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安平縣盛產小棗,而且小棗肉質細膩營養豐富遠近聞名,這幾年各地這樣那樣的節風起雲湧,什麼犁花節桃花節蛐蛐節什麼的,搞得都非常的紅火。所以三秋生產一結束,安平縣委縣政府決定,舉辦安平小棗節,一個是進一步繁榮農村市場,提高農民的市場經濟意識;再一個是藉此展示全縣農村經濟建設成果,提高一下安平縣的知名度。為此專門召開了常委擴大會議,成立了由嚴書記任組長的領導小組,常務副組長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吳正有,其他幾個縣委辦公室副主任任組長,下設接待、會務、材料幾個辦公室,李森林任材料辦公室主任。

但正在這節骨眼上,縣委辦公室主任吳正有被食堂管理員老張頭給打了,吳正有一時調不過這個臉面來,說不處理老張頭就不來上班,在家鬧情緒。嚴書記知道了這事就非常生氣,要李森林處理這件事情,並且要他在吳正有上班之前,要先把接待的任務拿起來,這下可把李森林忙壞了。

說起來吳正有和老張頭打仗的事本來是個不是事的事,是不應該發生的。今年初,嚴書記看到看到食堂里剩下的飯菜倒了怪可惜的,就讓老張頭買了幾頭豬來喂,並和老張頭定下喂好了每頭豬有他的兩條豬腿,老張頭自然樂得不行。這天,吳正有喝完酒從食堂出來,不知怎麼就拐到了豬舍,見老張頭正和自己的那兩頭豬拉呱。原來,這天中午老張頭不僅把剩飯菜都倒給了這兩頭豬,而且還有點剩啤酒也一併給了豬,當時這兩頭豬就像過年一樣飽餐了一頓,誰知過了一會兒,可能是裏面的剩啤酒起了作用,兩頭豬都醉倒了,怎麼叫也叫不起來,老張頭叫了一陣子見豬們毫無反應,就生氣地說:“你們兩個真是賤骨頭,讓你們享受副縣級待遇你們還受不了哩!”

這話正好被吳正有聽到了,縣委辦公室主任進常委是副縣級,聽了以後難免有些小想法,就有些生氣地問老張頭:“說誰呢?”

老張頭說:“說豬。”

吳正有說:“說豬?豬有副縣級的嗎!”

老張頭也是老機關了,見吳正有氣勢洶洶的樣子有些不以為然,就說:“豬還不是和人一樣,你叫他個副縣級就是個副縣級,你叫他個俅就是個俅。”

這下把吳正有惹惱了,仗着酒勁一拳就打了過去。老張頭被打得後退了幾步一下子就懵了,他沒有想到吳正有會打他,顧不得多想掄圓了手中餵豬的鐵勺子朝着吳正有的腦袋就劈了下來,吳正有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下意識地捂了一下頭,就摸到了濕漉漉的一片。老張頭一看把吳正有的頭打破了,知道事情有些鬧大,急忙扔掉鐵勺子轉身就往外跑,一邊還大叫着:“打死人了!我快讓吳正有給打死了……”

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後,李森林很快就明白解決問題的根子還是在老張頭身上,雖然是吳正有先動的手,但畢竟吳正有受了傷,而且他還是個領導幹部,說什麼也得照顧一下他的面子,最主要的看嚴書記的意思也是壓壓老張頭給吳正有個台階。

但老張頭從大躍進的時候就進了縣機關食堂,用他的話說就是一把炒勺掄了三十多年,估計他是不會輕易就範的,李森林思來想去決定在他兒子身上做文章。老張頭的兒子在縣政府開車,已開了多年一直是臨時工,前一陣子縣上為了穩定隊伍也為了照顧幾個關係,要把一部分臨時工變成招聘性質的,老張頭的兒子就在範圍之內,表格早已填好報到縣委這邊來了就單等着批了。

李森林從上報材料里找出老張頭兒子的表格,和他進行了一次單獨談話,李森林先讓老張頭兒子看了一下表格說:“你的表格被退回來了,今天我去人事局問了一下,他們開列了一大串理由說是年限不夠工種不行什麼的。”

老張頭的兒子就有些急,李森林擺了擺手示意他別激動,接著說:“你在機關上開車多年,現在有很多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政策掌握在少數人手裏,他們說行就行,他們說不行就不行。就像目前你這個事,要說不給你批會有一大堆理由;要說給你批理由也會很充分,所有的理由保證符合所定的條條框框,這就看誰說了。”

老張頭的兒子被說動了,點着頭說:“你說誰說管用!”

李森林說:“吳主任是縣委常委,兩個辦公室的人事他都管着,當然他目前說話是最管用的了。”

老張頭的兒子一聽立馬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耷拉下了腦袋說:“李秘書,你也知道最近我爸爸和他打了一仗,他現在還有可能為我說話嗎?”

李森林說:“怎麼沒有可能!平時他們兩個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當時話趕話巧了出了這樣的事,只要你父親姿態低一點兒,吳主任這點面子還能不給?”

老張頭的兒子聽了,說:“那我就讓我爸爸試試!”

