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力

第六章 借力

按照周仕明的吩咐,王萬友歡天喜地地到趙德海那裏彙報。

一聽說孫悟空要再次回到卧龍,趙德海興奮地拍了拍王萬友的肩膀,說:“你這個王大肚子,投胎時一定是喝了孫悟空的猴子尿了!”

王萬友怔了一下,一臉苦笑着說:“德海書記,您這不是罵我嗎?他孫悟空再怎麼支持咱們的旅遊事業,我也不能喝他的尿啊!再說千山萬水還隔着海峽,我喝得着嗎?”

趙德海指着王萬友的鼻子說:“又犯老毛病?怎麼說你也改不過來,書什麼記!”

王萬友說:“是,都是我的錯,可就因為我喊了句書記,您也不能這麼糟踐我啊!”

一旁的李鴻舉忍俊不禁,笑道:“德海市長這是誇你呢!”

王萬友說:“有這麼夸人的嗎?”

李鴻舉說:“有啊!《紅樓夢》裏,賈寶玉的奶奶賈母誇獎誰誰誰能言善辯,就說他是投胎時喝了孫悟空的猴子尿了!台灣的孫悟空,也是因為你能言善辯,才把他又忽悠回卧龍來的嘛!此孫悟空非彼孫悟空也!明白了吧?”

王萬友呵呵地搖搖頭,還是不明白。

趙德海說:“你看過《紅樓夢》沒有?”

王萬友還是搖頭:“光看過幾眼電視劇,沒看過書,但聽說那書寫得老黃了,全是潘金蓮和西門慶咋樣搞破鞋的事兒!”

趙德海和李鴻舉一下子全笑噴了。

趙德海說:“王大肚子啊王大肚子,你可笑死我了!潘金蓮和西門慶是《紅樓夢》裏的?”

王萬友一斜楞眼珠子,“不是《紅樓夢》裏的嗎?那是啥里的?”

趙德海一拍桌子說:“你給我記住了,潘金蓮和西門慶是《西遊記》裏的!”

這一次是李鴻舉自己笑噴了,手指着趙德海,笑得說不出話來。

趙德海怔了一下,猛醒地一拍腦門兒,笑道:“嘿!《水滸》、《水滸》,那倆人是《水滸》裏的!你個王大肚子,我讓你給拐溝兒里去了!”

王萬友也跟着傻笑一氣,突然“哎呀”了一聲,說:“孫悟空十點的飛機,我得去機場接他去了!等一會兒孫悟空到了,可就全看兩位市長大人的了!”

趙德海說:“你去吧,保持聯繫!這次接待得隆重些,快到政府時,你打電話通知我和鴻舉,我們下樓去迎接!”

王萬友答應着,如飛而去。

趙德海轉頭對李鴻舉說:“得叮囑一下辦公廳,接待工作一定要做好,水果嘛,盡量準備卧龍本地的特產。午餐就安排在政府食堂吧。原則上,既不奢華又不露怯。對了,準備點農家飯菜,讓這個孫悟空嘗嘗鮮!”

李鴻舉知道趙德海是因為上次接待標準過高,吃了周仕明的批評,落下了後遺症。但他心裏對這一次的接待標準還是認可的,只是看到趙德海和王萬友如此認真、隆重地接待孫悟空,全是為了重建隆光寺這項勞民傷財的政績工程,他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個酸甜苦辣咸。

見到兩位市長在政府門口親自迎接,孫悟空剛剛下車,便連連說:“真是折殺悟空了!怎麼能麻煩兩位市長一起在這兒等我呢?實在是不好意思啦!”

趙德海緊緊地握住孫悟空的手,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孫董是卧龍人,今天重回故里,就像是自家的兄長回到家裏一樣!如果可能,我們都恨不得直接到台灣去接您!”

孫悟空也動情地說:“月是故鄉明,水是故鄉甜,親是故鄉人哪!自打從飛機上下來,我的眼睛就不夠用了,就想到處走,到處看,看哪兒都順眼,走哪兒都開心啊!”

李鴻舉也敷衍了一句:“那是,孫董回家了嘛!”

說了幾句閑話,趙德海和李鴻舉引領着孫悟空走向電梯間。政府辦公廳的工作人員,早已站立在電梯旁,專門等着趙德海一行人上樓時,按住電梯直行按鈕,保證一路暢通。

到了會客廳,照例因為各自座位的位置,你推我讓了一番。待雙方終於坐穩,趙德海詢問了孫悟空一路上的行程起居,接下來,按照慣例介紹了一下當前全市經濟和社會發展的總體情況,隨後便把話題引到了重建隆光寺上。

原本嬉笑的孫悟空臉色嚴肅起來,說:“趙市長,實不相瞞,我曾經打消了投資重建隆光寺這個念頭。我想不通啊,卧龍的旅遊業發展,特別是佛教事業發展是很有名氣的,為什麼單單隆光寺如此不受重視呢?這就像一個家庭里有很多個孩子,父母難免會有偏心,不過再怎麼偏心,也不至於讓哪個孩子飯都沒得吃,衣都沒得穿!上次回到卧龍,我特意去了隆光寺祭拜,看到的景象,簡直是一片狼藉,形同廢墟,令我很傷心,很是傷心啊!……”

趙德海連忙解釋說:“有些事,是多年歷史積澱下來的原因!並不完全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孫董,您得理解我們啊……雖然您一直沒在卧龍,家鄉發生的一些事,想必您也是知道的。什麼事又豈是一朝一夕的變化呢?歷史無法逆轉啊!”

