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高強回到家時,林艷正在客廳看着電視。見他回來,說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都回來老半天了。"聲音很大,語氣中透中質疑和不快。
林艷的這一聲斷喝讓危高強的酒醒了一大半。他一看老婆的臉色,林艷的臉果然拉得很長。危高強明白了,林艷生氣不僅是因為他回來晚了,肯定還有其他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忙換了拖鞋,來到林艷身邊,討好地抱着林艷,說:"你和張局長他們今天去省城順利嗎?"
"不順利,沒見到人,只好早早回來了。"林艷和張局長他們今天去省里是為了找相關領導解決一個企業因為環保問題被省里責令停產整改的事,可等了一天,也沒見着人。"高強,你喝酒了?!"林艷揪着危高強的耳朵說道。
一定是林艷聞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危高強有高血壓、脂肪肝,林艷不讓他喝酒,只要喝了酒回去必挨罵,而且,在酒醒之前是不能上床睡覺的。危高強倒也老實,但凡每次在外面喝了酒,回去挨了頓罵之後就乖乖的拿了被子睡沙發,從不死磨爛纏地跟林艷要求睡床。今天可不一樣,他怎麼的也要跟林艷說清楚,要不然可就太冤了。
"是喝了酒,而且還喝醉了,我也不想去,可我們新來的主任說要找我談談工作,我能拒絕嗎?"
"新來的主任?就是那個選美大賽的冠軍,叫江什麼琴來着的那個?"
"是啊,叫江琴琴。"
"她請你吃飯,不是鴻門宴吧?都跟你說了些什麼說來聽聽。"林艷顯然很想知道這個在全市300多萬幹部群眾的關注目光中上任的招商辦主任會跟她的老公說些什麼。
危高強起身去倒茶,說:"無非就是跟我了解一下市裏的一些情況,什麼南江的農業產業結構是什麼,南江的招商重點是什麼?以及市裡對招商企業都有些什麼優惠政策這些。"危高強倒好茶,坐回到沙發上。
"那你怎麼跟她說的?"
"她這些問題哪裏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說得清的,她才第一天上班,就想把這些情況摸清楚,真是幼稚。我沒搭理她,三言兩語就把她給打發了。"危高強喝了口茶,接著說:"我看她也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真不明白,市裡怎麼選了個這樣的的人來當主任,看着都礙眼。"危高強很不高興的說。
"看着礙眼?危高強,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跟着你逛街看到漂亮的女人連路都不記得走的人看到江琴琴這麼漂亮的年輕女孩還不看得眼珠子都掉下來。"危高強老婆不屑地說道。
"林艷,你還別說,這個江琴琴還真的是長得蠻漂亮的。這麼跟你說了吧,我在機關呆了這麼多年了,見到的上上下下的女幹部也不少,可論長相身材,沒有哪個可以和江琴琴比得了的。就說我們辦公室的趙雅和陳莉她們幾個女孩吧,也是各個縣精心挑選出來的,可今天和江琴琴站在一起一看,遜色多了。"
"瞧你,把江琴琴誇得這麼漂亮,好像賽過楊貴妃似的,還說看着都嫌礙眼呢,有這麼漂亮的人嗎?"
"我實話實說,不信拉倒。林艷,我有種預感,這個江琴琴比以前的陳素敏要難相處得多。你知道嗎?今天一上班李副市長就把她叫去了辦公室,不知道跟她說了些什麼。"
"你嫉妒了吧,當了那麼久的副主任,李副市長也沒找過你幾次。你多心了,人家第一天上班,主管這方面工作的領導找她談談話,鼓鼓勁再正常不過了,你不記得你剛從縣城調到市裏的時候,市領導不也找過你談話嗎?"
林艷說的這些,危高強都記得清清楚楚,可形勢此一時彼一時,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跟你說件事,今天我把陳素敏的事添油加醋的跟江琴琴說了,目的是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難而退。"危高強說這話時有些得意。
"你瘋了,陳素敏的事你怎麼可以跟她說呢,還添枝加葉,這事能說嗎?要是這話傳到別人耳朵里跟程一說,我們都得遭殃。"林艷說的程就是危高強跟江琴琴說的那個副市長,現在在省水利廳當副廳長。
"沒事,江琴琴剛來,才不會去搬弄是非呢,她現在想拉擾我還來不及呢,要不然今天幹嘛請我吃飯。"這點危高強非常有自信,招商辦不比其他辦公室,辦公室主任在外面的時間往往比在辦公室的時間多,所以,作為主任,必須和副主任搞好關係,這樣才能放心的到外面招商引資,要不然自己到外面洽談項目去了,辦公室的其他工作搞得一團糟領導也會不高興的。
林艷琢磨了一下危高強的話,覺得危高強說的很對,就問危高強江琴琴聽了他說陳素敏的事後有什麼反應。
"她沒怎麼說話,好像在想心事,肯定是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才不至於步陳素敏的後塵吧。我是裝着喝醉的樣子跟她說的,她呀,肯定以為我酒後吐真言呢。"
"看不出來,你還有點腦子,唱了出-借酒吐真言-的好戲。不過,她肯定不會被你這麼幾句話就給嚇退的,招商辦主任這個位子,多少人想坐都坐不到,她過五關斬六將才坐上去會捨得不要,怎麼的也要坐上一段時間覺得扎屁股了才會捨得離開啊。"
"我也是這麼想的,要把她逼走不容易。"危高強喝了口茶,又把吞入口中的茶葉吐到垃圾桶里,說:"林艷,我問你,我喝酒厲不厲害?"
