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亡國之女（三）

出浴的阿九臉兒紅紅的，原本蒼白的肌膚被暈上一層淡紅，茉雪圍着她又蹦又跳，拍着手笑鬧道：“阿九姐姐，你生得真美，好象天上的仙人兒一般，雪雪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美人兒！”阿九對茉雪溫柔的淺淺一笑，輕聲說道：“雪雪公主取笑了，公主才是真正的天上仙子！”茉雪拉着阿九走出雪池，正遇上前來送葯的朝雨。朝雨一見沐浴過後的阿九，愣住了。這真的是剛才那個又瘦又小又黑又髒的小俘虜么？這分明是九天仙子下凡，且不說她的精緻的五官，單是那一份的與眾不同的氣度，便讓朝雨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敬畏之情。沐浴過後的阿九回復了她的本來面目。她原也是個極靈秀極美麗的女孩，蒼白削瘦的小臉上竟生了一雙微彎的劍眉，襯着一雙深潭一般墨綠的眼睛，顯得她別有一番清冷的英氣，而高挺的鼻樑和微微翹起的小鼻尖又給這份英氣平添了幾份靈動，薄薄的雙唇緊緊抿着，無聲的彰現着主人堅毅的性子。寬大的白絲長袍下，阿九的身體顯得越發的單薄，這卻又襯得阿九是那麼的超然出塵輕靈飄逸……看到朝雨傻傻的看着阿九，茉雪跳上前扯着朝雨的衣袖叫道：“朝雨，你看什麼呢？”朝雨這才回過神來，紅了臉說道：“阿九姑娘生得真好！”接着又說道：“阿九姑娘，這是無痕霜，你每日早晚各抹一次，連着抹七七四十九天，任是多深的傷痕，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阿九雙手接過無痕霜，跪下說道：“奴婢多謝夫人，多謝朝雨姐姐！”朝雨忽然覺得讓這樣美麗的人兒跪在自己面前是一種罪過，她忙雙手扶起阿九，溫言道：“阿九姑娘快快請起，你身子弱，要好好將養才是！”茉雪拉過阿九的手說道：“阿九姐姐，你跟雪雪去娘親那裏吧，咱們去吃點心，看小月揚！”阿九半蹲身子輕施一禮，淺笑道：“是，阿九全聽公主的！”兩個小女孩手牽手向沈夫人的房間走去，茉雪出人意料的安靜的慢慢的走着，不象平常那樣跳來跳去。朝雨暗道奇怪看的跟着她們的。等她細看向阿九的背影時，才明白過來。阿九身子極虛，根本就走不快，看上去是阿九扶着茉雪，實則是茉雪扶着阿九，支持着她。沈夫人正在房中抱了小月揚逗弄，見女兒和阿九來了，她含笑起身，細細端詳阿九，良久方說道：“真是靈秀的孩子！”阿九見過禮，沈夫人笑道：“用些點心吧，這是廚下剛做的！”阿九看向桌上點心的眼神中充滿了熱切，她已經不記得上一頓飽飯是什麼時候吃的了！可是又不好意思的大吃特吃，只好站在一旁垂着頭，捧起一小碗她叫不上名字的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茉雪見狀拉着她和自己一同坐下，拉過一碟桃花酥放到二人中間，嬌笑着說道：“阿九姐姐，這是雪雪最愛吃的桃花酥，你快嘗嘗！”阿九依言拿了一塊放入口中，那酥果然是又香又酥入口即化，阿九飛快的咽了下去，不舍的看了一眼碟子，低下頭繼續喝粥。茉雪便一手拿起一塊點心放到阿九的碗中，笑咪咪的說道：“阿九姐姐，你多吃些啊，多吃了才能長高個兒！”沈夫人聽到這話不禁一笑，這話是平時他們哄着茉雪吃東西時最愛說的，如今被茉雪一字不改的搬來勸阿九吃東西，卻也好笑的很。阿九吃了幾塊點心，喝了一碗粥后便把筷子放下，起身來到沈夫人面前，身子微屈說道：“多謝夫人賜飯！”沈夫人在一旁見阿九進退有據，行為大方得體，並不象一般的小戶人家的女孩兒。便讓人哄着茉雪出去玩，又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才抱着安靜的小月揚輕聲問道：“阿九，我看你氣度不凡，想來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你將身世細細說與我聽！”阿九黑綠色的眸子一暗，眼神中掠過一絲遲疑。沈夫人斂了笑，正色道：“阿九，你可以不說，若是說，便要說真話，我不想聽假話，也不能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留在我的女兒身邊！”阿九急忙跪倒在地，抬頭看着沈夫人清澈的眼睛，心中流過種名叫信任的感覺，她輕輕說了起來：“阿九的父親是黑靈國主，娘親是陳貴人，月揚是阿九同父同母的弟弟。”阿九淡淡說道，彷彿在講着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沈夫人大為吃驚，她怎麼也想不到阿九居然會是黑靈國的公主。她急切的問道：“你是黑靈國公主？那你身上為何有如此多的傷痕？”阿九眼神越發的暗了下來，她低聲說道：“這些傷都是黑靈王宮中的人打的。自阿九記事以來，母妃便日日打罵阿九，父王見到阿九，也總是百般厭惡，非打既罵，其他的妃嬪和王子公主們也是見了阿九隨意打罵……阿九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事，要受他們這樣永無何止的折磨……幸好……劉將軍打入王宮，才救了阿九一命……”阿九的聲音很平靜，一種刺骨冰寒的平靜。