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程銳、王大義上任的第二天,全體領導班子成員來到204車間現場辦公,研究爆損管道修復問題。程銳表情凝重,他心裏十分清楚,當務之急是要保住工廠唯一的一個飯碗。
研究204車間修復方案時,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十分熱烈,很快就確定了搶修方案。可是一談到修復的經費時大家全都沉默了,修復204生產線最少也得二百萬,誰都知道廠里現在最缺的就是錢。有人提出向兵總打報告要錢,多年來工廠遇到困難找上級解決,幾乎成了兵器行業的通病。徐總在找程銳談話時說過:職工吃企業的大鍋飯,企業吃國家的大鍋飯,這種狀況必須改變。所以昨天在徐總面前程銳隻字沒提錢字。
程銳說:“錢我想辦法張羅。”
王大義問:“你有什麼辦法?”
程銳不願當眾把籌錢的辦法說出來,他心裏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對下交底的,儘管自己心中也沒底,他還是希望保留一點上級的神秘感,多給大家一點信心、一點希望。其實,一早程銳就給579廠的財務科長老張打了個電話,579廠還不知道程銳調到188廠當廠長的事,程銳仍以廠長的口吻叫財務科立即電匯兩百萬到188廠的賬上。估計這筆錢很快就能到。
研究完204車間搶修方案,程銳和王大義在趙君亮、範文新的陪同下,乘吉普車對廠區進行了巡視。一路望去,188廠偌大的廠區一片衰敗蕭條,道路上的積雪沒人打掃,被踐踏得骯髒不堪,成片空寂的車間廠房在寒風中垂首嘆息,像一個個不甘倒下的巨人,努力支撐着不屈的身軀。程銳見了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
程銳問:“工廠是什麼時候開始走下坡路的?”
趙君亮說:“90年代初,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過程中,許多軍工企業開始改革,找市場,走軍民結合的路子。那時兩伊戰爭打得正熱,我們廠外貿軍品生產任務十分飽滿,改革比別人慢了半拍。後來趕上部隊大裁軍,軍品任務驟減,工廠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我們廠鼎盛時期四十多個車間,十幾條生產線,生產幾十種軍品,如今大多數車間都停產了。”
程銳皺着眉頭問:“現在還有多少車間沒停產?”
趙君亮說:“沒停產的只有204生產線,現在也完了。還有幾個車間處於半停產狀態……”
趙君亮的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程銳喘不上來氣。
吉普車在309車間門前停下來。車間房頂上竟然長出幾棵小樹,迎風搖曳像是招呼來人。昔日機器聲轟鳴的車間如今無聲無息,一片死寂。門窗支離破碎,窗子上的玻璃沒有一塊是完整的,窗下垃圾成堆,枯草高過窗檯。眼前的凄涼場景讓程銳心寒。程銳和大家用力推開沉重的車間大門,車間內空空蕩蕩的,生產線和機器的影子蹤跡皆無。幾隻麻雀見有人進來,驚慌失措地穿過破碎的玻璃窗飛了出去。
總工程師範文新憂心忡忡地介紹說:“當年309車間最忙的時候每天三班倒都忙不開。由於沒有軍品生產任務,兩年前車間就停產了。”
程銳問:“以前的生產線和設備呢?”
趙君亮回答說:“由於武器更新換代,生產線淘汰報廢了。”
“生產線報廢了,設備在哪兒?”王大義追問。
範文新說:“開不出工資,把能賣的都賣了。”
王大義憤怒地說:“再窮也不能拆生產線啊!討飯還得有個破碗呢。”
趙君亮心想不當家誰都會說輕快話,今後你來試試吧。趙君亮冷冷地說:“就那麼一點軍品任務,能養活這麼大的廠子嗎?王書記,這麼說你別不高興,不賣設備這兩年廠里吃什麼?這就好比一個家,全家老小餓着肚子找你要吃的,你總不能看着全家挨餓吧?”
王大義轉向程銳,希望程銳能對這個問題有個明確態度。程銳卻黑着臉一言不發。想當年188廠在程銳的記憶中是何等的榮耀……此時程銳的心裏為188廠的衰敗感到一陣陣痛楚,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討論賣設備吃飯的是是非非。
下午,程銳在趙君亮的陪同下,到市裡有關部門進行拜訪。新廠長、書記上任拜訪地方黨領導,是一條不成文的慣例,這不僅僅是禮節,也是爭取地方政府支持的必要形式。王大義喝酒過敏,對參加此類活動很是反感,留在廠里找一批中層幹部談話,了解188廠的情況。
程銳剛剛離開,王大義就聽見辦公室走廊里傳來的嘈雜聲,緊接着聽到有人敲隔壁廠長辦公室的門,王大義開門出來,看見走廊內站着七八位頭戴棉帽的老人。王大義認出他們是老工人上訪團的幾位代表,站在前面的正是劉克平。
“幾位老師傅有事嗎?”王大義主動打招呼。
劉克平說:“我們找程廠長。”
王大義說:“程廠長出去了。”
老馮師傅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是不是又跟趙君亮出去喝酒了?”
