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找到了精神的家園
白玫通過各種手段,很快了解到,劉金枝這次的情報非常準確,遲德瑞與林之玉的關係的確不同一般。
遲德瑞來到局裏以後,通過短期的觀察就認定林之玉是個人才,決定在他提拔的第一批人中第一個提拔林之玉,而白玫是他最後一個決定在第一批人選里升遷的人,那還是在他們有了過於親密的關係之後。提拔林之玉使遲局長在局裏落下了好名聲,在局機關的民主測評中,林之玉是得分最多的人,重用這樣的人,自然會讓人們敬服。提拔白玫卻向人們證實了關於他們的謠傳。
"林之玉,我這個伯樂發現了你這匹千里馬,你一不請客,二不送禮,是我廉潔呢還是你-牛-啊?"遲德瑞在公開的場合這樣問林之玉。這是向眾人宣佈他的大公無私。其實不用宣佈,沒有人懷疑林之玉會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來換取這個副科長,即使是人人會用的送禮的老套子只怕她也還用不好呢。
林之玉是個實在人,她聽了局長的話,也認為自己的確有點過分了,能夠吃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是的,她認為她吃的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她甚至在提拔她以前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更不要說自己去運作了,她那時連與遲局長講過的話也是屈指可數的,"呼"的一下就提拔了,她真的覺得如同做夢一般。她回家同丈夫劉同商量了一下,就特意跑到局長辦公室對遲德瑞說:"遲局長,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想請你吃飯。"
"哈哈,你把我說的話當真了,我那是跟你開玩笑呢,我提拔你是出於公心,是你自己工作幹得好,其實,你早就應該提拔了,換了別人當局長也會提拔你的。"和林之玉說話,遲德瑞不願意打官腔,林之玉是他敬重的朋友,是一個年輕的,但是如同他姐姐一樣的人,他不喜歡和她拐彎抹角地說話,那樣他覺得不舒服,因為面對真誠的林之玉他覺得他也應該坦誠。
"宛如璞玉渾金,恰似帶刺玫瑰",面對林之玉,遲德瑞總是想到這句話,這是他過去描述他大姐的話。
遲德瑞的大姐比他大六歲,小時候在農村老家,父母整天忙着生產隊裏的活計,顧不上照顧他們,他從小就是大姐抱大的,為了他,大姐十歲才上學,他於是就天天跟上大姐去上學,老師知道他們家裏的情況就讓他只管來上課,只要不打攪別人聽課就行,他就每天在旁邊聽,後來,他一個四歲大的孩子,居然能夠背誦許多的課文,這使他成為當時村裡人公認的神童。大姐大學畢業后,分配到城裏,在經濟上沒少資助他,一直供他讀書。現在,大姐又奉養着他們年邁的父母,她心疼老人,也照顧他。對大姐,遲德瑞甚至於比對母親都親切敬重。
從林之玉的眼神中,遲德瑞看到了做大學教授的姐姐那種氣質:善良、平和、恬淡、高雅,還有幸福,最重要的是還有書卷氣。通過局裏人的反映,遲德瑞非常敬重林之玉的為人,像他大姐一樣,這就是中國傳統的優秀女性啊。
"我是真心實意地請你,這又不是什麼不正之風,我也不想求你辦什麼事,我已經和我們家劉同說好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你選飯店,讓他陪你喝酒,我們家劉同酒量可是不小呢,我們要好好地敬你幾杯。"林之玉想做的事,很難讓她改變主意。
遲德瑞看出林之玉是誠心誠意的,她這個人很少虛情假意,他說道:"請客不到,兩頭害臊,我一定去討擾。如果沒有變化,就明天晚上吧,明天下午我到宜民去,朱志宇這小子最近把宜民搞得很紅火,你知道省里來了個記者,採訪完了我還要採訪朱志宇,明天下午記者就走了,我去送送他,完事以後我不在宜民吃飯,到你們家吃去,我早聽說你是一名好廚師呢。"
"你聽誰說的?"