孫悟空說:“是啊,歷史已經過去了,思考再多也沒有用,關鍵是看卧龍的未來怎麼發展,您說對吧?”

趙德海嗯嗯地點着頭,說:“孫董說得有道理,這也正是本屆政府的職責所在啊!我們要對卧龍的未來負責,要對卧龍的人民負責!我聽萬友局長提起過,孫董有意主張重建隆光寺。現在,我們也在積極研究這件事,看來,與孫董的想法是不謀而合呀!”

孫悟空說:“這些天,王局長多次電話聯繫我,跟我說起,市政府準備重建隆光寺,使我大受感動。我看到了卧龍政府對於宗教事業和旅遊事業的重視,更看到了卧龍美好的發展前景。悟空本來就是佛門弟子,自然願意在這件事上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只是還想了解一下,市政府打算把隆光寺建成什麼規模?以後的管理怎麼樣運作?”

李鴻舉一直側耳傾聽,從孫悟空的話里知道,王萬友一直在為重建隆光寺上下左右不停地聯繫,不禁在心裏打了個問號:王萬友有什麼本事,能說得動周仕明和趙德海全力促成此事?又有什麼本事,把已經打道回府的孫悟空重新請回卧龍?看來,是自己低估了這個王大肚子。李鴻舉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王萬友。滿臉堆笑的王萬友正在與孫悟空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助手——林承敬進行着竊竊私語式的交流。林承敬不怎麼說話,只是不住地點着頭,如同小學生聽課一樣。

趙德海沒有直接回答孫悟空,把問題扔給了李鴻舉,“這個問題,請我們鴻舉市長向您作一下說明吧!鴻舉市長可是博聞強記,更是這方面的專家,為了重建隆光寺,進行了深入的調研!”

如果換成別人,得到市長的這頂高帽,定然是一派歡喜。李鴻舉卻在心裏苦笑了一下,說:“我哪裏是什麼專家?因為分工負責這項工作,只好勉為其難。既然如此,我就把調研的結果跟孫董介紹一下。”他沉吟了一下,掏出個小本本。其實調研的內容,包括一些數據,李鴻舉早已爛熟於心,那個本子不過是一種形式,也免得他們認為自己信口開河。他象徵性地看看本子,說道:“重建隆光寺,首先要確定怎麼建?也就是要確定重建的土地、資金以及其他相關的事宜。同時還要確定建成什麼樣?是按照過去原有的規模重建,還是擴大規模?至於涉及城市建設局、宗教界的事宜,在上述兩個問題確定下來后再作協調也不遲!我們所進行的調研也是圍繞這兩個問題進行的。”

孫悟空顯然是個急性子,問:“那按政府的規劃,準備怎麼建?”

趙德海說:“市政府的意見是既要立足當前,又要着眼於長遠。重建隆光寺,不管是規模還是水平,都要用世界眼光和戰略思維,堅持高站位謀划,大手筆運作,在全省乃至全國打得出,叫得響,成為卧龍市一塊響噹噹的品牌!說句自誇的話吧,在城市建設及各方面的工作中,卧龍一直是站在排頭不讓,把住紅旗不放的!”

孫悟空聽完樂了,一語雙關地說:“不愧是大陸政府的官員,這話很有氣度嘛!……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還想了解一下,市政府計劃重建隆光寺的投資金額是多少?資金來源渠道主要有哪些?土地使用方面怎麼協調?”

趙德海沒料到孫悟空會這樣直奔主題,談到資金和土地問題,他與李鴻舉對視一眼,說:“按照調研結果分析,重建隆光寺所需資金應該在一億元人民幣左右。至於資金來源渠道,我們想採取政府投資與廣納社會資金相結合的方式。土地方面,由政府負責協調,所有程序完全按照法律及相關規定進行。”趙德海停頓了一下,試探着問,“不知道孫董是否有意在這件事上與我們進行合作?”

孫悟空沉默了一會兒,說:“所需資金數目不小!看來,市長真的要把重建隆光寺做成一項大工程了!”

王萬友說:“我們德海市長不僅要把重建隆光寺做成大工程,還要做成民心工程,讓孫董滿意,讓卧龍人民滿意,促進卧龍經濟又好又快發展!”

李鴻舉感覺王萬友這番話說得官氣十足,呆板得如同工作報告,沒有半點趣味,不過,卻起了拍馬屁的作用。李鴻舉篤定,這番話對趙德海是受用的。他用餘光掃了趙德海一眼。果然,趙德海喜笑顏開。

孫悟空說:“南無阿彌陀佛!隆光寺得以重建,可以了卻我當年在佛前許下的志願。市長既然有這樣宏偉的目標,我當然要助一臂之力啦!這樣吧……資金方面,我願意投入所需資金的百分之五十。不過……所謂在商言商,既然我是商人,投入了資金,就是想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李鴻舉不禁暗地裏佩服孫悟空,這個瘦老頭,表面看上去嬉笑怒罵不拘常理,用句卧龍的俗語叫“沒正形兒”,實際上卻是精明透頂,關鍵時刻,當機立斷,小事上不去計較,大事上分毫不讓,果然是位做大事的主兒。

趙德海問:“孫董的意思是……”

孫悟空說:“我想知道,按照我的投資,政府會分給我哪些利益?”