拜訪地方領導喝酒本是中國官場的常禮,王大義心裏明白老工人對此十分反感。王大義主動伸出手想握手,自我介紹:“我叫王大義……”
誰知老工人們不買賬,劉克平陰沉着臉說:“我們找程廠長,不找你。咱們
走!”幾位老人轉身向外走。王大義聽到老工人們邊走邊說:“這屆領導班子裏又有趙君亮!新廠長和趙君亮是把兄弟,他一來就和趙君亮這種人攪在一起,今後還能有個好……”“要我說啊,咱們就不應該放兵總領導走,讓他當場把趙君亮撤了再放他們走……”看着幾位老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樓梯口,王大義心裏沉甸甸的。幾個老人的話語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安。
東北的冬季天黑得特別早,五點鐘天已經黑透了。王大義找幹部談話談到很晚才下班回到宿舍,發現程銳還沒回來,他估計程銳應酬了大半天肯定喝得醉醺醺回來。也不知程銳答應的二百萬搶修經費落實沒有。王大義感到餓了,來到招待所小食堂,盛了一碗粥剛喝了兩口,聽見程銳進來的腳步聲。
“你怎麼才吃飯?”程銳進來大聲大氣問,聽動靜就知道沒少喝酒。
王大義抱怨說:“你酒足飯飽了,我哪能和你比?”
程銳噴着酒氣說:“有酒不去喝,活該!”
王大義知道程銳是個酒仙,有喝一斤高度白酒不醉的本事。他看了看程銳酒後興奮的臉問:“204車間搶修的二百萬你落實了嗎?”
程銳得意地說:“我騙來了兩百萬。”
“騙來兩百萬?從哪兒騙來的?”
程銳得意地賣起了關子:“你猜。”
王大義問:“兵總給的。”
“實話告訴你吧,我打電話叫579廠財務科立即匯兩百萬到188廠的賬上,我說我有急用。他們還不知道我調到188廠當廠長,讓我騙了一把……”程銳狡黠地笑着。
王大義沒想到程銳真的是騙來的錢,說:“你這可是詐騙!小心579新任廠長告你。”
程銳說:“我調走以後,579廠估計是老馬主持工作,老馬是個看家狗,特摳門,想從他手裏借錢不那麼容易。我先把錢騙出來,然後再說借。他不敢把我怎麼樣。這幾年我給579廠掙了一個億,借二百萬算不上什麼大事。”
王大義知道程銳膽大,經常不按常理出牌,多次受處分。上任前徐總找他談話,讓他一定看好程銳,別讓他再犯錯誤。
這時傳來手機鈴聲,程銳接電話,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程銳接完電話,王大義問:“怎麼了?”
程銳說:“上訪總代表劉克平打來電話,說是有兩台車在我們廠西煤場偷煤。這兩輛車經常來偷煤,問我敢不敢管。”
“開着車偷煤?這還是偷嗎?這分明是搶嘛!還問我們敢不敢管?”王大義操起手機,立即給廠公安處值班室打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王大義憤憤地放下電話,發火道:“這麼大的兵工廠,廠公安處晚上居然沒有人值班!”
程銳問:“廠公安處誰負責?”
王大義說:“劉處長退休了,現在是副處長董大鵬負責。下午我剛和他談完話。”王大義查了一下電話號碼,撥通了董大鵬的手機:“董處長嗎?廠公安處晚上為什麼沒人值班?有兩輛車在我們西煤場偷煤,你們立即過去幾個人,把車扣下!人抓住!我和程廠長馬上就到!”
董大鵬和王老六等幾個社會上的朋友在一起喝酒,正在興頭上。接到王書記的電話董大鵬不敢怠慢,連連說:“是!是!我馬上就到。”董大鵬收起手機對王老六說:“新來的王書記找我有點急事。你們慢慢喝。”
王老六說:“啥事啊這麼急,喝完過去不行嗎?”