看着老張頭兒子離去的背影,李森林忽然覺得自己變得有些無恥,看來張小艷的感覺是對的,是自己真的在變,意識到這一點李森林不禁有些惶恐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老張頭就來到黨委辦公室找李森林,老張頭在說了自己一大堆不是之後,就開始為吳正有辯護,辯護完了就開始覺得自己對不起吳正有,那後悔不迭的勁兒,彷彿不是自己扣了吳正有一餵豬的勺子,而是不小心引爆了一顆原子彈把第三次世界大戰發動起來了。

老張頭說完了就央求李森林和他一道去給吳正有賠禮道歉,李森林假意推脫了一陣就和老張頭買上營養品來到了吳正有家。

吳正有當然是個明白人,他知道見好就收。頭上的傷一見好就來上班了,接待這一套比李森林熟多了,吳正有一來,李森林立刻輕鬆了不少。

小棗節開幕式的各項籌備工作按原來的要求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大會開幕式上該請的劇團請了;該請的領導請柬都送到了,個別比較重要的領導是嚴書記親自去請的;該準備的材料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由於這次的活動分工比較細,接待這一塊又沒有牽扯李森林的精力,雖然這次大會大小材料加起來有五六份,但李森林還是準備得比較充分,尤其是向大會的獻詞,李森林更是寫得文才斐然如行雲流水。向大會獻詞的是姜春花和縣實驗小學裏的一位男老師,李森林提前把稿子交給了姜春花,姜春花看了后更是激動得不行。

大會開幕的頭天晚上,李森林有種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感覺,渾身輕鬆起來,正巧這天晚上過去在縣中的幾個老同事來了,都是老朋友了,再加上覺得晚上也沒有什麼事了,李森林就喝了很多的酒。

送走了客人,李森林回到宿舍便想倒頭便睡,誰知公務員小楊顛顛地跑來了,還拿來了嚴書記明天發言的材料和嚴書記的一個便條,只見便條上寫着:森林,此材料不宜明天發言,請速改一下。

李森林此時的腦袋已經不清醒了,但他還能知道嚴書記安排的事他一定要做好。於是,他來到水池邊把手指深深伸進喉嚨,頓時腸胃裏感到一陣的翻江倒海,濃烈的酒氣很快就湧上來了。

吐完了酒,李森林又給自己泡了一杯濃茶,感覺清醒了不少。他重新把材料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明天的大會應該是一種慶典,作為縣上一把手的嚴書記在發言中要體現出一種喜氣洋洋熱情洋溢富足繁榮的氣氛。這些材料都做到了,嚴書記在便條上說不宜明天發言,李森林倒覺得這個材料在明天那個場合中用是非常適合的。

對着材料和嚴書記寫的便條,李森林忽然感覺有些蹊蹺,他在三天前就把材料交到了嚴書記的手上,他應該早就把材料看了,為什麼現在才感覺不宜明天發言?想到這裏,李森林又聯想到了嚴書記最近對自己的態度,感到和過去是有所不同的。過去有些工作上的失誤,嚴書記總是要對李森林批評幾句,而現在嚴書記最多也就是嚴厲地看上幾眼。種種跡象表明,嚴書記對自己是有些不滿意的地方了,意識到這一點,李森林很快就沮喪起來。

這天晚上,李森林還是把材料修改了一遍,但也只是調整了個別的句子,替換了個別的詞語,沒有做大的修改,讓嚴書記看出改過就行了。本來他不想做改動了,但想到嚴書記對自己態度的變化,就覺得不改嚴書記對自己就會更有看法。

雖然晚上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李森林還是早早來到了會場,很多工作人員都來了忙着各自的任務,姜春花手拿獻詞站在後台一角口中念念有詞,正在對獻詞做最後的準備。李森林各處檢查了一下,發現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各司其職,沒有什麼紕漏,就準備回縣政府看看還有什麼事。這時,姜春花風風火火地跑來了,見着李森林就拽住他說:“李秘書,救場如救火!你抓緊準備準備上場吧!”

李森林愣了一下,說:“怎麼回事?你這樣沒頭沒腦的,到底怎麼了?要我上場?”

姜春花喘了一口氣,說:“我也是剛得着信兒,今天早上和我一塊兒朗誦獻詞的張老師往會場趕時讓車給撞了,現在已經住進了醫院,大會馬上要開始了,只有你才能救場。”

李森林一聽就明白了,是讓他頂替那個張老師上場,李森林說:“我能上場嗎?這麼一大攤子事我上去了誰給我干?再說我也沒有什麼準備!“姜春花說:“獻詞就是一開始的那幾分鐘,完事你再忙也不遲,稿子是你寫的你又當過老師,普通話肯定沒問題,現在看只有你來救場最合適。”

李森林說:“你合適了我可不合適!稿子雖說是我寫的但早忘了什麼詞了,你想上去讓我出醜呀!”

姜春花說:“稿子忘了沒關係,你可以拿上稿子,再說不是還有我嗎!”

