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囊中之物
聽香閣。夜宴。
老夫子和董玫先行到達。賈曉陽向衛彬請假,實際上,這是和顧忱特意商量過的辦法,談這種事情,人越少越好。
從見到顧忱與衛彬攜手跨入房間第一眼,老夫子就感覺這個年輕人的不一般。在衛彬介紹下幾人禮節性握手后不到五分鐘,房間原本略顯僵硬的氣氛便被顧忱點燃,一個笑話逗得滿屋子人哈哈大笑,衛彬拉着顧忱坐在自己右手,老夫子坐在左手,董玫挨着老夫子,顧忱下面是衛彬的秘書小毛。
衛彬說:"老夫子啊,今兒個沒別的事,就是想給你介紹個朋友,這位顧總是我和唐書記遠道請來的客人,也是我們倆的好朋友,唐書記要不是又去了省城,今晚也會到場……"
老夫子笑道:"顧總年紀輕輕面子倒真大,除去上級領導,我還沒聽說誰能同時請到我們安灃市的兩位老大陪酒。"
衛彬大笑,說:"非也,非也,咱電話里不是說好了嗎?今晚地方你定,但飯我請,所以今晚我是主人而不是陪客,小顧是主賓,你老夫子才是我請來的陪客。"
老夫子臉色有些尷尬,說:"怎麼敢喝領導請的酒,還是我請吧!"
顧忱道:"勞總,市長大人的好酒咱們平日沒機會喝,今天逮着機會,不喝白不喝,唐書記雖然沒來,卻專門給咱們送了兩瓶好酒。所以,今天書記請喝酒,市長請吃飯,咱們幾個,只好用吃好喝夠表達對領導們的感激之情了。"
幾人大笑。
小毛從腳邊拿出兩個紅木精雕的方盒放桌上,說:"這是唐書記臨行前專門讓司機送過來的,說勞總身體不好,就別喝白酒了,嘗嘗這兩瓶三十年女兒紅吧。"
衛彬說:"這可是唐書記的的心肝寶貝呀,平時自己都捨不得喝,今天我可是借了小顧的口福了……來,服務員倒酒。"
酒滿上,幾人吃菜喝酒講笑話,衛彬絕口不提正事,老夫子也不問,心裏卻在暗暗忖度,看這顧忱與兩位領導的親密關係,項目之事還真不好一口回絕,只好先哼哼哈哈的周旋一番再說。
酒喝下去一瓶,酒意上來,大家不禁有些興奮,衛彬拍老夫子一下,說:"好容易請你老人家喝一次酒,你卻只顧自己想心事,罰你自己喝一杯。"
老夫子忙笑着答應給自己斟酒,顧忱卻攔住說:"這麼好的酒喝下去怎能算罰,衛市長您這是偏心勞總呢,太不公平,要不您也罰我三杯?"
"對對對。"衛彬樂呵呵說:"這哪裏是罰酒,簡直就是照顧你,這樣吧,老夫子你說個笑話給大家聽,算作罰酒。"
老夫子苦笑,說我哪裏會說笑話。
"不行,"衛彬說:"小毛,你先起個頭兒,讓勞總先搜腸刮肚一番。"
領導的秘書們最精通此行,小毛答應着眼珠一轉,笑着說:"那我就先給各位領導們念一支順口溜,名字叫《秘書之歌》:
為了生活幾乎不睡,
點頭哈腰就差下跪,
屁大點事不敢得罪,
鞍前馬後跑斷狗腿,
勞動法規統統作廢,
逢年過節家人難會,
不敢奢望社會地位,
柴米油鹽讓人崩潰。"
滿桌人哈哈大笑,衛彬指着小毛假裝怒道:"原來你小子早就心懷不滿,還想不想混了,明天,調你去計生委!"
小毛假裝委屈道:"這可不是我編出來的,只是照原樣搬來。"
董玫接口道:"小毛說得沒錯,其實這順口溜早就在網上流傳,我還知道一支《領導之歌》,與這《秘書之歌》正好配成一對。"
"是嗎?說來聽聽。"衛彬大為高興。
"這個嘛,不過我有個條件。"董玫斜眼看着衛彬笑,含而不發。
衛彬說:"講個順口溜竟然還給我講條件,好啊,你說。"
董玫慢吞吞說:"我這個順口溜,算是替我們領導講的,待會兒市長大人就不要再罰我們老夫子好嗎?"
衛彬哈哈大笑,"安灃市沒人不知道董玫是老夫子的絕對鐵杆,連講個笑話都這樣維護他,好,我暫且忍氣吞聲一回,聽你先講,不過,要說得不好可是不算的。"
董玫婷婷站起身,眼波流轉,停在衛彬臉色,笑道:"那我只好儘力而為了,不過,衛市長您可不許繃著就是假裝不笑啊!"
衛彬馬上就被她逗笑。小毛鼓掌大叫"董姐快說"。
"好,"董玫清清嗓子,道:
日不能息夜不能寐,
單位有事立馬到位,
一年到頭不離崗位,
茅台海鮮其實傷胃,
身在其位方知其味,
身心憔悴無處流淚,
口袋沒錢還裝富貴,
稍不留神就得犯罪。
"哈哈……"衛彬大樂,連連說好。
這時,老夫子卻一本正經站起來,咳嗽一聲,道:"今天能讓領導請客,又能結識顧總這樣年輕有為的朋友,我要不表現一下,未免對不起領導和朋友,剛才秘書同志和領導同志都道出了自己的心聲,這樣吧,我說一個對聯,以平息一下各位的辛酸。我的上聯是:-該吃吃,該喝喝,遇事別往心裏擱;-下聯是:-按按腳,泡泡澡,舒服一秒是一秒-"
"好啊……"又是一片叫好。
"慢着,還有橫批。"老夫子慢悠悠說:"橫批是:-心態要好!-"
"妙!"
大家齊聲喝彩,同時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顧忱笑着問道:"咱們今天也吃了也喝了,要不要再去泡澡按腳舒服一秒?"
"也好,正好找個安靜之處說點事。你說呢,老夫子?"衛彬微笑問道。
聽香閣一層便有洗浴。最大特色是分隔成為各自單獨的房間,每個房間只能容納十人左右,各樣設備一應俱全,最主要是私密性極好,老夫子選擇在聽香閣吃飯,也正是這個用意。
當下幾人下樓,小毛送董玫先回家,衛彬、顧忱和老夫子三人進入洗浴中心,十分鐘后,三人依然坦誠相對,衛彬看着二人,笑道:"老夫子身材最苗條,真是有錢難買老來瘦,小顧你仗着年輕身材健美,只有我這大肚子最難看。"
老夫子說:"我這是因為身體不好才骨瘦如柴,還是衛市長這樣的身材最有威嚴,一看就是領導。"
衛彬哈哈大笑,說:"老夫子你這是在譏諷我呢,難道只有脫光衣服才能讓人看出領導?"他率先踏入浴池中,在一處叮咚泉水下躺在一個按摩床上,看着二人接着踏入水中,話鋒一轉,道:"老夫子啊,我看你這麼瘦全是操心操的,年紀大了,也該稍歇一下腳步讓自己輕鬆一些了,等到改制完成後,你還是安安穩穩做你的董事長,至於具體的業務嘛,我看還是交給年輕人去打理為好啊。這不,今晚介紹顧總給你,也是希望你們能合作,有顧總這樣年輕有為的年輕人幫着你操持項目,你倒可以省一大半心喲。"
"是啊,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我也老了,怎麼,顧總有心想來安灃發展嗎?同行是冤家,我這一把老骨頭,可不敢成為顧總的競爭對手啊。"
"勞總你真是一隻老狐狸,下午咱們電話里不都說好了嗎?顧總來安灃,就是想跟你合作。"衛彬微笑着遞給老夫子一塊毛巾,接著說:"白石集團進入安灃,對於咱們當地房地產市場可是一件好事,勞總你可不要故步自封,拿出些誠意與大度來,才能取得雙贏啊。"
老夫子忙道:"衛市長您這是給我上綱上線嗎?我哪裏有一點不願合作的意思?就是這麼多年一直找不到像顧總和白石集團這樣的合作者啊。顧總,其實下午市長在電話里已經把你的想法告訴我了,要不咱倆明天上午去我辦公室,我把幾個項目拿給你看,看你有沒有感興趣的……"
"當然有,"顧忱不給老夫子留任何機會,馬上接口道:"聽衛市長介紹,安灃路上那塊地是您的,而且也已經正在尋求合作機會。"
"安灃路?是灃水家園嗎?"老夫子假裝糊塗,"那個項目已經在建了呀。"
顧忱微笑道:"不是,是位於灃水橋邊那塊二百三十三畝地,聽說您正在跟北京一家公司談,不知我還有沒有機會?"
"勞總,多引入一家合作者,對你更有利呀……"衛彬站起身,邁出水池去桑拿房。"你們倆好好聊合作吧,商業機密,我就不便聽了。"
衛彬一句話,已經將兩人定性為合作關係,老夫子不免心裏有些暗暗叫苦,跟馬大帥已經談妥條件,那塊地待改制后整體轉讓給篤寅集團,價格嘛,老夫子不相信還有人能夠比篤寅出價還要高。
老夫子沉吟間,顧忱又道:"勞總,要有不方便之處,我去跟衛市長說一聲便是,企業的難處,他們這些領導有時是不太能體會到的。"
"哪裏哪裏,這個……協議未簽,我還巴不得有顧總這樣的競爭者加入呢,誰家的條件好,我當然就希望跟誰合作。咱們兩家要合作成功,我倒要好好感謝衛市長這紅娘呢。"
"是,咱們自然要好好感謝他,還有唐書記,也是大力支持這個項目的,對了,我聽說,這個項目合作與否,還要等待您改制的結果?"
"是啊。"老夫子轉過頭去,瞟了一眼獨自在桑拿房裏的衛彬,衛彬也正隔着玻璃若有所思的看着兩人,"這個嘛……唉,其實我也有難言之隱,所以,項目嘛,總還是要等局勢明朗些才能定奪的。"
"剛才衛市長說合作才能雙贏,我想也是,勞總,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
"您說。"
"我想,既然項目合作進度取決於改制的進程,那麼,如果我能幫您把改制工作順利完成,咱們兩家的合作可能性是不是能大些?"
老夫子認真捕捉着顧忱的畫外音,顧忱對這塊地的覬覦,已顯露無疑。
"還有,相信白石集團的實力,也應該不會遜色於篤寅集團太多吧?"
