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一百零五章 東風和西風
小佳是柳大姐的領導,柳大姐是唐山的領導,而唐山是工商行的副行長,所以,侯衛東的貸款申請就以極快的速度辦了下來,總算解了燃眉之急。
青林山的石頭質量好,公路開通以後,很快就有了名氣,除了沙益路的大宗生意以外,還有零星的客戶主動到上山,對這些客戶當然概不賒賬,也正因為如此,上青林山上的幾家石場也就斷斷續續地施工,勉強保證了沙益路的碎石供應。而侯衛東的狗背彎石場由於有了貸款支持,生產一直正常,成為保征沙益路順利施工的功臣,朱兵、梁必發等人多次在不同場合誇獎了侯衛東,分管的李副縣長和曾昭強局長都對狗背彎石場有了好印象。
除了石頭企業,煤礦企業也殺上山來,周強和楊家福等人,原來都是鎮屬煤礦的廠長,他們早就盯着上青林的煤碳資源,公路一通,就開始大舉貸款,在山上開起了小煤窯。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上青林很快也被各有關職能部門盯上了。
派出所管着爆炸物品,也就卡住了石場的命脈,派出所秦所長帶隊,走遍了大小石場,表示支持、關心和慰問,順便提了些訂書訂雜誌、報銷汽油費、治安費等要求,幾個石場雖然心裏不情願,還是滿是笑地答應了秦所表的要求,侯衛東是兩個石場,更是受到了特別關照,除了常規費用以後,還答應贊助派出所一噸汽油,當然,這要等到交通局款子支付以後。
稅務部門也登門服務,五家石場,只有英剛石場和狗背彎石場辦了正規稅務登記,其他石場擺出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和稅務部門鬥智斗勇。
管理礦山資源的國土局也派員上山,摸清底數以後,將五個石場老闆全部請到國土局,先宣講政策。然後照章收費,這一下,幾個石場老闆已是頭昏腦脹,叫苦連連。侯衛東是學法律出身,見國土局收費的法律政策依據充分,這費不交是不行地。唯一可以討價還價的地方是石頭資源的數量,石頭大部分埋在地下的,準確的資源數量,就是一個伸縮性很大的數目,他在叫苦的同時,盤算着從資源數量上做文章。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經過大半年的奮戰,沙益路也就要結束了。侯衛東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交通的款子,可是望穿了秋火,還是沒有等到款子,曾昭強表態最遲在95年春季能拿到貨款。
這是一個讓人滿懷希望的決定,也是一個讓人快要崩潰的決定。
由於臨近元旦春節,大工程也快完了,侯衛東和曾憲剛商議決定,將英剛石場停了產,等到益吳路啟動的時候,再開英剛石場,零星小量的碎石,就由各自獨立的石場供貨。
侯衛東就趁着這個休息間隙,認其的總結了這大半年的生產,還根據沙州市下發的規章制度以及狗背山石場的實際情況,制定了《狗背山石場安全生產十二規定》。要求每位上工的村民記熟,違反一次規定,扣錢十元,違反二次,扣錢五十元,一月違反三次,捲鋪蓋走人。
何紅富天天盯在現場,他腦子靈,經驗也積累了不少,侯衛東雖然表面上多花了錢。但是請了一個得力助手,他也就輕鬆了不少。貨運量少了時候,他隔個三、五天不去,也沒有任何問題。侯衛東也就超脫起來,時不時跑跑交通局,與幾個要害部門的實權派們喝喝酒唱唱歌,培養感情,打聽情報。
初至上青林的時候,侯衛東感到邊緣化,一年過去,他在上青林就變得頗有些超脫。
工作組所有人都有明確的辦公室,比如田秀影就是屬於辦公室的人員,李勇是農技站的,白春城是基金會的,侯衛東不屬於任何一個辦公室,修完公路以後,除了駐村,就沒有事情可做,除了幾個鎮領導,也就沒有科室主人來佈置指手劃腳。
偶爾打掃辦公室和會議室,喝點熱茶,看看報紙,想一想石場的事情,按時到鎮財政領工資,不時到曾憲剛和秦大江家裏去喝些小酒,還跟着賀合全到比較偏僻的林子去打了幾次野雞。
如果少些理想和追求,這種生活其實也還不錯。
年底的時候,侯衛東意外地接到了通知,參加鎮裏一年一度的企家座談會,接到通知,侯衛東哭笑不得,自已怎麼就搖身一變,就由幹部變成了企業家了,想了半天,侯衛東一咬牙,心道:“反正就在上青林不死不活地獃著,企業家就企業家,怕個屌。”
換上了小佳新買來了茄克,侯衛東、秦大江、曾憲剛等人,就有說有笑的到鎮政府參加企業家座談會。
座談會在鎮政府三樓會議室召開,這是一個方桌會議,所謂方桌,就是將會議桌圍成了一個長方形,中間放兩盆花,桌上擺些瓜果,企業家們坐在左邊,趙永勝、粟明、蔣有財等鎮領導以及派出所、工商所、地稅所、國稅所、供電站、基金會等各個職能部門則坐在對面,大家暢所欲言,共渡元旦佳節。
趙永勝穿西裝打領帶,頭髮極為整齊,坐在居中的位置,他前面擺了一個話筒,當所有客人來齊以後,趙永勝就致開場白。
“94年眼看着就要過去了,新的一年就要來到,在過去一年裏,在座的企業家們為青林鎮作出了突出貢獻,94年青林鎮財政收入達到了197萬,比上一年增長了14%,這在青林鎮歷史上是一次巨大的增長,是青林鎮解放思想、開拓創新的成果,當然,這也有着各位企業家的突出貢獻。今天我將各個職能部門請來,我們企業家們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提出來,這樣就可以更好的為你們服務。”
開場白說完,各部門就紛紛發言,不外乎就是談了談各自職能部門的工作情況,請在座的企業家們提出批評意見。
發言主要集中在幾個煤礦老闆,從貸款、炸藥到用電等方面,提出些有針對性的意見,石場老闆們都是新近冒出來的,他們對於辦企業經驗並不足,如今頂着個老闆的光環,帳面上也有不少利潤,但是由於交通局的錢一直沒有拿下來,底氣不足,就只是聽會的份。
開完會,就在鎮政府伙食團進行午餐,侯衛東到了青林政府一年多的時間,多次聽到池銘說起伙食團,當然,池銘所說的都是攻擊性語言,侯衛東親自嘗了嘗菜品,味道還不錯,至少比池銘的手藝要好一些。
企業家代表一共24人,趙永勝發起神威,敬酒的時候,說了狠話:“今天我和每一位老闆喝一杯,不醉不休。”
唐樹剛提着益楊特曲跟在其身後,當喝到侯衛東的時候,趙永勝明顯有些醉意了,他使勁拍了拍侯衛東的肩膀,道:“侯大學,是金子到哪裏都要閃光,如果我年輕二十歲,我也要當老闆,你小子不錯,來,我和侯大學碰兩杯。”
侯衛東坐下以後,有些奇怪地問秦大江道:“秦鎮怎麼沒有來?”秦大江吃了一塊回鍋肉,道:“他們兩人尿不到一壺。”
吃過午餐,大家就陸續散開,侯衛東正在廁所撅着屁股奮鬥,就聽見外面小便間裏,周強低聲道:“黃站長,下午去喝茶打麻將,晚上繼續喝酒。”“還有哪些人?”“走嘛,就是老一套。”
等到兩人走了,侯衛東才從廁所里走了出來,秦大江和曾憲剛兩人就等着他,三人正準備回上青林鄉,侯衛東身上的傳呼機響了起來,是一個不熟悉的號碼,他對秦、曾兩人道:“你們等一等,我回個電話。”
“喂,侯大學,我是周強,你不要走,就到票鎮前面的商店等着,下午我請了黃站長、楊家福、地稅周所長,國土辦裘主任,一起喝茶麻將。”
侯衛東的狗背彎石場剛好收到了一萬多塊的貨款,這是李山鎮修公路的款子,大辦交通年,李山鎮也要修一段公路,自然需要碎石,任林渡知道侯衛東在上青林,就自告奮勇的主動跑來聯繫,他沒有想到狗背彎石場居然是侯衛東在操作,兩人一拍即合,李山鎮修公路也可以賒款,只不過要預付10%,其餘款項就工程結束以後半年付請。
昨天收到了一萬元,下山的時候,他帶了三千在身上,打點小麻將,還是可以應付的,更主要是可以和這些有權部門建立關係。
侯衛東對等待着的秦大江和曾憲剛道:“實在不好意思,我還有一點事情,要等一會再回去。”秦大江笑罵道:“你龜兒子要到哪裏去晃,下次張小佳回來,我要全部抖出來。”
三個人在說說笑笑中分了手,侯衛東就來到了粟明家樓前的商店,要了一包煙,等了一會,一輛越野車開了過來,周強在車上喊:“侯瘋子,上來。”
上了車,車上還坐着黃站長和裘主任。
越野車車速很快,二個小時不到,就開到了益楊城,直接開到瞭望城山莊。
白天的望城山莊,紅花綠樹,小橋流水,與晚上又不一樣,幾人走進了一個隱秘的大房間,秦飛躍鎮長正坐在裏面喝茶。
坐了一個多小時,陸續又來了兩輛車,多是上午參加座談會的人,到瞭望城山莊,大家也就不再談套話,打麻將打撲克、罵聲、笑聲、麻將聲、聲聲入耳。
周強所在的火佛煤礦是鎮屬企業,每年要上交給鎮政府規定的利潤,在秦飛躍的堅決支持下,他以改造設施為名貸款五十萬元,貸款拿下來以後,周強就將貸款中的二十萬元作為企業利潤上交拾鎮政府,在簽合同的時候,規定鎮屬企業利潤的10%作為企業負責人獎金,這一筆周強都得了2萬元。
周強打着麻將,大聲地道:“抓企業工作還是需要內行,外行來越抓越亂,秦鎮是鄉企局的副局長,是真正的內行,趙永勝懂個屁,什麼事情都要來插上一手。”
從趙永勝在青林鎮搞了一個財經監督小組以後,秦、趙兩人的矛盾愈發突出,也更加表面化了,他們兩人各自都有幾個鐵杆,跟着起鬨,這讓鎮裏面大部分幹部無所適從,他們多數選擇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最好不做事,盡量少做事,避免惹火燒身。
秦飛躍也不制止周強,臉上帶着微笑,道:“碰九萬,打一個好張子。”手裏的五筒就打了出去。
秦飛躍初當鎮長之時,黃站長和趙永勝走得比較近,對秦飛躍則陽奉陰違。去年初,趙永勝到山東考察學習一個月,縣紀委接到舉報電話對青林基金會來了一個突查,查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這個問題往大說是違法亂紀,往小則是工作失誤,秦飛躍將此事抹平以後,順便將紀委的查獲問題原件留在手中,從此,黃站長就成了秦飛躍的好部下和好朋友。
兩人合流,逼得趙永勝弄出了一個財經監督領導小組。
如今,黃站長只能緊緊依靠秦飛躍,他話中有話道:“明年黨委、政府要換屆選舉,最好秦鎮來任黨委書記,把鎮裏面的工作籠起來,兄弟們都要懂事。”
侯衛東知道今天到望城山莊來的人,都是秦飛躍的親信,他雖然和秦飛躍走得近,但是還沒有達到可以這樣說話的地步,心裏就一直在打鼓,但是這種事情不能亂問。他就靜觀其變。
打牌到六點半,服務員就過來道:“各位老闆,菜上好了,請過來用餐。”
秦飛躍站起身,對侯衛東道,“你過來一下,問你一個事。”
兩人走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坐定以後,秦飛躍單刀直入:“侯衛東,鎮裏對你的工作問題是不公平的,你知道為什麼去年把你分到上青林工作組?”
