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法輪功分子糾集起來上北京搗亂,經過全國各種媒體接二連三的揭露,很快就臭名昭著了。在法輪功遭到全國人民的口誅筆伐的同時,有異曲同工之作用的滋陰補陽功在路山也開始受到重創。
本來這個功在路山有燎原之勢,由於梁懷念他們的加入,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裏,全區15個縣都成立了分支機構,已發展會員達一萬多人。全國都開始揭批法輪功后,練功的人畏縮起來。昔日每天清晨,城裏成百數千人佇立街頭,閉目養神,吸氣呼氣,修鍊滋陰補陽功形成的那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像天邊的彩虹一樣很快消失。功法紅盛的時候,大師愈顯得神秘,他經常不在路山,社會上傳說他不是到深山裏修鍊功法去了,就是到外地甚至國外講課去了。而那時路山的授課都交給他剛帶出的幾個親傳弟子,他偶爾回來一次,帶功報告更是人山人海的,還有人說親眼見到他做完報告后,累了,隨便在牆上釘根五寸長的釘子,上去就可以安然入睡。那時,他是路山的新聞源,幾乎每天都有他的新聞,不是傳說昨天一個四十多年的啞巴開口說了話,就是今天兩個練功的八旬老人鶴髮童顏換了新牙等等。
揭批法輪功時,滋陰補陽功雖然政府沒有明令取締,但人們一旦和法輪功聯繫起來,對她便很不信任了,於是一些可笑的故事也廣泛流傳開來。大師身體很好,抽好煙,喝白酒,吃大肉,一樣不誤,更喜歡玩麻將。一次,大師接受弟子們的邀請到飯店裏吃飯,酒量頗大的大師親自灌進了一斤白酒,在弟子們齊誇他是海量的時候,飄然中有點把握不住,開始神侃胡吹,說自己酒量其實很有限,之所以能喝,那是因為發功改變了酒精分子結構,把白酒變成了純凈水,所以喝多少酒也不會喝醉的。聽着他的神聊海吹,旁邊坐着的幾個路山地區醫院的外科大夫心裏不自在起來,自從這個什麼鳥功夫傳到了路山,除非那些腰折腿斷實在動彈不得的病人才來醫院,一般那些腰椎尖盤突出、關節炎、小兒麻痹等等的病人們,都叫這個狗屁大師吸引去了,害得他們連續半年都沒拿獎金。愈想愈氣憤,一個年輕的楊大夫“噌”地站起來,兩手拎着四瓶白酒過來說:“尊敬的大師,你不是使了功夫能把酒變成水嗎?那我們兩個比試比試,你發功喝水,我喝酒,看誰先倒下。”楊大夫說著一揚脖子咕咚咚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大師醉眼矇矓地搖晃了幾下,喝了一口,腸胃裏直往上翻騰,看楊大夫挑戰般地逼迫着,大師的助手連忙解釋道:“大師今天喝得有點高了,功力發揮不出來了。”一斤酒進肚的年輕大夫此時生着悶氣,在酒精的強烈作用下,他還是不饒不讓繼續逼着大師喝酒,大師歪斜腦袋搖晃着拿出一副死豬不怕滾水澆的潑皮樣還是不喝,看着這副熊樣,楊大夫氣不打一處來,隨着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在想看大師的腦袋究竟裝有多少功夫的念頭的驅使下,猛地舉起手中的酒瓶砸向那顆圓圓的寸頭,隨着“砰”的一聲悶響,鮮血像一朵美麗的鮮花那樣綻放開來,很快一顆裝有功夫的腦袋成了血頭狼,大夫大笑着說:“什麼狗屁功夫,看來大師和常人也沒啥兩樣嘛!”