老夫子猛一驚,他沒想到顧忱已經將自己的底細摸得如此清楚,看來他絕對是有備而來!老夫子頭腦里猛然蹦出一個人影,暗叫一聲不好,熊能的北京之行,難道就是跟白石集團有關?!熊能,顧忱,改制,衛市長,唐書記……眾多人物事件突然交錯在一起,片刻間讓老夫子這樣歷經百鍊的人物也一時找不到頭緒,唯一清楚的是,顧忱,或者白石集團已經將自己手裏的那塊地看做重要目標!如果他們真的跟熊能有所勾結,那麼,任何一個疏忽,致使唐書記和衛市長不悅倒不重要,可怕的是,極有可能影響到改制大計!
老夫子感覺一個沉沉的黑影向自己逼近,頭不禁一暈,再定睛一看,眼前卻還是顧忱堅決的笑臉。
老夫子知道自己今天在衛市長面前必須有一個態度,腦海里緊急盤旋過幾千個急彎,老夫子定一下神,已經迅速分辨出輕重,笑着對顧忱說:"顧總,這樣吧,明天上午去我辦公室,我們就項目合作和改制,認真深入的聊一下,中午,我請客,還是這裏,就咱們兩個人!"
老夫子回到家中,手機響了一下,是馬大帥的短訊:"勞總,會晤情況如何?"老夫子知道馬大帥也在整晚惦記着自己與顧忱見面的事情,突然間,老夫子有些後悔下午不該將顧忱的來訪告之馬大帥,也許,顧忱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合作者。他將手機關掉,獨自走到寂靜的客廳一角,身為官員多年,老夫子卻極迷信,客廳里供着一尊財神,他抽出三支香點燃,插在財神面前的香爐中,黑暗裏火頭一閃,猶如一點靈光,在老夫子腦中一閃而過……
上午九時,顧忱如約到老夫子辦公室。
踏入這棟辦公樓的第一步,顧忱馬上強烈感覺到它的陳舊與破敗,地面牆面與大門前那個無精打採的門衛一樣黯淡無光。老夫子手下兩個樓盤銷售情況不錯,總不會連裝修錢都沒有吧?也許,這種表面的破敗,全是老夫子故意為之?
老夫子正在辦公桌后看報紙,見顧忱進來,熱情相迎,拉着顧忱手一起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寒暄兩句,又打電話給辦公室讓人過來倒水。
進來倒水的是倪楓。趁着給顧忱倒水的工夫倪楓側臉對他莞爾一笑,算是招呼,動作極短,老夫子一點沒有發覺。
倪楓退出去把門關上,高跟鞋聲在水磨石的地面上漸漸遠去。老夫子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微笑道:"顧總,昨天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承白石集團抬愛,竟然能看得上我們這樣小城市的一塊地。"
顧忱不動聲色,道:"勞總,從集團白總開始,我們在安灃轉了不下二十圈,唐書記衛市長他們也給推薦了不少項目,但說實話,我們唯一感興趣的,也只有您這塊寶地。我第一次見到它時,便想:能拿到這塊地並能穩穩按住幾年不開發之人,一定是神通廣大之人。昨天見到您時,才知判斷無誤。"
"哪裏,哪裏,我也只是因為資歷比較老,以前的一班老部下老朋友照顧罷了,再說,土地閑置哪裏是我故意為之,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這國企,攤子大,負擔重,實在是沒錢開發喲-要不,我也不會尋找合作者啊。"
"我看不一定。在我看來,這塊地隨處都埋伏着您的智慧呀。"顧忱也喝了口茶,悠然看着老夫子的眼睛,道:"不開發,是因為有不開發的道理,找合作者,自然有合作的好處。"
"哈哈,哈哈,顧總年紀輕,閱歷卻老到,哈哈,這茶是產自安山頂峰的高山茶,名叫-白峰-,名字的由來,是因為每年四月採茶時,峰頂還積蓄着一層白雪,仔細品品,能品出一絲獨特的沁雪味道。這茶產量極小,等下從我這裏帶兩盒回去給……對了,顧總,你成家了嗎?"
"您看呢?"
"好像沒有。不像成家的模樣。"
"哦,這也能看出來?"
"活到我這把年紀,還有什麼事情不能看出來呢?要不,人家也不會背地裏喊我老狐狸了。"
兩人同時大笑,又同時停住了笑。老夫子微欠欠身,小聲說:"不瞞你說,顧總,昨晚我一宿沒睡,就是想咱們之間合作的事……我為難的是,篤寅集團,也是一位領導介紹的,而且雙方已經接觸了這麼長時間,實在是……唉-"老夫子嘆口氣,摸出手機拿給顧忱看,"這條短訊,就是篤寅集團的馬總昨晚發給我的,我到現在還沒想好怎麼回他,要不,顧總你給我出個主意?"
顧忱笑了,"這個簡單,大家都是平等競爭,誰的條件好,您跟誰合作不就得了?"
老夫子擺擺手道:"顧總你這就不夠意思了,都是領導介紹的,也都是朋友,我老夫子要真這樣簡單做事,只怕也熬不成老夫子了,哈哈。再說了,篤寅集團已經出價到一百二十萬一畝,你也知道,這個價格可是我當初拿地時的一倍啊!一億四對白石集團不多,對篤寅集團也不多,但對於我這個小商人,可着實很重要的。"
"如果,我出價更高,或者,能拿出更好的條件呢?"顧忱端起茶仔細品一口,果然滿口沁香。心想:果然是只老狐狸!
"這個嘛……"老夫子也不緊不慢咳嗽一下,說:"朋友的面子,哪裏是用金錢來衡量的?我要是只為了錢,乾脆登個廣告招標好了,何必左右為難?"
"是啊,是啊,只要改制能成功,這塊地成了您的囊中之物,您想怎麼玩都可以……"
顧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現在這塊地還不是老夫子您老人家的!要是改制不成功,這塊地還不知最終是誰的囊中之物呢。老夫子心裏一沉,心想他果然用改制來要挾我!暗罵一聲:"小狐狸!"臉上的歲月痕迹卻頓時綻放成一朵花,大笑道:"看來顧總對我這裏的情況摸得很清楚啊!"
"不敢,只是衛市長簡要介紹了一下貴公司的情況。"
"好,好。"老夫子心裏有些鬱悶,看來背後果然有衛彬撐腰,如果他們從中作梗,致使改制流產,則熊能便不戰而勝。到那時,土地便成了熊能的囊中之物!自己多年心血頃刻化作流水!
顧忱俯下身子,輕聲說:"如果我能幫您完成改制……"昨晚顧忱已經說過這句話,此時再說一遍,聽在老夫子的耳朵里,依然如滾滾驚雷。其實,昨晚老夫子想了一夜,也無法斷定顧忱到底是否與熊能是一起的。如果顧忱搗鬼,改制付之東流,自己等於提前退休,他自然能從熊能手中拿地。但顧忱這樣找自己,難道是因為他與熊能並無聯繫?但為什麼他出現的時機又會如此巧合?又怎能對公司內部改制情況與篤寅的底細摸得如此清楚?難道幕後還另有其人?
不過,目前的形勢是老夫子在明處,顧忱在暗處,對自己不利。老夫子想:如果果真是顧忱與熊能聯手,找我僅是試探呢?如果此兩人聯手導致改制失利,我的結果豈不更加糟糕?老夫子又想:現在情況有三,第一,我將其拒之門外,反正改制我也做了不少工作,衛彬一人的力量恐也不一定能改變最後的結果,但硬碰硬的結果是老夫子最不想看到的,不但樹敵,也勢必加大風險,自己這最後一次機會,絕對不容有閃失!第二,我接納顧忱,但如果他早和熊能有默契,我豈不是最後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第三,假設說顧忱與熊能沒關係,他的目的純粹就是為了這塊地,以他和衛彬的關係,再加之有招商引資這面大旗抗在肩頭,說不定真能助我一臂之力!?
因此,問題的關鍵在於改制。那麼,老夫子的選擇只有一條路,只要顧忱能幫助自己順利改制,篤寅那邊根本不是什麼問題!所以,現在只需要判斷這個顧忱到底是敵還是友。
這些問題,弄得老夫子頭疼,今天本來是想從顧忱嘴中摸出些信息,誰知這小子嘴比自己還緊,幾個太極推手來回,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打定主意,老夫子決定開門見山,不想繼續做無謂的周旋。
其實,顧忱也在選擇。自己有意將改制與合作掛鈎,其實,這只是自己利用老夫子的心態進行的試探甚至是恐嚇,第一,國家國資委的朋友純屬子虛烏有是騙熊能的,自己哪裏有本事去把人家的改制大事真給攪黃了;第二,尚未摸清老夫子與篤寅關係的深淺,如果篤寅背後真有大樹撐腰,自己無論怎樣做也是騎虎難下;第三,項目合作最重要的是合作對象。真要老夫子下了台換作熊能那樣的人,顧忱是絕對不敢跟他合作的。當初找熊能的目的只是為了探聽老夫子的內部情況,誰知熊能將自己當成了對抗老夫子的一顆棋子。而老夫子看來也對自己與熊能的關係有所懷疑,這塊心病不去,老夫子是絕對不會傾向於自己一方的。去其心病的唯一辦法,是自己先行開誠佈公,取得他的信任。
打定主意,顧忱決定開門見山,不想繼續做無謂的周旋。
兩人同時又笑了一下,老夫子開口道:"這個……說實話,我們公司內部情況比較複雜,比如說,我有個副總……"
"副總"兩個字,頓時暴露了老夫子的命門,顧忱頓時在電光火石間頓悟,心裏立即閃過一個主意,幾乎是下意識打斷了老夫子的話,"熊能是嗎?"
老夫子頓時心裏也有了底,原來他和熊能果然有一腿!不過顧忱主動說出來,老夫子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進一步的行動。
顧忱道:"不瞞您說,熊能我認識。"
老夫子微笑點頭不語,好像這本來就是一件全天下人人皆知的事。
顧忱暗笑,老夫子這樣故作姿態,反而是暴露了他其實對自己一無所知。要知道,自己也才與熊能一面之交!
顧忱接著說:"《水滸傳》裏有個規矩,叫-投名狀-……"
老夫子微笑,"還有部電影,但不好看。"
"是。但我給您的投名狀,一定好看。"
"哦?"
"第一,我負責做通熊能的工作,讓他罷手;第二,改制的事,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哦?"
