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袖善舞
誰的官大,誰的講話時間就長,否則就是越言。越言和越權一樣,都是原則性不強的表現。
三十二
高天亮對桂海量是不冷不熱的。雖然她還愛他,但是哥哥說得對,這樣的人不能愛。
桂海量不相信她不愛他,就憑他是南集第一公子就足以吸引她。她說父是父、子是子,在父親陰影下過日子的人是沒有出息的表現。他說他馬上就要當稅務分局局長了,手下有三十人聽差……只要她肯嫁他,他就馬上就能把她調到稅務分局上班。她說她只想當護士不想做官……現在他還沒有資格要她嫁給他,因為他是有妻之夫。
被高天亮捏住了他的軟肋,桂海量掉頭去找盛梅園離婚,可是盛梅園就是不依。不是捨不得他,也不是捨不得他這個家庭。她恨他,恨他這個家庭,她要報復桂海量。她知道,與桂海量較量沒有好結果,甚至會粉身碎骨,但是她不怕,因為桂家顧及面子,所以她就敢鬧。鬧的結果就是可以用錢解決。她要五十萬,她認為這個數目桂家拿得出。
桂海量說,拿得出來也不給,因為錢不能丟在水裏。就是要賭這口氣,他還怕一個弱女子?
雙方進入冷戰階段。
桂為民對兒子下了最後通牒,兩個月內必須把離婚的事擺平……見兒子沒有動靜,桂為民親自打電話到盛梅園所在的單位國稅局,要局長做盛梅園的工作。
盛梅園說這是她的私事。
局長只能作罷。
國稅局屬一條邊管理,地方黨委、政府管不了局長的烏紗帽,所以對方不下力他也不能怪人家辦事不力。他更怕張揚,只得任由事態進一步發展。
龔強兵不知道個中的細節,還以為是桂海量不願離婚,於是他和盛梅園開始同居了。
由於有“桂為民司機”作掩護,所以盛梅園經常坐在龔強兵的車上也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即使兩人是在桂為民家中約會,也沒引起桂為民全家的注意……可是龔強兵的父母卻怕得要死,總覺得兒子這樣做對不起人家桂書記。老人的態度很明朗,要麼盛梅園離婚,要麼她就斷絕與兒子的往來。
盛梅園說正在辦理離婚。
龔強兵的父母不知道盛梅園獅子大開口。要那麼多錢幹什麼,能過日子就行了。盛梅園有盛梅園的打算,五十萬對桂家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對龔家來說可以辦一些事。她知道當官人家錢來得容易,過年過節送禮的一個接着一個,個個都送紅包,包里總有一兩千元,一個節氣下地也有幾十百把萬……這樣的錢不要白不要。
最終桂海量堅持不住了,開始湊錢。可哪有那麼多錢?看到董家瀟洒,他悟出了發財的道道,想發財就承包攬工程,於是他開始四處張羅。
一山不容二虎,董家出道早行情熟,但不敢馬虎桂海量這位小字輩。今不如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在被拘留的董家主動邀請桂海量合作。
最終達成協議,桂海量不插手南集建築市場,由董家及其手下打桂海量的牌子行事,賺的錢兩人對分。
這個協議對董家來說無疑是拿刀割肉。
桂海量拿到第一筆款后馬上去找盛梅園,卻撲了空。進自家大院見到奧迪車子,以為父親在家。他現在怕見到父親,因為離父親最後的通緝只有三天,而離婚八字還沒有一撇,只能偷偷摸摸從廚房的後門進屋,繞過客廳輕手輕腳地上樓梯。
其實桂為民根本不在家。
正在慶幸沒有被父親發現的桂海量,卻發現了妻子與龔強兵赤身裸體在床上“幹活”。好大的膽子,敢在他家干他的老婆。他操起落地衣架,朝龔強兵頭上砸去。
衣架的底座是一坨鑄鐵,很有分量。
龔強兵嚇得傻了眼,完全沒有防備。
盛梅園本能地拿着枕頭擋在龔強兵頭上。衣架底座隔着枕頭砸在龔強兵頭上,龔強兵癱倒在床上。
桂海量丟下衣架一言不發地走了。他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畢竟他們還沒有離婚。儘管他不愛她,但是他不能容忍她對他的不忠;儘管他有錯在先,但是他不能容忍她犯錯……他是男人,是男子漢……他想殺人。
桂海量鬼使神差般來到地區醫院婦產科。
高天亮上夜班白天在家休息。
他便跑步來到高天亮家。
急促的敲門聲把高天亮驚醒,她疑惑地開着半邊門。
桂海量閃身進屋。
高天亮還沒有清醒過來,桂海量已經跪在地上,哭泣着說:“亮亮,嫁給我吧!……盛梅園她……她跟別人通姦了。”
“關我屁事?”高天亮轉過身。
“高天亮,我愛你!”桂海量倏忽從地上站起,抱着高天亮,緊緊地抱着,“我要馬上同你結婚,馬上同你結婚!”