趙德海愣了一下,說:“孫董不妨直說!”

孫悟空說:“我要拿到隆光寺百分之五十的所有權,同時,隆光寺建成后,由我的公司經營,進行商業運作。”

趙德海說:“寺廟的所有權,按照資金投入進行分成是沒有問題的。但寺廟實行商業運作,好像……雖然說有過先例,不過,佛門畢竟是清凈之地,這種方式好像還有待商榷。我記得媒體曾經有過相關的報道,一些寺廟‘新年敲鐘權’拍賣競標,有的第一鍾賣到了人民幣八萬八千元,還有一些寺廟盛行炒賣新年的第一炷香,賣高價門票,都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李鴻舉在心裏對趙德海的說法點了點頭,轉而盯着孫悟空,想聽聽這位佛門俗家弟子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孫悟空說:“這要看如何理解佛門了。寺廟也是整個社會的一部分,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近些年來世界各地的寺院在慈善、救災、扶貧、教育方面捐出了不少善款,出家人無業無家,根本沒有錢,那麼錢來自哪裏?自然是商業運作得來的,得來的資金,他們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用在了大眾的身上,這便是大慈悲。如此一來,實行寺廟的商業運作,應該算作是大功德!……我個人認為,商業運作與禮佛不相矛盾,拿我孫悟空為例,我想重建隆光寺,如果沒有經濟基礎,不過是痴人說夢。何況我要資助貧困學生,幫助社會弱勢人群,沒有資金更是萬萬行不通的。孫悟空只是個小人物,不值一提,不過,您要是曆數一下那些投身社會慈善事業的有識人士,便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了!他們雖然在商場之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但卻把大眾的冷暖放在心上,誰能說他們沒有一顆慈悲心呢?”

對於佛法,卧龍市政府的大小官員們所知甚少,也是第一次聽到孫悟空這樣的理論,都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個個啞口無言。

李鴻舉聽他提到資助教育事業,靈機一動,對孫悟空說:“記得上次見面,孫董就提到過,想給當年的卧龍學堂投資!”

孫悟空說:“對啊!李市長真是好記性!那裏是我的母校嘛,我還悄悄地去看了一看,果然是令人吃驚,一所市級小學的建設水平,已經可以同國際接軌了!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大陸政府實施的九年義務教育成果,確實讓人佩服啊!”

李鴻舉說:“孫董過獎了!卧龍一小是全市硬件建設以及師資力量最好的一所學校,還有許多學校存在這樣或那樣的不足,還需要我們一點點地予以改善。不瞞孫董,現在卧龍真有一所學校,想請您捐助呢!”

趙德海知道李鴻舉要提到兒童聾啞學校,不禁面露不悅,示意他不應在此時提起這件事。

李鴻舉假裝視而不見,繼續對孫悟空說:“卧龍市兒童聾啞學校前段時間被泥石流沖毀了,趙市長已經向上級政府爭取到了資金,現在還有一部分缺口。孫董,您是沒看着那些孩子……他們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聽!現在又失去了校園,實在是可憐啊!資助這些孩子,可是大功德,大慈悲!”

孫悟空說:“我會考慮的!”轉過頭,對林承敬說,“師弟,抽時間你跟李市長去看看具體情況,這件事交給你了!”

林承敬點點頭,瓮聲瓮氣地解釋說:“兩位市長,十多年前,悟空師兄已經在公司設立了一個專門賬戶,就是用來做慈善事業的,每年年終都會從公司的純利潤中拿出百分之五,作為專門的慈善資金。”

趙德海這才面露喜色,讚歎道:“孫董真是讓人佩服!不僅在商場上如魚得水,在濟世達人方面也從善如流!”

孫悟空說:“哪裏!市長過獎了。佛家有句話,叫做捨得!捨得捨得,寓意深刻!有舍有得,不捨不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欲求有得,先學施捨。人要不懂得取捨,就是不會生活,縱然什麼都擁有,也不會快樂。您別看我每年都拿出很多錢給了別人,可看到因為得到我的幫助,孩子們有書讀,寒士們有屋住,我得到的快樂是別人無法想像和體會的。”

李鴻舉不由自主地對孫悟空多了幾分敬佩。

趙德海問:“關於重建隆光寺,我們就算達成了意向。如果孫董沒什麼意見,我們定個時間簽訂協議怎麼樣?”

孫悟空說:“好!市長也是爽快人,等政府的資金、土地計劃都到位了,我們立刻簽訂具體的合同,怎麼樣?”

趙德海說:“太好了!我們會儘早拿出方案。孫董,您看,時間不早了,我們備下了薄酒素菜,請您共進午餐吧!”