侯衛東搖頭道:“不知道。”
泰飛躍發了一支紅塔山給侯衛東,道:“當時你到鎮裏報到的時候,我的意見把你分到黨政辦,這幾年鎮裏官司也不少,你是學法津的,放在黨政辦可以幫着給大合同把關,也算是人盡其材。”
秦飛躍這是說的實話,鎮裏面用幾家鎮屬企業,關於債務、合同等糾紛不斷,93年鎮政府接連當了好幾次被告,因此,秦飛躍也想找一個懂法律的幹部,幫着看合同,就如縣政府設立的法制科一樣。
“那時趙永勝侄女的工作沒有搞定,讓他很沒有面子,你來報到的時候,他發現你沒有後台,就把氣發在你身上,堅持把你放到上青林工作組,他這種做法實在是沒有道理,作為黨委書記,這種人心眼實在太小,後來我想調你到計生辦,他也不同意。”
侯衛東有些迷惑。
“恐怕你報到的時候還不清楚裏面的玄妙,十位公招生好幾位都有後台,我知道李山鎮的任林渡報到的時候,是由組織部肖部長親自送下去的,楊柳是由人大李主任送下去的,就你一個人,拿着介紹信就冒冒失失地來了。”
泰飛躍所說基本符合事實,也和侯衛東了解的情況相一致,但是,許多事情侯衛東只是分析和聯想,此時,秦飛躍這個當事人將事情經過道來,他這才恍然大悟。
往事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侯衛東如今將狗背彎石場搞了起來,也並不太在意鎮政府的職位,只是秦飛躍如此說,他還是憤怒地道:“我當初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就將我發配到了上青林,原來是趙永勝使的壞。”
侯衛東的憤怒,半是認真半是裝樣子。
被發配到上青林鄉,對於一個大學生來說,確實是很不負責的做法,想來憤怒,人之常情。
如今秦飛躍舊事重提,肯定還有其他目的,裝着憤怒,也好讓秦飛躍覺得放心。
秦飛躍說話之時,一直在觀察着侯衛東的表情,見他滿臉怒意,便放下心來,道:“明年黨委政府要換屆,趙永勝在暗地裏做工作,想讓我落選,侯衛東你在上青林山上群眾基礎好,你要堅持原則,發現誰在做反面工作,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侯衛東信誓旦旦的地道:“以後我一定留心,秦鎮,你放心,上青林公路若不是你當面向馬縣長彙報,哪裏能得到一百萬的補助,這件事情上青林所有老百姓都知道,人心向背,我就不用多說了,如果有村民不明白真相,我就去給他們說清楚。”
秦飛躍假意嘆息一聲,“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當面是人背後是鬼,不可不防。”
出門之際,秦飛躍使勁握了握侯衛東的手,又道:“狗背彎石場搞得不錯,我也去看過,你一定要搞階梯開採,最好以後搞洞采,這樣不容易出事故,其他幾個石場一點安全措施都沒有,說不定哪天就要出事故。”
秦飛躍當過鄉企局副局長,搞企業確實是內行,他也看出了幾個石場潛在的危險。
吃罷飯,由於人太多,也沒有去唱歌找小姐,大家就四散了。
侯衛東也沒有回家,坐車到了益楊城裏,給梁必發打了一個傳呼,留下了他的傳呼號,很快,梁必發就回電過來。
“瘋子,你他媽的又跑到城裏來了,我在新天地歌城,被喝慘了,快點來救我。”侯衛東正想問具體的情況,梁必發在電好裏頭道:“瘋子,你敢不來,小心被修理。”
遇到這種不講理的人,侯衛東也沒有辦法,打了車就到了新天地歌城,剛下車,一個短髮年輕人就走了過來,道:“你是瘋子哥?老大讓我來接你。”
侯衛東看着這人的神態和作派,有些象是香港的黑社會馬仔,心存疑惑地跟着他上了樓。進了樓,只見一片煙霧和酒味,這是一張大桌子,足足能坐二十人,梁必發和幾個工程部的人都在裏面,另外還有幾個神情陌生的年輕人。梁必發滿臉紅光,看來巳喝得不少了,他道:“瘋子,過來坐。”
梁必發身邊坐着一個神情有些陰鬱的短髮人,他三十歲左右的年齡,喝了一聲:“老七,給瘋子騰一個位置。”梁必發身邊的一個年輕人就騰地站了起來,道:“瘋子哥,裏邊坐。”
看到這種場面,侯衛東心裏也右些打鼓,暗道:“這是些什麼人?”
梁必發端起兩杯酒,對身邊的人道:“黑娃,這是我的好兄弟,瘋子。”
黑娃是益楊縣大名鼎鼎的人物,讀高中時打架不要命,被開除以後就在混社會,也算是益楊江湖上的一號人物。
“真是黑社會。”侯衛東心裏一驚,臉上神情不變,鎮靜地道:“黑娃哥,久聞大名了。”
黑娃很有氣慨地道:“既然是梁哥的朋友,那沒有話說,換大杯。”
服務員就拿了兩個大號的紅酒杯子,黑娃開了一瓶劍南春,剛好倒了兩杯,他舉起一杯道:“第一次見面,喝大杯,加深印象。”
侯衛東雖然能喝,可是一口喝半斤白酒的事情還真沒有干過,黑娃仰頭喝了以後,幾個光頭年輕人就盯着他,侯衛東一咬牙,將這半杯酒爽快地倒進肚子。
贏得一片喝彩聲。
在望城山莊,他就喝了一斤左右酒,這半斤下去,頭就開始暈眩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梁必發柏了拍他的肩膀,道:“瘋子,上去。”
侯衛東迷迷糊糊跟着梁必發轉着圈子,似乎是到了五樓,梁必發將他朝床上一推,就走了。過了一會,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也就只有十七、八歲的年齡,幫着侯衛東脫下衣服以後,自己就麻利地脫得精光,爬上了,就開始為大醉的侯衛東按摩起來。
昏頭昏腦的侯衛東突然感到胸腹中一陣排山倒海,他跳起來,急問道:“廁所在哪裏?”女子道:“在外面。”侯衛東低頭看自己赤條條的,便準備穿衣服,可是剛拿起衣服,就控制不住自己,見有一個垃圾桶,便跪在地上,好一陣狂吐。
吐完之後,侯衛東頭腦反而清醒了,他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香艷場面,所以也並不太吃驚,只是頭腦中牢牢記住了黑娃兩個字。
他學法律出身,家中父兄又都是公安,深知黑社會沾不得,便將這個女子視若無物,道:“我喝得太多,要回家了。”
女子眼中流露出一絲害怕的神情道:“黑娃哥打了招呼,如果沒有陪好你,我要被打慘。”
聽到這話,侯衛東走的意志更加堅定,他一邊說話一邊穿上衣服,道:“我坐十分鐘再走,這樣你好交差。”
那女子也不穿衣服,坐在床上發獃。
等了十多分鐘,侯衛東道:“你不用怕,我去給他們說,不會為難你。”
出了房間,就見拐角處坐了兩個黑衣年輕人,他們見侯衛東出來,便道:“瘋子哥,這麼快就出來了。”侯衛東假意道:“他媽的,喝麻了,硬不起來,下次再來耍。”
黑衣年輕人笑了幾聲,陪着東倒西歪的侯衛東下了樓,道:“瘋子哥,有車送你回去。”
坐上桑塔納,侯衛東沒有去處,他也不願意這些人知道他的去處,靈機一動道:“把我送到沙州學院大門。”
沙州學院沉浸在夜色中,綠樹也只剩下剪影,隔了十幾米,便有一盞路燈,在路面形成一個光亮的圓圈。學生們一如往常,在校園內穿梭,一對對情侶在樹影之下或是牽手或是相擁。
而用功的學生,還在圖書館、教學樓看書,或是抱着書本行走在迷漫着青春氣息的校園裏。
侯衛東是以一個醉漢的身份穿行在校園內,腳步踉蹌.酒勁不斷的往上涌,他在路邊尋了一個黑暗處,扶着一株樹就是一陣狂吐,驚起了樹下的一對情侶,女的道:“這人太沒素質,你不準這樣喝酒,否則就不要你。”男的道:“我是學法律的,怎麼會幹這種事情。”
吐完之後,侯衛東也沒有心思和這對情侶計較,他走到一個小賣部前,買了一瓶樂百氏,樂百氏這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平時他是不喝的,今天喝起來還覺得味道不錯,他就坐在石凳子上接連喝了四瓶。
坐了一會,感覺才稍好一些,他便憑着感覺朝招待所走,路過小書店的時候,他頭腦越來越迷糊,下意識就拐了進去,他隨手抽了一本有關交通方面的書,打開去看卻是花麻麻一片。
“侯衛東,你怎麼在這裏看書?”一個悅耳的女聲響了起來。
侯衛東手中書沒有拿穩,“啪”地掉了下去,他扶着書拒就彎下腰檢書,起來之時,胸口又是一陣酒誦,差點吐了出來。他抬起醉眼看了一眼。眼前是一位很安靜的短髮佳人,他直起腰,竭力保持着鎮靜,道:“郭蘭,你怎麼跑這裏來玩?”
郭蘭巳經聞到了撲面的酒味,下意識退了一步,道:“我住在學院裏面。”
“我是沙州學院畢業的,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說完,侯衛東明白過來。大聲地道:“我知道,你的父母是學院的,我進沙州學院,你就考了出去,我畢業,你又回來了,看來我們兩人總是擦身而過。”
酒精上腦,侯衛東就在組織部的美女面前開起了玩笑。
書店老闆認識侯衛東,對郭蘭道:“蘭蘭,侯衛東是沙州學院去年畢業的。優秀學生幹部,你認識他?”又對侯衛東道:“你怎麼醉成這個樣子?”
郭蘭在最痛苦的時候。偶然中接受了侯衛東的無意的幫助,由於那一次經歷,她就對侯衛東隱隱存着些好威,見他大醉,就關心地問道:“你喝醉了,跑到學院裏來幹什麼,快回家。”
侯衛東越發的醉態可掬:“我家在吳海縣,益楊沒家。就住學院招持所。”
“原來如此。”郭蘭明白了為什麼能在後面的舞廳遇見侯衛東,她兩條眉毛彎在了一起。又勸道:“你書都拿不穩了,快去休息了。”
侯衛東跟着郭蘭朝外走,小書店門外有幾步梯子,下梯的時候,他差點摔倒在地上,郭蘭見他醉得實在不行,就上前扶着他,責怪道:“喝這多麼酒幹什麼嘛?走,我送你到招待所。”
侯衛東很有些興奮,道:“酒是好東西,古人說得好,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郭蘭道:“為賦新詩強說愁。”
侯衛東就揮着手回應:“如今嘗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好不容易將侯衛東拖到了招待所,給他訂了房間,郭蘭將他推到床上,扯了一床被子蓋在他身上,捂着鼻子將皮鞋給他脫下來,郭蘭就匆匆離開了。回到家裏,覺得自己也有一身酒味,洗了個澡,才將這難聞的味道去掉。
“這個侯衛東,也太脆弱了,經不起打擊,不是真正的男子漢。”這是郭蘭給侯衛東的評語。
一直睡到第二天十點鐘,侯衛東才從沉睡中醒來,醒來之時,楞是半天也不知自己在哪裏,最後看到了桌子上的沙州招待所四個字,這才明白身處何方,他的記憶只能想起從桑塔納車上出來的情景,進入學院這一段,他居然完全遺忘了。
“是誰送我進來的?”