高天亮呼救,怎奈嘴巴已被他的手堵住。
她被推到卧室,推倒在床上……她開始與他廝打,怎奈穿着睡衣行動不便。
打鬥聲沒有驚動任何人,周圍也沒有人,白天的宿舍樓是一座空樓——大人上班,小孩上學,誰能救她?
面對一個瘋子她又能怎麼樣?
桂海量發泄完畢后也清醒過來,跪地求她原諒。
她不願見他,讓他快滾。
他不敢多講,灰溜溜地下樓。
攔上一輛的士,鑽進去……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犯罪,一是傷害罪,二是強姦罪。
司機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敢問他上哪兒,於是就在街上打轉。
現在他最擔心的不是龔強兵,而是高天亮。他怕她做出傻事,於是打電話到婦產科,請求白醫生去看高天亮。
白醫生答應他,並告訴他一個消息——他父親的司機被人打成腦出血,正在醫院搶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這不啻於一聲驚雷,桂海量癱在車內。
完了,犯的不只是傷害罪,而是殺人罪……如果龔強兵救不活,那麼殺人要償命……他不想死,他還要跟高天亮結婚。
司機見他呆如木雞,提醒他要到哪裏。
桂海量這才想起自己還坐在車上。
家不能回去,父母會大義滅親送他進監獄;進了監獄就失去自由,就會與高天亮失去聯繫……他不甘心。
突然他想起霞光寺是個好地方,便對司機說去霞光寺。
三十三
龔強兵還處於昏迷狀態。醫生拿出兩套搶救方案,一是做開顱手術,請省人民醫院專家主刀,但很危險;二是保守治療,不做手術,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要成植物人。
兩套方案讓盛梅園及龔強兵父母束手無策。
桂為民趕到醫院。
他沒有理會盛梅園,禍由她起。他想不通,兒子何時變得如此心狠手辣?子不教父之過,他拉住龔父之手,哭喪着臉說:“我會盡一切力量來救小龔……”
現在的任務就是救人。
醫生告訴他,龔強兵腦內有小指甲大的血塊壓迫腦神經,必須馬上取出這塊淤血。
桂為民問,地區醫院做這類手術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院長說5%。
成功率太小。
“請省人民醫院的專家主刀有多大把握?”桂為民再問。
“30%。”院長答。
概率還是不大。
但是不能讓龔強兵永遠躺在床上啊!長痛有時不如短痛,“那就請省專家主刀……專家來了后通知我,我要同他們見面。”桂為民說完後走出急診室,叫孫秘書把龔強兵的父母及盛梅園叫到院長辦公室,他有話要說。
盛梅園及龔強兵父母來到院長辦公室,桂為民把院長支走,隨手把門關上。
孫秘書知趣地下樓。
桂為民說:“老大哥,發生這種事是家門不幸……三個孩子都年輕,要走的路還長……我看這件事就不要傳了,傳出去不好,這總不是什麼好事吧?”
龔父想到的是救兒子,他說:“桂書記,我們知道不是好事,但是,我兒子的命你要保證……”沒有說完老人就哭了起來。
桂為民接過話茬:“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救你兒子……他還是我的司機,醫藥費你們不用操心。”
龔父不再說話。桂書記對他家不薄,對他兒子也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以後的路還要靠桂書記,何況是他的兒子勾引了人家的媳婦。他們龔家壓根兒也沒有想到拿這件事做文章,更不願敗壞桂家聲望。他們知道,把桂為民搞垮搞臭對自己沒有一點好處,他們相信桂為民不會撒手不管。
盛梅園後悔不迭,要是早一點離婚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沒想到桂海量如此兇狠歹毒,如果不是她用枕頭擋了一下,龔強兵當時就會一命嗚呼的。
桂為民用眼光直逼盛梅園,說:“園園,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待你像親閨女一樣,想你跟桂海量好好過日子,哪知你倆不是打就是吵……當然,桂海量要負主要責任,但是你也有責任……你今後如何打算?”