"先說第一件,熊能對於您而言不過是個小事,但他要搗亂,恐怕也挺煩心,我負責去擺平他。"
"怎麼擺平?上次他從北京回來,我主動從我名下讓給他10%股份,他也不是太領情。"
"不領情的原因,是因為他有非分之想,此外,也是因為心理上的不平衡,您的股份如果跟他相同,他一定不再有意見。"
"相同?"老夫子不解的看着顧忱,"那我還不願意呢!"
"這好辦。我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您看改制讓我入股怎麼樣?"
"什麼?"老夫子大吃一驚。
"是這樣,以白石集團名義入股,既能換取市政府支持,也能讓熊能黯然退卻,更主要的是,並不妨礙您的控制權。"
"你想怎麼做?"
"您多出的那部分股權給我,等到改制結束后,我立即返還給您。我們可以先行簽訂協議確定這件事情。"
"你是想用白石集團名義獲取政府支持,幫助我順利改制,作為項目合作的交換嗎?"
"是。另外我還有個主意,那塊地,您以土地現價出資,我以現金出資,共同開發,共同獲利,如何?"
老夫子猛抬頭,眼神由衷驚喜,第一次在顧忱面前將自己的內心表露無疑,這個合作方式原本是老夫子提出來的,也是最有利於老夫子的方式,怎奈篤寅集團財大氣粗,從來不跟人合作開發,找別家老夫子又不放心,最終只能同意把土地一次性轉讓給篤寅集團。顧忱的這個提議,一下子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顧忱這樣提議,卻出於自己的無奈。只有讓老夫子的土地作為投資,自己才能規避巨額土地款,空手套白狼的方案才能順利實施。萬萬沒料到兩人一拍即合,從老夫子眼睛裏透露出來的興奮,顧忱明白,自己快成功了!
"好!我同意你的意見。"老夫子輕輕將身體仰靠在沙發上,一隻手卻好像無意間輕輕落在顧忱的手腕上,彷彿在替顧忱號脈。顧忱脈搏的急跳,他是否能夠感覺到?
顧忱忙將手抬開,反手輕輕搭在老夫子的手腕處,笑道:"那今後就請勞總多多指教了……"
"豈敢,豈敢……"老夫子眯着眼,看着顧忱如有所思的笑,有什麼東西在眼睛裏一閃而過。老夫子的脈搏平穩而有力,絲毫沒有加速的跡象,顧忱心頭忽如一陣冷風掠過,被一種寒冷的感覺包圍……
自古華山一條路。
顧忱明白自己已經踏上了這條不歸路,腳步一旦踏上台階,結局只能兩個:一是順利登頂,享受成功,二是半路墜落,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但成功的渴望是那樣強勁有力,顧忱背負着裝下自己所有財產的行囊,義無反顧的向著巔峰攀登,路上的每個人、每件事,都無疑是橫亘在腳下的斷崖與深谷,但顧忱自信自己的體力與智慧,入行這麼多年,房地產界無數以小搏大空手套白狼的精彩典故早已在他腦海深處發生化學反應,如枯木成為石油一般,演變為無窮動力。
當然,顧忱明白演繹出無數房地產神話的時代行將過去,剩下不多的機會裏,蘊藏着巨大風險,那些精彩的典故是很難完美複製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步,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腳下一個打滑,一切將前功盡棄!
老夫子的心思也在這一瞬間轉了千百轉,顧忱對自己今天的開誠佈公,也給老夫子吃了一顆定心丸,這其中所有周折,其實只有改制才是中心,這個環節出了差錯,一切都將不復存在。當初跟篤寅集團合作的一個目的,老夫子也有心想利用篤寅集團這棵大樹的高層關係以施加影響,替自己掃平改制途中的險阻。但篤寅集團卻不願置身於這場改制糾葛中來,馬大帥雖有心助老夫子一馬,但申篤寅不支持,他也不敢擅自作主。因此在整個改制過程中,篤寅集團只是冷眼旁觀靜觀其變。現在憑空裏跳出一個顧忱來,一來能夠為自己解決改制這個難題,二來白石集團的實力也不會遜色篤寅集團多少,有這樣一個合作者,自己照樣是安灃市的老大,第三,白石集團的合作條件只會比篤寅高,顧忱提出的方案,正和自己心意,自己又何樂而不為,做個順水人情呢?
本來擔心的局面,卻突然柳暗花明,向著完美的結局演變,此刻的老夫子,卻唯恐擔心顧忱退卻。他又反手握住顧忱的手,笑着說:"現在,咱們達成了共識,一方面,我將土地交給顧總你,另一方面,公司的改制大計,也交給顧總你了。但……我擔心的是,這麼大的事,顧總你不用跟白總最後再確定一下嗎?"
老夫子的弦外之音,是白石集團的名頭無人不曉,但顧忱你卻算老幾?你難道能代替白崇洗行使決定權嗎?
顧忱自然聽懂他的意思,也笑着答道:"白總是集團董事長,這件事當然要有他的首肯。但另一方面,白石集團的許多項目採取股份制運作,咱們這個項目,名義上是白石集團,但實際投資人嘛……嘿嘿,也許,在安灃,我的發言權嘛,比白總還要大些……"
許多大房地產公司都採取此類相似的運作模式,項目的實際投資人與總公司之間只是一種股權合作關係甚至乾脆就是掛着公司的名義賣自己的狗肉。老夫子聽明白了顧忱的意思,點點頭表示理解,"這樣更好,有顧總這樣精明幹練的合作者,我也放心。"
兩人相視一笑,顧忱知道自己今天已經達到目的,遂起身,道:"那麼,咱們就基本達成一致了,中午,老弟做東……"
老夫子趕緊打斷他,笑着說:"在安灃地盤上自然要由我來做東,哪裏輪得到老弟你了。"說罷打電話給辦公室主任安排午餐,又電話喚董玫過來。
顧忱問:"要不要請衛市長也參加?"
老夫子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因此中午特意安排了一個僻靜之所。"
顧忱給衛市長打電話,正巧衛市長中午沒應酬,聽說顧忱與老夫子二人已然達成意向,立即痛快應允。
剛放下電話,董玫進房,今天的董玫分外漂亮,明顯是精心收拾過自己,盤了一個高高的髮髻,一身粉色的套裙,收腰剪裁的西服上裝將一個三十歲女人最完美的身材清晰的勾勒出來,西服下是黑色的低胸弔帶,弔帶上方露出一截粉白的肌膚,掛着一串黑珍珠項鏈,越發襯得肌膚的粉嫩,就連腳上的高跟鞋都是粉色的。站在老夫子辦公室,頓時使得原本有些沉悶的空間有了煥然生機,與窗外燦爛的春陽相應成景,辦公室王主任正好跟着董玫進來,見到董玫一聲讚歎:"董總,看到您,才知道春天真的已經來了。"
董玫回身嗔笑。
滿屋子人大笑。
老夫子挽着顧忱的胳膊笑着說:"這位是咱們公司新來的合作者,北京白石集團的顧總,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今天中午咱們給顧總接風。"
王主任與顧忱尚未見過面,心裏頓時一愣,心裏琢磨着篤寅集團的人還在,怎麼又蹦出個白石集團來。
老夫子又沉吟道:"本來接風嘛,應該公司全體領導都參加,不過嘛……"眼睛卻無意間盯着顧忱,顧忱馬上反應過來老夫子是不想驚擾熊能,忙笑道:"哪裏敢勞駕勞總接風,只是隨便找個清靜地方加深一下了解罷了,還是不要叨擾其他領導好些。"
老夫子點頭,"那好,咱們就中午一起去,現在時間還早,顧總要不要我陪你先去轉轉。"
顧忱忙道:"不必了,我還是親自去衛市長那裏跟他當面彙報一下比較好,沒有投名狀在手,我哪裏敢去喝勞總的酒。"
董玫與王主任聽到"投名狀"俱感莫名,只有老夫子心領神會,兩人會意一笑,顧忱告辭出門,徑直往衛市長辦公室去。
賈曉陽專門為顧忱辦了一張市政府的車證,因此能夠在所有政府機關暢通無阻,迎着警衛的敬禮顧忱大聲按了下喇叭,陽光從前擋風玻璃上歡快的滑過,順滑如顧忱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心情……
衛市長早打過招呼,只要顧忱來,秘書不必通報。見到顧忱推門進來,衛彬起身笑迎,"今天正好沒事,只等着喝顧總你和老夫子的喜酒了。"
"能喝上酒,全賴衛市長您的撮合,我代表白石集團向您表示衷心感謝,也邀請您找個時間去北京,給我和白總一個表達感激之情的機會。"
"北京就不必去了,"衛彬笑着擺手,"作為一市之長,能夠為安灃市引來你們這樣的金鳳凰,我倒要代表全體安灃人民向顧總你表示感激才是喲。你和老夫子達成合作協議的事,我也剛和唐書記說過,他也很高興啊……"
"怎麼?"顧忱一愣,"唐書記回來了嗎?"
"沒有,他還在省里,說等他回來再請大家一起聚一聚,不過嘛,唐書記也提到……"衛彬有些擔心的看着顧忱,"顧總,這回,不會再有什麼變故了吧?"
顧忱心裏咯噔一下,這次轉而跟老夫子合作,其實是他違約在先,雖然有白石集團擔著,唐書記他們也沒有過多不悅,但這次與老夫子的合作如果再生波折的話,自己就再也無法在安灃混下去了。但……與老夫子的合作,肯定會一路順風嗎?此刻的顧忱,好比一個野外的漂流者,剛從上一個激流中脫困而出,來到一片平靜的水面,但越是平靜的水面下越隱藏着無數可怕的旋渦,顧忱不禁抬手抹了一把額頭,好像要擦去額頭的虛汗,強笑道:"只要勞總配合,這次肯定不會有變化了,再說,以前的協議也不算變化啊,項目的啟動,也需要一個過程,白石集團踏入安灃市的第一步,也是需要一個更為穩妥的項目作為基石啊。"
"我理解,企業有企業的難處。唐書記和我談起你們時,還專門說先和勞總合作一個基本成形的項目,對白石集團也是最為安全的選擇,作為政府,作為企業的保駕人,我們完全能夠理解你們的做法,還是那句話,只要企業能夠在安灃市賺到錢,能夠為安灃市經濟發展作出貢獻,理解和支持,就是政府的本分!"
顧忱心裏湧出一分感動,又生出更多忐忑,從白崇洗第一次進入安灃開始,安灃市的主要領導便付出了很多心血,從頭到尾一路綠燈,沒有任何刁難和推脫,要是衛彬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大房地產商",竟然只是一個千萬級"小商人",會作何感想?