孫悟空說:“那我就不客氣了,不知道有沒有家鄉的大豆腐?”

趙德海哈哈大笑說:“原來孫董喜歡這口!給您備下了,不光有大豆腐,還有小豆腐、豆腐皮、干豆腐呢,全是卧龍的土特產!”

孫悟空說:“好啊!我打小就愛吃豆腐,那時要是能有豆腐吃,可是給個神仙也不做哪!哎呀,自從離開卧龍,再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豆腐了!什麼日本豆腐、韓國豆腐、美國豆腐,哪裏還有什麼豆腐味兒?和我們卧龍的豆腐相比,簡直是味同嚼蠟呀!”

眾人全像受了表揚的小學生,靦腆而又得意地笑起。

當天下午,趙德海迅速地通過電話,將與孫悟空會談的結果向周仕明作了彙報。

得知一切進展順利,周仕明說:“我就知道,你們這屆班子,是讓人放心的好班子,我怎麼說的?辦法總比困難多!現在怎麼樣?孫悟空不但願意為重建隆光寺投資,聾啞學校的事也有着落了!德海啊,你為卧龍市的發展,作出了歷史性的貢獻!功勞簿上得寫下重重的一筆了!”

趙德海說:“哪裏,都是老市長教導有方!不過……孫悟空答應投資百分之五十,另外五千萬,對於市政府來說,還是……”

周仕明說:“這件事很好辦嘛!我原是想見了面再跟你細談的,現在事情緊急,直接在電話里跟你說吧!資金的問題,市政府拿出兩千萬應該沒有問題吧?”

趙德海沉吟了一下,“兩千萬……問題不大。可是還差三千萬呢!”

“想想辦法嘛!我已經跟銀行打過招呼,好說歹說,他們答應貸給我們兩千萬!至於缺口的一千萬,可以採取集資的方式解決嘛!”

趙德海聽到“集資”兩個字,腦袋頓時“嗡”了一下,說:“老市長,政府集資一旦出現問題……”

周仕明聲音中有了明顯的不悅,說:“哪有那麼多的問題?你可以把集資行為挂名到一家公司,集資對象定為吃財政工資的公教人員。我算計了一下,市級的每人五千,局級的每人三千,處級的每人兩千,科級的每人一千,科員每人五百……這就差不多了。告訴大家,咱們這叫股份合作,參加集資就算入股,將來見了利按股分紅。孫悟空是個經商的高手,加上有市政府作後盾,難道還會差了老百姓的錢?這也是為了卧龍的公教人員着想嘛!大家的工資都不高,如果以後每年都可以分到些紅利,你市政府是不是很得民心?……德海啊,凡事要多動腦筋,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還有,我已經和省主要領導彙報了卧龍市招商引資的成果,領導同志聽了很高興!現在是關鍵時期,無論如何,你都要把這件事做好、做實、做大、做精,重建隆光寺已經不僅是一所寺廟的興衰了,它關繫着卧龍的發展,更關繫着許多人的命運!懂嗎?所以……德海啊,現在你明白我的用心了吧?”

趙德海被周仕明的一番訓誡弄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裏一會涼一會熱。末了,他激情澎湃地表示,“老市長請放心,我會儘快推進這件事,一定按您的要求把這項工程做好!”

周仕明說:“這就對了!不過,不是按我的要求,是按照卧龍市人民的要求!按照卧龍市經濟和社會發展的要求!總之是按照科學發展觀的要求!”

“對對!按照科學發展觀的要求!”

自從與孫悟空口頭敲定了重建隆光寺的事宜,李鴻舉感覺胸腔里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一種不安隱隱地在腦際浮現。他說不清楚這份不安是來自於隆光寺的重建,還是來自於周仕明、趙德海施加的壓力,抑或來自於他無法完全弄清楚的王萬友。

唯一讓李鴻舉感到欣慰的是,重建聾啞學校的事終於有了着落,孫悟空答應,學校的建設會與隆光寺重建同時進行,取個好事成雙的彩頭。想到那些孩子們可以在新校舍里開心地玩耍,安心地學習,李鴻舉沉重的心情輕鬆了不少。他想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黃燕燕,只是,在電話里說,還是見面說好呢?

想到那天晚上一念之間的荒唐和放任,李鴻舉的眉頭不禁蹙了起來,在內心深處自責不已。骨子裏,李鴻舉認為,自己應該對黃燕燕負責,可這份責任到底是什麼,他也無法理清。家庭?不,不可能,雖然與肖瑩之間沒有愛情,但至少有一份親情,四十幾年了,從小吵到現在,也算是患難與共吧,何況還有兒子李卓呢!而且跟黃燕燕之間,總像是缺了一點點什麼,是感情?還是所謂的靈犀?真的無法說清楚!除了已經遁入空門的林雲,還能有人把自己從這個困守了二十多年的家庭里拉出去嗎?李鴻舉搖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到了這個年紀,早就知道,婚姻里不僅僅有愛情,還有無法迴避的家庭責任和社會責任。黃燕燕是位優秀的女性,自強自立,不論是外貌,還是工作能力,綜合素質都是女人中的上乘,只是命運坎坷了一些,既然自己不能給她一個家,或者……應該幫她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一個堅實的臂膀,如果她有了最可信賴的港灣,自己也會默默地關注和祝福她的!