服務員也是沙州學院教師的家屬,她幾乎算是看着郭蘭長大,此時毫不客氣地打量了侯衛東一會,道:“你醉得走不動,是郭蘭幫你訂的房間。”另一位服務員走了上來,她笑道:“侯衛東,怎麼喝這麼醉,年輕人少喝點酒。”
“郭蘭,怎麼是她。”侯衛東苦苦地想着昨天地事情,這一段時間如真空一樣,沒有絲毫蹤影,他用力地拍了拍頭,道:“看來以後還是少喝醉,黑娃這種酒,更不能喝,這個梁必發,怎麼跟黑社會搞在一起,這是在玩火。”
正在這時,傳呼機響了起來,侯衛東接過來一看,頓時跳了起來,這是一句短短的留言:“田大刀石場砸死人,速回,何。”
雖然不是自己的石場出了事故,卻是上青林石場的第一次事故,侯衛東不敢怠慢,招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趕回上青林。
到了小院,就見到滿院子的人,這些人群情激昂,在院子裏大吼大叫,好幾個人認識侯衛東,抓住侯衛東就道:“侯瘋子,你是政府的人,要給我們做主。”一些後來進院子的人,看見幾個人圍住了侯衛東,就衝上來道:“打死了人,你他媽的還要跑。”一個年輕人已經飛起一腳給侯衛東踢了過來。
有人喊,“這是侯瘋子,打錯人了。”
侯衛東扯過一位熟識的村民,道:“到底怎麼回事?”村民就道:“田大刀的石場砸死了人,一塊石頭從採石台上碰了下來,將劉家二娃腦袋碰開了花,當場就死了,田大刀說去找錢,就跑了。”
侯衛東臉色蒼白,暗道:“被我不幸言中,還是出了安全事故,幸好不是狗背彎。“他又問道:“這麼多人圍在這裏幹什麼?”
村民道:“田大刀的老婆住在這裏,他們將劉二娃抬了過來,如果鎮政府不儘快解決,他們就要將劉二娃抬到鎮政府去。”
侯衛東低聲道:“田大刀石場是私營企業,又不是鎮政府的企業,和政府有什麼關係。”那村民道:“他們不管這些,鎮政府不管,就到縣政府去。”
侯衛東撥開人群走了進去,一幅門板放在地上,上面躺着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那漢子渾身是血,特別是頭頂上有一個大洞,足有拳頭大小,看上去頗為嚇人。
一個半大孩子蹲在旁邊哭,另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子,就坐在一旁玩着地下的小石頭,三歲小孩子還小,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地上玩得津津有味。
裏屋傳來一陣吵鬧聲,過了一會,幾個女子扭扯着從伙食團的大門走了出來,池銘頭髮散亂着,鼻子被打破了,鮮血直流,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要找就找田大刀,找我幹什麼,我又沒開石場。”池銘在不停地掙扎。
習昭勇臉色鐵青,大聲吼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有問題就解決,政府馬上就派人上來了,喂,不許打人。”
人群中傳來吼聲:“她和田大刀是一家的,田大刀跑了,她要賠錢。”
高鄉長也在人群中,他高舉着雙手,道:“你們這麼多人圍在這裏幹什麼,不是劉家的人全部出去,二娃家裏的,找點水給劉二娃洗洗,再找件新衣服換上。”
在習昭勇和高鄉長的招呼之下,眾人慢慢地朝外院退去,忽然,一陣驚天的哭聲響起,劉二娃的母親從外院沖了進來,眾人一直瞞着她,可是這麼大一件事情又怎麼瞞得了,她得知了情況,便發了瘋往老鄉政府趕了過來。
進院以後,她就撲在兒子身上,哭了一陣,她突然跳了起來,速度快得驚人,撲到了池銘身前,手一揚,用力地打了下去。
只聽得池銘啊了叫一聲,臉上就冒出了血花。
習昭勇衝上去,將她拉開,順手將其手上的東西奪了過來,習昭勇當過偵察兵,參加過越戰,動作很是兇悍,搶過來一看,劉家母親手下卻是一塊不知何處拿來的尖石頭,或許就是從劉二娃身上摸到的。
侯衛東剛開始時發了一會楞,這時終於清醒過來,他看見池銘頭上鮮血直流,便大聲道:“不要打人,打人是違法的,把池銘帶出去。”
除了劉二娃的母親和媳婦,其他人吼得凶,動得少,此時他們見池銘滿頭是血,軟在一旁,也不知傷得多重,便閃開了一條道。
楊新春等人趁機就將池銘扶了出去。
池銘一走,兩個女人就撲在劉二娃身上嚎哭,兩個小孩也跟着大哭起來。
正在混亂之時,院子外面響起了幾聲喇叭聲,秦鎮長和企業辦的人就走了進來。
下青林鎮有好幾個煤礦,死人之事難免,因此,企業辦應對這些事情,有着相當的經驗。
企辦室主任李國富是一個乾瘦的中年人,他跳上了一個石墩子,道:“我是青林鎮政府企業辦公室的李國富,受鎮裏趙書記和秦鎮長委託,來處理這件事情,事情己經發生了,肯定是要解決的,你們不要堵着大門,劉家的親屬先把人抬回去,找幾個代表到小會議室來。”
李國富在部隊當過司號員,恐怕長期吹號的原因,聲音極為哄亮,一下就將亂鬨哄的眾人鎮住了,他們一齊伸長了脖子,看着精瘦的李國富。
這時,何紅富、曾憲剛等人都聞迅趕到了老鄉政府小院子,這幾人與石場有關,見田大刀石場出了安全事故,都暗叫僥倖。
何紅富站在侯衛東面靜,道:“瘋子,你倒有先見之明,回去我們把安全規則再看一遍,讓工人們必須背熟安全十二條。”侯衛東也正有此意,道:“光靠背條例也不行,我們要在石場上設一個安全員,就由記帳員來擔任,只要石場開工,就要隨時檢查安全,安全要成為礦上的高壓線,無論如何都不能碰。”
看熱鬧的人群越來越多,有的就開始說怪話了:“真是想錢想瘋了,連命都不要了,我就算是天天在屋裏吃鹹菜,也不到礦上去。”有的吼道:“讓田大刀把賺的錢全部賠出來。”這些人見石場車來車往,雖然不知內情,也猜到石場老闆肯定賺了錢,眼紅起來,此時見石場出事,便幸災樂禍地亂起鬨。
侯衛東是工作組副組長,也就跟着晁鎮長來到了會議室.他抱着學習的目的。看鎮裏是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李國富巳在會議室唱起了主角,道:“關於礦山企業死亡賠償。縣裏面是有規定的,我給你們讀一遍。”他取出一個發黃的小冊子,聲如洪鐘一般,念道“礦山類企業工傷及死亡的賠償標淮。參照沙州市1993年標準制定。”
讀完規定以後,家屬就開始大吵大鬧,劉家母親就哭道“一條人命才值兩萬塊錢,這是哪家的王法。”劉二娃媳婦則哭道:“辦喪事就要花好幾千,你們賠這點錢。讓我們孤兒寡母以後如何生話。”
晁鎮長分管企業和計劃生育,這本是鎮裏兩個美差,可是有利必有弊,這是辨證法。近年來,隨着企業的增多,規模的擴大,事故也是不斷,去年下青林煤礦發生了一起重大透水事故,死了三人。他被縣裏記大過一次,今年煤礦企業倒還平安無事,卻出現了石場死人事故,這讓他想起就鬼火直冒。
李國富對這種事情見慣不驚,看着哭泣吵鬧的劉家人,他並不退讓,道:“遇到這種事情,你們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也深表同情,但是,企業出事故,賠多少,政策都是有規定的,企業只能按照這個來賠,政府的責任就是督促企業及時全額賠付。”
憤怒的劉家人已經忍耐不住了,劉老頭使勁柏打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我們不要錢,只要我娃,把田大刀交出來我和他算帳。”
晁鎮長就道:“老劉,你要講道理,我們是來幫你做工作的,如果你這個態度,我們就不管你,你自己去找田大刀。”他威脅道:“剛才是誰打了池銘,如果造成了後果,是要判刑的。”
劉老頭跳起雙腳罵道:“我知道你們是官官相護,不把事情解決了,我就把娃抬到縣裏去。”
侯衛東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調解,他聽得直搖頭:“這事分明是企業的安全事故,和鎮政府根本沒有關係,鎮政府來摻和什麼事。而老劉死了兒子,本就悲傷,晁鎮長這個時候去威脅老劉,可能會適得其反。”
晁鎮長對劉老頭道:“你這是無理取鬧,不管你把人抬到哪裏去,都是這個價錢。”他緩了緩口氣,道:“你這個當父親的,心腸也狠,自古講究入土為安,你把劉二娃抬來抬去,讓他走得不安心.好好想吧。”
劉老頭被說到痛處,就掩面嗚咽。
就這樣磨來磨去,很快就過了六點,劉老頭一家人最後也接受了企業辦的調解,賠償價為二萬六千元,劉老頭嘴上還在發狠,可是從他神情中,侯衛東已經看出了妥協。
“一條人命就值二萬六。”
作為石場老扳,侯衛東又暗暗鬆了一口氣,但是,作為一個有同心的人,一條人命的價格卻讓侯衛東感到心酸。
劉老頭一家人抬着劉二娃,悲悲戚戚就回去了。
晁鎮長神情也鬆了下來,對李國富道:“通知發出去沒有?”