顧忱不敢想下去,只是頻頻點頭,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剛想張口,突然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顧忱下意識一個激靈,掏出手機,是熊能的來電。顧忱忙摁掉,又將手機揣褲兜里。衛彬沒有在意顧忱的緊張,親切的拉顧忱一起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里,親手給顧忱倒茶。顧忱剛欠起身想表示客氣,褲兜里的電話又猛然響起,他只好又拿出來,見鬼,又是熊能,他一定是聽到了什麼!
顧忱無法在衛彬面前跟熊能說話,只得又掛掉電話。衛彬微笑着說:"沒關係,這會兒我沒事,顧總你接電話不妨。"
顧忱心裏苦笑,"我哪裏敢在你面前接熊能電話?"強笑道:"只是一個不太重要的電話,不接也罷。我來這裏,主要是跟您彙報合作進展,另一件事,是關於企業改制……"
"哦,對了。"衛彬起身走到桌上拿來一本文件,趁這個機會,顧忱趕緊將手機關機。衛彬將文件送到顧忱面前,"這,就是安灃市房地產開發總公司的改制方案,因為涉及個別問題,此方案幾經修改後才基本敲定。國資委的同志已經簽字批准,本來這周在市長辦公會上通過後由我簽字正式批准,但由於顧總你的介入,方案勢必要重新修改,公司的職代會也要重新開過,如果要走一遍程序的話,恐怕趕不及這周的辦公會了。所以,我想聽一下顧總你的具體想法。"
"我今天來找您,也就是想彙報這件事。我的想法和勞總已經溝通過,所以勞總委託我先單獨跟您彙報,徵求一下您的意見。"
"我們的態度還是一樣,支持!如果白石集團能夠介入開發總公司的改制,一定能夠推動這家老國企提升管理和市場開發實力,從而煥發新的競爭力,倒真是一件好事。那麼顧總你的具體想法是……"
"是這樣。按照原先方案,勞總個人持股40%,其餘四個領導班子成員每人持股10%,剩餘20%股份由員工持股會持有。經過我與勞總的溝通,他決定將自己股份減少到20%,我持10%,熊能20%,其他不變。"
"哦?熊能20%?"衛彬有些意外,"你和老夫子的事,怎麼又扯上了他?"
"嘿嘿……"顧忱只笑不答。
衛彬轉念一想,會意過來,意味深長的笑道:"看來老夫子同志很懂得搞平衡嘛,這樣一來,熊能的心態也平衡了許多,看來勞總請你入股,想必有更深的含義在其中,不過嘛,這是企業內部的事,政府不便多說什麼,只要國家利益不受損失,職工權益得到保護,我就堅決支持。我同意這個方案。"
衛彬果然精明過人,一眼就看出其中貓膩。
顧忱接著說:"以前一千萬元的總股本不變,職工持股總數也沒有任何變化,所以,職代會對新方案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嗯。"衛彬點頭,"與原方案變化不大,那就儘快安排職代會通過,趕在這兩天把新方案送到國資委,我也會給國資委打招呼儘快審批。"
衛彬一語落地,顧忱心裏一塊石頭也落在地上,剩下的唯一阻礙,就是熊能了。正好此時市長秘書進來,通報有約好的客人到來,顧忱告辭。
坐入車裏剛打開手機,熊能的電話又響,接通,熊能的粗嗓門震得顧忱耳膜嗡嗡響。"顧總,我聽說你跟勞總已經訂了個什麼協議?"
熊能態度絲毫不客氣,大有興師問罪之意。
顧忱大笑,笑得熊能頓時摸不着頭腦,語氣也鬆軟下來,"顧總,難道……是有什麼新的進展嗎?"
"熊總,你是從哪裏聽到的消息,我和勞總又訂了什麼協議?"
"這個……我只是隨便猜猜,你在老夫子辦公室待了那麼久,然後他又叫幾個人去辦公室,說中午一起吃飯,我……當然要多想了。"
"上午走得急,剛才又急着去衛市長那兒,所以沒來得及跟你說明,熊總,放心,只有好事,沒有壞事。"顧忱給他吃了顆定心丸。
熊能將信將疑,"那……跟老夫子是怎麼說的?"
"這個嘛……"顧忱大腦里轉了幾圈,想着怎麼才能擺平熊能,改制方案並沒有告訴過熊能,如果熊能知道是自己入股,還不知會作出怎樣反應。對於這樣一個人,應該如何拿捏呢?顧忱想到一個主意,笑着說:"熊總,要不這樣,咱們下午一起吃飯,咱哥倆好好商量一下,好不好?"
"還要等到吃飯幹什麼?你中午陪他們吃過飯過來找個地方不就行了。方案都在衛市長的桌子上了,我哪裏還有時間……"
"放心,熊總,我保證您沒同意前,衛市長一定不會簽字!"
熊能一顆心也落了地,說:"那好,我信你的話,晚上我安排地方,咱哥倆好好合計一下。"
"好的,不過,要多安排幾個人。"顧忱心頭晃過一個主意。
"還有誰?"
"到時便知。"顧忱神秘的笑。
打發掉熊能,顧忱又撥了一個電話,等到這一切安排妥當,已時近中午時分,政府大樓的工作人員開始陸續出來,領導們的專車也由司機開到正門台階下等候,其中有衛彬的黑色奧迪,他應該也快下來了。顧忱發動寶馬,向著酒店而去。
中午氣氛非常好,衛彬對着顧忱和老夫子舉杯,祝賀他們達成意向,兩人又同時向衛彬敬酒,感謝領導的大力撮合與支持。席間,老夫子又將雙方的合作方案向衛彬做了彙報,衛彬表示同意,還說這是一次引進雄厚資本與管理經驗的難得機會,希望雙方密切合作,為安灃市城市面貌與人民生活的改善作出貢獻。老夫子佈置明天上午召開職代會,然後在中午前將新方案送國資委報批。
然後幾人盡興而飲。散席后,衛彬回去辦公室休息,老夫子待無人處,悄悄扶着顧忱說:"顧總,這件事,差不多就這樣定下來了,但在新方案提出之前,是不是咱們兩人之間……"
顧忱心頭暗笑這老狐狸還是不放心,於是笑着點頭道:"您中午回去休息片刻,我回賓館寫一份咱們兩人之間的協議,下午上班送到您辦公室,如何?"
"我看,還是我去你的住處打擾你吧。"老夫子輕笑,顧忱明白他是避嫌,於是點頭約好時間。
中午回到賓館,顧忱在房間起草與老夫子之間的協議,主要內容第一點是顧忱以現金入股10%股份,然後在某時間,顧忱再將這部分股份無償轉移至老夫子指定人員名下,在顧忱持有此部分股權期間,所有股東權益由老夫子獲得,顧忱只是作為名義上的股東配合老夫子的工作;第二點,老夫子承諾將安灃橋按照兩人原先商定的合作模式交與顧忱合作開發,具體合作協議另行商定;第三點,老夫子將10%股份轉讓給熊能,顧忱保證熊能不再干擾改制過程,同時顧忱確保改制順利,如果改制過程不成功,則雙方協議自動失效。
此方案對雙方的行為皆作出具體約束,協議一旦落筆,老夫子將獲得改制的最終成果,顧忱將得到那塊夢想中的寶地。在股權轉讓過程中,等於顧忱將一百萬元現金白送給了老夫子,此外熊能那一百萬元,自然也要由顧忱負擔,這是顧忱預先安排好的封口費。
果然,下午老夫子看了協議后非常滿意,顧忱在房間裏將協議打印出來,老夫子看着打印機里緩緩而出的協議一臉笑意,"顧總,你真是有備而來,竟然還隨身帶着打印機。"
"我就知道這趟來不會使勞總您失望,車後備箱裏放上台打印機,還是很方便的嘛。"
兩人對視,哈哈大笑。
協議一式兩份,老夫子拿着協議又認真看了一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根據這份協議,我可是佔了你顧老弟一百萬的便宜呀。"
顧忱笑,"只要勞總您在安灃橋的合作上,把土地價格稍微抬抬手,老弟這一百萬就算回來了。我猜,勞總到時候一定會照顧老弟的,是不是?"對於安灃橋地塊的價格顧忱並未在此份協議中確定,但他清楚,老夫子也很清楚,有這份協議在手,猶如雙方共同穿了一條褲子,今後走到哪裏,都需要雙方同時邁步,安灃橋合作條件上,老夫子絕不敢太黑。照顧了顧忱,也就是照顧了自己的利益。老夫子心裏暗暗嘆服顧忱的精明過人絲毫不在自己之下,又將協議認真審過一遍,剛想掏筆簽字,手卻又停頓在半空,笑道:"顧總,你是不是要先付些定金才合適啊?"
顧忱暗罵老狐狸,早就料到他不放心,一定會在簽署協議前讓自己先行付款。顧忱彎腰從包里拿出一個紙袋,掏出一摞現金,"這是十萬元整,權當合作定金吧。"
老夫子眼睛樂成一條線,樂呵呵收下錢,"顧總果然是心思縝密之人,連這都事先想到。等到你入資時,我會替你將這十萬元繳納。今天我就不打收條了。"
顧忱心說反正連另外那九十萬也是你的,隨便吧。
"以後,咱們就真正是一家人了,緣分啊,真是緣分,誰能想到咱們才認識兩天就能有這樣的關係。"老夫子笑着在協議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送走老夫子,顧忱獨坐在床頭看着寫字枱上的電腦和打印機,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初春第一眼在橋邊看到那塊地,到現在春天尚未走遠,這塊地就要屬於自己了嗎?這一切,是來得太快,還是來得太順?不會只是一場夢吧?
回顧整個過程,顧忱好像是一個高明的棋手,從開始將白崇洗拉進來,又將賈曉陽拉進來,接着是孫大盛,熊能,老夫子……每個人都像是自己手上的一枚棋子,聽由自己的擺佈,但幾乎每個人又都從顧忱手上獲得了自己需要的東西:白崇洗獲得了一塊擋箭牌,賈曉陽獲得了政績,孫大盛獲得了這塊自己送上門來的大蛋糕,熊能、老夫子……
顧忱苦笑一下,下棋之人,其實也在被棋子擺佈啊!
正在思緒萬千,突然手機響起,賈曉陽聲音里好像帶着醉意,也彷彿透着不悅,"怎麼,聽說顧總你已經順利達成協議了?"