"我作為局長,局裏的大事小情都會有人向我彙報的,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遲德瑞笑了。
林之玉的確是個不錯的家庭主婦,但是,要說她是個不錯的廚師那純粹是遲德瑞在和她開玩笑呢。這天晚飯,林之玉主廚,劉同打下手,炒了一桌家常菜。這一餐,讓遲德瑞這位常年在飯店吃飯的局長吃得很開胃,很開心。看來,林之玉經常會為家人做這樣一桌菜,遲德瑞想,能為家人做這樣一桌菜是需要耐心和愛心的。
比林之玉小一個月的劉同是市醫院的中醫,通宜市民間有個老說法,夫妻相差不足百天生活會不幸福,但是,他們不計較這些,林之玉是個地道的無神論者,她只相信真誠、善良、美好,她喜歡上的人,不管他有什麼樣的缺陷,或者有什麼人反對她的婚姻,她都會義無反顧,何況是空穴來風的神鬼迷信說法呢。劉同是大夫,他當然也不信這些邪,他認為人的生老病死與他的體質和所處的環境有關,人所受的挫折,除了天災,大多是因為性格決定的,他說:性格決定命運。
在這個家裏,沒有高檔的傢具,用品也簡單,遲德瑞看到,這家人最顯而易見的特點,就是在家裏每個人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放鬆,他們不用兜圈子說話,林之玉好像什麼事都與丈夫交流,他們相互知道對方的幾乎所有的事,他們就像剛結婚的夫婦一樣如膠似漆。
是的,林之玉也納悶,她的劉同為什麼會對她有如此持久的愛,他們兩個人有時會好幾天不去仔細端詳對方的臉,但是,每次當兩個人在忙着各自的事的時候,劉同總會隔一會呼喚她一聲,這種愛的呼喚,時刻在提醒她他是多麼愛她,她的生命在如何地被別人需要着,這時,總是有一股暖流細細地在她的心中流動。她也覺得離不開他,她做飯的時候,總是要他在廚房陪她,他也許什麼也不做,兩個人說說話,心靈的愉悅會使她生髮出許多靈感,就像作家寫文章一樣,林之玉做飯也是要靈感的,靈感來了的時候,她會做出滋味鮮美的菜肴,如果碰巧靈感沒在,那她做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反正沒有正好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寫詩一樣地經營着她的生活,平凡踏實地活着,細緻地刺繡她的幸福。
今天林之玉的心情很好,劉同陪她做了可口的飯菜。兒子依戀地偎在她身旁說長道短,一邊與她互相逗樂,平等得看不出是母子之間的對話,倒像是兩個要好的朋友。好半天,林之玉才想起來,是不是冷落了客人,可是客人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這種平等的家庭關係讓他感覺到無比的溫馨。他們以溫馨為餚開始喝酒。
林之玉不像別的女同志,她和兩個大男人一塊用小酒杯一對一地干。這種豪爽帶動了遲德瑞,他也拋開了局長的架子,三個人吃酒談世界風雲罵人心不古,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高興了還一塊唱上幾句,談到興緻來了居然還背起了詩,這三個人都讀過很多書,總是能找到共同的語言。
遲德瑞覺得,他彷彿找到了精神的家園。
這是一個飛塵不到的地方,這一家人沒有絲毫的功利之心,在這裏,他感覺到,自己是他們的一位普通朋友,他們只是由於互相投合,才在這裏喝酒聊天,每個人都不設防備,坦露出深藏的快要壓抑至死的真我,暴露出一片赤子之心。
這些是白玫不能給予他的。白玫是他的紅顏知己,但是,那是功利的,是塵俗的,她永遠不會也不想像林之玉一樣,一無所求地與他單純地相處。
這些也是他的妻子所不能給予他的。那個愛了他這麼多年的婦人,她只把丈夫作為她人生的圓心,她只會只想只願意圍着他轉,只要他高興,她就高興,他能夠給予她的物質財富,讓她滿足,他不能給予她的精神生活,她並不苛求,她無法理解他心靈深處的需求,她為他對她表面上的疼愛而陶醉,她甚至於對他在性生活上的經常缺勤也給予理解,這個曾經十分漂亮的女人,當青春不在的時候,依然感覺到她自己的幸福,這種痴情,其實也未嘗不是她的幸運。人哪,吃苦不算苦,關鍵是你是不是感覺苦。遲德瑞想,他那善良的妻子看不到她的不幸,她其實倒是個非常幸福的人。