林艷疑惑地看着危高強,說:"你好端端地問這個幹什麼?"
"你別問這麼多,你回答我就是。"
"當然厲害了,要不然招商辦的人怎麼會背後都叫你危三強呢。"林艷說。
"可江琴琴比我更厲害,聽完我講完陳素敏的事後是一杯接一杯的敬我,連敬三杯,我就明白了,她是想把我灌得更醉,說更多機關里的事情給她聽。我心想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就反過來敬她的酒,想把她灌醉讓她知道我的厲害,哪知到最後她沒醉我反而醉了,還趴在桌上睡著了。"
"有這麼厲害的女人么,還能把你灌醉,這下你可是在江琴琴面前出大丑了。"
危高強和林艷說著話,聊着天,到九點鐘時,危高強把電視轉到南江市電視台。這個時段,是南江新聞的重播時間。
先是播了一些今天南江市黨政主要領導的新聞,無非是這個會那個剪綵什麼的。緊接着,開始重播這幾天的重要新聞。選美大賽的鏡頭也出現在了電視屏幕上,而且是作為專題新聞來播的,時間比較長。
"那個就是江琴琴。"危高強指着一個正在接受記者採訪的女孩對林艷說道。
"果然長得很漂亮。"林艷不禁多看了幾眼,發現這個江琴琴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還是說話,都和別的女孩子不同,舉手投足之間自信十足。
"高強,給這樣的女孩子當副手,你可要小心了,我看她比陳素敏要強十倍,以後很有可能就是哪個領導的心甘寶貝。雖說她只是招聘幹部,但只要她工作上過得去,跟領導關係密切,轉個編製也不是不可能的,轉了編製,提拔也就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了。"
"我看不見得,你別太高估她了。"危高強不屑地說道,在他看來,江琴琴無非就是人長得漂亮點,口才好點,才剛出校門,學的專業又與招商引資牛馬不相及,對招商引資可以說是一點都不懂,能有多大作為,能起多大風浪?說不定哪天一個不慎就摔了跟頭,滾出了政府大樓。
"我提醒你,女人看女人可是看得最準的。你可不能小看了她,暫時先好好配合她的工作,取得她的信任,她如果敢對你挑三揀四的,我們再想辦法找機會趕走她,反正她剛參加工作,認識的人少,不像我們,各個系統各個部門都有熟人,要抓她的辮子也不是件很難的事情。"這些年以來,林艷一直希望危高強能夠轉正,陳素敏調走後,林艷和危高強到處活動,希望領導能把危高強推上去,領導禮也收了,態也表了,原以為一切水到渠成,哪知新來的劉書記搞了個選美大賽,讓一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搶了她老公的位子。這可真是雞飛蛋打,賠了夫人又折兵。
看完新聞,夫妻二人先後洗完澡,躺在床上說話。
"林艷,你們今天去省里沒找到人,那打算什麼時候再去啊?"
