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對秘書這個工作熟悉起來之後,不論是寫彙報材料還是跟着嚴家駿出去調研,李森林都乾的得心應手。但是工作的問題解決了之後,李森林很快就發現了自己陷入了一種無聊的遊戲之中。

這個遊戲就是發生在嚴書記和姜春花之間的,李森林的被迫介入使這個遊戲變得有些撲朔迷離。

縣委書記的工作說起來無非有兩項,就是無休無止的會議,會議一般是彙報和聽彙報;調研和被調研,這就存在個對上和對下的關係。再就是無休無止的應酬。這些應酬大部分則是工作需要,所以許多的應酬嚴書記都不想參加,能推掉的就盡量推掉。當然縣委書記也是人,不是工作的機器,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生活,稍有空閑的時候,嚴書記喜歡找個清凈的地方釣魚。

嚴書記釣魚的時候非常喜歡帶着姜春花一塊去。嚴書記每次出發前都會對李森林說出此行的目的是什麼,有時候是去企業看看;有時候是去哪個鄉鎮,很多的時候,嚴書記會說,某企業搞的不錯,咱們去看看,一塊讓廣播電台的記者跟着宣傳宣傳,一開始李森林還有些搞不清楚,直接給廣播局長打電話,姜春花就跟着出發,老是讓姜春花來,李森林就有了某種感覺了。有一次也可能是嚴書記催的急了些,李森林就直接對廣播局長說嚴書記要出發,抓緊讓姜春花準備準備走。李森林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吳正有正好在縣委辦公室,就對李森林說:“嚴書記點名要姜春花一塊兒跟着出發了?”

李森林說:“沒有。”

吳正有說:“沒有,我們縣委就不要指名到姓的說讓哪個同志跟着出發,記者畢竟是廣播局的同志,派哪個記者是人家局長說了算,我們不要干涉他們的工作,我們只是需要記者去配合工作,至於誰去意義都一樣。”

經吳正有這麼一說,李森林明白了,看起來吳正有剛才那番話有批評他的意思,實際上是在提醒他,很多事情只要心裏明白就行,不要說出來,說出來就使事情由幕後走到了前台,這樣不但對很多東西有了限制,而且還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這次上了車,嚴書記說是去雲山鄉調研種植業結構調整的情況。這個時間正好是上面提倡大搞農業產業化,增加經濟作物的種植比例,縣委早就開會進行了部署,最近雲山鄉的黨委書記專門來縣裏嚴書記就這個問題做了彙報,說他們採取了有效措施,種植業結構調整的力度比較大,嚴書記當時就表示抽時間要去看看。

雲山鄉是個山區鄉鎮,也是安平最為偏僻的一個鄉,到現在還沒有開通程控電話,手機也幾乎沒有什麼信號,由於山地多糧食作物本來就不多,所以調整種植業結構本來就有些優勢。來到雲山鄉,看到這個鄉果然調整的力度比較大,有些好的經驗和做法,嚴書記就囑咐李森林和鄉里的領導好好座談座談,把雲山鄉的經驗寫成個調查報告,然後在常委會上通報一下,然後又對姜春花說雲山的工作走在了全縣的前頭,要好好宣傳宣傳,囑咐完了,嚴書記就又對李森林說:“看來,今天不一定座談完,你往辦公室打個電話,告訴吳主任一聲,就說我們今天回不去了,有什麼事情讓他打電話吧。”

李森林一聽這是要住在雲山鄉,就拿着手機調換了好幾個位置,才把剛才嚴書記的意思和吳正有說明白。

在雲山鄉吃完中午飯,李森林還想到幾個村去看看,嚴書記忽然要回去,雲山鄉的黨委書記就說,是不是對領導沒有照顧好?嚴書記說,一件大事忘了,要抓緊回去處理一下。本來黨委書記準備晚上好好招待招待嚴書記,現在嚴書記要回去未免就有些失望,但看嚴書記的態度非常的堅決,也就只好這樣了。

定下要走了之後,嚴書記問李森林材料準備的差不多了吧,李森林心說你都要走了,就是差很多也是要走的,就說差不多了,又問姜春花,姜春花也說差不多了。

他們從雲山鄉出來卻沒有回安平,而是直接來到了位於青山市城郊的一個度假村。度假村從外面看面積不大,到處綠樹成蔭的,有幾幢白色的小樓,應該是客人休息的地方,進到裏面看到裏面佈局別緻,綠樹蜿蜒中有幾個造型獨特的水塘散佈其中,看起來非常清爽怡人。

度假村的老闆看起來和嚴書記很熟,看到嚴書記的車進來就顛顛的從裏面跑出來,待嚴書記的車停穩了,就畢恭畢敬的站在嚴書記的車邊給嚴書記開車門。嚴書記下了車和老闆打了個哈哈說:“這段時間都快忙的散架了,來你這裏輕鬆輕鬆。”

老闆忙一疊聲的說:“這就對了,我們不能光工作,要注意勞逸結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只有有了好的本錢才能更好的工作。”

嚴書記繼續笑着說:“還是你會說話。”