"哪裏哪裏,我正要給您打電話呢。"顧忱趕緊賠笑,忙了一大圈,竟然還沒來得及將進展通報最應該感激的人,賈曉陽一定從哪裏得知了消息,責怪自己過河拆橋呢。"賈哥,"自從上次賈曉陽收下顧忱的包后,兩人關係明顯親近了許多,早已相互作兄弟稱呼。
"好,等下我過去,咱們見面說。"賈曉陽剛從酒場下來,吩咐司機開往酒店。
顧忱看看錶,此刻已經是下午三點半,賈曉陽竟然才吃過飯,一定是喝了不少酒。顧忱忙將床上收拾乾淨泡好一杯茶。剛收拾停當,門鈴響,賈曉陽滿臉笑意,滿臉通紅,滿嘴酒氣進門。賈曉陽喝了口茶,道:"恭喜呀老弟,趕緊給我講講你到底是怎麼在老夫子、熊能與衛市長之間周旋的,一整天沒見,你竟然把一切都搞定了,老哥我佩服啊,佩服!"然後一屁股坐在床上,將皮鞋踢掉,靠在床頭樂呵呵眯眼看着顧忱。
顧忱從來沒見過賈曉陽在自己面前這般隨意無拘的模樣,心裏暗樂,剛想將整個過程講述給他聽,卻聽得鼾聲響起,賈曉陽竟然已經和衣靠在床頭熟睡過去。隨手丟在腳下地毯上的,仍是他以前那個不值錢的黑色公文包。
顧忱見狀,只得給他蓋上被子,又拿着錢包去酒店前台開了幾間房。然後拿着房卡進入一個房間,打電話給孫大盛。
接到顧忱電話時,孫大盛正在路上。孫大盛從來沒有後座上同時坐着兩個美女的旅程,心頭正洋溢着暖陽,跟後座兩位美女說著笑話。不對,是一位美女,不知為什麼,自從哈蜜上了車,他就開始感覺看着晴晴不太順眼了,是長相,着裝,還是氣質,反正是說不清的感覺,孫大盛猛然明白一個道理:美女不是長出來,而是比出來的!
上午快到飯點時分,也就是顧忱從衛彬辦公室出來給熊能打完電話后,第二個電話是打給他的。
當時孫大盛正帶着晴晴在逛商場,確切來說,是晴晴帶他來逛商場,因為如果不是晴晴帶他進來,孫大盛怎麼也想不到北京還有這麼貴的地方,媽的,一件襯衣就要六千塊,一條領帶就夠老子當年辛苦倆月掙的,但既然進來,又不好意思馬上出去。再說,帶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腆着大肚子走在周圍人的艷羨里,絕對是孫大盛的一件樂事,只是這家商場怎麼看着也太空曠,太沒人氣,除了自己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發出的脆響,就只有那些服務員盯着自己的表面恭敬內地里猶如惡狼般好像要把你連皮帶骨頭一併啃嚼下去似的兇狠眼神。
"自己盯着甲方的,不也是這種表情嗎?"孫大盛邊走邊想。
那些眼神,盯得久了,讓孫大盛感覺有些不舒服,想返身出去,但晴晴偏偏沒眼色,只顧拉着孫大盛的紅領帶上到二樓,迎着電梯衝進一間巨空曠的店面,服務員微笑着朝孫大盛彎腰,孫大盛還沒來得及用鼻孔看她一眼,就被晴晴拉到一排包前。
"孫總,人家女秘書都是背這個牌子的包包。"
服務員跟到孫大盛身邊,微笑道:"是啊,這位小姐真有眼力,這是我們店裏的新款,先生,您女朋友拿上它走在您身邊一定特好看。"
"好好好,"孫大盛點點頭,"原來是新款啊,我說怎麼沒見過呢。"孫大盛彎腰去看,一看頓時嚇了一哆嗦,"靠!搞錯沒,三萬多?夠買一夏利了。"
"我背着包一定特給您長面子。"晴晴拿着包在身上比畫,邊比劃邊在孫大盛西服上蹭。"幹嘛?你痒痒啊?"孫大盛瞪她一眼,想勒令她放下包出門,卻又在服務員崇拜的目光中猶豫一下,心裏想這麼貴的包打死老子也不能買給她,但既然來了,總要找到台階下才是。正想問還有沒有其他款式,手機響了,孫大盛大喜,這下有救了。
顧忱在電話里說:"孫哥,這邊談妥了,你下午趕緊過來。"
"啥?搞錯沒有,下午趕過去?"
"對,晚上有安排,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帶上回那個哈蜜一起過來。"
"哈蜜?"孫大盛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個人影,那樣性感、那樣纖細、那樣若有若無半時嬌羞半時輕佻讓自己想犯罪的眼神……自從那晚嘗到雲煙的味道后,孫大盛就開始覺得晴晴有些不如意了,總想着等顧忱回來再去找雲煙,跟那樣的女人睡覺,花多少錢都值得!
顧忱說:"我已經安排妥當,晚上哈蜜有用,等下她跟你聯繫,你接了她一起趕緊過來,晚上一起吃飯。"
孫大盛轉着眼睛,回想着哈蜜的模樣,那個小演員好像比雲煙還要漂亮,想到這裏,孫大盛周身上下的荷爾蒙被調動起來,身體的某個部位開始異動,看着身邊正在發騷發嗲的晴晴更是不順眼,偏偏晴晴不知趣,還將一隻手勾到他脖子上,嬌聲說:"買給人家嘛……"
"買?買給誰也不買給你個臭婊子!也不看看自己下三爛的長相,配得上這三萬的包嗎?老子下午有事,趕緊給我滾!"孫大盛厲聲大喝。
晴晴還從沒有得到孫大盛這樣的待遇,整個人都傻了,半天才想起流下眼淚,但這時孫大盛已經自顧自掉頭而去,一路還跟顧忱在電話里說著什麼。
服務員看晴晴的臉色頓時變了,晴晴臉脹得通紅,沖她惡狠狠罵道:"看什麼看!臭婊子!"說完哭着跑出店去,跑到孫大盛身後時,卻悄悄定住身子,用一隻手指輕輕勾住孫大盛的衣擺,像是一隻逆來順受的乖巧小貓。
於是,中午,孫大盛就帶着哈蜜和晴晴上路了,本來有了哈蜜,孫大盛不想帶晴晴,但電話里顧忱告知哈蜜這兩天"有用",想了想,只好仍然帶着晴晴。不過經過孫大盛那麼一聲大吼,再加上下午見到哈蜜后,晴晴頓時感受到自己與哈蜜身上明顯的落差,於是一個低調溫柔的女孩誕生了,一路聽着哈蜜與孫大盛調情,心裏儘管恨得牙根發酸,但還是陪着笑臉,陪着小心。
孫大盛大概還有兩個小時就趕到,顧忱放下心來,這才發現自己疲倦極了,躺床上沒半分鐘,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被電話吵醒后才發現日月早已無光。朦朧間顧忱摸起枕邊手機,熊能透着不悅:"老弟,幾點了,我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
顧忱清醒過來,忙賠不是,"中午酒喝多了,要不是哥找我,還睡呢。幾點了?"
"幾點了?都快七點了!我已經在神仙洞府訂好房間,就等你電話了。"
"嘿嘿,別忙……"顧忱盤算着時間,此刻孫大盛也應該到了才是。"兄弟給哥哥安排了節目,到時候便知。"
熊能聽出顧忱話外知音,想起北京那晚的風流韻事,頓時心猿意馬,笑着問:"有啥節目,那就快告訴哥哥吧。"
顧忱暗罵熊能沒出息,都到了如此關鍵時刻,此人心裏竟還惦記着風流女色,註定成不了氣候。於是微笑道:"再耐心些,到時便知。"
"對了,晚上老夫子也在神仙洞府吃飯,我看見他的車了,會不會……"
"沒事,他吃他的,跟咱沒關係。"顧忱淡淡一笑,心想老夫子晚上一定宴請篤寅的馬大帥,這個什麼神仙洞府以前從未聽說過,今晚大家不約而同約在此處,莫非真是個能夠帶來好運的神仙福地?