李國富一拍腦袋,道:“哎,看我這記性,剛才忙着應付這一幫子人,完全搞忘了。”他看了周圍一眼,道:“侯衛東在這裏,田大刀跑了,習昭勇在樓上,那就只需通知秦大江和曾憲剛。”
又對高鄉長道:“老鄉長,喊李勇和鄭發明去通知泰大江和曾憲剛,讓他們兩人趕快過來,有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李勇和鄭發明就去喊人,李國富就道:“晁鎮長,工作是永遠干不完的,趁他們沒有到.先把肚子填滿了再說。”他又對侯衛東道:“侯大學,你是上青林石場的發起人,今天晁鎮長上山,主要是解決石場的問題,你還是請個客,感謝晁鎮長。”
企業辦是需要經常打交道的,侯衛東就爽快地道:“好,就到基金會那邊去吃,我先過去,看他還有沒有菜。”
基金會旁邊的小館子。就是侯衛東、白春城這夥人的據點,老闆聽了安排,飛快打開冰櫃,提起大菜刀,十幾刀下去,就將一隻冰得硬硬的鴨子斬成均勻的小方塊。然後又倒菜油,放上豆辮、老薑、黃酒等調料,作料炒香以後,將鴨塊倒進去一陣爆炒,很快就香氣撲鼻了。
不一會功夫。就變魔術似的弄了一桌菜。侯衛東在一旁看得流口水。他偷了一根鹵豬腿。迅速地啃了。還沒有啃完,晁鎮長等人已經過來了。
坐定以後,大家一陣狠吃,總算把肚子填得半飽。晁鎮長問道:“侯衛東,你是機關幹部,怎麼開起石場了,紀委有規定,幹部不準經商辦企業。”
侯衛東早就打好伏筆了,道:“晁鎮長,這石場可不是我地,狗背彎石場的法人代表是劉光芬,我只是偶爾幫她看看,具體管事的是何紅富。”
晁鎮長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有想到要追究他的責任,笑道:“你別解釋,這事大家都清楚,你小子在打擦邊球。”
等大家吃完飯,秦大江和曾憲剛也來到了老鄉政府,會議室燈光通明,人聲鼎沸,侯衛東到了上青林鄉,這還是第一次開夜會,憑直覺,他感到晚上開這個會不是好事。
果然,會議一開始,晁鎮長臉色就變得格外認真嚴肅,語氣也就冷冰冰的,講了開場白以後,他道:“每年縣裏下給我們的死亡指標只有五個,都是給煤廠下的,誰知石場也出了事情,現在已經超標了,今天安全工作又要被縣裏批評,田大刀石場的安全事故,我們必須要好好總結,現在,我宣佈鎮黨委、政府的兩個決定。”
所謂死亡指標,是縣政府在年初下給各鎮的一個充許企業死人指標,只要在這個指標以內,安全生產都算合格,青林鎮有好幾個煤廠,按往年死亡人數,死亡指標就是5人。
這個指標從理論上說起來很無聊很荒誕不經,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這卻是一個很實際的指標,也是一個得到大家認同的指標。
“第一,從明天開始,上青林地所有石場全部停產整頓,由企業辦進行檢查,什麼時候符合安全要求,就什麼時候恢復生產,哪一個企業符合要求,就哪一個企業怯復生產。
“第二,為了杜絕出了事故就跑人賴帳的現象發生,切實對工人負責,實行保證金制度,英剛石場、狗背彎石場分別上交保證金三萬元,泰大江石場、曾憲剛和習昭勇老婆的石場上交保證金二萬元,一個月內,自覺到企業辦去交清。一月之內不交清,就停止供應炸藥。”
這兩個要求一說,侯衛東、秦大江等人就傻眼了。
侯衛東腦袋急速轉動:因為上青林石場要供應縣政府重點工程——沙益公路,停產整頓以後,最着急的就是交通局,他們自然會與鎮政府溝通,或者說是施加壓力,但是交三萬保證金,則超出了幾個石場老闆的能力範圍。
秦大江就不幹了,他瞪着眼,道:“我沒有錢,鎮裏讓交通局把款結了。我就交保證金。”
晁鎮長道:“交通局又不欠鎮裏地錢,我們憑什麼去找交通局。”
曾憲剛也叫苦,“我們確實沒錢,保證金就算了,或是晚幾個月再交。”
習昭勇是以他愛人的名義開的石場,他是派出所民警,向來不把晁鎮長放在眼裏,道:“交保證金是依照的那一條那一款,沒有依據收錢,就是亂收費。”
晁鎮長一時有些語塞,想了一會,威脅道:“你們不交保證金也可以,從明天起,就停電停炸藥。”
對於青林鎮政府的決定,上青林石場老闆們統一的應對之策:按要求停產,不交保證金。
上青林石場全部停產以後,沙益路立刻就無米下鍋,公路建設被迫停了下來,曾昭強接到消息以後,一個電話過去,朱兵就帶着梁必發直奔上青林鄉。
聽說了緣由,朱兵就道:“青林鎮怎麼能這樣,礦山企業出事故是難免的,不能因為出了一次事故,就將所有的石場關閉了,這就好比小孩子做了錯事,教育批評就行了,如果不分青紅皂白統統殺掉,就太極端了。”
侯衛東委屈地道:“不停產,鎮政府就要停水停炸藥,我們是胳膊扭不過大腿,英剛石場和狗背彎石場還要各交三萬元保證金,朱局長,從沙益公路開工以後,我們上青林石場天天都在邊軸轉,沒有停過一天,也沒有得到一分錢,各石場都是貸款經營,實在沒有錢來交保證金了,如果鎮裏面強迫交保怔金,石場就真的被擠干血,沒有辦法進行生產了。”
梁必發是最了解石場情況的,他就打抱不平,道:“上青林幾個石場貸款來生產,也算是儘力了,局裏是該付點錢。”
全額墊資是李縣長和曾局長訂下來的,朱兵作為副局長,自然不能如梁必發一樣隨口亂說,他道:“我馬上到鎮裏去找秦鎮長。無論如何也要恢復生產。狗背彎石場地安全措施最好。侯衛東要做好恢復生產地準備。”
侯衛東笑道:“朱局長一聲令下,我應該恢復生產,只是保證金的事情,請朱局長給鎮裏說說,如果能付點錢給我們,當然更好。”
朱兵一行人掉頭就下山。
由於馬縣長率領包括秦飛躍在內的十名鎮長到山東壽光考察農業,鎮裏就只有一個老闆——書記趙永勝,見面之後,寒喧幾句,朱兵就真奔主題,提出了恢復生產的要求。
趙永勝考慮了一會,道:“沙益公路是縣政府的重點工程,我們肯定耍支持,可是上青林石場才出了安全事故。如果不進行整治,再出問題,誰也負不了責任。”
此時沙益路巳是到了全線施工的緊張時期,工期施延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曾昭強給朱兵下了任務,無論如何也要保證碎石供應。
朱兵就繼續做工作,“趙書記,礦山企業出安全事故是難免的,我們的安全措施只是將事故降到最低,所以縣裏每年才會下死亡指標,沙益路是縣裏的重點工程,李縣長是指揮長,他指示一定要保證碎石的供應。”
趙永勝背靠着大班椅,沉吟了一會,道:“這樣辦,我們派企業辦到上青林去搞安全驗收,安全達標的,就可以恢復生產,不符合的還是要限期整改,至於保證金,倒是可以緩一緩。”他有些腦怒地道:“這一次石場出了安全事故,田大刀跑得不見人影了,賠款只有政府墊着了,所以鎮裏強調要收保證金。”
達到協議以後,晁鎮長和企業辦主任李國富帶了三人,跟着朱兵一道上山,通過檢驗,符合安全生產條件的就只有狗背彎石場一處。
英剛石場由於是合夥企業,雖然侯衛東極為重視安全事故,可是涉及到投入,就不得不考慮曾憲剛的意見,安全措施就不如狗背彎石場這麼徹底。
晁鎮長上山前,趙永勝曾經給他打過招呼,所以,他一直堅持只讓狗背彎石場恢復生產,其他的石場先進行整改。
隨後的幾天,狗背彎石場就突然被貨車所包圍,以前五個石場的車全部集中在狗背彎,從狗背彎的料場一直到公路上,全是等待着拉貨的大車。侯衛東將英剛石場的機器和工人借了過來,加班加點地干,還是滿足不了需要。
上青林的石頭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質量在益楊縣是數一數二,面土層淺,開採成本就低,價格就相對便宜,施工方最喜歡用上青林的碎石,上青林石場供應不足,沙益路進展也就極為緩慢。
眼看着施工受到了影響,曾昭強就親自給趙永勝打了電話,將分管交通的李縣長也抬了出來,趙永勝只得同意讓上青林石場全部上馬。
除了田大刀石場,另外三個石場就重新開工,狗背彎石場的壓力頓時就減輕了。
在熱火朝天的生產中,94年如黃鱔一樣匆匆滑走,95年也就如期而至,沙益公路進入了掃尾階段,用石量大大減少。
元旦,侯衛東原本準備到沙州,又恰逢小佳婦女幹部班結業,婦聯就組織她們游黃果樹,侯衛東只得守在了工地上。
1月7日晚上,侯衛東和小佳在電話里鬧了些彆扭,心裏頗不痛快。
如今,侯衛東將打掃辦公室和會議室的任務早就拋在了腦後,駐村工作有秦大江頂着,他也懶得去管,拿着鎮政府的工資,一心一意的幹着私活,日子雖然瀟洒,仕途上卻毫無作為。
而小佳畢業以後,一直都走得較順,雖然她拒絕了步高的追求,但是步市長以及建委也沒有給她小鞋穿,在建委辦公室副圭任的崗位上幹得頗為順手,被推薦參加了沙州市組織的婦女幹部班,前途看好。
7日,小佳從黃果樹回來,晚上通電話之時,感受到組織溫暖的小佳勸說侯衛東要努力工作,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回事,兩人就爭執起來,仕途不暢,是侯衛東的隱痛,被小佳勸了幾句,他的自尊心就莫名的受了傷害,放下電話,難受了許久。
過了一個小時,小佳又給侯衛東的中文傳呼機留了言:“對不起,老公。”小佳其實也沒有說錯,因此,她的道歉讓侯衛東更不是滋味。早上醒來,仍然覺得鬱悶,便早早的來到了狗背彎,狗背彎雖然是一個到處是灰塵和硬石塊的石場,卻是他的領地,一切由他說了算,在這裏,侯衛東除了有利益以外,還有自信和尊嚴。
熱火朝天的石場,讓他心情稍稍好轉,何紅富見他來了,趕緊過來商量事情,把事情商量完,已是十點半了。
正準備歇息,忽然從石場外跑進來一個人,他驚慌失錯地道:“不好了,秦大江石場出事了。”
青林石場用炸藥的方式,是用風槍打炮眼,再將炸藥裝進炮眼裏,用導火索點燃來進行爆破,導火索有慢索有快索,遇到特殊情況,還有啞炮,最危險的就是這種啞炮。
秦大江石場有兩個放炮員,一個有放炮證,一個人的放炮證正在辦理當中,今天當班的恰是正在辦證的新手,他遇到了一個慢索,這個慢索也慢得稀奇,整整慢了二十多分鐘,這個新手就耐不住性子,認定是一個啞炮,誰知剛剛走近啞炮,災難便發生了。
這一次死亡事故更加慘不忍睹,放炮員被炸得血肉模糊,更準確的說,被炸得支離破碎,另外還有幾人被飛起來的碎石炸傷,幸好全是輕傷。
等侯衛東跑到秦大江石場之時,石場已經圍上了許多村民,侯衛東也顧不得禮貌,很不客氣地將村民推開,衝進了秦大江石場。
素大江如泥塑一樣,眼神煥散,站在石場前,他的石場已有二十多米的高,石壁一層層切上去,站在下面,感覺特別有威壓,在他腳前,有一段血淋淋的身體,頭也不在了,只有大部分的軀幹。
前一次死人,只是腦袋上有一條大口子,侯衛東的心理還能夠承受,此時,見到血淋淋的一暮,他忍不住就大口大口地吐了出來,一真吐到了滿嘴苦澀。
吐完之後,侯衛東就冷靜了下來,秦大江仍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侯衛東見到緊跟在身邊的何紅富,道:“何紅富,你趕快跑到場鎮郵政代辦點,給企業辦李國富打電話讓他們趕快上來。”
村委會主任江上山也來到了現場,他跺着腳道:“到場鎮抬一口棺木來,把蔣三收拾起來。”
可是看着蔣三的殘體,競無人敢上都收拾,最後,江上山和侯衛東兩人就爬在堆積成小山的亂石前,一塊一塊地將身體的碎片收攏。
素大江仍然獃獃地看着這一切,侯衛東認識這個蔣三,他的兩個哥哥都是蠻橫之人,如果他們來了,秦大江恐怕無法應對,就拉着秦大江,沿着公路就朝下走,讓他暫時呆在何紅富家裏。
當侯衛東回來之時,蔣家兄弟正在石場發瘋一樣的尋找着秦大江。一個小時以後,企亞辦李國富就帶着人來到了石場。
又是在鄉政府召開協調會,吵着鬧着,仍然將賠償金談到了二萬六千元。
三個月的時間,接連出兩起安全事故,雖然不是群死群傷,仍然讓縣裏極為重視,派了紀委、鄉企局組成調查小組,到青林鎮了解情況。
由於被炸死的蔣三拿不出放炮證,這件事情就有些微妙,不單純是安全事故。