老闆見嚴書記誇讚他更加興高采烈了,說:“先釣魚還是先休息。”

嚴書記說:“先釣魚,有一陣子沒有釣了,看是不是手生了。”轉頭又對旁邊的李森林和姜春花說:“你們就自便了,願意釣魚也行;願意出去轉轉也行,吳老闆這裏可是難得好地方。”

吳老闆忙說:“咱們這裏還有各種乒乓球撲克等娛樂活動室,二位願意玩我抓緊讓他們去準備。”

李森林覺得他如果這時和姜春花單獨去活動,嚴書記難免會有什麼想法,就忙說:“吳老闆你不用客氣,我們就在這裏看嚴書記釣魚。”

本來姜春花是希望和李森林出去轉轉,但見李森林這樣說,就也說:“我們在這裏看嚴書記釣魚。”

吳老闆說:“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還是自己親自釣有意思。”說著就讓服務人員抓緊再拿兩副釣竿來。

這邊嚴書記已經把魚線甩到了水裏,李森林和姜春花也開始準備。電話這時候響了,李森林一看是吳正有打來得,就裝着信號不好的樣子用勁餵了兩聲,然後才說:“吳主任,有什麼指示?”

吳正有在電話里很焦急的樣子,說:“嚴書記呢?”

李森林看了一下正在專心致志釣魚的嚴家駿說:“嚴書記去村裡調研了。”

吳正有更加着急,說:“趕快通知嚴書記,市委辦公室剛才來了電話,周書記讓嚴書記抓緊去市委。”

放下電話,李森林知道嚴書記這個魚是釣不成了,其他事情嚴書記可以不在意,但市委書記找他他不能等閑視之。

李森林和嚴書記說了,嚴書記沉吟了片刻說:“我看周書記找我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你和小姜先在這裏玩一會兒,這裏距青山這麼近,我去去就回來,好不容易出來休閑一下,不能就這樣結束了。”

李森林一聽嚴書記要把他和姜春花單獨留下,就說:“我跟着您一起去市委吧,周書記再有什麼重要指示我幫着記一下。”

嚴書記說:“周書記最煩我們這些書記帶秘書去了,你還是在這裏陪小姜吧。”說著就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姜春花一眼。

姜春花倒是非常的暢快,說:“是我陪李秘書,您就放心的走吧,我會把李秘書陪好的。”

嚴書記說:“那就好!那就好!”李森林感覺到嚴書記的語氣有了種怪怪的味道。

到吃晚飯的時候,嚴書記還沒有回來。李森林就感到嚴書記有可能不回來,就準備和姜春花回安平縣城,就和吳老闆說要回去,姜春花這個下午玩的非常開心,自然不願意走,但見李森林執意要走也就沒有什麼辦法。

吳老闆卻說什麼也不讓他們回去,說嚴書記既然說回來,肯定就會回來,你們走了,嚴書記也來了,那就不好了。那時侯手機的數量還非常的少,嚴書記的手機李森林帶着,所以嚴書記不好聯繫。李森林想想也是這樣,假如嚴書記真的要來了他們不在,嚴書記肯定是不高興的,就按照吳老闆的意思定了三個房間,繼續等嚴書記。

吃過晚飯以後,姜春花提出兩個人一起去散步,李森林猶豫了一下便同意了。憑心而論,李森林對姜春花還是有好感的。姜春花年輕漂亮,男人見了很少不被她吸引的,嚴書記就是個很明顯的例子,正因為有了嚴書記這一層,李森林覺得和姜春花相處從心裏有了某種障礙。

但是有時候,李森林又感覺到嚴書記好象希望他和姜春花相處,看來,嚴書記也是矛盾的,李森林摻和在他們事情中間,給外界造成了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也許這正是嚴書記想要得。

姜春花是可愛的,但李森林卻不能來愛,最主要的原因是嚴書記,還有就是儘管張小艷對他的態度是摸稜兩可的,但在心裏李森林已經把張小艷列入了老婆的候選人,這倒不是因為張小艷多麼出色,關鍵是李森林想成家了,張小艷大專畢業,中學教師,長相也不差,無論從哪個角度講拿來做自己的媳婦都是說得過去的。

但姜春花是喜歡他的,這從眼神中就能反映出來,有好幾次和嚴書記一塊出去,那種對李森林的愛意就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來,這讓李森林感到非常的狼狽,他擔心嚴書記會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有些時候他總想躲着姜春花。男女間的事情就是這樣:你進我退,你退我進。他愈躲避,姜春花愈步步進逼。

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一起走在鄉間幽靜宜人的小路上,對哪個男人來說都是一種享受。然而,當他們一起走到一棵樹下的時候,姜春花卻情不自禁地要把頭靠在李森林的懷裏。李森林閃了一下身子,躲開了。姜春花愣了一下,便委屈地流起淚來。

流了一陣子淚以後,姜春花生氣地說:“李秘書,你瞧不起我。”

李森林嚴肅地搖搖頭說,“不。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出色姑娘。”

姜春花又艾怨地說:“那就是你不喜歡我。”

