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大華電廠落戶路山,令郝智欣喜萬分。要知道,這兩年來在姜和平的竭力主張下,地區出台了許多政策,給各縣下達了引資指標,鼓勵扶持機關幹部下海經商,又給外來的項目提供優惠,還給有門路招來商、引來資的個人提成。但政策像是用喇叭吹出來的轟轟烈烈的一場運動,是喊叫的多、做的少,聲勢大、內容小,特別是在基礎產業開發上,除了低科技含量的“一養三蛋蛋”(一養是養羊,三蛋蛋指洋芋蛋、雞蛋、蘋果蛋)農業工程在風調雨順中順利實施外,其餘的效果都很不明顯。姜和平還別出心裁地在年初的工作責任制籤訂會上,給每個縣級領導都定了招商指標,完不成任務年底自動寫來辭職報告。說歸說,等到了年底,各縣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姜和平也無話可說了,辭職報告變成一紙空文。

郝智本是個穩健的人,面對亂七八糟的招商項目,他保持着不屑一顧的態度,在內心裏永不放棄、瞄準的仍然是大的項目。他把全民的招商引資當作是調動大家工作積極性的一種手段和地委工作的一種姿態,主要目的是為了營造良好的經濟建設氛圍,把大家的興趣從官本位主義里吸引出來。而所謂項目帶動戰略,也指的是真正的大項目,至於小雜糧、小水泥或者造紙、皮革等這些高耗能、重污染企業建設項目,發展多了反而是貽害無窮的。在一般情況下,郝智對任何事情總是三思而行,輕易不去冒險。

剛到路山時,西部大開發的號角剛剛吹響,郝智豪情萬丈,恨不得在一兩年裏徹底改變路山的面貌。那些日了,他白天和各級領導進行談話,晚上陷入深深的思考里,真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從梁懷念一次提拔400多名官員里,他竭力想悟出個道理,但顯然是無濟於事的徒勞。事實上,雖然他長期在共青團領導崗位上,也知道當今官場的黑暗和腐敗,但真正融入路山後,才發現這裏的黑暗不知要比自己想像的黑了多少倍。無奈,買官賣官是天知地知、只有買賣雙方知道的事情,具有很大的隱蔽性,也正因為如此,梁懷念的事中紀委的專案組興師動眾地調查,結果還是查無實據。

郝智後來養成了習慣,過去在省里的時候,他枕頭邊放着的是經濟類書籍,但現在枕頭邊放的卻是黨的章程和綱領、法律法規和相關的文件,還有《長征》、《大決戰》以及最新出品的反腐敗電視劇DVD碟片,常常利用周末閑暇時間來閱讀、欣賞,有時候甚至幾個、十幾個小時連續觀看,從這些電視劇中深深感受到我黨取得的勝利來之不易,反腐敗工作的艱難,更看到我們黨在一些規定和章程上的完美無缺。在省里的時候,一次,他和姜和平喝酒,姜酒喝高后和自己交心說,在我們的章程里規定,各級領導幹部都是人民的公僕,是為人民服務的。為人民服務是理想化的東西,這不可否認是美好的人類追求,在資本主義國家裏,他們的總統也是為人民服務的。船能載舟,也能覆舟,這個道理世界上的領導都應該懂得吧!誰不為老百姓服務而光考慮自己,那老百姓遲早還不把他拉下馬來?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我們時刻說領導幹部是人民公僕,這就有點假了,領導是公僕,那證明人民是領導的老爺。領導廉潔奉公,不謀私利,一門心思給老爺們做事,還要受老爺們的監督和批評,哪有這樣的事啊!領導都真是吃飽了撐的來當孫子?這樣崇高的境界即使到了共產主義社會,我看都不一定有。所以,準確地說應該稱公僕為人民的管理者、國家資源的管理者。這裏有個問題,既是國家的高級管理者,理所當然應該享受高額的工資和待遇,所謂高薪養廉也是這個道理。其實這在世界許多國家已是成為慣例的事,不說克林頓、普京這些年薪幾十萬美元的發達國家領導人,就是非洲那些不發達的國家,官員的工資也是很高的。可我們國家的公務人員拿着可憐的低薪,在有的時候連養家餬口都要成了問題。由於我們的規定和實際的嚴重脫節,造成領導幹部都是穿着公僕的外衣、幹着老爺甚至比老爺還黑暗而可怕的勾當,台上念着反腐敗文件,而台下卻幹着腐敗的勾當,這樣,不僅對老百姓的心靈造成極大的傷害,使他們對社會現實失去了美好的期望,同時也必然造成幹群關係的緊張和惡化,影響到我們執政黨的地位啊!姜和平的話是有點偏激,但郝智聽后覺得也不無一定的道理。