明擺是要她離婚。
盛梅園說:“我還是那個要求。”
她以為桂為民會發脾氣,沒想到他欣然同意:“可以,我答應你的條件,但是明天下午之前,你必須到街道辦事處把離婚手續辦妥……我安排人等你。”
盛梅園不再吱聲。
辦完這些后桂為民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是還沒有完,他知道,此事如果傳出,他的威信掃地不說,兒子還一定要坐牢……現在得統一口徑,龔強兵是因修車時千斤頂打滑,被車底盤砸傷……
龔強兵的父母點頭同意。這樣再好不過,好說又好聽,還是工傷。
桂為民讓孫秘書把桂海量找回家。怎奈手機打通了沒有人接,再打是關機。
桂海量不敢接電話。他沒想到父親會這麼快就把事情擺平。
桂海量在寺里打了幾次電話給高天亮,請求她原諒。
得到的答覆是:不可能。
只要她不幹蠢事他就放心了。於是他再打電話給白醫生,側面打聽龔強兵的情況。得知龔強兵死不了,這才決定下山。
三十四
阿厚成日無所事事。
他不是做生意的料,除此之外是吃喝嫖賭樣樣都行。董家看中他並讓他當副手,就是因為他聽話講義氣。
他只認董家,父母都在其次。董家進拘留所后他率眾三天兩頭去看董家,董家叫他把公司的大門鎖緊,一切生意等其出來后再說。
阿厚落得一身輕鬆,於是把過剩的精力發泄在女人身上。
玩女人他們一夥都是高手。董家支持他們玩女人,認為玩女人可以消火,可以把兄弟拉在一起,比打架鬥毆進醫院、進派出所實惠得多……這一招果然靈驗,阿厚這些人玩了女人後一個個變得溫順許多,講起話來還有一點文氣,舉手投足還有一點大公司白領的模樣。
董家進了拘留所后阿厚他們就等於神鬼放假,南集大小歌舞廳、髮廊成了他們的活動場所,見到漂亮小姐就上,玩厭了就換口味,於是他們把黑手伸向師專、醫學院的學生。
現在的女孩子貞節觀念淡薄,只要有錢,也願意跟他們做“朋友”。
阿厚過起了皇帝的日子,師專和醫學院儼然成了他的後宮。但他還不滿足,仍四處獵艷。剛出師專大門就發現一名漂亮女孩,正欲追,不料對方名花有主,傍的還是一個大老闆。
阿厚不死心,駕着董家的凌志車跟隨。
對方坐的是一輛黑色奔馳轎車。
車到濱湖賓館,漂亮女孩隨大款一起下車。
阿厚停好車后追到大廳,漂亮女孩和大款進了電梯。
等他趕到時電梯已經升起,正在失望時,他發現電梯的指示燈停在八樓閃爍,阿厚頓時明白漂亮女孩住在八樓。
他掏出電話,讓阿豺帶兩名兄弟過來。因為對方還有一位護花使者,“挖牆腳”還得有人幫忙。
兄弟到齊后阿厚帶着阿豺直奔八樓。逐個房間敲門,唯有8058房門洞開,要找的美人正在房間看電視。
阿厚厚着臉皮進屋,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對方身上流動。
女孩問他找誰,他說找她。女孩說不認識他,他揚着一沓鈔票說:“不認識不要緊,這個你該認識……”
女孩問他是什麼意思。
假正經!阿厚讓她開個價。
女孩說一百萬。
阿厚愣了一下,電影明星、時裝模特他都玩過,還沒有人開出這個價位。他怕聽錯,又問一遍。
對方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一百二十萬。
屁大的工夫漲價了?
小姐盯着手錶說:“每分鐘漲價二十萬……”並開始倒計時……
阿厚咬咬牙:“好,一百二十萬就一百二十萬,成交。”說完撲上去。
女孩一個側身,飛起一腳將他打趴在床上。
阿厚傻了眼,說好了一百二十萬怎麼還打人?