大師頭上縫了八針,雖然不敢大張旗鼓地去住院治療,但挨打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給這個號稱法力無邊的功夫帶來了重創。關於大師的傳聞也開始越來越多,甚至說他是一個地道的大流氓,功夫取名滋陰補陽那是為了找女人的借口。有一個故事說,大師到河灣縣裏傳授功夫生了病,弟子們說大師從來有病不吃藥,只有處女才是他的藥引子。於是大家分頭行動起來,但這年頭要找一個成年的處女簡直比登天都難,後來終於在一個窮鄉僻壤的村裡找到一個18歲的駝背女子,大夥把她送到大師跟前,誰知大師看到是駝背就再也沒有抬一下眼皮。感覺受到羞辱的駝背少女也報復般冷笑着說,你看不上我,但我也告訴你,我要是處女的話,怎可能先送給你用,村裏的二大爺早叫我成為女人了。噎得大師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滋陰補陽功在路山很快沒有了市場,但作為滋陰補陽功的名譽理事長,梁懷念對此功夫還是半信半疑。當初,他的事上了新華社內參被反映到紀檢委后,底氣虛弱的他秘密請大師算過自己的流年時運,大師叫寫一個字,不知道怎麼的他完全是在無意識中隨便寫出一個“由”字,大師圍繞着字沉吟了半天,開口說他流年不順呀!由是田裏出了頭,本來好端端田地,怎麼就獨自出頭了啊,出了頭那就是等待着人來收割。果然,時間不長,省里調查組就下來“割頭”了。再後來,自己的職務免去后,練習滋陰補陽功就成為他新的精神寄託了。
路山地區人大工作委員會是省人大的派出機構,眾所周知地區一級機構是在中國特有的體制下產生的,當時可能由於中國地大物博,基礎設施差,交通、通訊落後等原因吧,省里無暇直接管到縣裏,所以派生出地區一級的代理機構。改革開放以來,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切條件都得到改善,特別是交通、通訊更是明顯發展。但地區這級機構權力卻是大得驚人,膨脹的權力使地委、行署完全相當於一級政府了,可這級政府的官員又最好當,因為他們憑靠省里任命而不用參加任何形式的選舉。由於地區人大不是一級權力機構,本身也沒有什麼職能,梁懷念到任后,抱着冷眼相看的態度對待工作,平時無論人大機關或他自己都是無所事事,即使地委或者行署那邊有什麼會議了,他也只是派副職去參加。對於他們的那些破事情,他說,自己懶得去理睬。
這段時間,梁懷念更喜歡到禾塔,呆在青年治山營里,玩麻將,玩紙牌,還吃生猛海鮮。他說這裏是自己苦心經營的領地,就像大寨是陳永貴同志永遠的大後方那樣,只有在這裏,才叫自己懂得什麼是真正的踏實。比如自己雖然現在還坐那輛1號車,但心裏卻是很不踏實,在一次五套班子參加的會議后,他特意告訴郝智自己已離開了地委,看什麼時候把那輛1號車交回?這樣的事情給郝智說無疑有點巴結的味道,可郝智卻用一副根本無所謂的態度說,座車倒無所謂,只是個習慣,自己現在的車,坐着已經非常習慣了,想必那部車老書記你也坐習慣了吧,還是不換為好。既然這樣了那不換就不換,他想,倚仗自己在路山多年的影響、手裏提起那麼多的幹部,現在的1號理所當然還是自己,車再使用幾年也沒有什麼大的問題。話是這樣說了,但真坐起車來卻有假1號的感覺,這種感覺叫自己有點如坐針氈,很不踏實。