郝智把自己和路山的工作定了位,那就是深刻吸取梁懷念的教訓,堅決淡化官本位思想和意識,把黨員幹部的工作重心,由跑官買官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他把自己的思想和廖菁談了,平心而論,廖菁覺得他的淡化官本位思想有些道理,她評價說,想法很好,有創意,但難以實施,更不可能總結出什麼經驗到全國推廣。因為結合國情來看,這烏托邦式的想法過於幼稚和可笑。把人們對做官的興趣引導到經濟建設上來,真是閃耀着理想主義的色彩。在中國這個特定的國度里,爭奪和買賣各級各種官位,就是人們的追求和信念。有了官位,就可以佔有任何公共資源,甚至佔有人。這樣,官本位還能淡化得了嗎?面對她潑的涼水,郝智誠懇地說,自己也知道這裏面閃耀着理想主義的火花,可難道四十來歲的人做夢也錯了嗎?如果我們的黨員幹部、特別是高級領導幹部都沒有了理想和正氣,那我們的國家會變得多麼可怕啊!到那時國家都沒有了,有錢又有什麼用啊?難道有錢人最後都選擇出國逃離嗎?再說了,“三年窮知府,十萬雪花銀”,應該說地委書記幾年下來,中飽私囊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問題是自己要那麼多的錢幹什麼?在路山從吃到喝、衣食住行,自己基本上不需要花一分錢的工資,家裏就一個孩子,遲早要被妻子接到美國。再退一步說,雖然整個社會風氣都惡化了,但反腐敗的事情中央持之以恆,總在監管,而且監督的力度越來越大,處罰也更加嚴厲,連全國人大的副委員長都處以了極刑,足見我們執政黨的決心有多大。所以,就算你自己的良心容許這樣做了,說不準哪天就會成為那些被捉住的人之一呢。即使今天捉不住,但不意味着永遠捉不住,本來平安的歲月由於自己的貪婪變得心驚膽戰,那又是何苦呢!一番感慨過後,廖菁也不得不承認說,興許你說的很有道理。

郝智這種淡化官本位思想的直接體現,就是在路山以務實精神辦實事。圍繞項目帶動戰略搞經濟建設,他們翻新改造路山老城,上九個小型電廠,還引來甲醇製造、農產品加工等幾個工廠,賣幾座大型煤礦,使地方財政收入連着翻番。同時,“一養三蛋蛋”工程取得的成效,促使農村政治經濟出現了繁榮。全區幹部職工的工資也按時得到發放,保持路山地區經濟的快速增長,社會治安也得到了安定。

在幹部使用上,路山地區繼續採取只退不提、減少官員任命的辦法,三年來除了工作要停滯的個別單位外,地區基本上沒有動過什麼人事,這其中當然和梁懷念時代官滿為患、人浮於事有很大的關係,郝智就是要慢慢捅破梁懷念時代編織起來的那張人際關係的網。從另外一方面說,減少官員的使用,提高工作效能,是郝智的追求。他誰都沒有告訴,而是在自己的心裏做了一個盤算:在交通、通訊和管理水平高度發達的今天,地區這一級機構究竟有多少存在的必要性?

主張平淡政治的郝智,最近的生活變得不平靜起來,這都是因為接二連三的舉報信引起的。舉報信檢舉的還是永平煤礦發生的礦難。信中說,礦難之所以能發生,是青年營長期欺壓百姓、無法無天的必然報應,也是他們惡行暴露出的冰山一角。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地區行署竟敢欺上瞞下歪曲事實真相,在《華夏報》進行揭露后,一邊組織人收購報紙,隱瞞欺騙群眾,一邊繼續弄虛作假,收買政府高官,還給省報駐路山記者站站長夏華資助八萬元,收買他炮製“路山地區全力治理整頓採礦秩序、確保生產安全”的文章,在省報顯著位置發表。材料里詳細披露發生礦難的經過,並明確指出礦難死亡人數根本不是地區調查報告裏所說的4人,而是達12人之多,後面還詳細列出12名死亡者的名單。舉報信還說,這個青年營自成立至今,一直都由梁姓家族把持着,多年來路山地區水土保持、防護林工程建設、中低產田改造和扶貧資金、移民工程等農業方面的無償投資,幾乎有一半通過各種名堂轉到青年營,說穿了這裏是梁懷念家族攫取財富的基地,是他們倒行逆施的場所,梁懷念是當代的劉文彩,梁少華是今日的南霸天。這些材料直把郝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有點不知道這是現實生活還是小說、電視劇。