小姐伸出右手:“先付錢……”
這個時候哪有這麼多現金?何況做這種事都是先做后付。
一個堅持要現錢現付,一個堅持事後付費……阿厚失去了耐心,再次撲上前;卻撲了個空,只得喊兄弟們幫忙。
眾人拔刀,一擁而上。
小姐抬腳將阿豹踢倒,順手提起阿厚,一轉身,阿厚的右手被反在背後,疼得哇哇大叫。小姐說:“誰敢亂來我就廢了他……”
阿厚大叫:“美女,手下留情……”
打架是他本行,卻敵不過一個弱女子。究其原因,除了身體被女人掏空外,關鍵是不會單挑,只會打群架,並且都是以強凌弱。單挑也干過,就是乘對方不備,一刀把對方的戰鬥力削弱。他總結為,打架不在乎力氣,誰心黑誰就勝利。他是有名的黑哥,動起刀子不計後果……今天有刀也沒有用處,對方身手敏捷,不用問便知是“習武之人”。
“莫珠,放了他。”從衛生間出來一名男子。
莫珠鬆開阿厚的手。
阿厚抖動着酸痛的手,問對方是什麼人。
男子坐到沙發上,舉起茶杯:“三位受驚了,我向董家先生賠禮了。”
董家?原來他認識董家。阿厚吃驚地問:“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我叫黃大江,是董家的朋友……這位是莫小姐,我的助理。”黃大江邊說邊發名片。
“啊,原來是黃先生,”阿厚捧着名片,“對不起黃先生、莫小姐,在下阿厚有禮了,這是阿豺、阿清。”
說完三人雙手抱拳。
莫珠請他們站直,並用嘴在阿厚臉上蓋了一個唇印,算是對他的回報。
黃大江此行的目的是救妻。
等他趕到時電梯已經升起,正在失望時,他發現電梯的指示燈停在八樓閃爍,阿厚頓時明白漂亮女孩住在八樓。
他掏出電話,讓阿豺帶兩名兄弟過來。因為對方還有一位護花使者,“挖牆腳”還得有人幫忙。
兄弟到齊后阿厚帶着阿豺直奔八樓。逐個房間敲門,唯有8058房門洞開,要找的美人正在房間看電視。
阿厚厚着臉皮進屋,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對方身上流動。
女孩問他找誰,他說找她。女孩說不認識他,他揚着一沓鈔票說:“不認識不要緊,這個你該認識……”
女孩問他是什麼意思。
假正經!阿厚讓她開個價。
女孩說一百萬。
三十五
桂海量開着一輛寶馬小車回家,正好與父親的奧迪對碰上。桂為民問他哪來的寶馬,他說是借的。桂為民要他交出名字,他說父親不認識。桂為民臉一黑,命令他立即把車退給人家。
無奈,他只得把車開到濱湖賓館,將車鑰匙退給合伙人。
合伙人不收,說小車是他應得的。他道出原委。合伙人笑落牙齒,這還不好辦,不開回家去不就行了。是呀!他怎麼就沒有想到。說實在話他喜歡這台車,因為高天亮說舒適;他答應了高天亮,每天要用這台車接她上下班……既然這樣他受之無愧。
合伙人是省城人,投資的項目是“綠色環保”項目,他出錢桂海量出場地。他要求這個場地不要求很大,也不要求交通便利,只要求安靜。那是什麼項目?省城人說博彩業。那還不是開賭場?
省城人說:“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桂海量猶豫了,省城人說他每晚的報酬是一萬元。他問被公安抓到怎麼辦?省城人說不會,因為他父親是地委書記,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說他父親知道了會要他的命,省城人說不會知道,因為他們幹得很隱蔽,並且只干一個月就走,也就是說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沒有人知道,就是知道也是人走樓空。
有道理,桂海量點頭同意。
要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覺,關鍵是找一個好場子。對了,霞光寺就是理想之地。
前一陣子他在霞光寺待了兩天,知道寺北邊有一座空置的大殿荒在那裏,由於新大殿落成這座大殿就成了被人們遺忘的角落,加之霞光寺地處市郊,寺里只有七八名和尚,一到晚上只有蟲鳥叫沒有雞犬聲。何況他與住持是熟人,更知道寺里很困難,就在昨天晚上住持還上過他家,找他父親討要香火錢。
他的出現讓住持受寵若驚,沒有費多大的口舌便把事情辦妥。當然,他沒有說是開賭場,只說是省城的朋友要借這塊寶地開會。
一切談妥后他陪省城人開着車來到霞光寺。
轉了寺院再轉四周,省城人非常滿意。
馬上行動。
省城人讓手下人從小車行李箱中搬出器材,開始佈置賭枱。
桂海量見有一台微型攝像機,問省城人要攝像機幹什麼。
省城人對他不隱瞞,說攝像機是用來偷看賭客的牌點,並通過無線電指揮莊家出牌……有了這套設備才能保證莊家百賭百贏,穩賺不輸。
這樣做在香港被稱之為抽老千。
原來如此,桂海量這才知道省城人心黑。
到了周末晚上,省城的賭徒提着密碼箱坐着賭博公司租賃的小車向南集開來。車進南集地盤,每個路口都有人指引,保證車輛順暢通行。如果有出租車撞了人或者違反了交通規則,馬上就有人出面代表車主處理事故,確保賭客準時到達現場。
晚上九十點鐘,出租車魚貫上山。
賭徒們開始賭博。
這些賭徒都是省城私營業主或個體戶,也有少數國企經理、廠長。
有了錢都想尋找刺激。
個個密碼箱裏裝滿錢。
和尚們以為這些人提着文件箱來開會,加之和尚不問凡間事,也沒有人看熱鬧。
賭場內有專門的小姐送水送飲料。場內秩序安靜,沒有喧嘩聲,個個全神貫注,一門心思賭錢。
桂海量在賭場轉了一圈,便和省城人一起來到監控室。
電視屏幕上出現賭徒手裏的牌點,清晰得就像在現場看到的一樣。
監控人通過話筒不停地指揮莊家出牌。
桂海量問省城人,要是賭徒們知道了有攝像機搞鬼怎麼辦。
“那就只有死。”省城人肯定地講。
桂海量倒抽了一口冷氣,繼而問:“如果有人輸光了怎麼辦?”