"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人,他們聰明絕頂,卻又傻得要命,讓他去學點專業,他能學得呱呱叫,可是在為人處世方面,他就像個白痴,總也圓滑不起來,周到不起來,而他還可能認為他這叫清高,別人卻叫他無能。林之玉,你恰恰就是這樣一個人。"遲德瑞喝得高興,說話一點也不客氣。林之玉和劉同都笑,他們說,他們早就知道。
遲德瑞愛上了這一家人,他感覺這才是他理想的家。他喜歡做這樣家庭里的人,但是,他又愛他那個唯他獨尊的家,在那個家裏他擁有絕對的權威,但是,這不能使他放棄羨慕這個心靈的家園。他就像一個魚和熊掌想兼得的人。他親手創建了他自己需要的家,可是在他享受了多年他的成果以後,他卻又覺得他走到了一個極端,這種極度權威的生活讓他感覺到膩煩了。他愛上了這種不一樣的家庭生活,他願意到林之玉的家,和他們三口人一塊過一段和諧快樂的時光,偷得浮生半日閑。
劉金枝的姐姐看到遲德瑞到林之玉家去,已經是遲德瑞第三次去她家做客了。
這些情況讓白玫氣憤的同時,她還埋怨自己的粗心。
白玫幾乎觀察過全局所有的女同事。和遲德瑞有了實質性的關係后,她越來越注意局裏女同志的衣着,有誰穿得新鮮一點,她都要發點議論,或者背地裏說一句現在咱單位誰誰最愛打扮了,或者當面就說人家:"這件衣服真漂亮,一天三開箱啊。"說得人家心裏直發怵。她還喜歡在一塊上廁所時盯着別人的身體和內衣看個沒完,看到誰身上疤拉溜秋的她心裏就踏實,看到誰身子又光滑,內衣又鮮亮,她心裏就嘀咕上了。要是誰在遲德瑞屋裏待的時間長了,她的心裏也不好受,還要給遲德瑞甩個臉子看,遲德瑞這人就這樣,他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總是遷就了又遷就。
在所有女同志中,白玫認為,林之玉是最為樸素的一個。
她仔細審視她這位"前"好友,之所以說是"前"好友,是因為白玫自從"甩開嚴局長的陰影,成為遲德瑞的嫡系之後,就很少再和林之玉有來往了,林之玉也不在乎,她從來不強求什麼,對於人際關係她是最不擅長的,她不像有些在機關工作的女同志,她沒有自己的小圈子,沒有自己依靠的人,她從來不會拉攏任何人。
白玫發現,林之玉幾乎沒有幾套衣服,她就那麼一點可供換洗的服裝,也都樸素大方。她不化妝,永遠是素麵朝天,她這個人,白玫認為最不具備吸引男性目光的條件。
白玫不記得《紅樓夢》中有句詩叫"淡極始知花更艷",有一種人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人格的魅力是華麗的衣衫裝扮不出來的。"腹有詩書氣自華",遲德瑞敬重的是林之玉的人品。
白玫還注意觀察了林之玉的身體,本來,林之玉的身體是無懈可擊的,身材苗條勻稱,皮膚潔白細嫩,尤其那雙手修長細膩柔軟,不要說男人,女人摸了都舒服得不想鬆手,她的面貌更是年輕而美麗,但是,白玫發現這個美人有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她因為剖腹產肚子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疤痕,像條大蜈蚣一樣趴在小腹上,難看極了,遲德瑞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想來他不會去碰這樣的一條大蜈蚣。
毫無疑問,白玫這次又想錯了。
當遲德瑞面對着美麗高尚的林之玉的時候,他怎麼會有肉慾的想法呢,如果他對這位女士有愛情的話,那也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那是她白玫無法比擬的,也無法理解的。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白玫覺得,林之玉已經對她形成了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