李鴻舉站在辦公室的窗口遠眺,卧龍市高高矮矮的樓房,縱橫交錯的街道,盡收眼底。這座生他養他的城市,在近些年的發展中,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然而這背後,也織成了一張張無邊無際的關係網、人情網、利益網。這些網好像離自己很遠,實際卻一直籠罩在頭頂,說不上什麼時候,一不小心,就會緊緊地將自己罩住,任憑怎樣掙扎,都逃脫不出。這一刻,他突然非常羨慕林雲。不,應該說是羨慕覺慧,那份平淡、從容和定力,是自己遠遠無法企及的。

李鴻舉想,應該再找覺慧談談,聽一聽她的想法。事已至此,自己再也找不出任何的理由反對重建隆光寺,如何做好下一步的工作,防止這項工程里出現什麼問題,承擔起肩上的職責才是最重要的。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胸口卻沒有因此減輕壓力。他習慣地點燃了一支香煙。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李鴻舉的思路。

“請進!”

穿着白衫黑褲的黃燕燕推門而入,關好門,徑直撲向李鴻舉,摟住他的脖頸哭泣起來。

李鴻舉慌忙地把她的手從脖子上拽了下來,說:“別,別……注意點影響!怎麼了?是不是學校又出了什麼事?”

黃燕燕鬆開了李鴻舉,用手指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說:“教育局太欺負人了!他們……把我給停職了!”

李鴻舉大吃一驚,拋去自己與黃燕燕的私情,單從工作角度講,無論是業務能力、理論水平,還是敬業精神,黃燕燕都堪稱卧龍市教育界的模範,這樣一名優秀的校長,怎麼會被突然停職?他關切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剛才的事,局長剛跟我談完。”黃燕燕抽泣着說。

李鴻舉把紙巾塞給黃燕燕,說:“你先別哭了!告訴我,教育局為什麼要給你停職?”

黃燕燕像個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得到了家長的詢問,哭得反倒更厲害了,一雙杏眼成了兩顆熟透的桃子,她嬌嗔地說:“鴻舉,你得給我做主!”

李鴻舉聽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彆扭,說:“快說停職的理由吧!我總得知道理由才能給你做主吧?”

黃燕燕擦擦眼淚說:“這不是市裡要集資嘛,按規定,市級的每人五千,局級的每人三千,處級的每人兩千,科級的每人一千,科員每人五百。我們學校的老師是按職稱套着扣的集資款,結果最少的扣了一千,我扣了兩千!我們學校的情況你也知道,老師們就指着這點工資活命呢!一個月的工資才多少錢啊,一下子扣了那麼多,讓人怎麼活?一些家庭生活比較困難的老師跟我商量,看能不能到教育局反映一下?我說行。我就帶着他們去了教育局。結果說了沒幾句,局長就急了,急赤白臉地問我還想不想當這個校長了?還說什麼,不換腦筋就換人!我也火了,我說反正這項集資任務我完成不了,愛換你就換!局長一拍桌子,立馬就宣佈讓我停職,臨時安排一名副校長主持工作,還說要在全市教育系統發通報,點名批評我……”

聽着黃燕燕的哭訴,李鴻舉的臉色越來越沉,不停地抽着煙,一言不發。

黃燕燕一邊講着,一邊觀察着李鴻舉的表情,看到他緊緊繃著的臉,黃燕燕說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她拉住李鴻舉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說:“鴻舉,你別生氣,我停職是小事,你要是氣壞了,就是大事了!大不了,這個校長我不當了!當個普通老師,我還省心了呢!你別生氣!要知道你會氣成這樣,我還不如不跟你說這事了!”

李鴻舉抽出手來,說:“我不是生氣,是沒想到事情已經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這幾天,關於集資的風言風語各種各樣,我耳朵都灌滿了。如果不是迫於壓力,我估計公務員們早就集體到市政府上訪了!搞建設是好事,謀發展也是好事,但好事要辦好,怎麼能以百姓的利益作為籌碼呢?政府常務會上定的原則是採取自主自願,可到了執行的時候,乾脆就是從工資卡里扣,有這麼自願的嗎?簡直就是硬性攤派!……”

李鴻舉痛心疾首地來回踱了幾步,拿起電話打給了教育局局長。

黃燕燕站在李鴻舉身邊,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關切之情,不禁再度熱淚盈盈,一雙大眼睛情深似海地望着李鴻舉。

“您好,我是李鴻舉!”

“李市長,您好!”教育局長在電話里應答。

李鴻舉開門見山就問:“我想了解一下,兒童聾啞學校黃校長停職是怎麼一回事?”

