒子。這是位個頭較矮、身體消瘦的女人,如果說丈夫是一座山的話,她就是山上的一顆草。郝智這樣想着和她握了手,說了請節哀后,詢問她有什麼要求,儘管給組織提出來。女人瞪着流幹了眼淚的紅眼睛說,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早點抓住殺人犯。
按照郝智的指示,張漢銘追悼大會的消息發在《路山日報》的頭版,自然郝智的講話成為這則消息的重點內容。
在幾天後召開的地區領導班子民主生活會上,郝智非常深刻地檢討了自己到路山的幾年中,在注重經濟發展的同時,忽視市場經濟秩序建設和懲治腐敗的問題。他表示在今後的工作中一定兼而顧之,像小平同志說的那樣,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嚴肅的會議里,他感覺到班子裏的大多數人流露出了滿意的神態,但姜和平的表情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