鎮長秦飛躍面對着調查小組,義正辭嚴地道:“第一次發生事故的時候,我就提出必須停產整頓,如果真的停產整頓,我相信,這次安全事故是能夠避免的,但是,上青林石場並沒有停產整頓,我們必須追究相關領導的責任,人不是韭菜,生命只有一次,決不能兒戲。”
其鋒芒直指書記趙永勝,正是他同意上青林石場恢復生產。
第二次出事故,上青林石場終於被強行關閉了。
此時沙益公路已基本完工,交通局也就懶得管上青林的石場。又因為臨近春節,村民們家家戶戶都殺了年豬,準備享受一年的勞動成果,因而,在上青林響了大半年的爆炸聲和風機聲終於停了下來。
對於強行關閉石場一事,學法律的侯衛東自有看法:石場是私人企業,工商、稅務等手續一應俱全,與青林鎮政府沒有任何關係,政府出面來關閉私人企業,是越權行為。
只是,在青林鎮的地盤上,幾乎沒有人認同侯衛東的觀點,弄得侯衛東沒有了脾氣,法律是人制定的,也需要由人來認同,有人認同才能執行,無人認同法律就是一紙空文。
忙了半年,如今徹底空閑了下來,侯衛東無所事事,只覺上青林的日子無聊透頂,他的全部家當都在石場裏,交通局還掛着巨額錢款,一位名符其實的富翁,但是,他身上所有的錢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手中無錢,也就沒有心思四處亂跑,就耐着性子等待着鎮裏面發工資和年終獎,這兩筆錢發了以後,他才能回家,才能到沙州去看小佳。
侯衛東又進入了初到上青林之時的看報紙時光,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十點過後,肯定有村民請他吃飯,村民們為了表示好客,總是想方設法要讓侯衛東吃好喝好,這一圈吃下來,侯衛東醉了好多次,達到了聞酒色變的地步。
侯衛東在下面如活神仙一樣,也不理會書記趙永勝和鎮長秦飛躍爭鬥,東風和西風,哪一個更強,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臨近春節,趙永勝的日子並不好過,第一次停產以後石場隱患並沒有得到徹底根治,就匆忙上馬。雖然是迫於縣政府重點工程的壓力,可是“把關不嚴”的大帽子,還是扣在了趙永勝頭上。
而且,第二次事故中,被炸死的放炮員還沒有拿到放炮證,這就是嚴重的違規操作了,秦飛躍就在縣委分管組織人事的趙書記面前,極為巧妙地提了這事,縣裏趙書記和鎮裏趙書記,雖然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是兩人的關係並不因為同姓趙而親密,他們是那種中規中矩的上下級關係。縣委的趙書記也就對趙永勝有了看法。
俗話說.豬朝前面拱,雞朝後面刨,各有各的路道,趙永勝到縣城裏跑了兩天,就平靜地回到鎮裏,依然一本正經的工作,一本正經的和秦飛躍明爭暗鬥。
在臨近春節的時候,縣裏的處罰決定終於出來了:分管企業的晁副鎮長被記大過。
鎮裏面除了責令秦大江交清賠償款以外,還罰款一萬元。這兩項處罰,合計三萬六千元,讓秦大江欲哭無淚,侯衛東為了他的事情,數次找朱兵副局長彙報,局長曾昭強順利完成了沙益路的修建,心情大悅,見秦大江的情況確實特珠,就由交通局提前付了四萬塊貨款,用來解決秦大江的賠款。
這一筆錢款對於秦大江來說,無並於雪中送炭,接過厚厚四沓人民幣。秦大江眼中已有了淚花,離開了交通局財務室時,他甚至用手撐住了侯衛東的肩頭,這才下了樓梯。
朱兵知道田大刀無錢賠償,已經被迫離家出走,便建議將田大刀貨款也支付一部分,曾昭強也點頭同意了,朱兵回到辦公室,就將這一個消息發拾了侯衛東。
侯衛東知道田大刀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便讓秦大江租了一輛出租車,他則直接去了池銘的老家。
池銘被打傷以後,臉上就留了一塊傷疤,她請了半年病假回家養傷,養傷其實是暫時的,最主要的是躲債。
一路問到了池銘家,敲了數遍,問了數遍,門才打開,池銘臉上有一塊長長的傷疤,看上去頗為驚心,她見是侯衛東,就下意識地用手遮住了臉。
“趕快把田大刀喊過來,好消息,交通局提前支付四萬元的貨款。”
聽說了交通局支付貨款的請息,池銘繃著臉明顯鬆了下來,道:“快進來,劉家的人找到這裏兩次了,我真是怕了,賠了錢以後,再也不開石場了。”
池銘的媽媽胖得沒有身材,相貌卻很年輕,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歲,她怒氣沖沖地道:“幸好錢到了,要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前天劉家還來了人,被我提起菜刀趕跑了,這些人真是不講道理,把池銘打得這麼慘,我要去告他們。”池銘不滿地道:“媽,算了,劉二娃死得也慘,家屬鬧一鬧,也情有可原。”
侯衛東接口道:“池銘,你的臉傷得這麼歷害,算是破了相,你可以向法院起訴劉家,讓劉家賠你的損失費,我是學法律的,這種事情人證物證皆在,一定能勝訴。”
池銘閉上眼,時常會想起劉二娃腦袋上血淋淋的大口子,搖搖頭道:“劉二娃死得慘,這事就算了。”池銘母親問道:“田大刀說交通局有十幾萬的貨款,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我不知道田大刀給沙益路送了多少石頭,知道得也不準確,不過十幾萬肯定是有的。”
池銘母親臉上就露出笑容,道:“這樣算起來,賠了二萬六,還賺得到十來萬。”池銘道:“還有工資錢沒有付。”池銘母親道:“工資能有多少,看來這石場生意還可以做,過了春節,讓田大刀還是將石場開起。”
池銘不高興地道:“聽說秦大江的石場又炸死了一個,開石場太危險了,以後再不也開了。”
池銘母親不屑地道:“你這個傻瓜,這麼賺錢的生意,怎麼就不做了,死了人怕什麼,大不了賠錢就是了。”
池銘就問侯衛東:“春節過了,你的石場怎麼辦?”侯衛東道:“規範了安全制度以後,還是要開。”池銘母親高興地道:“你看,別人多有頭腦,池銘真是笨,找個丈夫沒有工作,明明賺錢又不想做。”池銘是真的生氣了,道:“媽。你亂說些什麼?”
傳了信,也就完成了任務,池銘母親急着到交通局領錢,侯衛東也是明白人,謝絕了池銘的挽留,便離開了池家。
剛走了不遠,傳呼機就響了起來。傳來一條中文信息:“三點鐘在上青林大會議室開會。”
真是奇怪,怎麼這個時候開會。
上青林工作組早已沉醉於節日來臨前的歡樂中,沒有誰在認真地工作。這個時候來開會,真是有些發瘋。
儘管感到莫名其妙,侯衛東還是想辦法回到了上青林,儘管是冬天,他額頭上也漬着汗水,他一進院子,就看到秦大江站在院子裏,他倚僂了多天的背也直了,站在那裏和村主任江上山有說有笑,見到侯衛東,就使勁地打了一拳,道:“瘋子,今天晚上到我家,我們三個人,一定要大醉一場。”
這一次拿到四萬元,侯衛東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秦大江的感謝發內自內心。
侯衛東環顧左右,道:“錢給了嗎?”
秦大江狠狠地點了頭,“我直接坐車到了蔣家,蔣家兩兄弟看到我還凶得很,一聽說給錢,立刻就給老子端茶倒水。數了錢,就挽着我的手,把我當親兄弟了,他媽的,前幾天還提刀要砍我,都是見錢眼開的人,蔣兄弟死得慘,便宜了這兩個狗日的。”
見到秦大江輕鬆下來,侯衛東也跟着高興,因為開石場確實存在風險,今天是秦大江石場,明天說不定就是狗背彎,同舟共濟的道理,侯衛東還是明白的。
“今天是什麼會?”
“是秦鎮長通知的,說是春節前的安全生產會?”
“這個會不是開過了,現在石場和煤廠都停了,還有必要開嗎?
秦大江笑得很燦爛,“管他幹什麼,反正今天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一陣車響,秦飛躍的桑塔納開了進來,停穩以後,秦飛躍就笑容滿面的下車,他見秦大江精神煥發,道:“老秦,錢的事情落實了。”
“交通局付了點款,我已經與蔣家把事情結了。”
秦飛躍笑道:“我知道這事,今天下午我給曾昭強打電話,他就說你領了四萬,田大刀也有四萬。”
秦大江領錢之事,還只是極小範圍內知道,秦飛躍將錢的數量說得準確,這就說明秦飛躍確實給交通局長曾昭強打過電話,秦大江文化不高,可是很有悟性和閱歷,他抱了抱拳,道:“秦鎮長,你真是費心了。”
三個村的村支書和主任都陸續到了會議室,工作組成員就來了白春城,高鄉長和侯衛東。
開會以後,秦飛躍再三強調安全問題,出了兩次安全事故以後,關於安全問題,三個村的幹部耳朵都聽起了老繭,個個都頗不耐煩,所幸秦飛躍只講了半個多小時,就讓村幹部發言,又混了半個小時,秦飛躍大手一揮,道:“眼見着過年了,我就不費話了,今天會議就到此結束,晚上我請大家吃飯,喝點好酒,大家就安安心心的過春節。”
此議一出,眾人轟然叫好。
果然是好酒,是益楊平時很少見的汾酒了,也不知秦飛躍從那裏弄來的,十幾個人,喝了十瓶,散場之時,秦飛躍趁着酒興,與每個村幹部都握了手,說了些親熱地話,臨走之時,司機還給每位村幹部提了一個板鴨。
侯衛東也得了一個,他提着板鴨看着村幹部散去,心裏雪亮:秦飛躍心機深,這肯定是為了95年的換屆選舉打下基礎。
春節很快來臨,侯衛東覺得很是鬱悶,交通局帳上的貨款,狗背彎以及英剛石場的一半,加在一起足足有97萬元,但是這一大筆錢沒有到手,就只是水中花、鏡中月,放假的時候,他拿到了工資370元,加上500元的獎金,這區區870元,就要支撐一個春節,讓他對這個春節也沒有興趣。
回到吳海家裏,他也就不願意出門,天天陪着母親說話聊天,每天守着電視機,痛痛快快的過癮,上青林沒有電視,讓他對電視廣告都產生了興趣。
父親侯永貴退居二線,也沒有以前這麼忙碌,閑下來后,他只覺得渾身不得勁,總在屋裏轉來轉去,看着侯衛東的懶散樣子,特別是見他盯着廣告不眨眼的傻樣,就忍不住想發火。
大哥侯衛國被沙州公安局借去辦案子,一個春節也不在家,倒是他剛結交的女朋友江楚,時常跑到家裏來,陪着劉光芬說話。
江楚是吳海縣中學的老師,長得不錯,脾氣不錯,家庭背景也不錯,劉光芬很滿意,江楚到了侯家,就和劉光芬在廚房裏嘀咕,兩人都是老師,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連二姐侯小英回來也插不上嘴。
侯衛東暗自和二姐道:“江楚和大哥才認識幾天,就和媽搞得這樣親密,看來小佳的壓力就大了。”
侯小英和侯衛東倒是同病相憐。侯小英與姐夫何勇開辦的絲廠投入了七十多萬,全是靠貸款,但是錢投進去了,就如細雨入河,沒有一個水泡,她身上空空蕩蕩,現金還沒有侯衛東多,近二個多月沒有買新衣服了,也創造了新紀錄。
姐夫何勇忙着廠里的事情,三天兩頭不在家。春節又跑到了浙江去收貨款,害得侯小英就賴在了家裏,幸好三弟侯衛東亦天天悶在屋裏,兩姐弟看着電視。有一句沒一句的交流着生意經。
初七中午,何勇從浙江打電話回來,說貨款沒有收到,還要等兩天回家,劉光芬就給江楚打了電話,江楚卻有事來不了。
在做飯的時候,沒有人陪着說話,愛熱鬧的劉光芬心裏就有些不舒服。吃飯的時候,見侯衛東和侯小英都心不在焉。就將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生氣的道:“大過年的,你們兩人怎麼都象是霜打的茄子一樣,侯老頭,你也把精神打起來,退居二線了,你就不要想那些破事了。”
侯永貴氣鼓鼓地道:“要論身體,現在局裏年輕人有三分之一長着大肚,莫說是跑步,多走些路也累,體力還不如我們這些老頭子,論破案,這些警校畢業的小年輕,只有些書本知識,真要辦大案,還差得遠了。”
“明明還可以干幾年.憑什麼就讓我退居二線?”