董大鵬一邊向外走一邊說:“不行,有急事。”
董大鵬離開后,坐在董大鵬旁邊的皮二對王老六說:“我好像聽見電話里說有人在西煤場偷煤。”
王老六想了想說:“八成是馬二杆子他們,我把磚廠包給他,這小子什麼都敢幹。”
程銳和王大義從招待所出來,發現起風了,大風颳起地上的積雪撲面而來,兩個人上了吉普車,趕往西煤場。
王大義一邊開車一邊說:“工廠規章制度形同虛設!晚上值班室居然沒有人,兵工廠紀律鬆弛到了這種程度,這還了得!”
程銳坐在旁邊說:“從現在開始要嚴格管理,徹底整頓,重新建章立制,嚴肅紀律。”
這時,兩輛農用三輪車正在煤場偷煤。因為停電煤場漆黑一片,兩輛三輪卡車開着大燈照明,多少有點明火執仗的意思。馬二桿和幾個同夥站在煤堆上,手持大鍬往車上裝煤,煤塵飛揚圍着燈柱形成幾道不斷變幻的光影。煤場保安於得勝打着電筒向這邊走來。三炮對馬二桿說:“有人過來了。”
馬二桿看了一眼說:“沒事,接着裝。”馬二桿迎着於得勝走過去,遞上一支香煙,為他點上火。然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給於得勝說:“六哥叫我給你的。”於得勝笑着收起錢說:“你們麻溜點。”然後哼着小曲離開了。
馬二桿原本是188廠的職工,現在是六合公司老闆王老六手下的馬仔。這幾年六合公司搞房地產發達了,王老六不願過問二道溝磚廠的事,去年把磚廠包給馬二桿經營。馬二桿為了多賺錢,夜裏經常帶人到西煤場來偷煤。保安於得勝知道王老六和趙君亮是表兄弟,所以對偷煤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劉克平、老趙師傅、老馮師傅在附近的小商店給新廠長打完電話,迎着大風回來。在煤場大門外面正注視着這兩輛偷煤的車。寒風嗆得劉克平大聲咳嗽起來。
老趙師傅說:“這兩輛車肯定是二道溝磚廠的,這兩年沒少偷我們廠的煤。前天也是這夥人晚上來偷煤。”
老馮師傅說:“不治一治這幫外盜、家賊,我們廠早晚得讓他們掏空了!”
劉克平說:“我就是要看看新班子怎麼處理這件事。”
突然傳來兩聲槍響。
三個人聽到槍聲立即興奮起來。
老趙師傅說:“開始抓人了!行動還挺快!”
老馮師傅感到十分疑惑:“沒看見有警察過來啊?哎,不對吧?他們從哪邊進的煤場?”
聽到槍聲,馬二桿如驚弓之鳥一般向外張望,說:“不好!快走!”
馬二桿和三個同夥跳下煤堆關上車廂,上了農用三輪車,發動着車。兩輛農用卡車開足馬力向煤場大門衝過去。
眼看兩輛農用三輪車開着燈從煤場衝出來。三位老人怕偷煤的賊跑了立即上前揮手攔車。
雪亮的車燈照見站在道路中央的三位戴着棉帽的老人。開車的三炮看見前面有人攔車十分驚慌:“前面路上有人攔車!”
馬二杆子說:“衝過去!”
兩輛三輪卡車加速衝過來……
劉克平一把拉住站在前面的老趙師傅。兩輛農用三輪車從三位老人面前疾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土。三位老人餘悸未消,回過頭髮現後面根本沒有車追趕。
老馮師傅問:“偷煤的車都跑了,怎麼沒人追?”
程銳和王大義開着吉普車趕往西煤場,聽到槍聲也以為抓捕行動開始了,王大義說:“董大鵬他們行動得挺快!怎麼還動起槍來了?”
程銳畢竟在磨盤山長大,很快就判明了槍聲的方向,說:“煤場在西面,槍聲的方向好像不對勁?”
王大義駕車來到一個路口,看見兩輛農用三輪卡車加速衝過前面的路口,揚起一路塵土。王大義說:“這兩輛車是不是偷煤的?”
程銳正在判斷,這時又傳來兩聲槍響。
程銳疑惑地說:“我怎麼覺得這槍聲不對勁,我們去煤場!”
王大義開車來到煤場大門外,看見路邊有三位老人招手。
程銳說:“好像是劉師傅他們。”
程銳和王大義下車,看着站在寒風中的三位老人,老人的皮帽子落着雪花,鬍鬚上結着白霜。程銳感動地望着三位老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他們和一天前領頭鬧事的模樣聯繫起來。程銳上前幾步,激動地說:“三位老師傅,謝謝你們了!”
劉克平說:“你們來晚了,兩輛偷煤的車跑了!”