“我們借,”省城人用手指着屋外,“你沒看到大殿南邊的兌換處,那裏不僅賣籌碼,還負責借錢……不過利息很高,是高利貸。”
桂海量說如果公安突然出現怎麼辦。
省城人迷信,責怪他不會說話。
他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省城人說:“有你在,我們什麼都不怕……”
桂海量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開始有點害怕。
省城人看出他的心態,於是笑道:“不會的,我已經派人在南集地區公安處大門及南集市公安局大門口蹲點,如果有大批警車出動,我就立即疏散人員。”
原來如此,桂海量懸着的心也落地了。
正在這時,省城人的手機響了,手下人告訴他,攝像機線路壞了,不顯圖像。
這不是堵了他的財路?省城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如果失去這個指揮系統,那麼他一晚上的損失就是上百萬……
他斷然指示,進入第二方案。
大殿裏立即有人大喊:“公安來了!”
話落燈熄。頓時秩序混亂,賭徒們四處逃命。
不一會兒工夫出租車逃得無影無蹤。
省城人帶着桂海量來到大殿。
桂海量頓時傻了眼,滿地都是錢及籌碼,真是遍地是金。
經清點,共有錢及籌碼計一百五十六萬。
省城人兌現諾言,給了桂海量一萬元現金。
真是賺錢不費力,費力不賺錢。
第二天晚上賭徒們又來了。不是膽子大,而是省城人把昨晚賭徒們丟下的錢一一奉送,並賠禮說是一場誤會。不這樣做釣不住客戶,不能以小失大。如果昨晚不使用第二套方案,那麼省城人的損失不下兩百萬。
賭徒們繼續賭博。
一夜無話。
天剛蒙蒙亮,賭徒們帶着倦容陸續離開霞光寺。霞光寺又恢復成往常佛門凈地的原貌,和尚繼續念經,香客繼續拜佛,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桂海量給霞光寺的好處費是每晚五百元電費。
住持滿足了。出家人不跟俗人爭得失,給多少得多少,就是不給也不會爭。
有沒有風險桂海量還是拿不準,所以一再強調只能賭一個月。
省城人讓他放心,不會多出一個晚上。省城人知道幹這種事不宜太久,時間一久便沒有不透風的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最為保險。
一個月很快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桂海量有些捨不得他們離去,建議再延長一個星期,因為一個星期就有兩個休息天,兩天即兩萬元,這樣桂海量可以在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內純賺十萬元。
有地委書記的兒子當後台,就是延長一年他們也會答應。
又到了周末,賭徒乘坐的出租車又開進霞光寺。這一次來的人比頭幾次都要多,喜得省城人拍着桂海量的肩膀說:“今晚我給你發獎金。”
桂海量自然高興,寸步不離地陪伴在省城人左右。
也許大家都高興,省城人命令手下人拿來兩萬籌碼給桂海量,叫他去碰運氣。
桂海量隨省城人上了賭枱。
這種場合他見得少,不知怎麼下注,只好隨省城人下押。
進賭場如進考場,賭徒“考生”一個個全神貫注,一個個開動腦筋……
一聲槍響,誰也沒有在乎,直到賭場內衝進十幾名蒙面人這才晃過神來——蒙面人個個手拿雙管獵槍和長刀。
“都不準動,把雙手放在頭頂上,蹲在地上。”蒙面人發話。
好賭之人都是亡命之徒,只可惜這些賭徒都是有錢人;有錢人最怕死。
桂海量沒有蹲下來,在南集這個地方白道黑道哪個不熟,誰敢在他太歲頭上動土?