李森林沉默了良久,認真地說道:“小姜啊,要說我真不喜歡你,那是假話。有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年輕漂亮又溫柔可人的姑娘呢?可是,‘喜歡’這種感情太沉重了,我承擔不起啊。”

姜春花擦乾眼淚說:“我知道你指的承擔不起是說什麼,但請你相信我是純潔的,即使有時候迎合一下也沒有越軌,對你我是真誠的,而且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讓你替我承擔什麼。再說,喜歡就是喜歡,兩情相悅原本是很單純的事情,為什麼要附加上那麼多沉重而又不相干的東西呢?”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在申辯她和嚴書記的關係,覺得很多話還是不說清楚為好,就沉默了一會,說道:“從理論上講,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單純的個體,而是社會關係的總和,所以我們的行為就不可能不影響帶其他人,這樣看,人活得都是有所顧忌的。”

李森林也是想婉轉的奉勸姜春花一下,在和嚴書記的關係上作為女孩應該自重一些。

姜春花聽了,認真地說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說實話。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李森林猶豫地說:“喜歡。我說過了。如果說不喜歡的話,就違背了人性。

姜春花又問:“我長得漂亮不漂亮?”

李森林回答:“漂亮。”

姜春花接著說:“那麼,你從內心裏想不想吻吻我?”

李森林望着姜春花鮮潤飽滿的嘴唇,沉默了足足十分鐘的時間,然後說:“想。說不想的話就太矯情了,也不符合事實。”

姜春花笑了笑,問道:“你內心裏喜歡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而且想要吻她,卻又壓抑着自己,這是一種美德嗎?對得起自己的心靈嗎?”

姜春花的這句話讓李森林感到吃驚,這有點像美國著名的哲學家安、蘭德的觀點,她認為:自私是一種美德,愛情也只有自私才是道德的。你之所以愛一個人是因為他具有一種品質,使你獲得自私的快樂,這種快樂正是你所能給予愛人的最高讚美的回報。而所謂“無私的愛”意味着着你從愛人那裏無法獲得自己的快樂或幸福,你感受到的只是憐憫和自我犧牲,而這對於相愛的人是一種羞辱,是不道德的。

姜春花當然不會看過蘭德的書,她這種個人的感悟只是來自一種對生活最原始的理解。

李森林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引用了古人的兩句詩來作答:“百行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天下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完人。不要說肉體凡胎的我,哪怕是孔老夫子在世,見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也不會沒有一點感覺。而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他能夠控制自己的本能和慾望。如果全憑自己內心的慾望行事,和當街交媾的畜牲又有什麼區別呢?”

李森林的這一席話讓姜春花徹底失望了,她沒有想到儀錶堂堂而且又很有現代意識的李森林會這樣老土。本來她想抓住機會和李森林有所作為,除了自己喜歡他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讓自己儘快的瓜熟蒂落找到人家,這樣嚴書記雖然再繼續覬覦她,就會有所顧忌了,她已經感覺到了她和嚴書記的關係已經滑到了一個危險的邊沿,而李森林無疑可以解救她。

姜春花原本想要度過一個美好的浪漫之夜的,沒想到,李森林卻是如此地堅不可摧。她對李森林既失望,又敬佩。失望的是,自己心儀已久的這個男人,對自己來說卻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敬佩的是,李森林如此有定力。不過,她畢竟還是心存了艾怨的。兩個人各懷心事地又沿着小路走了一陣子,便回房間了。

有了這一次散步作輔墊,晚上兩個人各自相安無事地在自己的房間裏睡下了。不過,姜春花在躺下的時候,故意沒有把房門關死。她還在暗暗地希翼着,李森林能夠改變主意,在半夜裏推開她的房門進來,好好地愛他一回。不過,李森林又一次地讓她失望了。其實她不知道,李森林躺在自己的房間裏,整整一夜都不曾合眼。

姜春花就在李森林的隔壁。他知道,只要他輕輕地推開一扇門,他就會擁有一個非同尋常的美好夜晚了。這樣的夜晚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讓它擦肩而過,很可能一輩子都再也不可得了。姜春花真的是一個可人的姑娘啊。她的如綢似緞的肌膚,她的火焰一樣激情洋溢的眼睛,她的如櫻桃果一樣飽滿鮮潤的紅唇,哪一個男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女人呢?哪一個男人會不想把這樣一個女人擁進懷抱里呢?但他真的是不能。他超越不了自己。這對他來說也許是可悲的,但他無可奈何。就像母雞雖然生了翅膀卻永遠無法在高空飛翔一樣,他擺脫不了背負在他身上的那些沉重的東西。他更不想讓一夜陶醉,破壞了自己想要進入的世俗中的婚姻和剛剛在他腳下展開的仕途之道。

第二天一早,嚴書記就來了,說昨天原來周書記是讓他去青山陪客人,這一陪就喝多了乾脆在青山睡了。對昨天晚上他們怎麼過的竟然一點就沒有問,李森林就更不好向嚴書記彙報了。回安平的路上,車內就一陣的沉默,這種沉默讓李森林感到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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