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了三站路,來到流芳賓館門口,尤奇莫名地躊躇起來。
他一時竟拿不定主意,進還是不進?光潔的大理石圓柱,猩紅的地毯,旋轉的玻璃門,賓館的豪華居然使他產生了一種畏懼感,他真切地感到了物質的壓迫。同時心頭泛起一絲隱憂:葉曼的清純質樸能在這樣的環境裏存活下去嗎?
這時尤奇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定睛一瞧,葉曼從大門一側裊裊娜娜地走來。一看她那一襲潔白的連衣裙,他就知道她不當班。他壓抑着心頭的喜悅,笑眯眯地注視她。
葉曼興奮得面頰發紅:"你是來找我的嗎?"尤奇不知說什麼好,就反問道:"你說呢?"葉曼兩眼放光:"這麼湊巧,我正想找你幫忙呢!"
尤奇感到奇怪:"我能幫你什麼忙?"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葉曼拉起他的手就走,也不怕旁人看見。他立即感到了她那隻小手的溫熱和柔軟。
葉曼領着他繞到賓館一側,進了一個院子,才將他的手鬆開。這裏是賓館員工宿舍,走廊里,陽台上,到處晾滿了花花綠綠的衣服。尤奇跟着葉曼上樓,瞟着她裙裾下那一雙交替邁動着的結實圓潤的小腿,心頭竟有些發緊。
進了一間房,葉曼一甩手就將門關上了。尤奇的心就撲撲地跳。腦子也有一些懵懂。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這間充溢着女孩溫馨的屋子中央,覷着那些懸挂在衣架上的女式內衣,結結巴巴地問:"葉、葉曼,你到底要我幫什麼忙?"
葉曼讓他坐下,給他倒了杯水說:"是這樣,五一節快到了,要出一期牆報,我們書記要我寫一篇稿子,給我一天假呢。"
尤奇就鎮定下來了,繼而詫異地說:"現在你們賓館還搞這樣的事?"
葉曼說:"你不曉得,我們書記業務上插不上手,對經理有意見,又耐不住寂寞,就想法子出什麼牆報啦,搞什麼演講啦,真煩人!糖要是不寫,他要扣我的獎金呢!"
尤奇說:"是這樣啊,那我對你們書記深表同情,應當支持他的工作。是不是要我幫你寫一篇?"
葉曼臉就微微紅了,從抽屜里拿出一頁紙:"我寫了幾句,你幫我改一下吧可不許笑話我呀!"
"哪會呀,我笑話自己也不能笑話你嘛。"尤奇接過紙片,一看,是一首詩,標題是五一抒情。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美麗的五一,
我用青春賭明天,
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勤勞動就會有好收成,我的未來不是夢。
愛黨愛國愛人民,明明白白我的心。尤奇看完就嘿嘿地笑了,不知是碰巧還是葉曼有這份機靈,詩中的流行歌歌詞運用得挺有趣的。葉曼見他笑,臉更紅了,拿兩隻小拳頭捶他的背:"你講話不算數,不許你笑!不許你笑!"
尤奇忙說:"我是笑你寫得好呢!根本不要我來改。"葉曼睜大眼睛:"真的?"
尤奇說:"騙你不是人!""那太好了!"
葉曼高興得雙手一拍,往桌上的收錄機里塞進一盒磁帶,一按鍵,一支舞曲就滿屋子蕩漾起來。葉曼將他從椅子上拉起:"我還要你幫我個忙,教我跳交誼舞!"
尤奇興奮地一點頭:"從命!"
他輕輕地攬住她的腰,慢慢地跳了起來。他嗅到了她身上特有的少女的芬芳,不由一陣微微的暈眩,悄悄地燒紅了臉。葉曼馴服地貼着他,兩人的臉頰幾乎摩挲在一起,她的鼻息吹在他的脖子裏。她的柔軟的腰肢在他掌下波動不已。被他握着的那隻小手汗津津的,熱乎乎的,有力地捏了他幾下,某種信息便電流般通到他心靈深處。毫無疑問,冥冥之中嚮往着的事就這麼悄然發生了。他咽下一口水,藉以穩定一下情緒,顫聲告訴她,這是一支四步舞曲,就是舞廳里情侶們常跳的那種,這種舞不需要跳很多的花步,主要是兩人協調,跳出情調與韻味來。葉曼心有靈犀地一點頭,說曉得,然後把下巴輕輕地擱在他的右肩上
尤奇腦子裏嗡地一聲,渾身不由一顫,竟不由自主地將葉曼推開半步,失聲說:"不行"
葉曼仰起紅撲撲的臉:"你怎麼了?"
他避開她水汪汪的眼眸:"我、我怕"
葉曼小嘴一噘,奇怪地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
從她直率的語調里尤奇感到了自己的滑稽可笑。他腦門一熱,就再也把持不住,心裏說一聲,譚琴這事怨不得我了,就輕輕將葉曼摟進了懷裏兩人如站在一條船上,暈暈乎乎地搖晃着,搖晃着他忍不住就把嘴唇印在她滾燙的頰上葉曼摟緊了他,隨即仰起臉,紅潤的嘴唇如花蕾般綻開,發出無聲的召喚。於是他迫不及待地將自己饑渴已久的嘴唇壓了上去。短促的互相探索之後,兩張嘴就如兩個吸盤一樣吸附在一起了。他們急切地吻着,吮着。尤奇至少有三年以上沒有品嘗過這種實質性盼親吻了。妻子的吻往往是應付一下,蜻蜓點水式,只有象徵意義。即便如此還常常嫌他忘了刷牙,口臭,讓他不能盡興。乾渴的他得到了少女的滋潤,他的眼眶裏不知不覺盈滿了感激的淚水,動作變得溫柔而又無忌起來。他痴迷地久吻不止。同時輕輕撫摸她的腰,她的脖子,她的頭髮。她的乳房親密地壓在他的胸上,豐滿而富於彈性。尤奇克制着自己的慾望,手始終沒有往那裏去。他想,這是一個好女孩,是一個極珍貴的寶物,他要對她好,要珍重她愛惜她,決不能放任自已的慾望而褻瀆了她,傷害了她。她給他的已經夠多的了,他不能操之過急,有非分之想和更多的企求。
尤奇無比珍愛地吻她的額頭,她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在她耳邊說:"我好喜歡你葉曼好感謝好感謝你"
他不知不覺中使用了瓊瑤式的語言,那確是一種愛的語言,儘管有點顯得傻乎乎。
後來樓道里響起喧嘩的人聲,他們才鬆開對方,手忙腳亂地整理各自的衣服。葉曼說同屋的夥伴要回來了,他只好匆忙告別。出門時葉曼捂住嘴羞澀地一笑,迅速地拿毛巾在他臉上擦了幾下。毛巾上立刻顯出一些紅色,那是她的唇膏呢。
尤奇戀戀不捨地離開葉曼,來到街頭時,發現街景具有了與往日不同的意味。從嘈雜的人車喧嚷聲中,他嗅到了夏天野外才有的清新氣息。是的,即使不寫作,即使夫妻不和諧,即使日子平庸無聊,也還是能活出點味來的。關鍵是要有所寄託,有所依靠,就像一片葉子,要長在一棵樹上,又如一隻風箏,要系在一根線上。
尤奇心寧氣爽地回到家中。譚琴還沒有回來,譚琴一向是很少在家的。譚琴對他的不滿由來已久,她是不是也到去找心理平衡去了?如此一想,尤奇心裏又惶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