劉光芬反駁道:“衛國也是警校畢業的,你說他能不能破案?你們這些老傢伙不讓位,年輕人怎麼能頂得上。”
侯衛國在94年底破了一起大案子,被沙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看上了,如今借調到沙州辦案子,算得上益楊警方的一把好手。
提起大兒子,侯永貴臉上有一絲驕傲,嘴上卻不服軟,道:“他那是瞎貓碰上了死老鼠。”隨即又笑道:“我老侯家的兒子,哪一個是熊包。”
說到這,侯永貴用筷子指點着侯衛東,道:“侯老三,你這是怎麼搞的,到了青林鎮都一年多了,還在上青林鄉獃著,肯定是工作不努力。”
侯小英幫着弟弟,道:“爸,你這是跟不上時代了,如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當老闆是所有年輕人的第一選擇,我就覺得老三很歷害,一年時間就成了百萬富翁,我給他說好了,拿到交通局的貨款,就借我二十萬元。”
侯永貴“啪”地把筷子扣在桌上,道:“這是什麼世道,嘴上無毛的小年輕,工作不到一年,居然就賺了一百萬,我現在每月七百,加上獎金,滿打滿算一年也就一萬元,按這個水平,我要不吃不喝工作一百年,才能賺上這麼多錢。”他不斷搖頭,“現在還是不是共產黨領導的社會,怎麼會是這樣?真是弄不明白。”
侯衛東瓣着手指道:“爸,你不要這樣看問題,我開一個狗背彎石場,最高峰的時候,有三十七個村民在石場幹活,每月六百元,也就是說,我的石場創造了三十七個工作崗位,讓三十七個家庭生活變好了,這算不算貢獻;其次,益楊的重點工程沙益路益楊段,全靠上青林五個石場供貨,這也是支持了政府重點工程建設;還有,狗背彎上了稅,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國家花在國防或是教育上的錢,其中就有我的貢獻。”
侯小英長期在企業工作,對侯衛東所言深有同感,道:“爸,按照外國的觀點,社會財富絕大部分是由企業創造的,所以,企業家才是我們國家的精英,官本位的觀點,早就應該被淘汰了。”
劉光芬笑道:“侯老三,真有本事,賺了一百萬,給你老媽買什麼禮物,你大哥以後調到沙州,只能住宿舍,你乾脆給他在沙州買一套房子。”
侯衛東思苦道:“我現在只有八百塊錢,又沒有存款,是家裏最窮的人,交通局帳上的款項只有九十七萬,其中還包括拖欠的工人工資、一年的青畝費和土地佔用費,明年還要添置三台大型碎石機,加上改造石場的場地,這幾十萬,緊巴巴的。”
侯小英贊道:“侯老三還真有些經商的才能,乾脆停薪留職算了,好好經營石場,慢慢向建材生產商發展。”
侯永貴“哼”了一聲:“企業說破產就破產,還是當幹部穩當,你要考慮清楚,經商就不能當領導,難道你一輩子就去當鄉鎮老闆?老闆有錢,卻沒有政治地位,隨便一個小流氓,就可以找你的麻煩。這些事情我見得多。”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當老闆錢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追求政治上的權力,這是馬克思告訴我們的。”
“屁話。”
兩個人正在爭論着,樓下傳來了汽車的剎車聲,劉光芬最熟悉大兒子的開車方式,她丟下碗,跑到窗口看了看,回過頭充滿驚奇地道:“衛國回來了,還有一個女的。”
侯衛國工作數年,一直都沒有女朋友。自從侯小三交上女朋友以後,侯衛國的婚事就成了劉光芬的心病。前一段時間,總算和江楚好上了。她沒有看清這個女子是誰,但是很明顯不是江楚,就道:“這個臭小子,怎麼又帶了一個女子回來,若不說清楚,不準進門。”
話音未落,劉光芬已看清楚了來人,喊了一聲,“三,是小佳。”
“別騙我,昨天通了話,她沒說過來。”
“我哄你幹什麼,快去接。”
侯衛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了下去,正好看到哥哥侯衛國和小佳在進門洞。
“你們兩人怎麼一起回來?”
小佳衣領上有一層毛絨,往手心裏哈着氣,道:“警察坐的吉普車看上去威風,實際上四處透風,把人凍死了。”
侯衛國兩張臉凍得通紅,他摘掉手套,很滿灑地拍了拍手,道:“小佳,我們大隊長說了,春節一過就淘汰一半的吉普車,我至少可以開一輛桑塔納,到時再帶你威風威風。”
小佳親熱的挽着侯衛東的手臂,道:“今天上午到金玲俐家裏去,出來就遇到了大哥,聽說是回吳海,我就跟着回來了。”侯衛東有些緊張地道:“你爸爸、媽媽不知道?”小佳一股豁出去的神情,道:“我想通了,婚姻是我的事情,他們的意見只能是參考,我準備過了春節到外面租房子。”
小佳的到來,出乎侯衛東的意料,吃飯之時,他眼神一直停留在小佳臉上,一桌美食都失了往日的滋味,江楚沒有來,劉光芬卻等來了小佳,她們兩人話也不少,笑聲不時傳了過來。
晚飯地時候,劉光芬又將江楚叫了過來,她們三人談得更歡,弄得屋裏的男人都啞口無言。
晚上睡覺之時,侯永貴被趕到了侯衛東房間,劉光芬就和江楚、小佳三人睡在一起,聊到了晚上一點。
小佳就在隔壁,他卻想得到摸不到,這讓侯衛東心煩意亂,另外父親侯永貴的鼾聲也響徹雲霄,他只得爬起床,披上大衣,來到客廳看電視,不知不覺就在沙發上睡著了。早上醒來之時,他睜眼就看到小佳坐在一旁,身上蓋着一床厚厚的毛毯。
“昨晚聽見外面的電視聲,出來才發現你睡在沙發上,看你睡得香,就沒有喊你。”小佳愛憐地摸了摸侯衛東的額頭,又笑道:“你到上青林一年,臉都大了一圈,沒有以前帥了。”
“真的。”
小佳笑了笑,“但是比以前更有男人味道了。”
劉光芬走了過來.道:“大懶蟲,快起床了,吃完飯陪小佳去外面走走,回到家七、八天,連家門都沒有出去過。”侯衛東知道母親的心思,她是想讓自己與小佳單獨相處,便翻身起床,道:“走,今天我們冒着嚴寒壓馬路。”
在商場裏逛啊逛,說著些聽不厭煩的體己話,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歡樂的大學時光。
小佳靠着侯衛東的肩頭,道:“這個春節,你給領導拜年了嗎?”
侯衛東乾脆的道:“沒有。”
小佳勸道:“就算是開石場能賺錢,但是還是在青林鎮政府領導之下,與領導搞好關係,絕對不會吃虧。我在辦公室,這事看得多了,吳海、益楊等四個縣的建委領導,包括縣裏分管領導,逢年過節,都要到建委來拜訪,拜訪越勤,市建委給下面的錢就越多,獎勵也越多,有人就說,關係也是生產力,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侯衛東也明白這一點,他離開益楊時,找黃站長貸款五千。給朱兵包了二千元紅包,梁必發、劉維以及財務科高科長各包了一千元紅包。至於鎮領導,就沒有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聽了侯衛東的解釋,小佳道:“你是青林鎮幹部,應該去給兩位主要領導拜年,聽我的,這事一定不錯,只是不知道兩位領導在不在家裏。如果不在家,跑這麼一趟就麻煩了。”
“春節前我們吃了一頓酒。秦飛躍說過,他這一個春節就在家裏獃著,任何地方都不去。趙永勝走不走,我就不清楚了。”
“傻瓜,這就是暗示要去拜年,事不宜遲,我們快去快回。”
侯衛東有些尷尬地笑道:“我身上錢不夠。”
小佳是辦公室副主任,長期跟着領導,隨時有可能需要花錢,因此形成了隨身帶錢的習慣,道:“我身上有二千元,應該夠了。”
定了主意,侯衛東和小佳都是急性子,她沒有猶豫,立刻就回家,把拜年的事給劉光芬和侯永貴講了。
侯永貴業務精熟,他帶出來的小夥子,兩位當了副局長,一位調到沙州市局當了大隊長,但是他一輩子沒有走過後門,沒有給領導拜年,沒有給領導開過車門,沒有給領導端過茶杯,所以,就在基層所當了一輩子骨幹,好評如潮,年年先進,就是提不了職務。
當個好警察,需要好智商,侯永貴是好警察,也就意味着他的智商不低,對於走關係這種事,他心裏清楚,不是不懂,只是不為。當然,他自已不幹,並不表示他反對兒子們去走關係,所以,當侯衛東提出要給領導拜年之時,侯永貴就點頭同意。
在侯衛東出院門之時,劉光芬拿了二千塊錢給侯衛東,道:“這錢要算利息,明年這個時候還,就是四千。”
坐上前往益楊的客車,小佳幸福地靠在侯衛東的肩頭,道:“你媽媽人好,又聰明,用這種方式來化解尷尬。”侯衛東無所謂的道:“給兒子錢,要什麼不好意思。”小佳掐了侯衛東一把,道:“你真是笨,你媽知道你沒錢,這是在給你爭面子。”
到了益楊縣,已是下午三點,兩人站在街道上商量送禮之事,侯衛東問道:“是買煙酒還是直接送錢?”小佳建議道:“買點水果,再包個信封,表達了心意,又不怕被人看見。”
依小佳之言,侯衛東買了一袋新鮮的煙台大紅蘋果,給多少錢,他還是遲疑了一下,最後咬咬牙,裝了一千元。
小佳見他裝了一千,道:“裝這麼多,也不知秦鎮長敢不敢收?”侯衛東笑道:“前一段時間,我送了一萬多出去,從來沒有被拒絕,這事我有經驗,你放心,沒事。”
剛剛走進秦飛躍所住的院子,除了桑搭納以外,還有一輛組裝的越野車。青林鎮一共三輛車,書記、鎮長各一輛,其他副職就坐這輛組裝越野車。
“秦鎮家裏還有人,應該是一位副職。”
敲開門,一個燙着大捲髮的半老徐娘拉開門,問道:“你們找誰?”