顧忱回自己房間,賈曉陽早已不知去向。打電話給孫大盛,已經距離安灃不到半小時路程。
神仙洞府是一家新開的酒樓,坐落於市郊。近段時間安灃的外地客商明顯增多,但人家從外地大城市來,誰還想去吃那些粵菜海鮮,倒都有意品嘗一下本地美食。於是神仙洞府便應運而生,主打本地特色的產自安山的野蘑菇、地皮菜、土雞蛋、野韭菜和山裡農家飼養的柴雞土鱉,菜雖土,但規模與裝修檔次絕不亞於任何一家高檔海鮮酒樓,因此春節后一經開業便生意興隆,成為宴請外地客人的首選之所。
等到快八點,熊能終於等到顧忱一行進門。
等候期間,熊能喝掉了八壺苦丁茶,去了四趟衛生間,還叫服務員悄悄去老夫子所在的包間偵查一番,回來服務員向他彙報說那一桌人不多,三男兩女,坐在主賓的男人矮矮胖胖,平頭,白臉,五十上下,開口是地道的京腔。熊能明白,老夫子是在宴請馬大帥呢。於是心裏不由忐忑起來,難道顧忱這小子無功而返,否則此時老夫子怎會有興緻跟馬大帥把酒言歡呢?但又想起顧忱下午電話里胸有成竹的姿態,如果顧忱沒有擺平老夫子,想來也不會有心情安排節目吧?或者……是顧忱與老夫子兩人之間達成默契,自己反倒……這個結果是熊能最不想看到的,但說實話,這次改制方案熊能已經是三鼓而竭,阻止方案獲批其實只是熊能的裝腔作勢,心底里,早就做好出局走人的準備。哪知天上掉下了顧忱,讓自己重新又點燃希望,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也別無選擇,只好一切依顧忱行事,顧忱真要把自己賣了,恐怕自己也只有聽天由命去也……
"媽的,不想也罷。"熊能又皺着眉頭喝下一杯茶,思緒又轉回晚上的節目上來,上次去北京顧忱給自己找的那個小美女果然了得,讓自己有種久旱逢雨枯木逢春的感覺,那種感覺……想起那晚的激情,熊能便慾火中燒渾身上下燃起熊熊烈焰頓時將所有忐忑拋卻腦後。一直陪着他站到腳麻的服務員見這位客人臉色始終陰晴不定似笑非笑時而眉頭緊皺時而滿臉春色,心中倒被他弄得忐忑不安,直盼着客人趕緊湊齊,剛給熊能倒滿第九壺茶,門聲一響,為首一個高個男子笑着進來,服務員尚未看清那人面目,他已一個健步迎上去,抱住了剛站起身的熊能,來了一個典型的顧忱式擁抱。
顧忱身後明顯瘦了一圈的孫大盛樂呵呵進來,穿着件淺色休閑西服,髮型也換作短髮,更顯年輕精神,只是笑容間透着疲憊。熊能忙上前和他握手,哪知孫大盛也學着顧忱的模樣給了熊能一個熊抱,"哎呀想死哥哥了呀熊老弟……"孫大盛大笑,卻低聲在熊能耳邊輕笑:"老弟,幾日不見,憔悴了呀。"
熊能苦笑,"在安灃這枯廟裏,哪裏比得上哥哥瀟洒,只是……"熊能壞笑:"哥哥好像也有些憔悴了呀……是不是……又去瀟洒了?"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那一夜兩人隔着一道牆同時享受人間"美味",早已在心裏把對方當做了一個戰壕里的戰友,此刻相見分外親切。孫大盛身後人影一閃,卻是晴晴低眉順目的跟在孫大盛屁股後面,此外便再無人進來,服務員把門關上,熊能偷眼一瞥,心裏不禁失望,心想這女孩雖然也年輕,但哪裏有哈蜜的一半姿色,而且看她模樣,明明是與孫大盛一道的,難道這就是顧忱嘴上所說的"節目"?熊能心中悵然若失,強笑道:"孫哥這一路辛苦了。"
"哪裏,哪裏,反正都是司機開車,我辛苦個屁,倒要晚上好好陪兄弟喝上兩盅,慶祝咱們合作成功。"
"慶祝什麼?"熊能轉頭看着顧忱,"顧總,咱那事……"
顧忱拉着熊能坐下,笑道:"咱的事,喝完酒再說也不遲,今天喝酒娛樂為主。"
顧忱臉色平淡,一點沒有成功的喜悅,熊能一顆心又"砰"的一聲掉在地上,心想顧忱今天請我喝酒,看來只是想安慰安慰我,還把孫大盛也從北京叫來,還美其名曰什麼"節目"!"媽的!這不明明把老子當猴耍嗎?"熊能頹坐在椅子上,臉色瞬時陰沉下來,但又不好立時發作,強忍着不悅端起一杯茶,茶剛舉到嘴邊,顧忱挨在他耳邊輕輕笑道:"熊哥,老弟專程請孫總從北京給你捎了一件禮物……"
"禮物?"熊能半端着茶冷笑道:"禮物不敢當,顧總是打算給我發一個安慰獎吧?"
顧忱凝神注視着熊能表情,微笑道:"孫哥,怎麼禮物還不送過來?"
孫大盛大聲笑,"媽的,怎麼司機停車這麼半天還不上來?"轉頭對晴晴說:"去,出去看看咋回事。"
晴晴答應着出去。熊能心想:"你們他媽的就別裝孫子了,甩了老子,還假裝拿一件不值錢的廢銅爛鐵打發老子,早知道就不吃這頓窩火飯了!"低下頭,正準備喝茶,晴晴卻推門進來,笑着說:"來了!"
所有人一起抬頭,熊能陰沉着臉,假裝絲毫不感興趣,將茶一口喝掉才抬頭去看……
"咣……當。"
突然一個聲響從正對門的位置發出,大家又一起轉頭去看,只見熊能正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從桌子后蹦起來,手中的那杯茶,已然不見!
原來,熊能方才剛把視線對準門口,猛然間看到一個人影,不知怎的,心臟有如過電般猛一頓,渾身上下瞬間酸軟無力,手中茶杯失手落在桌沿,"咣"的一聲,又帶着半杯茶落下,熊能驚覺褲襠里猛一股滾燙水流,下意識跳起來,那杯茶又"當"一聲落在腳下的地毯上。
熊能黑色的褲襠上沾滿了碧綠的苦丁茶,極為耀眼……
顧忱強忍住笑,轉臉去看孫大盛,孫大盛張大嘴,尚未從變故中清醒過來。只見門口一道人影已飛身撲向呆若木雞的熊能,一手順勢從桌上拿過一疊紙巾,衝到熊能面前蹲下,另一隻手拿過紙巾低頭為熊能擦拭褲襠,熊能終於完全清醒過來,忙向後讓開,身後椅子又"咣當"一聲倒下。這短短一刻那人已將熊能褲襠中間的茶葉水漬擦拭乾凈,盈盈站起身,對着熊能莞爾一笑,道:"熊總,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這一聲,猶如仙樂耳暫明,熊能聽到耳里,心花怒放,所有的不悅統統無影無蹤。"哈……蜜?"
"嘻嘻,原來熊總您還記得我的名字?我好高興喔……"哈蜜一把抓住熊能的手,一付喜不自勝的模樣,笑容與動作輕車熟路,跟她在上表演課時的完全一樣。
"哈哈哈……"突然,房間裏爆發出一陣傻笑,只見孫大盛咧開大嘴指着熊能放聲狂笑,說:"老弟,看……把你高興的……"
孫大盛竟然是剛反應過來,顧忱不禁也大笑,只有哈蜜作小鳥依人狀緊靠着熊能一起坐下,熊能方才被哈蜜蔥蔥玉手拂拭之處激情蕩漾,滿臉都是由衷的喜悅。
顧忱坐在熊能的另一邊,孫大盛和晴晴坐在對面。
熊能有些不好意思,轉臉對顧忱笑着說:"好小子,戲弄哥哥呢!"
顧忱忙笑不敢。孫大盛卻大聲笑道:"我們就是想給老弟你一個驚喜嘛!今天有美女在,咱們可要多喝幾杯!"
"好。聽孫大哥的,今晚我給各位接風。"熊能一擺手,"上菜。"
當下滿屋子人有說有笑,熊能一隻手夾菜,另一隻手早已忍耐不住去挽着哈蜜的纖腰上下撫摩,瞅顧忱的眼神全是感激。
孫大盛眼睛瞧着對面哈蜜,想着那晚與雲煙的游龍戲鳳,越看越覺着身邊晴晴不順眼,除去喝酒吃菜,一雙眼睛老往哈蜜高聳入雲的胸前去瞟。
三人喝酒,只有顧忱喝下的是酒,孫大盛喝下的是醋,熊能喝下的卻是蜜。
酒過三巡,顧忱出門去衛生間,轉過一個走廊,正巧旁邊一間包房推開,服務員往裏送菜,順勢往裏一瞥,顧忱不禁一呆,坐着的,正是老夫子,老夫子對面一個白胖子,一定就是篤寅的馬大帥了。顧忱就在這一頓腳步之間,房間裏馬大帥身邊一女孩卻無意間往外一瞥,正好與顧忱視線相對。就在這不到千分之一秒時間裏,顧忱心突然被什麼觸動,這女孩的眼睛清澈見底,很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目光了。女孩無意間隨着門聲轉臉瞥去,卻看到一個高個男子正看着自己,這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安灃本地人,一轉念之間,門又重新關閉,關門一瞬間,兩人仍在對視,此刻顧忱已經注意到女孩的漂亮,心想這馬大帥真有福氣,身邊竟跟着這麼一漂亮女孩,哈蜜跟她比起來,就好像是洋蔥頭遇見蔥-遇見真神了!女孩卻在最後一刻狠狠瞪了顧忱一眼,因為她發現這人的最後一眼變了味道,就好像是初到安灃市,幾乎所有人見到她跟着馬大帥,立即露出奇怪的眼神。後來她終於弄明白,原來人人都把她當做馬大帥的"小蜜"了。女孩氣不打一處來,於是從那以後她每次都走馬大帥前頭,馬大帥逢人便說:"這位,申揚,申總,我老闆!"
"長得人模狗樣,原來也是俗人一匹!"申揚心裏罵顧忱一聲,立刻將他忘在腦後,仍專註聽老夫子說話。這人說話好像是在背書,而且是背文言文,長篇大論哼哼哈哈啰啰嗦嗦,明明一句話就可以說清的,非要繞道上下五千年才柳暗花明,申揚早聽得不耐煩,隨着門開想歇歇耳朵,卻又遇見那麼一個無聊的目光,只得打起精神繼續聽老夫子背書。
老夫子今天的意思其實很明確,說的也早已是馬大帥打聽到的消息,項目有人插足了,而且背景很厲害。
馬大帥只客客氣氣說了一句:"再厲害的人,只要有您勞總在,能厲害到哪裏去?"言下之意很清楚,只要你老夫子不讓他進來,他想進也進不來。
老夫子假裝咳嗽一下,喝了口水,然後又起身給馬大帥敬了杯酒,然後又坐下咳嗽一聲,然後又喝了口水,說:"這個,這個嘛,這個……我們做企業的,難啊。馬總,您也是企業中人,企業的難處,您應該比我還清楚。不過,您是在天子腳下,又是大公司,我們在安灃一畝三分地里,企業的環境嘛,不說您也知道,理解,希望您能理解我們的難處啊……"老夫子假裝咳嗽一下,喝了口水,然後又起身給馬大帥敬了杯酒,然後又坐下咳嗽一聲,然後又喝了口水,說:"這一家,實力雖不如貴公司,但人家背景,唉……上面沒有人,也不敢貿然來趟安灃這渾水啊……"
聽得申揚直噁心,老夫子這套標準動作和語言,自打今晚一落座就開始並重複到現在,跟事先複製好似的,就連每次時間都相差不過一分鐘。偏偏馬大帥極有耐性,每聽得老夫子說完一遍,接口道:"那是,那是。"
於是兩人端杯,碰杯,喝酒。
這一旁董玫也親切招呼申揚端紅酒杯,碰紅酒杯,喝紅酒。
申揚正想說勞總您要是一直這麼重複下去的話,求求您老人家還是放俺一條生路回房睡覺好不好,老夫子終於轉到正題,"這個……此外啊,他們提出的合作條件嘛,那個,也還是很有競爭力的。一個,是土地價格,二個,是合作方式……對了,馬總,申總,你們還記得咱們頭一回見面時,我希望以土地折價入股的事吧?"