為了初步核實裏面的一些情況,郝智先把信里涉及到的一些單位領導找來,婉轉地詢問了國家在這方面的投資和項目的具體情況,這些領導多數屬於欲言又止的人,所以話說起來也含含糊糊的,只是林業局長是位性子直率、敢說敢做的老同志,他見郝書記對這個問題如此重視,長嘆着氣說,這兩年國家退耕還林的款子使用的情況還比較理想,要像過去的話,國家投入的那點錢又會很難發揮效益了。郝智也就直來直去問他說這話是啥意思。局長說,那幾年地委給各部局經常灌輸青年營是全國聞名的典型、是新的大寨的思想,要各部門千方百計地給予扶持和保護。梁懷念書記還三天兩頭親自搞現場辦公,這個部門拿一點,那個部門擠一塊,把好多的專項投資都流到青年營里,具體是多少,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哪個部門去進行審計匯總過。林業局長又說,憑心而論,起先青年營的確幹了許多事情,為全區治理荒漠付出了努力,但後來他們的性質變了,變得不敢叫人和他們打交道了。

郝智電話里給廖菁說了此事,她說自己也接到了類似的材料,現在正在思忖該如何處理是好。她認為根據材料和自己從其他渠道掌握到的情況分析,青年營的問題肯定不小,很可能是個大馬蜂窩,說不定還是一顆原子彈,如果哪一天引爆的話,會牽涉到許多人,弄不好甚至連你郝智也要搭上。她勸告說,千萬不要親自觸動這個雷區,還是妥善考慮好對策和方案。

郝智不願意叫廖菁捲入如此複雜的事情,也關切地勸告她說,這萬全良策還是自己考慮好了,如果到時候需要她助一臂之力的話,那她是想推辭也推不掉的。最後,他們誰也沒有說服誰,就約定等誰有了方案及時通氣商量,但一定不能擅自盲目行事。

給他們寫舉報材料的人是《路山日報》記者張漢銘。去年,姜和平找張漢銘談話時,看到姜專員十分誠懇的樣子,張漢銘當時給了姜和平很大的面子,同意按照姜和平的要求不發關於礦難的後續稿子,當時他還善意地就輿論監督的一些具體事情,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當聽到姜和平對着溫彩屏說要重用自己時,儘管平時視官位如糞土,他心裏也不由自主地亮堂起來。後來他多次回憶起這個情景,還對自己瞬間迸發出來的官本位思想感到不可思議,甚至噁心。這可能是每個人潛意識裏的劣根性帶來的,他只有這樣給自己解釋、寬慰。

當時,為了和《華夏報》搞好關係,張漢銘還真的隨同地委宣傳部新聞科長到鄰省的《華夏報》社去溝通。在和他經常打交道的對外記者部主任面前,他紅着臉編了瞎話,說礦難問題得到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現在已經圓滿解決,所以後續報道也沒有寫的必要了,如果要寫,還不如發一篇路山地區重視這項工作的稿子。主任和幾個編輯看到他的臉就明白了一切,再聽了這番話,都好像不認識他一般,這不應該是從那個叱吒風雲的張漢銘口裏說出來的話呀!當然,新聞科長代表路山地委請報社領導和編輯吃飯的事情也沒有辦成,反而是華夏報社對外記者部請他們吃了頓飯。飯桌上,大家還對他的表現流露出了失望,聽得宣傳科長很是尷尬。後來一個平時跟他最鐵的編輯在電話里偷偷告訴他,大家都認為記者隊伍里又一個敢說實話的好記者被收買了,變成了一顆流星。

過了兩個月,姜和平說的《路山日報》準備辦“內參”的事情,溫彩屏好像忘到了九霄雲外。張漢銘拿着幾篇新寫的批評稿子,卻不知如何是好,本報顯然還沒有這類稿子的市場,給姜專員寄去后又如同石沉大海。有時候想不如再發給《華夏報》,可想起哥們兒說的流星之類的話,也只得作罷。到了年底的時候,地委決定配備報社的班子,地委組織部來人裝模作樣地考察,儘管張漢銘的民主測評得票很高,但任命文件發出來,任命的卻是經常和姜專員跑的那位要聞部主任。

看着那張薄薄的紙片,他感到自己真是被愚弄了。一時心血來潮又跑到禾塔繼續進行調查,這次他不光繼續披露礦難真相,還想對那個討厭的青年營下手,看這麼多年裏,他們究竟幹了些什麼勾當。一天暗訪下來,已知道礦難死亡的是12人,同時還得到了名單。再繼續調查,又意外得知那個“指揮爆炸”的礦長,在事發後幾個小時裏被梁軍他們扣押,之後再也沒有音信。調查到第三天又發現青年營里好像還有地牢時,他的行蹤被人發現,馬上像驚弓之鳥般逃離了禾塔。