無事就要生非,悶了好久的梁懷念在禾塔玩夠了,想到找大師來指點迷津。可派人左找右找后得知,在路山賓館氣功協會的總部,只見到幾個親傳弟子煞有介事地給一幫癌症患者發功治療,就是不知道大師的蹤影。梁懷念盤算着,難道大師也去參加反法輪功邪教組織的活動不成?提起這事他倒是特別慶幸,因為在他擔任理事長的滋陰補陽功協會裏面沒出現什麼不可見人的事情,既弘揚了中華傳統氣功,還強身健體,特別是由於滋陰補陽功在路山佔領了氣功市場,沒給法輪功分子以可乘之機。
大師畢竟是大師,那天,梁懷念在禾塔鎮津津有味地吃魚時,魚刺橫着勁卡在他的喉嚨上,使了好多法子,不僅魚刺沒有出來,喉嚨反而被刺得紅腫起來,導致呼吸也十分困難,就在此時大師從天而降,對着他的喉嚨吹了幾口神氣,又叫他喝了幾口酸溜溜的東西,要命的魚刺就消失得無蹤無影。梁懷念佩服地說:“你真是及時雨宋江呀,找你多天難覓蹤跡,真正用你的時候就從天而降了。”大師神秘地說:“這段時間我到國外治病去了。”他掏出一個棕色的小本子,晃晃裏面全是外國文字,更加神秘地說,“我先後到了20多個國家和地區,給約旦國王、希臘王妃和幾個阿拉伯國家的5個王子7個公主治好了大病。”大師十分激動地述說著,額頭那條新添的蚯蚓般的疤痕一抽一抽地閃爍。
梁懷念翻閱着那本護照,看到果然有幾十種外國字,還蓋有各種顏色和圖案的印章,內心裏敬佩之意油然而生,但在表面上還保持着自己的矜持,顯得不屑一顧。他說,原來你是到外國看病了,難怪找不到你。大師問梁書記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梁懷念沉吟了片刻,說自己也沒有什麼大的事情,就是近來呆得有點煩,找你閑聊解解悶。很會察言觀色的大師說,其實我也挺惦記你的,今天一見心就放了下來,特別是你叫魚刺卡了喉嚨后,你的好光景又快到了。梁懷念聽說因禍得福,臉上馬上就有點喜形於色,嘴裏說日暮西山的我還會有什麼好光景?大師說歌里都唱“日落西山紅霞飛”,況且你還剛剛來了第二青春期,馬上是紅霞漫天呀。我問你最近你倒是夢到煤炭沒有?
“夢到了,還夢了幾次,半夜裏我還為此醒來了呢。提起這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是的,人倒霉了,做夢還夢着倒霉的事情。”
“我的老書記呀!這回你可是大錯特錯了。煤是什麼?那是財富,那是旺盛的財富,難怪我看你印堂發亮,原來原因在這裏啊。”梁懷念聽他這樣說了,馬上來了興趣,還要大師繼續說下去,誰知這小子卻搖晃着腦袋說天機不可泄露,你就等着好事吧!這年頭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能等得到嗎?梁懷念真有點懷疑。
禾塔青年治山營是梁懷念一手創建起來的,這裏也是他政治起飛基地。當年,他還在擔任禾塔鎮黨委書記時,中將老頭面對家鄉的窮山惡水感嘆地對他說,你們老說農村工作難搞,找不準項目,找不到工作上的“刀口”,但依我看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都是空的,只有把家鄉的面貌徹底變個樣子那才是實的。老頭的一番話叫梁懷念思量了好幾年,後來在他被提拔成主管農業的縣委副書記后,有一次在甘肅參觀小流域治理現場時,他突然茅塞頓開:為什麼不依靠禾塔是革命老區的政治優勢,加上土地廣闊的自然優勢,做點大文章呢?他連縣裏也沒有回,直接到北京對中將老頭談了自己的想法。老頭聽了很興奮地說,我想了幾年的事情被你終於點破了。於是,經過緊張的籌劃,在建軍節那天,禾塔鎮青年治山營驚天動地地成立了。