"不知道,張局長也很不高興呢,回來的路上說這事過幾天再說。"林艷答道,"不過,我估計這事不能拖太久,林副市長三天兩頭打電話催着呢。"
林艷說的林副市長三天兩天催着的就是那件企業被省里關停整頓的事。被省里關停整頓的是南江市益達全紅紙有限責任公司,以生產花炮用的全紅紙為主,是早幾年由副市長林國立牽線搭橋引進的,當時市裡為了拓寬稅源,硬是把其他市不要的全紅紙項目拉了進來。引進來后,市裡為了吸引外商,對益達一路綠燈,就連環保審核也是走走過場了事。當時有不少領導和附近居民是反對引入益達這個項目的,但這一項目的牽線人,時任第二副市長的林國立堅持要引進益達,並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面前拍着胸脯說,初期對項目的環保審核馬虎一點,這也是為了堅定投資商投資的決心,讓項目儘快建成投產,待益達走上正軌之後,環保評測再按正常程序一道一道來,到那時,環保問題一解決,幹部和群眾也就不會再反對了。可誰知益達建成投產後,益達的總經理楊光光仗着益達是外商企業,對市環保局下達的補辦通知不予理睬,還打傷了環保局的一個幹部。市委市政府多次派人做楊光光的思想工作,可楊光光依然我行我素。益達每年可完稅500多萬,強令關停市委市政府覺得可惜,不捨得,讓它開着吧,那又是一個爺,侍奉不起,更要命的是,附近的居民已經就益達廢水的排放問題開始上訪了,到市裡上訪,市裡設法協調,跟上訪群眾說會解決的,可群眾上訪了好幾次,問題依舊,群眾不幹了,不找市裡,來了個聯名,一紙舉報信直接送到了省信訪局,省信訪局局長看了材料后覺得這事非同尋常,就把這封信呈送了省里的一位主要領導,那領導看后非常氣憤,拍着桌子罵道:"這真是要項目不要臉,膽大妄為,這樣一個事關群眾生產生活的招商項目居然不報省環保局審批就私自批准投產。"這位領導一怒,省政府和省環保局便派了人下來進行調查,這一查,就把益達給封了。益達被封后,楊光光天天跑到市委市政府,找這個領導找那個領導。當然,找得最多的就是林國立了。林國立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林國立被他纏着心煩,說這事他會想辦法儘快協調處理的,要楊光光放心。
楊光光催林國立,林國立就催市環保局局長張懷德。張懷德當初就極力反對引進這個項目的,現在出了蔞子,倒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走到省里挨省里領導罵,說他監察不力,不作為,失職,走到市裡,市領導又說他沒能力,辦事效率低,連這點事也辦不好,回到小區,小區的居民又對他指指點點,說他窩囊廢,軟蛋,明知益達這樣的項目不能上卻對市領導的話唯唯諾諾。撇開挨罵不說,還得為益達復產的事天天這裏跑那裏求,這不,今天帶着幾個人一大早就去了省里找領導幫忙,結果是無功而返。
"我看你們這事不好解決,一邊是人民群眾,一邊是益達負責人楊光光,一邊是市委市政府領導,一邊呢是省環保局,誰也得罪不起,這就好比同時碰到好幾個馬蜂窩,無論先捅哪個,都會被蟄得全身是包。"危高強說,"嘿,要是這個項目是江琴琴引進的就好了,我們可以大做特做文章,把江琴琴趕出招商辦。"
"你啊,就別在這做夢了,這是林副市長引進的項目,難道把責任推到他身上不成?"
"說得也是。不過江琴琴出去招商,難免會遇到項目與生態環境相衝突的難題,像她這樣剛剛上任的新官,為了表功,說不定就會飢不擇食,引進像益達這樣的垃圾項目。若是那樣,就好辦了。"
"好了,別做這夢了。不早了,睡吧。"林艷說著話,把燈給關了。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危高強很興奮,伸手去摸林艷的乳房,被林艷給擋住了。"別煩,今天沒情緒。"
在夫妻生活上,危高強從來都是不敢強求的,只要林艷說沒情緒,不用說第二遍,危高強即便再怎麼想做,也不會再作要求。
林艷開始睡覺了,危高強卻怎麼也睡不着,滿腦子在想着江琴琴,想着怎麼在工作中刁難她,想着用什麼方法可以趕走她。
第二天上班時,危高強幾次走到江琴琴面前欲言又止。
當危高強再一次走過來時,江琴琴把他叫住了:"危主任,有事您就說吧。"
危高強警惕地看看四周,見陳莉他們出去辦事還沒回來,就輕聲問道:"江主任,昨晚喝醉酒之後我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胡話吧?如果說了,您且當作是我放了個屁。"
"說了,還說了好多。"
"說了很多?都說了些什麼?"危高強問道。
"說您的初戀啊,說您是怎麼追您現在這個老婆的啊,還有很多呢,當時我也喝得暈暈的,記不太清了。"江琴琴瞎編道。
"沒說別的什麼了吧?"
"沒有。"江琴琴說。
危高強故作鬆了口氣的樣子,說,"江主任,以後在工作上您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是了,我一定鼎力支持。"
"好!有危主任的大力支持,我就更有信心了。"江琴琴明白,危高強一大清早就來向她表忠心,無非是昨晚那場戲的續演——假的,通通都是假的,沒有一句話可以相信。危高強哪裏知道,聰明的江琴琴早已看出了他的用意,只是沒點破罷了。
通過昨天和危高強的接觸,江琴琴對危高強這個人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在她看來,像危高強這樣城府很深的人,絕對不可以對其推心置腹,任何時候,都要有所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