王大義問:“為啥不攔住他們?”
老趙師傅說:“就咱們這三根老骨頭能攔得住車嗎?能給你們通個風報個信就
不錯了。”
王大義問:“剛才誰打槍?”
劉克平說:“我們也不清楚,正在納悶呢。”
程銳說:“三位師傅,大冷的天你們趕快回家吧,謝謝你們了!”
劉克平順口說:“謝啥,都是咱自家的事兒。”
程銳和王大義上車向煤場駛去,王大義兩眼冒火,把車開得飛快。
程銳坐在車裏動情地說:“工廠都破敗成這個樣子了,我們的老工人還是把工廠的事當自家的事!在他們面前我總是感到心中愧得慌。”
吉普車來到偷煤現場,保安於得勝正在收拾幾把鐵鍬。
程銳下車大聲問:“今晚值班誰負責?”
於得勝說:“我值班,你是誰?”顯然於得勝不認識新來的廠長、書記。
程銳說:“我是程銳,這是王書記。”
於得勝一聽表情立即變得謙卑起來,叫了聲:“程廠長、王書記。”
程銳問:“發現有人偷煤了嗎?”
於得勝說:“我出來巡查,發現有兩輛車進到裏邊來偷煤,沒等我過去,他們聽到槍聲就開車跑了。”
程銳問:“是誰打槍?”
於得勝說:“不知道。”
程銳問:“你知道是什麼人偷煤嗎?”
於得勝說:“都是周邊的農民。”
王大義問:“為什麼不攔住他們?”
於得勝說:“這麼大的煤場,晚上又沒有燈,我一個人攔不住,再說他們人多勢眾的……”
王大義十分生氣:“制止不了你為什麼不報告?不是有值班電話嗎?”
於得勝辯解說:“我還沒來得及報告,你們就到了。”
於得勝的態度令王大義十分生氣:“我就不相信沒王法了!這種情況有多長時間了?”
於得勝回答:“一直這樣,兩年多了,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王大義嘲諷道:“就怕連一隻眼也不睜。”
這時一輛警車亮着車燈,駛進了煤場。車門一開,董大鵬和兩名廠公安處的警察跳下車來,看見程銳與王大義忙檢討:“程廠長、王書記,我們來晚了……”
王大義批評道:“你們怎麼到現在才過來?偷煤的早就跑了!”
程銳問:“剛才誰打槍?”
董大鵬說:“我也不清楚。”
程銳問:“你們沒聽到槍聲嗎?”
董大鵬說:“聽到了。”
程銳問:“除了警察誰手裏還有槍?”
董大鵬說:“我們馬上查。”
王大義問:“公安處值班電話為什麼沒有人接?”
董大鵬和兩名警察無話可說。程銳威嚴地盯着面帶酒色的董大鵬。董大鵬心虛地低下了頭。
王大義板著臉問:“這麼大的煤場,為什麼只安排一名保安值班?”
董大鵬說:“每個班三個人。”
王大義問:“為什麼只來了一個?”
董大鵬無言以對。
程銳嚴厲地說:“你們連夜調查,明天向我彙報。”
董大鵬點頭答應:“是。”
程銳心裏窩着一股火上了車,王大義一邊開車一邊說:“如果不是有內鬼,外面的人敢開着車來偷煤?保安於得勝首先難逃干係!”
程銳說:“那幾聲槍聲絕對有問題,我們過來還有誰知道?”
“我就和董大鵬一個人說了。你是說有人通風報信?”
“這不是明擺着嗎?我們還沒到,偷煤的車聽到槍聲跑了。”程銳說,“大義,188廠的情況這兩天你都看見了,作何感想?”