當時社會上向錢看已湧起了初潮,人們幾乎都開始圍着錢轉圈圈了,突然出現農民自發的征山治水、改變生態環境和落後面貌的組織,自然就成為了轟動全省的新生事物。出了這個新時期的典型,有關甚至無關的部門都爭先恐後地樹立,經過中將老頭的直接牽線搭橋,西北軍區和省軍區、路山軍分區捷足先登,把這個青年治山營加上“民兵”二字,還進行半軍事化管理,給青年們發放了迷彩裝,給營部配備草綠色吉普車。在這個大背景下,省里、地區和縣裏所有的相關部門都一路開着綠燈,今天林業局安排幾萬經費造林,明天水利局撥筆專款買推土機修地,後天農業綜合辦公室給經費進行農業開發。在各個方面的大力扶持下,青年民兵治山營搞得有聲有色,很快就成為全國的一面旗幟。十幾年下來,花費國家各項資金幾千萬說不定還上了億,但他們給永川縣、路山地區乃至省里爭得了巨大榮譽,那是用多少錢也辦不到的。上面的領導特別是軍方首長到省里來視察,哪怕沒有時間到路山,也會特意要接見他們。有一次接見時間特別緊急,為了趕上那個莊嚴的時刻,這伙愣後生們還幸運地坐上空軍派來的專機飛到省城,在首長下榻的賓館裏受到了接見。
梁懷念對這裏自然是念念不忘,總是有事沒事地前來住上幾天,心情鬱悶了,或者是遇到好事了,這裏成為他最好的休息場所。這裏雖然內部森嚴壁壘,營部按部就班地工作着,但當年創辦之初那種艱苦樸素的精神早已是蕩然無存,其內部的豪華和奢侈在外人來說簡直無法想像。這裏等級森嚴,每有領導檢查,他們就把領導的職務輸入計算機里,用電腦劃分接待檔次。一般的就是叫他們聽聽彙報,豪華宴請一頓,再拿上點土特產品什麼的就可以了。而特殊的則有特種待遇,不僅吃的好,而且還有小姐陪酒聊天等。對於那些正統的大領導,他們擺開正兒八經的接待駕勢。營里提前用手機給民兵們進行通知,大家穿戴好衣服,拿上勞動工具,掀起揮汗如雨的大幹熱潮。比如前半年,省軍區新上任的司令員第一次前來視察,青年營準備了好幾天,已經萬事俱備,但就是無法營造勞動場面,他們了解到司令員不懂什麼植樹的事情,馬上在植樹勞動上做起了文章,從地區林業局請來了造林專家進行指導,又在縣裏的苗圃里起出大樹苗,雖然早已過了植樹時節,還是擺開浩大的場面。當時看到營部圈裏養的雞、豬和牛、羊又少又瘦,就要求每個民兵從家裏自帶一隻家畜(當然每天給家畜管吃外還另外付20元租賃費),並從路山買了最好的正大飼料。至於那些營造聲勢的宣傳工具,那倒是多年現成的,拿出來一用就有了氣氛。司令員來的那天,幾百青年男女民兵,身着迷彩制服,早早登上禾塔鎮附近的山頭,刨好樹坑,水桶里打好水,只等首長上山。由於司令員的行程出了點問題,到路山的時間延誤了一個多小時,營里燉了羊肉送到山上解決了大家的午飯。吃興正酣時,司令員走進禾塔地界,陪同的縣裏領導馬上用手機通知了鎮上,民兵們雷厲風行地放下了碗筷迅速行動起來,挖坑的挖坑,栽樹的栽樹,頓時湧現出一個感人的大幹場面。受到感染的司令員親自揮杴上陣,興緻勃勃地和大家一起勞動,不住地對隨行的人員說,老區人民就是淳樸,不管我們的經濟發展到什麼階段,勞動人民的本色不能丟。青年民兵營這面紅旗要和雷鋒精神一樣,千秋萬代地打下去。當然,語重心長的司令員不會知道,青年營的民兵們今天勞動這一陣子每人能得到50元的報酬,而且這個季節植的樹一棵都不可能成活。