馬大帥今天晚上第一次皺了皺眉,說:"當然記得。您是希望以土地折價入股,您出土地,我們出資金合作開發。但我也請示過申總,這樣一個京外小項目,我們還是希望能夠乾乾淨淨的運作,還是直接把土地轉讓給我們更合適啊。"
申揚也聽明白了,原來今晚老夫子請客的目的,是想提高合作價碼。老爸說過,篤寅集團能成就今日事業,重要一點就是言而有信。商場上,只要雙方達成承諾,不論書面協議簽訂與否,都應無條件執行。老夫子這種行為,明顯是推翻承諾背信棄義!申揚心頭火起,假裝沒有聽見董玫親切的招呼,認真盯着老夫子的表情看,看他接下來又有什麼長篇大論。
"是啊,是啊,我記得當初咱們就是這樣達成的默契。"老夫子表情如初,假裝咳嗽一下,喝了口水,然後又起身給馬大帥敬了杯酒,然後又坐下咳嗽一聲,然後又喝了口水,說:"理解,還是希望馬總和申總多多理解啊……"
申揚終於忍無可忍,張口道:"勞總,我們……"
馬大帥用眼神制止了她,打哈哈道:"勞總,貴公司的難處我們當然理解,我們之所以一片痴心的等候在安灃,也就是相信勞總您的為人與誠信。說實話,論背景,篤寅只會多,不會少。但我們申總的為人原則,一是誠信,二是公平。所以篤寅做項目,靠的是本事,是實力,不靠關係。"
"那是,那是。"老夫子臉色有些難看,一半是因為馬大帥指責他不誠信,二是因為申揚的眼睛在自己臉色直視了足足一分鐘,老夫子臉皮再老,也有些掛不住了。
"這麼吧,勞總,您的意思我也聽懂了,既然存在競爭者,那麼作為土地方,您自然要取其優,去其弱。關於合作條件,您也可以重新再提,咱們也不妨重新再談……"
"不忙,不忙。今晚請二位來就是喝酒,二來將這個情況有勞馬總向總部彙報,咱們改天再談,再談。"
"好,我今晚跟申總彙報一聲,明天去您辦公室談,如何?我聽說這兩天改制方案就要獲批了,勞總註定成為自由之身,相比也不必忌諱太多了吧?"
"好,一言為定。明天上午九點整,有勞兩位去我辦公室。"老夫子今晚目的本來只是想把請篤寅出局的結果告之馬大帥,但馬大帥竟然又提出合作條件可以商榷,意味着老夫子又多了一個選擇,他迅速轉過一個念頭:雖然與顧忱簽有協議,但如果篤寅開出的條件更高,自己有土地在手,哪怕待改制獲批后與顧忱毀約,自己那時已是私營企業,顧忱又能奈自己幾何?那些市領導們又能奈自己幾何?再說,自己在安灃市佔山為王已久,關係盤根錯節,諒那顧忱也不會勞心費力拿着一份見不得光的協議與自己打官司!自己好似一個高明的商人,穩坐釣魚台,待價而沽,豈不高明?想到這裏,老夫子不禁在心底暗暗冷笑一聲!
那邊幾人早已喝得氣氛沸騰,有美女相伴,熊能酒興極高。喝得孫大盛顛三倒四,早已醉眼迷離。晴晴替他擋酒,被孫大盛一把推開,大聲吼道:"別攔老子,老子今天高興,吃完飯還要去泡妞呢!"
孫大盛一句泡妞,明顯是把自己已經不再當做"妞",晴晴可不想剛傍上一個大款就被甩掉,口頭不敢再說什麼,卻用眼神向顧忱求援。顧忱會意,也怕孫大盛酒喝太多又生出事端,於是對熊能悄悄說:"要不換個地方?也該說說咱們的事了。"
美女在畔卻無法一吻香澤,其實熊能早就想換個地方,不過他想的地方,卻是床上。顧忱的話讓他恢復了些理智,猛想起似乎還有更為重要的事尚未落實。當下點點頭,問:"去哪兒?"目光卻在哈蜜身上依依不捨。
顧忱輕笑道:"要不咱們回酒店,占不了您太多時間。"
"好啊。"熊能站起身就走,孫大盛也暈眩着起身,大叫:"走,泡妞去!"
出來酒樓,幾人回到酒店。顧忱給熊能和哈蜜,孫大盛和晴晴各安排了一個套間,孫大盛的司機單開了個標間。
孫大盛一路嘟囔着去找地方泡妞,卻還是被顧忱拉到房間,顧忱又讓晴晴陪着哈蜜去隔壁房間說話,顧忱與熊能、孫大盛在房間密談。
談話的內容孫大盛才不關心,只是半夢半醒半躺在沙發上打着哈欠,顧忱怕他說錯話,也不去理會他,拉着熊能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熊能此刻有美人在隔壁等候,大腦早已空空如也,心卻在慾望中焚燒,哪裏有心情說正事。
顧忱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假裝對熊能的慾火毫無察覺,悠閑的燒水倒茶,邊與熊能說話。
"熊哥,我今天與老夫子談判,看來他早有準備,改制也勢在必得。然後我又去衛市長那裏,根據我的判斷,似乎市裡對這次改制方案,也基本達成了共識……"
"哦?不會吧……"熊能疑惑的看着顧忱,說:"這是老夫子最後一次機會,他當然要以命相搏,但我熊能也不是吃素的,最後一刻攔他一把也不是不可能,事關國有資產流失的大事,一旦真鬧出什麼動靜來,衛市長肯定也要有所顧慮,兄弟你要是沒收穫,明天我去想辦法……嘿嘿……"熊能冷笑,"我就算滾蛋,也不能讓老夫子太平。鹿死誰手,還沒見分曉呢!"
顧忱早已判斷出兩方博弈的形勢:老夫子與熊能的勝算比例是九比一,但就是這一,使得老夫子不敢大意,也使得自己有了遊戲其間的機會。自己的加入也使得老夫子的勝算更大了不少,熊能此刻的聲色俱厲,不過只是掩蓋其內心虛弱。不過,沒有到終局時,誰也不敢保證熊能不會再耍出什麼花樣來,哈蜜今晚的任務,就是要熊能心有旁騖,再加上自己提出實惠於熊能的新辦法,擺平熊能,顧忱還是很有把握的。
"熊哥,我知道你的能量,不過那樣一來,也可能出現兩敗俱傷的結局……"
"我才不怕,我熊能……"
"哥,"顧忱一隻手輕輕拍在他的大腿上,"我倒有個主意……"
"哦?"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要是哥,要抓住時間享受才是啊……"顧忱意味深長的說,熊能的心立即飄蕩到隔壁哈蜜的懷裏,臉上表情頓時迷離。
"我的主意是……改制后,你的股份和老夫子平起平坐……"
一句話,熊能又醒過來,愣了愣,熊能大笑:"不可能,兄弟你出的是什麼主意?老夫子怎肯這樣做?開玩笑。"
"我如果能做到呢?"
顧忱一臉認真,熊能搖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顧忱不理他,接着正色說:"你百分之二十,老夫子也是百分之二十,其他人股份不變。"
見顧忱一本正經,熊能也認真起來,想了想,說:"那還差百分之十呢?"
"我。"
"什麼?"熊能猛一愣。
"我拿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記得我在國家國資委有朋友嗎?"
熊能點頭,一臉茫然。
"這是他給我出的主意,而且,他還跟省國資委打過招呼,衛市長嘛……也很支持這件事情。"
熊能有些明白過來,不禁笑道:"你要這百分之十做什麼?"
"我嘛……自然是以這種方式拿地,再說,土地升值后,我的股份也自然升值,當然只賺不賠了。"
熊能點點頭,"我明白了,就算有人支持你,老夫子同意給你十個點,可我的……"
"這哥你就別管了,沒有哥,我也拿不到這個項目,我當然要對哥感恩回報,我要十,哥也必須再要十,這樣下來,你的股份就跟老夫子平起平坐了。"
"可……老夫子也不是傻子……"
"這件事就交給我去擺平,今晚,哥就別去想這些瑣事,安心去享受吧。"顧忱指指隔壁,哈蜜的溫香軟玉是不是已經玉體橫陳……
"總之,兄弟我如果能做到,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如何?"
"行啊……"熊能還是半信半疑,"但時間要抓緊才行。"
"最多後天給你答案。"顧忱斬釘截鐵,語氣讓人不由不信。熊能看着他,一臉不可思議,諾諾道:"可……我要多拿一百萬……"
"放心,哥,你這百分之十的股份我出資,就當我對你的感謝費。"
"什麼?"熊能一驚,"你說真的?"
"是。改制結束后,新公司以土地出資,我出現金,項目結束后,光這一個項目的利潤的百分之二十,就是……"
熊能張大嘴點點頭,那個數字對於他而言,將是一個天文數字,到那時,哈蜜,更多的蜜……每天都是蜜罐里的甜美日子……悠悠然,熊能幾乎墜入夢中。
"哥如果沒意見,我就去做了……"
"好,就這樣,不過我最多等你到後天。"
"好。"顧忱看着熊能那張庸俗而貪婪的嘴臉,心中大聲的笑,距離成功,又近了一點……
熊能出門,孫大盛忽然坐起身來,"好了,擺平了這廝,咱們去找個地方樂一樂。"
顧忱笑了,"原來你一直在假寐。"
"那當然,老子剛才裝醉呢,聽你老兄這麼快把這混蛋搞定,佩服啊,佩服!哈哈……"孫大盛仍然噴着酒氣半躺在沙發上,不知到底是清醒還是迷醉。顧忱一直從心裏看不起孫大盛,但此刻的孫大盛,卻突然讓顧忱有了寒意,說不定此人粗魯的表象下,隱藏着無底的智慧……
"走吧,熊能這混蛋說不定已經和哈蜜幹上了……"孫大盛站起身。
門卻開了,進來的是晴晴。一定是熊能進去后便急不可耐的將她趕了出來。孫大盛斜眼蔑着她,冷笑道:"怎麼,我還以為熊總兩人都要呢?"
晴晴假裝委屈的樣子低頭走進衛生間。顧忱笑道:"你還是別吃着碗裏看着盆里,好好休息,明天還有事呢。"
"不行,要不你把這婊子帶走,老子現在看她就煩,看來人的素質就是不一樣啊。"
"還是你自己處理吧。"顧忱笑着想走,手機卻響,竟然是倪楓,好久沒見這個小姑娘了,怎麼,這麼晚,她又有什麼消息嗎?
"顧總,聽說你大獲全勝了,恭喜啊。"
聽見裏面一個女聲,孫大盛眼睛都直了,大聲說:"怪不得你小子不陪我,原來有人了。"
倪楓笑,"原來孫總也在呀?"