沈夫人只覺得一陣心疼，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得受了多少折磨才會變成這樣。她趕緊拉起阿九，柔聲說道：“好孩子，一切都過去了，你安心的在府中住下，只陪着雪雪玩耍就行了，咱們不會讓你做下人，也不會有人打你了！”阿九覺得眼睛濕了，她看着沈夫人的眼睛說道：“請夫人賜名，奴婢不願再叫阿九！”沈夫人輕嘆一聲，說道：“也好！等老爺回府，請老爺為你取個好聽的名字。你先去歇會兒吧，月揚就放在這裏，難得這孩子與我投緣，我且替你帶着他！”阿九垂下頭輕聲說道：“多謝夫人！”阿九話間未落，茉雪便沖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叫道：“阿九姐姐，阿九姐姐……”沈夫人輕笑道：“真真怪事，雪雪從未如此粘人，看來你真是與雪雪有緣！若非如此，她怎麼偏就要了你來！”阿九淺淺笑了，一雙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好似新月一般。她迎上前去，接住茉雪撲過來的身子，自然而然的說道：“慢些兒，別跑的這麼急！”茉雪偎了過來，笑咪咪的說道：“阿九姐姐，雪雪帶你去歇息！”沈夫人在一旁笑道：“幾時要你來做這種事，娘難道會不讓阿九歇着么？你這孩子……”茉雪扭着身子猴到娘親身上，撒着嬌說道：“娘……人家喜歡阿九姐姐呢！”沈夫人心中也暗覺驚奇，她這個女兒平日裏被太后慣得無法無天，從不考慮別人感受，今天居然這樣主動的關心起人來，這還真讓她這做娘的有些不適應。沈夫人微笑着把已經睡着的小月揚放到床上，攬過女兒柔聲說道：“雪雪，娘已經命人去請御醫了，說話就到了，先讓御醫給阿九檢查身體，給她開上幾付葯調理調理身子再讓她去歇着好不好！”茉雪拍着手叫道：“好啊好啊，等阿九姐姐的身子好了就能陪雪雪玩兒了！”茉雪正跳着，便有丫環在外面回稟，“夫人，太爺和老爺回府了！”沈夫人笑着說道：“雪雪，跟娘去迎你爺爺和爹爹去！阿九，你也來吧！”阿九微屈了身子就聲稱是。茉雪一把拉着阿九的手，笑咪咪的說：“阿九姐姐，你跟雪雪一起走！”迎至院中，沈老將軍和沈宰相已經走了進來，茉雪一見到爺爺，立刻猴兒似的爬到爺爺身上，沈猛用手一托，茉雪就勢一往上一竄，便穩穩的坐到爺爺寬寬的肩膀上。沈老將軍哈哈大笑着說道：“雪雪真棒，可比你爹爹當年強多了，當年他可沒有我們雪雪這麼利索的身手！”茉雪聞言得意的衝著父親做了一個鬼臉，自顧自的玩起沈猛頭上戴的英雄冠。沈大宰相無奈的笑了笑，這樣的戲碼三五不時的就在上演一次，他已經習慣了。沈猛扛着茉雪大步流星的走到後堂，在主位坐下，茉雪順勢滑到地上，跑到阿九的面前，拉着阿九的手對着爺爺和父親說道：“爺爺爹爹，她就是阿九，你們看阿九姐姐生得多好看呀！”阿九輕輕掙開茉雪的手，來到廳前雙膝跪下，不卑不亢的說道：“阿九叩見太爺，老爺！”沈猛虎目半眯，一眼掃過，阿九隻覺得一股凜然之氣襲來，瘦弱的身子不禁一抖，阿九定了定神，抬起頭回望沈猛，眼神鎮定坦然。沈猛忽然大笑，說道：“好，好！”說完便端起桌上的茶自顧自的喝了起來，不再多說什麼。熟知沈老將軍稟性的沈夫人心中一松，她明白，沈老將軍這關，阿九過了。沈烈微笑着對阿九說道：“起來吧，你原也是金枝玉葉，若非你父王糊塗，妄動刀兵，你也不至被俘至此。你只在府中安心住下，平日和雪雪一處讀書習字，一處玩耍就是了，咱們斷不會以奴僕視你，你只管放心吧！”沈夫人上前拉起阿九，笑着說道：“快起來吧，你身子弱，可不能久跪。”攜着阿九的手，沈夫人含笑對丈夫說道：“夫君，這孩子讓妾身給她起個名字，妾身想，夫君學淵博，這名字還是由夫君來起比較好！”茉雪一聽說起名字，立刻興奮的撲上前，抱着阿九的身子說道：“不要爹爹起，要雪雪起！”沈夫人一刮女兒的小鼻子，笑道：“那可不行，雪雪你就會起什麼小飛飛，小几子之類的名字，那可配不上阿九！”茉雪撅着嘴，不高興的扭着身子，不依的叫道：“不嘛，就要雪雪起……”阿九淺笑着拉起茉雪的手，她的手似乎有一種魔力，一觸到她的手，茉雪立刻不鬧了，眨着大眼睛祈求的看着阿九，似乎是在懇求阿九同意由她來取名字。這一幕，看得廳中諸人都呆住了。無法無天的茉雪居然這樣聽話，哦，不對，阿九甚至沒有說話，她只是拉了拉茉雪，只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茉雪立刻安靜了下來……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阿九輕聲說道：“雪雪公主，你想讓阿九叫什麼呢？”茉雪的大眼睛眨了幾下，想了想，不甘心的皺起了小眉頭，嘟着嘴說道：“還是讓爹爹起吧，雪雪想不出好聽的名字！阿九姐姐和他們不一樣，不能隨便叫……”六道探究的目光齊刷刷的射向阿九，這阿九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居然讓一向我行我素的茉雪溫順的如同小貓一般。見宰相爹爹如同神遊天外一般沒有回應自己，茉雪不高興的跺着腳大叫：“爹爹，快給阿九姐姐起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