又一聲槍響,在桂海量的頭頂上開花,有幾粒散子摔在身上。這才知道來真的。保住小命要緊,他趕緊蹲在地上不動了。
蒙面人分明是有備而來,七八個人持槍看住賭客,五六個人開始收錢。
不到三分鐘,蒙面人的幾個旅遊提包鼓起來。
地上散落的零錢沒有人理睬。
空氣像死一般凝固,賭徒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不知什麼時候蒙面人退出賭場。當有人發現蒙面人已走時,頓時空氣活躍起來……剛才還是老實的賭徒這時就不再老實,要打人,要追究責任……桂海量是重點懷疑對象。
桂海量想解釋,卻還來不及開口就被打得叫爹叫娘。
住持帶着和尚來到大殿。
滿殿狼藉,到處都是籌碼和錢。
住持明白了對方在幹什麼,他指着桂海量:“你……你……你拿佛門凈地干這種勾當,我無顏見佛祖……阿彌陀佛……”
突然,警笛聲由遠到近,是衝著霞光寺而來。
“不好了!”不知誰叫一聲。
這一次狼真的來了,賭徒們紛紛跳上出租車。
來不及了,路口被封,來了七八十名警察。
桂海量想趁亂溜走,被省城人擒住,求他:“桂老弟,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怎麼辦?”有桂海量在他就有幾分膽。
賭徒被裝進囚車,分三批關在三個不同地方。
桂海量也被關了進去。
三十六
桂為民正在主持地委、行署聯席會議,孫秘書走進會議室附在其耳邊嘰咕幾句。
桂為民站起來隨孫秘書走出會議室。孫秘書撥通了電話后交給桂為民。話筒里傳來了地區公安處吳處長的聲音。他把桂海量開賭場之事向桂為民作了詳細彙報。
不是小事,百來號人賭博傳出去是政治影響。桂為民命令孫秘書立即到公安處了解最新情況,等會議結束后他再拿意見。
重新回到座位上,桂為民心猿意馬,無心再開會。
會議的議題是農田水利建設,涉及到今冬明春長江干堤及庫堤險段整修大事。據專家估計,明年長江流域有大汛,沿江各地必須趕在大汛之前對江堤進行整險加固。
長江在南集境內有二十三公里江堤。
水利局長彙報完畢後會議進行討論。
參加會議的人員都知趣,不分管不發話,誰分管誰講話,最後由專員、書記拍扳;專員、書記意見不一時,按書記的意見辦。
分管農業的副專員講完后劉祠更開始講話。他是管農業的副書記,當然要講。他知道桂為民不喜歡他發言,即使他的意見再好、再切實可行也不會按他的套路打。儘管這樣,他還是要講,而且是必須講,不講就意味着失職。
劉祠更說:“按照省里做法,地委書記不僅要當全區防汛指揮部的政委,還要具體負責一個重要險段……我建議,長江大堤給桂為民書記負責……”
好傢夥,給書記派工。桂為民瞅了他一眼,但是不敢有反對意見,因為省委也是這樣分工。
權力意味着責任。
劉祠更講完后其他地委委員、副專員沒有意見。
輪到專員發話,林漢水講了三點:一、意義;二、責任;三、分工。講到最後一個問題時他同意劉祠更的意見,書記、專員各負責一處險段,也就是說書記、專員既是險段的整險加固責任人,還是明年防汛的負責人。
輪到桂為民講話。
要在平時他會渲染一番,幾乎形成慣例,誰的官大,誰的講話時間就長,否則就是越言。越言和越權一樣,都是原則性不強的表現。桂為民今天沒有心情,兒子賭博的事讓他牽腸掛肚,但是不能不講,於是採取簡捷、明了的方法,就是同意林漢水的安排。
這一次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林漢水感到奇怪,從來沒有出現過今天這種現象,他的發言不是被桂為民打折扣,就是被桂為民給頂回去。兩人合作快一年,逐漸顯現難合作,不僅政府的事他桂為民要插手,有時還霸道到不讓專員過問……這還不說,還到省委領導面前說他工作沒有主見,是個阿斗式專員……
他是學者型幹部,說話辦事斯文一點是事實,但是不能說他沒有主見!要是都有主見,那麼他就會與桂為民鬧翻……他在忍,也可以說是謙讓,畢竟他年輕桂為民好幾歲,一起共事不容易,同船過渡百年修,何必把關係搞僵……主要領導不團結受害的是全區人民,想到這一點他就心甘情願地擔當沒有主見的專員。
散會後桂為民直奔辦公室。
吳處長和孫秘書在等他。