"是啊,我們在說事呢。"
"到底是誰呀?是那個什麼……小倪吧?"孫大盛扯着嗓門問。
"有什麼事嗎,小倪?"
"沒事就不能給您打電話嗎?"倪楓咯咯笑,"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我請客?"
顧忱笑,"今晚酒喝多了,明天還有事,還是改天吧。等事情落實了我專門請你吃飯,還真要好好感謝你才是啊。"
"感謝不必,只要顧總能給我一點效勞的機會就行了。"
"沒問題,美女,你想要什麼機會?"孫大盛忽然湊上前笑着叫道。
顧忱生怕他亂放厥詞,忙說:"好了,我們也要睡覺了,再見。"然後掛掉手機出門去。孫大盛卻跟到門外,小聲說:"把小倪電話告訴我,你不去喝咖啡,我去。"
"事情還沒辦完,這女孩不知深淺,還是別招惹她好,回去睡覺吧。"顧忱想走,卻被孫大盛一把拽住,"你聽,啥聲音?"
孫大盛一臉壞笑,支楞起耳朵站在走廊上側耳傾聽。
有一個聲音,隔着隔壁的房門肆無忌憚的鑽出來,那是熊能和哈蜜在……
"靠,什麼破五星級酒店,連聲音都擋不住。不對,是老熊的聲音太大了,一定是爽急了。"孫大盛竟然去趴隔壁房門上去聽。顧忱聽着那聲音,再看孫大盛的齷齪相,臉都紅了,搖搖頭心想怎麼跟這兩個不堪的傢伙為伍了,趁着走廊沒人,顧忱急忙回到自己房間去……
孫大盛趴在熊能房門盡情的聽了一陣子,聽得心潮澎湃慾火中燒,直到有客人路過才依依不捨回到自己房間,房間裏晴晴早換上一身情趣內衣在幽暗的燈光下賣弄着風騷。孫大盛心裏暗嘆口氣,心想今晚只好在這頭母牛身上解決了。剛脫下西服,晴晴已經撲到他懷中,正在這時,手機卻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孫大盛猶豫着接不接,晴晴氣喘吁吁說:"不接好不好……"
她一說別接,孫大盛反而想接,一把將晴晴推開,摁下接聽鍵。
"孫總……"一個女孩的聲音,在咯咯笑。
"小倪?"孫大盛特吃驚,心花怒放,面前的晴晴已經將衣服脫光,孫大盛卻正眼瞧都不瞧她一眼。
倪楓笑道:"孫總,你一個人嗎?"
"是呀,美女。"孫大盛橫眉倒豎,用手指着晴晴,勒令她不得發出聲音。
"出來喝杯咖啡?怎麼我也得盡一下地主之誼呀!"
"地主什麼的姨倒不用客氣,只要有美女陪我喝一杯咖啡我就心滿意足了,哈哈……"孫大盛大笑,眼前浮現起倪楓那張俏麗的笑臉,雖然不如哈蜜精緻,但比起眼前這頭母牛,不知強上多少倍!更重要的,倪楓那女孩看上去又純情又有氣質,一點不像母牛和哈蜜這等風塵女子,如果能跟她發生點艷遇……孫大盛已經開始想入非非,邊問倪楓地點,邊又一把推開試圖抱住他的晴晴,抓起西服和皮包大踏步出門而去……
孫大盛開動寶馬,按着倪楓的指引三拐兩轉便找到倪楓電話里所說的一個街角,此時已近深夜十點,街上行人已少,黯淡的路燈下,孫大盛一眼就看見穿着白色長風衣的倪楓。風衣里是一件低胸弔帶,是倪楓上次去北京花三千塊錢買的名牌貨,也是今晚身上最值錢的一件衣服,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車中的孫大盛隔着玻璃從頭到腳打量倪楓,這女孩今夜略施薄粉,水潤的透明唇膏在燈光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粉嫩脖頸處掛着小小的吊墜,黑色絲襪,黑色高跟鞋,視覺中心,被集中在那件半掩半現的鵝黃色弔帶上,果然,孫大盛目光集中在這件內衣上,只顧去看,竟險些忘記踩剎車一頭撞在倪楓腿邊的護欄上。倪楓迎着孫大盛貪婪的目光心中暗笑,跑過去拉開車門,清雅的香奈兒COCO小姐香水味道伴着春夜微風一起蕩漾在孫大盛的鼻腔,好像是一股濃烈的可燃揮發氣體,即將引爆車裏本已充溢的慾火……
"小倪,你好,竟還記得我呀?"要換作那些風塵女子,孫大盛早就上去一把拉進自己懷中撕碎衣服再說,但眼前這個嬌羞可人的小白領,卻使得孫大盛強按捺住慾火,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斯文些。
那天在北京倪楓與孫大盛也就是一面之緣。倪楓假裝害羞模樣,低頭,又抬頭輕瞟孫大盛一眼,輕笑道:"那天,要不是您司機陪我,我還不知道您原來也是那麼一個大老闆呢……"
倪楓的話輕飄飄的,好像清風般在車內飄過去,只有"大老闆"三個字加重語氣,落到孫大盛心坎里,既是受用。他笑眯眯問道:"哦,我那司機竟然敢在背後透露我的情況,明天我就讓他滾回老家去。"
"不!"倪楓一驚,雙手一起上前,一把抓住孫大盛的大手,驚叫道:"不行,人家只是隨便說說嘛,求您別這樣好嗎?再說……您那司機,也是特崇拜您,才告訴我些您的故事,我還不知是真是假呢。"
"哈哈……"孫大盛被倪楓抓住手,那種感覺,到底怎麼形容呢?孫大盛在頭腦里轉過千百個想法,都無法用語言形容這種奇怪的好像億萬個螞蟻在心頭亂爬的感受,車裏的揮發氣體愈加濃重,孫大盛有些窒息了,他傻笑兩聲,假意咳嗽兩聲,問:"那……那我要知道……他……他都告訴你什麼了?"
"他說呀,大老闆,也就是-您!"倪楓抽回手,用一根手指指着孫大盛的鼻尖笑,"說您特有本事,在北京闖蕩沒幾年,硬是從一個包工頭做到現在上十億的房地產大老闆,還說呀……您特嚴肅,工作特認真,底下人,當然也包括他嘍,都特怕您,嘻嘻,其實在我們女孩聽起來,您這樣的男人,特有男人味……讓我聞聞您是不是真有男人味兒?"倪楓說完,把鼻子伸到孫大盛的臉上去聞,孫大盛感覺一個滾燙的面龐即將把自己心裏的火點燃,竟下意識向後退讓了一下,目光卻在這一瞬間似曾無意中瞥了倪楓低垂的胸衣深處……
倪楓深吸一口氣,"啊,真的耶……您身上真的有一種男人味兒。"
孫大盛除了會傻笑,還會傻笑,心裏暗暗揣摩:常年跟那些低素質的女人打交道,今晚跟倪楓這麼一親密接觸,才知道世上還真有讓自己心動的女人。
"咳……咳……"孫大盛想吐痰,卻平生頭一次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硬把一口痰吞回腹中,艱難的說:"小倪,你不是想去……喝咖啡嗎?"
"安灃又不是北京,這時候哪裏有喝咖啡的地方,要喝,好像只有……去我家裏喝點速溶咖啡好了……"倪楓突然臉一紅,羞澀的低下頭,"我本來是想請顧總和您二位一起的,您一個人……要不,咱們去叫顧總?"
"他呀,他睡得早,哈哈……"孫大盛眼睛盯着倪楓胸前那一片鵝黃色的動感地帶,生怕倪楓說出什麼不方便就改天之類的話來。倪楓眼波流轉,聲音更小了,"那……只好請您一個人去了……"
"行啊行啊沒問題的。"
"就怕……就怕……"
"就怕什麼?"
"就怕您這房地產大老闆嫌我那兒太簡陋……"
"沒關係,我北京的辦公室肯定比你家還簡陋,簡陋,哈哈,有簡陋的溫馨。"
五分鐘后,孫大盛已經坐在倪楓的小屋裏。
這是倪楓租住的房子,一室一廳,陳設簡單,卻很溫馨,一看就是女孩的住處。倪楓的卧室半掩着門,裏面透出暖暖的光暈,使人聯想豐富。
狹小的客廳里,孫大盛坐在一組雙人沙發上,客廳立刻變得擁擠起來,倪楓去廚房燒水,孫大盛打量着這套不到五十平方米的住處,問道:"小倪你怎麼買這麼小的房子啊?"
"哪裏是買的,我這點微薄工資,哪裏能買得起房子?"
"是嗎?你們勞總實在太小氣了。"
"唉……只有等孫總您以後做我的老闆了。"倪楓端着兩個咖啡杯坐在孫大盛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沒問題,等咱這項目開了,我送你一套。"
"真的!"倪楓驚喜的跳起來,"說話算數?"
"真的。"
"那……我更要好好請請您了,不過,白送我可不敢要,要不……我去給您打工怎麼樣?比如……做個秘書什麼的?"
"秘書?"孫大盛眼睛頃刻直了,眼前這個小尤物要能做自己的秘書……
"您不要我就算了。"見孫大盛不說話,倪楓有些泄氣,說了句話起身。
"哪裏是不要你,我喜歡還來不及呢……"孫大盛猛蹦出一句。
"真的?!"倪楓興奮得轉身跳起來,又蹲在地上趴在孫大盛的膝蓋上,抬臉說:"像您這樣的大老闆,哪裏會對我這樣一個小女孩認真呢?"
倪楓的弔帶里一覽無餘,孫大盛感覺到身體某個部位正在劇烈的產生反應,孫大盛又想退縮,倪楓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您聽,我可是認真的,心都在拚命跳呢……"
孫大盛心也開始狂跳,口乾舌燥的諾諾道:"小……倪,我……"
"那我們說好,等項目開始后,您跟勞總要我,我保證做個好秘書。"
"好,好。"
"其實,我知道,您才是真正的大老闆,是嗎?"
"什麼?"孫大盛一愣。
"您的司機都告訴我了,那個顧總,其實……還趕不上您的十分之一?"
"哈哈哈……"孫大盛忽然爆發出一陣得意的大笑,"顧忱那點小錢,哪裏能跟我比?"
"這麼說,我找對人了?"倪楓忽然有些顫抖,眼睛也變得濕漉漉的,"您真的要我?"
"要……"孫大盛手在倪楓胸口越來越熱,想抽回,卻將倪楓一併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