對方沒料到李鴻舉的消息這麼靈通,剛剛發生半個小時的事,怎麼這麼快就讓市裡領導知道了?但他顯然不敢怠慢,急忙解釋說:“這……那不是這麼回事嘛,市裡組織集資,局裏把指標分派到各學校,各學校都有意見,這個黃校長不但自己有意見,而且帶着一些老師到教育局集體上訪鬧事!……”

李鴻舉打斷對方,疾言厲色地說:“一個校長帶着幾名老師到教育局反映情況,說一說自己的困難,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就定性是上訪鬧事?那你來找我反映情況談問題,是不是也應該定性為上訪鬧事?……你不用解釋,一個教育主管部門因為這麼點小事,就把一個校長停職了,你們的權力是不是太大了,大得沒地方用了?”

“李市長,您先別發火,給黃校長停職也是暫時的無奈之舉。您可能還不了解,學校老師扣集資款的標準,是按照職稱套的,咱們市的教師職稱都比較高,所以起線差不多就是一千,最多的老師,集資額達到了三千,一個月的工資差不多全扣沒了。老師們的怨氣很大,一些校長紛紛給我打電話,向我討說法,可我跟誰討說法?黃校長是第一個帶人到教育局來上訪的……不,是來談這個問題的。沒辦法,我只能這樣處理,要不然教育系統完不成集資任務,我這個局長沒法跟你們市領導交代呀!”

李鴻舉沒好氣地問:“那就拿黃校長開刀?知不知道這位黃校長是全省知名的特教模範?讓她停職,好啊,你先把那局長撂下,你去給我當這個校長去!去!馬上去!”說罷,“啪”地掛斷了電話。

黃燕燕嚇了一跳,她膽怯地看着李鴻舉,想問不敢問地囁嚅道:“鴻舉,你……這樣好嗎?……”

李鴻舉從鼻子裏噴出一股悶氣,說:“小丑!純粹是政治小丑!不給他點顏色,他就蹬鼻子上臉!”看看黃燕燕一副嚇得要哭的模樣,他努力笑笑,說,“沒事,有我呢,你怕什麼?放心,一會兒他就得向我檢討。這種人,我早把他們看透了!”

李鴻舉話音剛落,電話鈴便響起來了。李鴻舉故意耽延了一會兒才接聽電話。

電話那一端,教育局長生怕李鴻舉再摔電話,上來就問:“李市長,您現在有沒有時間?”

李鴻舉冷冷地反問:“你有什麼事?”

“我想到您辦公室去,當面跟您彙報,向您檢討!”

“用不着!”李鴻舉向黃燕燕詭秘地眨眨眼,嘴裏的話仍然很冷,“我正在開一個協調會,沒有時間。你既然有權讓一個校長停職,還向我彙報什麼,檢討什麼?”

“不不不!”教育局長急忙申辯,“李市長,您別撂電話,您聽我說。我我我……其實我不是那意思。黃校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能不知道嗎?我捨得真讓她停職嗎?嘴說讓她停職,事實上還得讓她主持工作。我那是權宜之計!李市長,您得可憐可憐我,我也是沒法子!不過您放心,等事情的風頭過去了,立刻恢復黃校長的職務。李市長,您看這樣可以不?”

李鴻舉沉吟了一下,說:“好吧,你看着辦吧。再見!”對方還要說什麼,他又把電話掛斷了。

黃燕燕舒了一口氣,眼淚又圍着眼圈轉開了,可憐巴巴地看着李鴻舉說:“對不起,我凈給你添亂了!”

李鴻舉說:“你自責什麼?事情又不怪你。教育、旅遊都是我分管的工作,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有責任。……不過,你真別哭了,再哭就哭成金魚眼兒了!”

黃燕燕被他一逗,禁不住破涕為笑。

李鴻舉看了她一眼,說:“這件事暫時就這樣吧,教育局長也不容易,回頭我還得跟他把話拉回來。對了,有個好消息,想不想聽?”

黃燕燕像孩子似的一蹦,“當然想聽!什麼好消息?”

“學校重建的事有着落了!準備投資重建隆光寺的台商,要為兒童聾啞學校重建注入資金,加上省里批的專項資金,資金上完全沒有問題了!”

“真的呀!太好了!”黃燕燕興奮地伏下身子,隔着辦公桌,一把摟住李鴻舉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鴻舉,你簡直太偉大了!我得好好酬謝你,報答你!”

李鴻舉不自然地站起身,抬起手,在臉上使勁地蹭了幾下,像是要蹭掉那個突然而至的熱吻。他說:“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到時有你累的!重建學校可是個麻煩事兒,樁樁件件都得你這個校長親自去跑!”

“沒問題!只要學校能建起來,挨多少累我都願意!這方面我有經驗,而且我表哥就是干建築的,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請教他,別人想糊弄我都不成!”

“這回安心了吧?”

“嗯!鴻舉……要不,晚上你來家裏,我燒幾個小菜,我們慶祝一下?”黃燕燕說完,臉色緋紅,盯着李鴻舉。

李鴻舉低下頭說:“晚上我還有個接待任務,改天吧!”

黃燕燕失望地點點頭。

李鴻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拿出錢包,數了數裏面的鈔票,又在辦公桌的抽屜里翻了翻,湊出一沓錢,塞給黃燕燕,說:“這是兩千塊錢,你交的集資款,我替你補上,你一個人帶着孩子生活,不容易!”

黃燕燕的眼睛又紅了,推辭着說:“我……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對我好,心裏有我就行了!”