青年營如此欺上瞞下的做法,直接影響到周邊鄉村的工作。本來農村的勞動積累工就很難落實,現在有青年營這個榜樣更難組織,甚至連縣裏和地區的一些農業項目也難以實施,因為大家都知道青年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國家的巨額投資,所有的勞力都可以得到比當地打工高几倍的報酬。而沒有錢的事情是沒有人去乾的。由於項目大都落到青年營,客觀地說,近年來路山的農業出現了大滑坡,垮得不像樣子。永川縣委書記馬俑在下鄉時就遇到了一件事,他到一個鄉里看到有一座修建於五十年代的大壩馬上就要淤滿,面臨垮塌的危險。他找來村裏的幹部談及保護加固問題。村長說,這壩是當年地區叫打的,前不久村裡叫人把這壩的情況給地區水利局說了,公家的大壩馬上滿了,再不補修加高的話過不了兩年就會垮的。馬俑問水利局是怎麼回答的?村長很不滿意地說,還說政府給老百姓謀求利益,水利局的人皮很硬地說,現在國家沒有這方面的投資,就是有投資了也不可能給,因為壩裏面的三百多畝上等壩地是農民自己種着的,如果垮了的話是農民直接遭受的損失最大,所以還得靠農民自己來想辦法。水利局還推薦說鄰縣有的村就採取以壩養壩的辦法,誰種壩地誰就維護管理,現在正在全地區進行推廣。村長告訴水利局的人說,這個辦法在這裏行不通,沒有看見我們都不種地了嗎?有那工夫還不如到青年營的煤礦上挖煤去,怎麼說一天也弄個二三十塊,要是自己再偷着挖點煤,那日子已過得滋潤多了。馬俑聽說也長嘆一口氣,二話沒說離開了該鄉。這座土壩一天天繼續爛了下去,一年多后一場不大的山洪把這座快半個世紀的老壩沖得一塌糊塗,壩裏面多少年來攔蓄的泥沙,就像銀行里零存整取的票子,一次性全部衝進了黃河。
這次大師神秘到來后,海闊天空地吹了好幾天牛,整天就是那些重複的話,聽得大家都難免會感到乏味。特別是大師每天晚上到了十點就晃動起那本護照,不管大家正在什麼興頭上,老說他現在是外交部管理的秘密人員,每天都要給部領導彙報自己的動向,聽得梁懷念也都起膩了。
一天晚上,大家喝了蟹黃粥,又喝了兩瓶茅台酒,還用魚翅撈飯墊底,有了精神就帶動起了玩興,梁懷念提出大家打麻將,麻將還沒有洗好,青年營長梁軍就叫財務人員拿出四方(萬),分發給大家,按照庄二(200元)偏一(100元)、另外下兩個長泡子的老規矩玩起來。玩到興頭上,有人不知怎麼的說起街頭泛濫的廣告,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大師也笑吟吟地摸起一張牌,順口像街頭賣狗皮膏藥似的,“啪”地一甩牌用性感的語調說:“挺而不舉。”大家一愣,馬上也明白了,下手緊接著說:“舉而不堅。”梁詮山說:“那我是堅而不久。”最後下手的梁懷念知道輪到說的是久而不射,但他在馬上說還是矜持中開始了選擇,就在此時,大師的手機嘀嘀嘀響了三聲,他說給外交部領導彙報的時間到了,說著立馬把牌一推,獨自躲到外面去打電話,搞得起興的大家很掃興,梁懷念更是感到面子上有點掛不住。大師這段時間的行動比以前更加神秘兮兮,有時候梁懷念也感到茫然,對大師的舉止產生了疑惑。他感覺大師在好多地方對自己不信任了,不管怎麼說,當了多年領導幹部的他還沒有到了老眼昏花、本末倒置的時候,剛才在新聞里還看到外交部的領導正忙着穿梭於大國和中東國家之中,為阿富汗和中東的和平進行斡旋,哪會管什麼大師的事情?這樣思忖着,大師打完了電話回來說,中東戰爭快要爆發了,外交部的領導要我馬上到北京報到,有重要的任務。梁懷念又想,這大師還真的了不得,剛才看新聞的時候,大師蹲在衛生間裏是不知道這個事情的,但他現在說的和新聞里一樣,還真是有些道行。又記起,前幾年東北的大興安嶺上着了大火,據說是姓嚴的大氣功師在北京發功滅的,現在世界戰爭也用上了中國的氣功,看來這個中華奇功還是不得小瞧。這樣想了,聯想到邪教法輪功的問題,魚龍混雜的腦子一時也亂了套。