“比我想像的更糟糕。”王大義說。
程銳感嘆:“你我是何方神聖,能救苦救難?說實話,我心裏越來越沒底了。”程銳心裏有些後悔,不該拖着王大義一起過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程銳直接來到趙君亮的辦公室,把昨晚抓偷煤的事和趙君亮說了,並讓趙君亮負責調查處理。程銳之所以把這件事交給趙君亮來辦,不僅僅因為趙君亮熟悉工廠情況,其中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程銳想看看他怎樣處理這件事。雖然是兄弟,但畢竟沒在一起共過事。他對趙君亮說:“我和王書記剛來,不了解工廠的情況,工廠的日常工作還是你來管。”
通常情況下,新廠長上任之初都會收緊權力,程銳上任后卻放權給他,讓趙君亮從中感到了一種信任。趙君亮原以為自己很難接受降職的落差,至少會在心裏難受一陣子。他都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接受了從代理廠長變成常務副廠長的現實,並沒有太多的失落感。程銳畢竟是自己的兄弟,這兩天裏,他已經感受到兄弟之間的情誼。程銳來了以後,就連一直和他作對的郎三也主動為他承擔了204車間事故的責任。趙君亮是個講義氣的人,雖然他現在還不清楚程銳想怎麼干,但是既然是兄弟來當廠長,他無論如何也得幫這個忙,至少也要幫程銳維持住局面。
程銳走後,趙君亮打電話叫董大鵬立即過來。董大鵬已經猜到趙君亮找他肯定是為了昨晚偷煤的事,董大鵬也十分清楚趙君亮和王老六的關係,他以為趙君亮找他無非是問問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所以走進趙君亮辦公室時董大鵬心裏
並不緊張,董大鵬是趙君亮一手提拔起來的小兄弟,平時趙君亮對下屬恩多威少,很少訓斥。他沒想到趙君亮會拍桌子大發雷霆。
趙君亮指着董大鵬的鼻子質問道:“昨晚程廠長、王書記叫你抓偷煤的,是誰開槍通風報信的?你給我說清楚!”
董大鵬望着陰沉着一張臉的趙君亮,感到十分委屈:“我接到王書記電話就帶人過去了,我真的沒通風報信。”
趙君亮一臉嚴肅地說:“我沒時間聽你狡辯!新班子一上任你們就給我掉鏈子!公安處這種局面必須改變,不能再像從前!偷煤的事一天之內你必須給我調查清楚,直接向程廠長報告。值班脫崗的要嚴肅處理!”
董大鵬點頭答應:“是!”
趙君亮緩和了一下態度說:“劉處長退休以後,我的本意是提拔你當公安處處長,就這種工作狀態你讓我怎麼提名?”趙君亮說到了董大鵬的根本。
董大鵬說:“是!今後我一定好好工作。”
從趙君亮的辦公室出來,董大鵬開車直奔王老六的娛樂城。他幾乎可以肯定是昨晚喝酒的時候,王老六手下的人聽到了王書記和他的通話,王老六才開槍報的信。王老六是磨盤山六合公司老闆,屬下有磚廠、運輸車隊,餐飲娛樂一體的娛樂城,還有房地產公司。十年前王老六不過是個收廢品的小混混。自從認了趙君亮這個表哥,便靠188廠起家,一路走鴻運,十年工夫就成了磨盤山這一帶最大的民營公司老闆。董大鵬心裏十分清楚,六合公司實際上是趙君亮為自己準備的一條退路。
王老六正在後院練六合拳。王老六個頭不高,寬肩闊背,身手敏捷,憑着從小練就的六合拳功夫,在這一帶沒有敵手。這幾年掙了一些錢,加上手下有一幫徒弟虛張聲勢,王老六儼然成了老大。社會上的地痞和流氓紛紛投靠。王老六是個聰明人,他明白這些社會底層可用不可靠,和這些人並沒有太深的交道,無非是用這些勢力壯壯聲勢而已。
正在練功的王老六眼睛的餘光看見一輛警車開進了後院,他知道是董大鵬來了。這輛車原本就是王老六的,去年以還債的名義把這輛車給了廠公安處,成了董大鵬的坐騎。雖然這輛車從黑色變成了藍白兩色的警車,王老六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董大鵬下了車劈頭便問:“六哥,昨晚是你開的槍吧?”
“董處長你憑什麼認定是我?”王老六收住拳式說。
董大鵬遞給王老六一支煙,兩人點燃香煙吸了一口。
董大鵬說:“昨晚王書記打電話叫我到西煤場抓偷煤的,皮二就坐在我身邊,他肯定和你說了,磨盤山只有你手裏有獵槍,不是你還能是別人?昨晚不是你開槍報信,我就當場逮住馬二桿和那幾個偷煤的小子了。”
“這事與我無關,你去找馬二桿。”
董大鵬說:“馬二桿這個渾蛋早不偷晚不偷,偏偏趕這個時候!程廠長和王書
記昨晚親自趕到現場,趙廠長限我一天之內破案,破不了案要拿我問罪。你不把馬二桿幾個人給我找來,今兒我就連你一起交出去。我敢肯定他們偷的煤拉到你的磚廠去了。”
王老六見董大鵬認真,連忙說:“董處長,這件事好商量……”王老六問清了事情緣由,想了想說,“既然表哥有話,我來處理。這樣吧,下午三點之前我叫馬二桿他們幾個到公安處投案,行了吧?新官上任三把火,都這樣,怎麼都得讓他燃燒幾天,咱配合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