吳處長又彙報了一遍。好在數額不大,現場只收繳了五六萬元;加之賭博的人也承認進出只有幾千元賭資,性質也就不嚴重……公安處的意見是冷處理,即不抓人,不罰款,只沒收賭資,登記在案,下不為例。
“好!”桂為民點頭同意。
三十七
送走吳處長后桂為民意識到桂海量如不加強教育,不僅要毀了他本人,還會連累自己。他與老伴商量,要替桂海量選一門親事,讓桂海量早一點成親,用婚姻來約束桂海量。
老伴知道桂海量談了一個朋友,卻不知道進展如何。
桂為民讓老伴迅速了解女方的情況,爭取年內就把兒子的婚事辦了。
提起兒子他又想起龔強兵。
在他心目中,龔強兵聰明靈活,討人喜歡……可是這孩子,什麼人不愛偏偏愛上他的兒媳?他在心裏不止一次地責怪龔強兵……思前想後,他認為是盛梅園的原因,一定是盛梅園勾引了龔強兵,因為龔強兵沒有這個色膽。
想到龔強兵是無辜的,他就想到去看看龔強兵……現在他最擔心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件事做文章,也怕龔強兵的親屬告桂海量以勢欺人。
為了避免不必要麻煩,他必須出面安撫龔強兵。
沒有告訴任何人,也不要孫秘書隨行,桂為民隻身一人來到龔強兵家。
他推門進院,只見龔強兵坐在輪椅上曬太陽。
他喊了一聲“小龔”,龔強兵卻沒有一點反應。要是在過去,龔強兵會立馬過來扶着他,不說受寵若驚也是主動熱情。
桂為民走到龔強兵輪椅前蹲下,兩眼望着龔強兵,問:“小龔,我是桂書記,你認識我嗎?
龔強兵還是沒有表情,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留在他腦內的淤血一天不清除乾淨,他就永遠無法清醒。
桂為民流下老淚。
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被他兒子變成了一個廢人,既慚愧又自責……畢竟龔強兵與他還有感情。
龔父龔母從房間出門,發現桂為民,很是吃驚,沒想到桂書記還來看他兒子。龔父說:“桂書記,您忙就不要來了。”
桂為民感到自己是罪人。見龔父、龔母對他沒有敵意,他不安的心多少有點慰藉,還是老百姓最親、最好、最有寬容心,這麼大的怨恨都沒有記恨在心上……此刻,他感到自己太渺小。
“大哥大嫂,我是專程來看兩老和龔強兵的,”桂為民有些哽咽,“我們家對不起你們家呀……”
“誰要你假惺惺。”不知什麼時候盛梅園出現了。
敢愛敢恨是她性格,連最起碼的禮節她都不給曾經的公公。在她的心中只有恨,對桂海量的恨此時轉嫁到桂為民頭上……如果沒有老子當後台,桂海量再凶也不敢不計後果。
“是我對不起你們……”桂為民臉現苦笑,“園園,這裏有一張報紙,上面登了一家醫院利用激光化淤的廣告,我委託你帶龔強兵去看一看。”
桂為民將報紙和一萬元現金放在龔強兵輪椅上,轉身就走。
出門時他感到一陣輕鬆。如果不來看看,他的心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從政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流淚。
三十八
華楚天要來彙報。
他要彙報,無非是董作為的系列案。雖說檢察院有獨立辦案的權力,可是遇到董作為這樣的大人物如果沒有地方黨委的支持,他檢察院是寸步難行。
桂為民示意他講。他望了一眼孫秘書,意思是不能有第三人在場。孫秘書很知趣,不用請就離開了。
華楚天攤開筆記本說,檢察院準備起訴熊世昆、潘露霞、馬良、董家,案子馬上移交法院,能不能定罪是法院的事,他的工作已經完成……有幾件事必須在這裏說清楚:第一,董家至今沒有承認陪同馬良送錢給熊世昆;第二,潘露霞送五萬元給董作為夫人田淑琴沒有落實……如果法院認為證據不足的話,那麼這幾個人可能是無罪釋放。
桂為民最不願看到這一點,強調案子不能移交,必須調查徹底后再起訴。他說,第一件事好辦,董家不承認不要緊,有兩個人承認足以證明;第二件事也好辦,立即把田淑琴抓起來審問,不要等董作為這邊承認后再行動。
華楚天領意離開。
田淑琴馬上被帶到檢察院。