大師接到任務的第二天,悄悄地遠走北京,臨上車時他神經兮兮的盡說些聽不懂的怪話,也正是這些雲來霧去的話才叫大家感到大師不一般,倒叫梁懷念聽得心裏七上八下,感覺空空蕩蕩的。接下來幾天因為老是想着大師給他圓過的夢,梁懷念竟連續兩個晚上又夢見了煤炭,其中有一個夢裏自己是一副民工的打扮,掄着大鐵杴,正揮汗如雨地往汽車上裝煤。有人說過,倒煤是在倒財富,他就不明白,自己有那麼多的財富了,怎麼老還叫財富糾纏着,連睡覺也不安穩?沒錢的時候不理解人常說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還有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些老話。但現在看着那些成捆的票子,感覺就很特別,賺取錢財還真他媽的像吸食大煙一樣上癮,越弄越有勁。假如三天沒有一筆進項,心裏空蕩蕩的就有種失落感,人也不安起來。美女和金錢是男人永恆的追求,但佔有美女的快感是短暫而缺乏連續性的,而佔有金錢的快感是長久而永恆的,半夜三更起來想到自己是睡在滾滾的金錢堆里,那種成就感是無法描述的。
想着錢財的好處,梁懷念又聯想到潘東方。這次自己來禾塔已經好幾天了,潘東方那小子早該露面呀!要放到以前,知道自己來,他可是早屁顛屁顛地忙前涉后了!現在可真是人心叵測啊。
這樣盤算的時候,潘東方卻真的來了。他還是那種大喊大叫張揚的勁頭,人還沒進到青年營就聽見他嚷嚷的聲音:“梁書記,你來幾天了,那怎也不給我打個招呼呀?”
梁懷念說:“你要是找書記那算走錯了地方,我現在可不是什麼地委書記啦!”
“我就認你這個書記,還不叫你老書記,你能怎麼著吧?難道你不是共產黨員了?”說著,他打開拎着的袋子,掏出一把開心果。
這小子,還記得自己喜歡在這些乾果的殼殼裏找開心。梁懷念笑了問他說:“新書記剛上任的時候,你小子把我參了一本,說我弄虛作假。”
“我的那點雕蟲小技還不是跟你學的嘛!”潘東方嘿嘿笑着說。
梁懷念問道:“少華說最近找你好幾次了,也難見你的蹤影,我倒是想問榆樹灘那片土地究竟是咋回事情?”
潘東方說:“這事,少華是跟我談過幾次,只是那塊土地運作起來真的很麻煩。你知道為了這片地,郝書記剛來的第一天,就遇到村裡浩浩蕩蕩的上訪隊伍,到現在也還沒個最終結果。只是,目前土地部門全部凍結了縣裏的土地審批,聽說這也是郝書記的意思。”
“你小子,肚子裏有那麼多的彎彎繞,還能沒辦法?”梁懷念也不知道是誇他呢,還是氣他呢,就這樣說。
潘東方急急地回答:“梁書記,你要是連我都不信任的話,那在這個世界裏恐怕就沒有幾個能信任的人了。”
梁懷念嘿嘿笑了,說:“倒還是這個理。”說著,他抓起一把開心果嗑起來,開始打量起潘東方來。這傢伙,當縣長几年了還是一副樸素的老本色,一年四季穿着普通的休閑裝,留個板寸頭,肩挎帆布掛包,腳蹬一雙旅遊鞋,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可也就是這個樸實的潘東方,誰能想到為了當上永川的縣長,竟在這個樸素的帆布掛包里滿滿當當地裝了不知從哪兒弄來的50萬送進了自己家裏。