李鴻舉硬是把錢塞到了她的手提包里,說:“收下吧,我也是能幫多少幫多少!你先走吧,一會兒旅遊局長還要來找我談重建隆光寺的事!”

黃燕燕依依不捨地望着李鴻舉,一步一回頭地走出了辦公室。她沒有注意到,走廊的另一邊,王萬友正靜靜地瞧着她從李鴻舉的辦公室里出來,臉上還帶着別有深意的笑容。

體形已經明顯發福的程波突然來到李鴻舉的辦公室。

見到李鴻舉,程波調侃地鞠了一躬,說:“李大市長好!”

李鴻舉照着程波的胸口捶了一拳,說:“行啦,你有點正形吧!什麼邪風把你給吹來了?”

“還有沒有良心了?”程波擰眉瞪眼,一臉無辜,“那麼大的俱樂部,說用拿過去就用,一分錢不給,到你這兒串個門兒,說句話還夾槍帶棍的!得,我走!”

“走啊?有空來串門兒!”李鴻舉一邊說笑,一邊給程波沏茶。

程波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了,說:“這麼說我還不走了呢!……我說你那是什麼茶?別弄些爛樹葉子糊弄我!”

李鴻舉把茶端給程波,“鐵觀音,怎麼樣?”

程波呷了一口,品品,一歪腦袋:“嗯,還行。”

李鴻舉又扔給程波一支煙,“什麼事,說吧。”

“沒事,就是來看看你。”程波看看煙,撇撇嘴,“紅雙喜!我說這都啥年月了,你還抽這破玩意兒?”

李鴻舉自己點燃一支,吸了一口,心滿意足地說:“抽了好多年了,習慣了,我就喜歡它這生煙絲的勁兒。”

程波誇張地看着手裏那支煙,像看出土文物似的說道:“這東西得老貴了,一盒好幾塊吧?”

李鴻舉假意撂下臉子,說:“不抽放那兒!哪兒那麼多廢話?”

程波“啪”地把煙拍在茶几上,說:“知不知道?現在農民工抽的都比你這檔次高!怎麼回事?政府沒有招待煙?也沒人給你送?或者……送的都是錢,你捨不得買?”

李鴻舉在鼻子裏“哼”一聲,搖頭笑笑。

程波嘆口氣,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榔頭,你去給我弄一箱軟包中華來。……往這兒送什麼送?先放在後備箱裏,往哪兒送再說。快去吧!”合上手機,沖李鴻舉擠擠眼,“我司機,想把煙送上來,這是送煙的地方嗎?不明白事!”

李鴻舉瞪大眼睛說:“你還真要給我送禮呀?”

程波說:“你瞪什麼眼?幾條煙,那能叫禮嗎?哎呀,行啦行啦,沒見過你這樣的!”

李鴻舉用手指點着程波,詭譎地笑笑說:“你呀,哼,你今天來肯定有事!”

程波晃晃腦袋,說:“算你猜對了,有點事。……哎,可先說下,那煙可不是因為有事才送給你的。找你辦事,我就沒想花一分錢!”

李鴻舉打趣道:“那也得看什麼事,你要收購鞍鋼,一分錢不花,我替你掏?”

“你也掏不起呀!”程波笑着,轉而正起臉色說,“哎,聽說市裡要重建隆光寺,工程由你負責?”

李鴻舉說:“有這回事。不過剛定下來,還沒進入具體操作階段呢。你問這個幹嗎?”

“是這麼回事,”程波說,“有人找到我了——人家知道咱倆是鐵哥們,要我給過個話,說個情。”

李鴻舉愣起眉眼,說:“你真要替人說情啊?什麼人能請得動你給說這個情啊?你可是要什麼有什麼,春風得意,事事順心的!”

程波嬉皮笑臉地說:“我有是我有的,誰還怕錢扎手啊?我給你講啊,人家請我吃飯,一頓就花了三萬六!外加洗浴一條龍服務,還給了一個大紅包!收人錢財,幫人消災,這不,上你這消災來了!”

李鴻舉繃著臉說:“我告訴你,可是你吃了人家、拿了人家的,我可不給你消這個災!我就說嘛,什麼邪風把你吹來的!”

程波忽地站起來,想想又坐下了,指着李鴻舉的鼻子說:“照鏡子瞅瞅你那一臉的階級鬥爭!現在誰還像你這麼認真?你這一根筋的勁兒什麼時候能改改?瞧你這官兒當的,人家都是越當越精明,你是越當越傻!你呀……跟你就不能開玩笑!”

“開玩笑?”李鴻舉轉轉眼珠,釋然了,“啊,你是跟我開玩笑啊!”

程波“哼”了一聲,說:“但是有人要請我,要托我找你說情,這是真的。可我多滑呀!聞着味兒我就跑了。不過我得提醒你,你得加點小心,現在的開發商們,可都不簡單,特別是想請我吃飯的劉大利,那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據說在北京和省里都有關係,雄心勃勃的,正準備干你這個億元大工程呢!”