她不是一般的家庭婦女,她曾經是“南集第一夫人”。在她眼裏,不說你檢察院,就是南集地委、行署的書記、專員,昔日哪一個見到她不是點頭哈腰?時過境遷,性格不改,越是“老闆”沒有權越要把腰桿挺直一點,人窮不能志短……她把華楚天罵得狗血淋頭,罵他無情無義,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
華楚天跟她談不上正題,換上兩名年輕的檢察官。
年輕檢察官不講情面,對她言嚴語重,得到的回應是照罵不誤,氣得年輕檢察官想打人,卻不敢動手,只得任由她罵足罵夠,罵累了就不罵了。再切入正題,她只有一句:“我沒有收潘露霞的錢。”剩餘的時間是她在教育年輕的檢察官如何做人,完全是反過來了。
給她一點厲害看看。
她不怕狠。你狠她比你更狠,越狠越有刺激。
講狠的人累了,她沒有累。
華楚天懷疑她有精神病,這種反覆無常的舉止只有更年期的女人才有,而她早過了更年期。
毫無進展,只得放她。
田淑琴走了,檢察院上下得到解脫。
桂為民批評華楚天無能。
寧可挨批評也不願再見到田淑琴,俗話說得好,好男不與惡女斗。
桂為民問他下一步怎麼辦,他說移送法院審判。
也只能這樣。不過在審判之前地委必須拿個意見向省委彙報,看省委是什麼態度。他讓華楚天準備一個材料,他要在地委會上講幾句。
所有的地委委員到齊后,他說,董作為的案子不能再拖了,要麼結束“雙規”,要麼交檢察院起訴……大家商量個意見。
這等於說出了他自己的意見。
劉祠更說:“董作為是省管幹部,又當過地委一把手,現在我們討論他的問題是否有越權的嫌疑?……我建議,這個問題由省委來決定。”
沒有人附和,也沒有人反對。桂為民掃視了一下會場,十個地委委員臉部表情不一,似乎贊同劉祠更意見的佔大多數。
黃文潔開始發言。她是紀委書記,最有資格講話:“劉祠更同志的意見我贊成,對董作為實行‘雙規’的決定是由省委和省紀委作出的,解除‘雙規’也得由作出決定的機關決定。另外,董作為的秘書高天澤我們也調查過,沒有違紀問題,請求地委解除其‘雙規’。”
她的意見立即得到軍分區司令員、政法委書記、宣傳部長贊成。十一位地委委員已有五位贊同,如果還有一位附和,就等於同意。
沒有表明意見的地委委員中只有一個人可能投贊同票,那就是專員林漢水。
這個時候不能沉默,林漢水說:“我贊成大家的意見。”他沒有解釋,言多必失。這樣做也行,避免了主職幹部的不和,又表明了自己態度。
幾人發言過後等於通過。
桂為民想說反對也來不及了,少數服從多數是黨的原則,不如順水推舟討好眾人。他說:“既然大多數同志贊成交省紀委處理,那麼地委就不再插手此事……黃文潔同志提出的解除高天澤的‘雙規’問題,我看地委也用不着討論,因為地委只管副縣級以上幹部,高天澤是科級幹部,紀委自己有權決定……在這裏我要強調一點,黨委部門要支持紀委辦案,讓紀委獨立辦案。還有檢察院也是一樣,檢察機關也有獨立辦案的權力,地方黨委無權干涉,這是憲法規定的……黨大還是法大這個問題,我們一直解決不好,希望各位委員支持紀檢、檢察、法院獨立行便職權,不要無端地干涉他們的正常工作……”
散會。
會後他讓華楚天立即來見他。
不是落實地委決定,而是要華楚天接管董作為案子。剛才強調檢察院獨立辦案,目的就是要封住人口。
不允許黨委干涉檢察機關辦案並不等於他本人不能過問檢察院工作,因為他是黨的地方書記,過問檢察院工作也等於是重視檢察院工作。
一個問題兩個方面,看你怎麼樣做文章。
沒有人附和,也沒有人反對。桂為民掃視了一下會場,十個地委委員臉部表情不一,似乎贊同劉祠更意見的佔大多數。
黃文潔開始發言。她是紀委書記,最有資格講話:“劉祠更同志的意見我贊成,對董作為實行‘雙規’的決定是由省委和省紀委作出的,解除‘雙規’也得由作出決定的機關決定。另外,董作為的秘書高天澤我們也調查過,沒有違紀問題,請求地委解除其‘雙規’。”
她的意見立即得到軍分區司令員、政法委書記、宣傳部長贊成。十一位地委委員已有五位贊同,如果還有一位附和,就等於同意。
沒有表明意見的地委委員中只有一個人可能投贊同票,那就是專員林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