記得那是四五年前一個飄着雪花的晚上,當了還沒有一屆副縣長的潘東方,裹着渾身的冷氣走進他家,像以往一樣本色真實,沒有任何花言巧語過渡的偽裝,樸實地將掛包往桌上一摜,說: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了,你看夠不夠當個縣長。面對如此多花花綠綠的票子,梁懷念倒還感到有點心驚肉跳。要說自己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是久經沙場的,但見到的送錢者從來都躲躲閃閃、偷偷摸摸的,在言語上只說是關照之意,最多也只是提起某個單位有了空缺,請領導是否考慮一下,總是刻意地把送錢和提拔使用截然分開;而且,這些人送錢也總是有名堂,有的借逢年過節之機,送個大紅包,有的借自己生病的時候,送點禮金買補品,總之,大家心照不宣,打着哈哈明白彼此的目的,但像潘東方這樣直截了當地送上巨金而臉不紅、心不跳,直接說出弄個縣長,就像他媽的在農村集貿市場上捉個豬娃那樣隨便,還真是聞所未聞。不過,平心而論,現在都到了資訊時代,幹啥都應該簡單明了,像他這樣直奔主題、乾脆利索。對那些唯唯諾諾、說話都不成體統、一腳踢不出個響屁的人,即使提拔他們當了官,也干不出個名堂。
潘東方詢問了他的生活情況后,稱自己有事要離開。梁懷念理解他這樣的心態,也和他打起了哈哈。其實,他早知道潘東方在少華的這條船上買了船票,榆樹灘
的事情在心裏可能比少華還要着急。開發經營土地那是多好的生意啊,在這個世界上有哪個成功的商人不是依靠土地起家的,面對如此大的利潤,誰都不是傻子。
潘東方走後,梁懷念覺得眼下應該關注煤炭生產,青年營的幾個煤礦都是在他的建議下一手辦起來的,辦起來時間不長,煤炭市場出現了滑坡,面對巨大的虧損,他指示青年營以縣鄉鎮企業局名義打上來報告,以挽救鄉鎮企業的名義,通過幾個渠道弄來一千多萬,勉強把生產維持下來。也就是兩年的時間,終於出現了好的發展機遇,今年全國煤炭市場迅速轉旺,成為了賣方市場。作為煤炭儲藏豐富的禾塔鎮,抓住機遇,多出煤,多賺錢,快發展,這才是正事。
梁軍和梁詮山都是他的本家侄子,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他們說,現在煤礦賺錢那不是什麼問題,最大的問題是礦井太少,產量有限,生產受到制約。他問有什麼好的辦法,梁軍說如果把那些黑煤窯全部都收繳到一起,全部組織起來集中生產,使年產能力達到300萬,按每噸20元的利潤計,那一年就是6000萬。梁懷念說那不行,你們沒看到山西省在這方面屢屢出事嗎?錢是要賺,但安全生產更要重視,出了事情誰也負不起責任。他這樣說了后就叫他們動動腦筋,看有沒有能力在現有的幾口礦井上想想辦法,做點文章。不是說挖掘生產潛力嗎,比如四面開花、擴大採掘面等,這些事情自己不懂,但他們肯定有辦法。
梁懷念一席話使他倆聽得茅塞頓開,話說到這份兒上,該怎麼干就是他們的事情了。梁軍說:“我們馬上組織勞力,在井下多開幾個巷道,向北邊和西邊進行延伸。”梁詮山考慮到那樣的話進入了別人的井區里了,說不定馬上會引來官司,無形中給自己這個鎮黨委書記找事,於是他說:“那樣恐怕不行的,北邊和西邊你們的礦井已經挖到地界邊緣了,再過去就是路能煤礦的地盤。”梁軍說:“挖到怎樣?誰叫他們沒有能力挖過來。再說了,地下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梁詮山說:“這個路能煤礦也是有來頭的,皮硬得很,引起事情真的不好收拾。”梁懷念聽着他們倆的口角,顯得很不耐煩,說這些事情你們還是下去再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