回到路山後,他心驚膽戰,不知道如何是好。緊張和恐懼中,他給單位請假告病在家休息。一天晚上,妻子帶兒子到少年宮學習書法,突然家裏的門鈴久違地響起,進來兩個西裝革履、頗有些氣質、留着寸頭的陌生人。見他疑惑地望着,陌生人用普通話說:“聽說你病了,我們受人之託前來探望。”他聽着,莫名其妙,問他們是受誰之託?究竟想幹什麼?他倆嘿嘿乾笑着說,這世界上有些事還是別知道太多為好,因為舌頭是塊多餘的肉。說著兩人拿出一個大信封說,古人說的真好啊,識時務者為俊傑,得饒人處且饒人,希望你張大記者也以古人為榜樣,好自為之吧!這些錢先拿去看病,要是想到省城裏享受現代生活,老闆自然會給你買套房子的。張漢銘摸了摸信封,自言自語地說:“錢可真是個好東西,但君子愛財那是應該取之有道的啊,來路不明的錢怎麼敢花?”

“道,什麼是道?你現在拿了這錢就是取之有道!不拿的話那你就沒有道!”

張漢銘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後生,聽他們這樣一說馬上回敬了一句豪言壯語:“請轉告你們老闆,他賺他的錢,我做我的事,繼續搞輿論監督,大家各走各的道。”

來人收起信封:“喲嗬,你還真行啊,繼續走你的道?我看你這是在煙囪上招手,準備一條道黑到底走了!嘿嘿。”他倆奸笑着悻悻離去。

過了幾天,他接到一個本地口音的電話說:“真佩服你,看來還算條漢子。好吧,我們不找你的麻煩了,倒是想領教你兒子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是漢子。”

他頓時緊張起來,問:“你們準備怎麼樣?”“不怎麼樣,你兒子不是每周末在少年宮學習書法嗎?我們幫你培養他。”電話掛斷後,他通過電信局的朋友馬上按照顯示的號碼,查到這是街頭的IC卡電話。思前想後,他的確心裏有點后怕,悄悄地聘請了一位文化館教書法的老師。到了周末晚飯後,妻子按照慣例要帶兒子上課,他說,從今天起不用再到外面上課了,我請了家教。就在妻子的驚詫中,文化館的老師準時按響了門鈴。老師走後,妻子直埋怨請家教費用太高,他則以老師和自己是熟人而搪塞。又沒過兩天,他再次接到幾個恐嚇電話,內容一次次升級,簡直變本加厲。張漢銘知道這夥人不會善罷甘休,經過深思熟慮后,他認為即使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也應該徹底揭露他們。他寫好了舉報信,認真篩選人選,覺得在路山的領導中郝智和魏有亮屬於最正派的,就用匿名信的辦法發給郝智。但在考慮給哪個新聞單位寄材料時,他好費思量,撇開自己和《華夏報》的關係,現在掌握的情況即使是他們調查採訪了,如此重大的事件恐怕也報道不出來。想到當年報道梁懷念突擊提拔400多名幹部的那位赫赫有名的新華社記者廖菁,估計新華社記者對匿名反映的情況可能不感興趣,用實名的話他們也一定會保密的,他大膽寄出一封實名信,果然很快得到廖大記者的迴音,廖菁表示等手頭的工作處理完,儘快到路山來調查。

廖菁說話算話,不久後果然悄悄來到路山,住進賓館后給張漢銘打電話時,他還簡直有點不相信呢!

在張漢銘這條內線的幫助下,廖菁的調查開展得十分順利,一周多的時間裏不僅核實了張漢銘反映的情況完全屬實,而且還調查到青年營多年來套取國家的專項涉農資金很大,比如以營造高標準示範林的名義,套取百萬資金進行榆樹灘的開發,拿造林款支付毀林的工資。青年營還有更令人髮指的許多惡行。在她按捺不住的興奮中,情不自禁地給郝智打電話彙報了情況。她認為這個青年營,簡直是個無法無天的獨立王國,而他們的幕後指使人比“南霸天”和“劉文彩”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接到電話,郝智才知道廖菁早到了路山,而且調查已接近了尾聲。在埋怨她的同時,更為她的安全問題擔心,他說馬上想見到她。廖菁滿不在乎地開着玩笑,說這樣的話你不怕暴露我們的關係呀?郝智說到了這個份上自己什麼都不怕了。他真誠的話語令廖菁十分感動,她說我們的暗訪行動目前還沒有引起對手的太大注意,況且再過一兩天調查就可以順利結束,咱們很快就能見面。“‘我們’,難道還另外有人?”郝智發問。廖菁說暫時保密,只是告訴你,自己很安全,詳情等見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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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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