侯衛東猜到是鎮長夫人,便將臉部肌肉放鬆,露出一個很美好的笑容,道:“嫂子,我是青林鎮小侯,給秦鎮長拜年。”
鎮長夫人就“喔”了一聲,道:“進來吧。”順手就接過了蘋果口袋,朝客廳的椅子前一放。
侯衛東眼尖,瞧見椅子前堆滿了各式禮品盒和各式水果,不過都不是很值錢,他暗道:“看來這些東西都是幌子,恐怕紅包里的東西才是貨真價實的。”
秦飛躍正在打麻將,見侯衛東進門,他一邊打就一邊介紹,“王芬,這是侯衛東,去年分來的大學生,泡杯茶。”
王芬是第一次見到侯衛東。又見他只是提了一袋水果,也就不太熱情,她站在粟明背後看了看,這才過去倒水。
侯衛東將小佳帶到麻將桌前,介紹道:“這是秦鎮長、粟鎮長、周場長、黃站長。”又介紹小佳道:“這是我的女朋友張小佳。”
粟明回頭看了一眼小佳,心道:“沙州女孩子硬是不一樣,看上去很舒服,益楊女孩就算臉蛋漂亮,可總是脫不了俗。”
秦飛躍道:“侯衛東來打,我要去陪一下客人。”侯衛東正要推辭,秦飛躍卻不由分說地站起來,把侯衛東拉到了麻將桌前,自己就坐到了客廳沙發。那裏還坐着幾個女人,正在看着電視聊天。
小佳就站在麻將桌前,看着侯衛東打麻將。幾把之後,暗道:“老公打得還真不錯,肯定是長期操練過的。”她心裏生氣,就是背後使勁地掐了侯衛東一把,痛得侯衛東哆嗦數次,卻又不敢叫出聲音。
打了幾圈。秦飛躍又走了過來,道:“張小佳,過來坐嘛,你們幾個女同志在一起好聊天。”
張小佳性格本就開郎大方,在建委辦公室鍛煉了大半年。見慣了此世面,她大大方方在走了過去。
秦飛躍介紹了一番,又問道:“你是侯衛東的大學同學吧,在哪裏工作?”
小佳很淑女的坐在沙發上,答道:“我也是沙州學院的,同級不同系,現在建委辦公室。”
沙發邊一個年輕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在建委辦公室,怎麼沒有見到過你?”話未說完,她突然道:“張主任,你是不是沙州建委的張小佳主任?”
“我是張小佳。”
那個年輕女子很熱情的道:“我是鍾麗,上一次和李主任一起去拜訪張主任。我們見過面的。”
小佳也想起來了,當時鐘麗確實在場,自己只記得她很拘謹,笑着道:“哎,張主任很少喝酒,那一天是徹底放開了,至少喝了半斤。”
鍾麗是王芬的兄弟媳婦,她在建委辦公室工作,由於單位好,平素眼光頗高,王芬很少見到她這麼熱情,心道:“我以為天生就是冷臉,遇到上級領導,臉上也要笑出一朵花來。”
王芬剛才對小佳和侯衛東比較玲淡,此時也變了一張臉,親熱的挨着小佳,幾個女人說說笑笑,就如多年老友一般。
過了一會,晃胖子來了。
準備外出吃飯地時候,歐陽林提着兩包精美的禮品盒,也敲響了大門。
飯桌上,小佳的到來,讓侯衛東無形之中增添了份量,歐陽林不知小佳的來頭,看着眾人都向小佳敬酒,感到莫名其妙,接連看了侯衛東好多眼,在後來,才聽出來張小佳是沙州建委的一個中層幹部。
侯衛東能有這樣一位漂亮能幹的女朋友,這讓歐陽林羨慕不已,他有些惡意的想:“小佳這麼漂亮,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建委中層領導,說不定跟那位高官有一腿。”他似乎看到了侯衛東頭上的綠帽子,心態似乎也平衡了許多。
酒至半巡,氣氛更為熱烈,秦飛躍完全放下了鎮長的架子,“我給大家講一個笑話。”
大家都知道,葷段子時間開始了,眾女士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一個個都低頭吃吃地笑。
秦飛躍口才不錯,他一本正經的講道:“一位處長與漂亮的處女跳舞,舞曲高潮時處長有點激動,下面挺了起來,處女察覺后好奇的問:你下面是什麼?處長答道:我下面是科長。處女不屑的道:官不大還挺硬的。”
眾人哈哈笑了一回,秦飛躍就點將:“粟鎮長講一個。”
粟明提議道:“秦鎮講得好,歡迎再來一個。”大家都拍手歡迎。
秦飛躍又講了一個:“單位領導總結髮言:我們工作搞不好的原因有三種,一是像寡婦睡覺,上面沒人,二是像妓女,上面老換人,三是像和老婆睡覺,自己人老搞自己人。”
大家又笑了一陣,秦飛躍再點:“粟鎮長來一個。”
粟明的口才在青林班子是最好的,他想了一想,道:“一個市的市委書記是男的,市長是女的,兩人長期在飯桌上開玩笑,市委書記卻屢戰屢敗,有一天,女市長和男書記共同赴宴,席間高興之餘,書記靈機一動,說——書記一般都干過市長!女市長機靈的應答——是的,書記一般是市長生(升)的!”
這兩個笑話都是雅俗共賞,將氣氛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
晃鎮長接着講,“一老頭乘公交去高潮村辦事,途中問女服務員,高潮到了沒?女服務員說,還沒呢。一會兒他又問,高潮到了沒?服務員說,糟老頭急什麼,高潮到了我會叫的。”
輪到周強來講,他長期跟煤炭工人撕混,聽到這種笑話極多,只是這種場合,太噁心的笑話也就顯不出水平,他就想了一個還算不露骨的:“雙胞胎在母親肚子裏聊天,老大說,老爸不錯,經常伸頭來看我們,就是不愛衛生,吐口痰就走;老二說,還是隔壁的叔叔好,他吐完痰還用袋子把痰裝走。”
輪到侯衛東之時,眾人早已把嘴巴笑酸了,秦飛躍鼓勵道:“侯衛東是大學生,一定要講一個精彩的。”
侯衛東也不怯場,道:“兩個歷史系老師結婚,且都是二婚,入洞房后,女出上聯求下聯,夜襲珍珠港,美人受驚(精),男巧對,兩顆原子彈,日德(得)投降,橫批:二次大戰。”
小佳經常陪吃飯,對這種飯局早就見慣不驚,最初她還擔心這些鄉幹部說得太俗,可聽他們講來還有那麼些意思,最後被氣氛感染,也跟着笑了起來。
吃完飯,大家就要散,侯衛東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將信封送出去,他臉帶笑容,觀察着秦飛躍的動靜,但是秦飛躍身邊一直有人,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粟明、晃鎮長、歐陽林先後離開去,小佳還在和王芬、鍾麗等人說笑,秦飛躍則在一邊打手機,趁着這個機會,侯衛東就迅速靠近秦飛躍,當他掛斷電話之時,他低聲道:“秦鎮,給你拜年了。”說著,不由分說把信封放進了秦飛躍的口袋。
秦飛躍也沒有推辭,只道:“小侯,你太客氣了。”
離開之時,王芬熱情的道:“小佳妹妹,改天到了沙州,你帶我去買衣服。”小佳道:“我的傳呼號寫在枱曆上,到了沙州,一定跟我打電話。”
兩人走到街上,小佳問道:“錢收沒有?”
“豈有不收之理。”
“今天這一趟收穫很大,我以後就與王芬單線聯繫,搞搞夫人路線。”
寒風刺骨,侯衛東就將小佳的毛領子拉緊,道:“趙永勝住在青林鎮,現在過去天就晚了,寒冬臘月爬山會要人命,我們就在益楊住一晚上,明天上午一早就去青林,拜完年以後趕回益楊。”
小佳道:“我先給趙小軍打個傳呼,看趙永勝在不在,免得跑空路。”
傳呼很快就回了,趙小軍一聽是張小佳,連忙道:“張主任,有么事情嗎?”
“我在益楊,趙書記在不在青林,我們明天準備過來拜年。”
“唉,張主任,這怎麼好。”客氣了幾句,趙小軍道:“我爸爸到沙州去了,明天恐怕回來不了。”
小佳聲調很平靜,道:“我明天要回沙州,恐怕就沒有機會到青林鎮,代我和侯衛東向趙書記問好。”
侯衛東靜靜的看着小佳,感嘆道:“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的小佳已經具有了女幹部的風範,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怎麼沒有看出你還具有天生的領導才能。”
小佳上前挽着侯衛東,溫柔地道:“不管如何,我都是原來那個小佳,是你的小妻子。”
小佳第三天才回到沙州,她從到吳海縣以來,就已經在心裏做迎接雷霆風暴的準備。果然,初十中午回到家中,張遠征和陳慶蓉黑着臉坐在沙發上,小佳裝作無事人一般,叫了聲“爸爸、媽媽”,就自顧自地放下提包,倒了一杯白開水,淮備回到裏屋。
“啪”地一聲,張遠征將遙控板摔在桌子上,狂吼道:“打一個電話就出去三天,硬是翅膀長硬了,要飛上天,你老實說,是不是見侯衛東去了。”
小佳回過身,鎮定地道:“是,我見侯衛東去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放假期間見一面,這是正當要求。”
陳慶蓉抱着手臂,冷若冰霜地道:“侯衛東答應三年之內調到沙州,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小佳忍了一年多,這一次終於爆發了,道:“就算他沒有這個本事,我也有這個本事,調沙州又不是登月球,真的有這麼困難嗎,侯衛東的大哥就調到沙州市公安局,也沒有見他費多少力。”
“你們反對的原因就是他在益楊工作,現在明明有機會調到沙州,你們為什麼還要反對,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我就要找一個情投意合的人,爸爸、媽媽,你們也要講點道理。”
說完,就甩手回了寢室,將門緊緊地關住。
這是小佳最強硬的表態,張遠征和陳慶蓉面面相覷,等小佳關了門,兩口子仍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至於電視裏演的什麼內容,兩人卻是絲毫不知。過了半晌,張遠征這才試着對陳慶蓉道:“看來佳佳是鐵了心。回頭想想,她說的也有些道理,我們是不是太過了。”說話之時,他不停地觀察着陳慶蓉的表情。
陳慶蓉還在生氣,道:“靠小佳來跑調動,算什麼本事。”
張遠征勸道:“誰跑不是一樣,只要能調到沙州來就行。”
陳慶蓉口氣稍稍緩和下來,“如果真能調過來,我們也就放心了,侯衛東大哥能調到沙州公安局,說明侯家還真有些關係。哎,真是女大不中留。”
聽說沒有發生大衝突,侯衛東也就放下心來,春節過後,他又回到原來的生話。
3月底。拿到了沙益公路的第一筆款,一共三十萬,狗背彎石場二十萬,英剛石場十萬,侯衛東就拿了二十五萬元,付清工資以及其他雜費,這一筆就賺了十萬,也就是說,剩下的六十七萬元,基本上就是純利潤。
看着帳戶上一長串數字,侯衛東有些也覺得不真實:難道傳說中的第一桶金,就被我挖到了?