李鴻舉沉吟着說:“劉大利……這名字聽着耳熟。”

程波向前挪了挪屁股,說:“那是卧龍市的名人,你應該知道!……對了,還記得咱們讀高中時,發生過一起黑社會群毆事件吧?為首的就是這個劉大利,一把大片刀把人砍倒了,也把自己砍進了監獄。可是刑滿釋放后,搖身一變,成了房地產開發商,五建工程公司的老闆!你們這個政府辦公樓就是他蓋的嘛。”

李鴻舉說:“想起來了,有這麼個人,也有這麼回事!”

程波說:“所以,你要格外小心,不要和他發生正面衝突!”

李鴻舉說:“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沖什麼突?”

程波說:“你怎麼還沒明白呢?你負責隆光寺重建工程,他非要承攬這項工程,怎麼可能不衝突?”

李鴻舉說:“如果他的公司各方面都符合條件,依法競標,照章施工,我跟他只能是合作愉快,怎麼可能衝突呢?”

程波搖搖頭,說:“問題就在於他能不能依法,能不能照章!……反正我話說到這兒了,你自己把握着點兒吧。總之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那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不然他托我找你說情,我能拒絕嗎?”

李鴻舉又沉吟了一下,說:“他消息怎麼這麼靈通?這事才剛剛定下來呀!剛跟台商簽完合同,招標的準備工作還沒做好呢!”

程波說:“說你傻吧,你還不承認。你以為現在的政府有什麼秘密?別說這事,市委常委會研究幹部調動,保密不?會還沒開呢,張三去哪兒,李四去哪兒,人們全知道了,一個蘿蔔一個坑,丁點兒不帶差的!至於別的事,前腳你們開會,後腳那會議的花邊新聞就傳到街頭巷尾了!何況重建隆光寺,大張旗鼓地搞集資,鬧得公教人員怨聲載道,這能瞞得住人嗎?”

李鴻舉厭煩地擺擺手,“可別提集資的事了,簡直鬧心死了!”

程波幸災樂禍地一笑,說:“鬧吧,反正沒我什麼事。我是省管國有企業,不歸你們管,要不按級別,我的工資也得讓你們給扣了!”

李鴻舉嘆了口氣,說:“兒童聾啞學校的校長,因為對集資問題有意見,找到教育局說道說道,居然讓他們給停職了!簡直是胡鬧嘛!”

程波蹺起二郎腿,別有深意地問:“你說的這個校長是不是叫黃燕燕?”

“是啊。”李鴻舉突然想起來了,“對了,你知道,借你們廠俱樂部做教室的,就是她那個學校。”

“知道,知道!”程波詭秘地笑笑,說,“可我還真沒見過她長得啥模樣,挺漂亮吧?”

李鴻舉怔了一下,說:“你啥意思?”

程波咧咧嘴:“我能有啥意思?君子不奪人之所愛,何況咱倆是親哥兒們!”

李鴻舉說:“說什麼哪?你別胡扯!”

程波說:“我有那閑心嗎?我是想提醒你注點意,因為這個黃燕燕,嫂子都坐下病了,老給我打電話,追着攆着問我,那黃燕燕跟你是什麼關係?”

李鴻舉問:“你怎麼說的?”

程波說:“我能怎麼說?我說你是‘柳下惠’,坐懷不亂!讓她放心唄。不過,我感覺你對這個黃燕燕確實有點那個……不會是真讓肖瑩猜着了吧?”

李鴻舉臉一下子紅了,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兒讓人給抓住了,支支吾吾地說:“你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怎麼可能……你可真能瞎扯!”

“我瞎扯?”程波說,“要不是嫂子跟我說,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可話又說回來,明兒我真得考察考察這個黃燕燕,如果她真不錯,我也不反對你們那什麼……”

李鴻舉臉更紅了,“行啦,你住嘴吧!”

程波卻正起臉色:“我說的是心裏話,我是替你抱屈呀!本來肖瑩就不適合你,如果是林雲那就另當別論了。想當初,你和林雲那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可惜呀……對了,你說這林雲跑哪兒去了呢?一晃二十多年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難道真有人間蒸發這種事?”

李鴻舉長嘆了一聲,說:“我知道她在哪兒!”

程波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你知道?……”

李鴻舉點點頭。

程波急切地問:“那你不早說!她在哪兒?”

“在……算了,知道也沒用,她……唉!”

“你瞧你,支吾半天,你倒說她在哪兒啊?……哎呀,你急死我了!”

“她……在青雲寺。”

“出家了?不可能!青雲寺我又不是沒去過,她要在那兒我能不知道?……對了,她是來旅遊的吧?跟她老公來的?”

“什麼旅遊?她真的出家了,她到青雲寺的時間不長,剛從外地轉過來的,現在法名叫覺慧。”

程波激動地站了起來,說:“你怎麼不早說?走,我們去看看她!”

“別去了,她現在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程波沮喪地坐在沙發上,感嘆道:“愛情這東西,真是害死人啊!”

兩個人默哀似的全都低着頭,久久無語。程波突然想起什麼,跳起來說:“差點忘了,我得趕飛機去北京,冶金系統有個會。等我回來咱們一定得去看看林雲。”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對了,給你的煙我順道送你家去。”

程波走了。李鴻舉嘆口氣,繼續為愛情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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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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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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