見李森林仍然不為所動,姜春花更加焦急起來,說:“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近人情,你總不能在這關鍵時刻讓這麼多人看縣上的笑話吧!這次如果出了丑咱們可不僅僅是丟安平的人,這麼多市裡縣裏的領導你讓嚴書記的臉面往哪裏擱。”

李森林見姜春花這樣一說,才想到真要出了丑出了笑話,嚴書記的臉上就真的有些難堪了,本來是往臉上貼金的事結果是抹了黑,所有的工作就都功虧一簣了。想到這裏,李森林就勉強答應了。

開幕式於上午九點五十八分正式開幕,確定這個時間是為了圖個吉利數字意味我要發,大會的第一項就是縣實驗小學的鑼鼓隊演奏喜慶的鑼鼓,然後就是獻詞。李森林匆匆上陣來到台上他反而不緊張了。李森林上大學時和孟卓然同為學校推廣普通話小組成員,普通話沒有問題;也搞過詩朗誦什麼的,應該說他還是有些基礎的,所以到了台上他找到了些感覺。

姜春花對獻詞已經背得非常熟,相比而言李森林就差多了,但姜春花盡量引導着李森林,竟然配合得天衣無縫。尤其是一些對偶對仗的句子,李森林在寫的時候注意讓男聲在前女聲在後,但在朗誦的時候姜春花卻在前面說,這樣後面的句子李森林就很容易想起來了,由於稿子出自自己之手,所以體會較深,朗誦起來更容易聲情並茂。其中有一句“秋水碧於天春花更爛漫”,姜春花朗誦出了上句,李森林緊接着就接上了下句,他注意到自己在朗誦的時候,姜春花不由自主地朝他看了一眼,那亮亮的眸子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裏面好像蘊藏着某種內容。

從台上下來,李森林才意識到自己在無意識中把姜春花的名字寫進了獻詞。但李森林在寫這句話時確實沒有想到姜春花,他只是套用了一下唐代詩人韋莊的一首詞裏面的一句話,原詩是“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是來形容江南風光的,李森林套用在這裏只不過是為了渲染氣氛,沒想到這麼巧。

開幕式結束以後,就是安排領導和來賓們就餐,就餐名單都是事先打印好了的,個別沒有來或者沒有發請柬主動來的當場就補充上了。李森林把嚴書記要陪的客人名單交給他的時候,發現嚴書記用一種怪怪的目光看他,李森林覺得有些奇怪,嚴書記說:“沒想到你還真是個人才,居然和小姜配合得這麼好!”

李森林看着嚴書記那怪怪的神態,逐漸咂摸出了嚴書記這話背後的意思,心頭不禁一緊。

到了下午,送走了客人,李森林回到辦公室剛想歇一會兒,縣中的一個學生就一頭闖了進來,李森林看着這個學生有些面熟,好像是張小艷班的,就趕緊站了起來,學生進來后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一個信封交到李森林手上就跑了出去。李森林打開一看是張小艷的筆跡,只見上面寫着:

李秘書:

今天台上一睹風采;金童玉女珠聯璧合。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們送去祝福?

張小艷

看了張小艷寫的這一行字,李森林的內心是既高興又有些惆悵,高興的是張小艷對自己還是有些愛意的;惆悵的是她對自己的誤解。李森林決定去學校和張小艷解釋清楚。

張小艷正好在,看到李森林悶着頭不說話,李森林也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兩人僵持了一陣,最終還是李森林先開了口。

“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關係。”李森林的聲音有些低聲下氣。

“沒關係還把人家的名字寫進獻詞,什麼給大會寫獻詞,那些錦繡語言都是獻給人家的吧!”張小艷憤憤不平地說。

“那不過是一種巧合。”

“巧合?怎麼沒有對我這麼巧合過呢?”

“我現在就對你這麼巧,你聽着,”李森林裝出一副老夫子的樣子,搖頭晃腦地念道:“小艷從此逝森林度餘生。”

看着李森林那怪怪的樣子,張小艷忍不住笑了,李森林乘勢把她攬了起來。張小艷一開始還有些半推半就,很快就開始熱烈着回應着李森林,李森林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有月晚上的感覺,緊緊地把張小艷抱起來。他很快就迷醉了,手探索般地滑過張小艷平滑的腹部往下移動,很快就觸到了那茸茸細草,他再也忍不住了,渾身脹得厲害,感覺整個世界在暈眩。終於尋找到最隱秘的地帶,就要進入目標的當口卻遭到了張小艷的堅決抵制。

遇到阻擊的李森林情緒受了些影響,張小艷似乎感覺到了,伸出手拍了拍李森林的臉蛋兒呢喃着說:“別急,早晚都是你的!我知道你是跑不了的,等你完全屬於我了,我再完全屬於你。”

李森林說:“我這就完全屬於你。”

張小艷說:“還沒有完全,所以我要考驗你,前一陣子我對你冷是故意的,看看你升了官變心了沒有,今天你來了說明心裏還有我,知道嗎?最好的進攻是撤退。”

李森林聽了這話內心忽然充滿失望,原來張小艷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單純,意識到這一點兒,覺得剛才和張小艷的甜蜜也大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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