四月三日、侯衛東得到朱兵副局長的內線消息:益吳公路益楊段也要在近期啟動,因此,他準備提前打一萬方左右的碎石,免上到時公路上要得急,又不得不晝夜趕工期。而連續工作,最容易引起安全事故。
從四月四日開始。狗背彎石場加緊改造堆料場和入場口,而其他石場都處於半停工狀態。
六日,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侯衛東仍然泡在石場裏,傳呼響起,交通局朱兵留言:在山上等着,很快就過來。
侯衛東拿到錢以後,原本想買一個最新款的摩托羅拉手機。據說是新型的數字機,和老式模擬機相比,性能好得多。只是這種款型的手機太貴,和一台小型碎石機差不多了,他就有些捨不得,而且上青林山上信號不太好,買來也沒有多大用處,純粹是一個擺設,所以,仍然就用中文傳呼機。
在狗背彎石場等一會,就見到兩部車開了過來,第一部是一台進口車,侯衛東認不出是什麼牌子。只覺得外觀比桑塔納流暢,車面亮晃晃,可以當鏡子。第二部就是朱兵副局長的桑塔納,看到這個架式,侯衛東就猜到有大人物來了,趕緊就迎了上去。
等到侯衛東走近,朱兵就快走幾步,對侯衛東道:“曾局長來視察石場,考察益吳路的材料準備情況,你詳細介紹一下狗背彎石場的情況,盡量實事求是,曾局長要聽真話。”
與前一次開會時相比,曾昭強態度很和藹,穿了一件灰色茄克衫,很有風度,又有親和力,背着手,仔細察看了狗背彎石場的設施,還與正在加班幹活的村民聊了一會天。
侯衛東暗道:“當領導也不容易,一張臉就如撲克牌一樣,隨時都要變表情,太累了。”
看完了狗背彎,又到了曾經出過事的秦大江石場。
由於沙益路結束以後,山上就沒有大用戶,小用戶則是哪裏便宜就到哪裏進貨,而山上的小石場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價錢殺得太低,秦大江石場處於半停產狀態,四處都是亂蓬蓬的片石和灰塵,一架損壞了的碎石機被丟在石場下邊,給人感覺很不好。
曾昭強眯着眼晴,抬頭看着十來米高的開採區,半天都沒有說話,四處轉了轉,道:“看田大刀石場,這個石場也出過事,我們實地查看一下。”
田大刀石場看上去頗有些觸目驚心,整個石場依據山形展開,就象是一本對摺的書,開採面接近二十米,坡度也特別陡,憑肉眼看,也能看出至少在七十度以上。
朱兵介紹道:“這個石場也出現了安全事故,頂台上掉了一塊拳頭大的石塊,當場就將下面的工人砸死了。”曾昭強“哼”了一聲:“你看他的管理水平,出安全是事故是必然的,不出才是怪事。”
除了狗背彎等幾家大型的採石場,公路沿途還有好幾家人也在挖山體的蓋山,曾昭強指着這些人道:“石場門檻太低,這樣下去,不知還要出多少大事,我要給縣裏建議,設定石場標準。達不到這個標準,一律不準辦,朱局長,以後我們挑選供應商,還是實地看一看現場,現場管理不規範的,一律砍掉,目前上青林的石場,一律以狗背彎為標準,達不到這個標準的,一律不準進貨。”
他加重語氣道:“交通部門一定要為老百姓的生命安全着想。”
侯衛東有些受寵若驚。高興之餘,又想道:“這世上的愛沒有無緣無故,按經濟學上原理,天下不會掉餡餅,曾昭強這樣做,到底是何意?”
視察完石場,曾昭強道:“看了狗背彎和英剛石場,我心中有數了,侯衛東很不錯,不愧為學法律的本科生,今天就由我請客,到益楊去吃狗肉,我知道有一家貴州特色狗肉,專門在夏天吃。而且只賣黃狗。”他興緻勃勃地道:“吃狗肉也有講究,最好吃的狗是黃狗,其次是雜色拘,最難吃的就是白狗,這個道理我也說不清楚,是實踐中總結出來的。”
侯衛東已猜到曾昭強肯定有事,可是卻猜不透,就跟着曾昭強上了車。曾昭強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車之後,隨便問了幾句侯衛東的情況,便不再說活,只留給侯衛東一個沉默的背影,車內,只聽到發動機輕微的響聲。
兩個小時末到,小車就從上青林回到了益楊縣城,而坐客車,一路停靠,還要拖站,至少要三個多小時,下了車,侯衛東心道:“還是坐小車舒服,乾淨、快速、安靜,真他媽享受。”
車停在一家裝修平常的狗肉館,門口有好幾個女服務員,見是曾昭強,就直接將他們帶到了一個裏間,司機就知趣的在外面抽煙。
閑聊了幾句,曾昭強就道:“現在國家政策變化快,淘汰國屬國營企業是必然之路,我昨天聽馬縣長說,要在明年將所有鎮屬企業轉制,給鄉鎮松下包袱。”
青林鎮鎮屬企業不少,侯衛東就道:“青林煤礦不少,這些企業都要轉制,不知誰有這麼多錢,可以買幾百萬上千萬的煤礦。”
曾昭強笑而是不語。
朱兵道:“益楊絲廠破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嫂子早點從廠里出來,也是一件好事,絲廠工作太累了。”他對侯衛東道:“曾局長的愛人是絲廠財務室的,絲廠破產後,她在家裏閑不住,準備到上青林搞個石場,你是上青林工作組副組長,開石場又有經驗,嫂子開石場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
上青林公路開通不久,侯衛東最初想封鎖辦石場能賺大錢的消息,可是明眼人實在太多,山上很快就辦起了五家大石場,另外還有許多小石場,這些小石場根本不計較成本,將價錢殺得極低,侯衛東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現實,只得在經營和銷路上下功夫。
如今,交通局長也將觸角伸了進來,侯衛東敏感的意識到其中的機遇,便拍着胸膛道:“曾局長,你放心,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曾昭強心道:“朱兵說得果然不錯,侯衛東很會做人。”他就笑道:“我那口子做慣了事,根本閑不住,只能由着她了,侯衛東,你嫂子開石場的事情,就麻煩你去幫着跑跑。”
朱兵拍着侯衛東的肩膀道:“這事就交給你去辦,找場地,與村裡談合同、找工人、辦手續,這一套套事情,全部要辦好,石場辦起后,嚴格按照狗背彎石場的管理模式來操作,絕對不能出事。”
“曾局長、朱局長,既然你們這樣信任我,我就在這立下軍令狀,儘快把事情辦好。”
曾局長補充道:“這個石場是你嫂子領頭,朱局長的父親來具體管理,益吳路在七月份就要動工,爭取新石場在六月份就能生產,把料備足,朱局長將對原材料把關,達不到生產標準的小石場,一律不得進交通局的籠子。”
侯衛東這才徹底明白:這個新石場是曾昭強和朱兵合夥的,他讓我跑前期工作,又不談付錢的事,有點意思。
他想了想,提出了一個要求,道:“如果時間抓緊一點,六月開工沒有問題,為了加快進度,能否將貨款再撥一點給我。”
曾昭強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考慮了,我已經給財務室打了招呼,先將狗背彎石場的所有貨款付了,交通局錢很緊張,狗背彎石場是最好的石場,可以特殊,只是你一定要注意保密。”
事情談妥當,第二天.侯衛東跑了一趟益楊交通局財務科,高科長早己得到指示,很快就將狗背彎剩餘的五十四萬貨款全部轉到帳上,至於英剛石場的部分貨款,則要等到下一步再說。
朱兵的父親朱富貴也與侯衛東見了面。朱富貴曾經擔任過國營企業的車間主任,現在退休在家,身體看上去比朱兵還要結實,見面之後,朱富貴和侯衛東約定,先由侯衛東找好土地,談價錢的時候,他才出面。
侯衛東回到上青林,再三回想朱兵在狗肉館所說,翻來覆去分析當前形勢,決定出錢給曾昭強和朱兵修一個石場,其實是送一台能生錢的機器給兩位局長,侯衛東的想法很實際:既然無法控制石場的競爭,就強強聯合,形成壟斷性的位置。
接下來的十幾天,侯衛東就四處亂轉,在獨石村又找到一處好位置,只是這個位置距離公路有三百多米,要修一條便道進去。
場地找好,侯衛東又與秦大江大體上談好價錢,再把朱富貴請到山上,請他與秦大江談佔地以及修路協議,談好協議,侯衛東就將準備的現金交給朱富貴,由他交給秦大江以及被佔地的村民。
法律問題解決以後,朱富貴就下山。
侯衛東出面請了二十幾個村民,連夜突擊修路。六月初,曾昭強和朱兵的大彎石場就開始投產了,曾夫人面都沒有露過,只是工商執照上落着王英與朱富貴的名字。為了大彎石場,侯衛東總計投入七萬五千六百元,大彎石場開始生產以後,朱富貴這才正式接管大彎石場,侯衛東總算了結一樁事情。
雖然花了錢,侯衛東心裏卻非常踏實,有了交通局兩位局長撐腰,不愁貨源,不愁收錢,只等着數錢。
五月,還有半年就要進行鄉鎮大換屆,這一次是縣鄉同時換屆,動的人非常多,縣裏稍有級別的幹部,都在考慮下一屆的去向。
青林鎮趙永勝書記和秦飛躍鎮長向來不和,他們兩人的去向就格外引人注目,各種傳言如春雨一般,漫天飛舞。有人說,趙永勝要調到紀委去當副書記,秦飛躍當青林書記;有人說,秦飛躍要回鄉鎮企業局當局長,趙永勝繼續當書記;還有人說,趙、秦兩人搭班子的時候不團結,縣裏準備各打五十大板,兩人各降半職,另行安排。
傳言就如兵法一樣,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讓人摸不清頭腦,進入五月以後,又傳出了“趙永勝調到科委任主任,秦飛躍出任青林鎮黨委書記”的消息,這個消息傳言度最高,連侯衛東也信了三分。
侯衛東躲在石場成一統,哪管春夏和秋冬,由於狗背彎石場正在全力備料,他每天都忙碌不停,對於青林鎮領導的走向沒有太大興趣,畢竟,流言最佳的傳播者和受者都是那些無所事事之人,各級機關事情不多,所以流言最易在機關傳播。
傳言流來流去,給許多人增添了生活的樂趣,轉眼間,時間就到了六月,而另一條重點工程沙益路終於動工了,這條路原本準備在94年動,縣裏確實無錢,就推遲到了了95年。
上青林公路的汽車驟然增多,風槍聲、爆炸聲又開始不絕於耳,公路沿線大小石場十來個,在石場上班的村民二、三百人,每天幹了力氣活,就得多吃肉,因此,場鎮買肉攤點的生意也立刻好了起來。
益楊路施工方認真貫徹了交通局領導的意圖:優先使用狗背彎石場和小彎石場的石料,只有這兩個石場供應不足的情況之下,才考慮秦大江石場、英剛場子、習昭勇石場、曾憲剛石場和田大刀石場,至於其他小石場,一律不予考慮。
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原則。
只是益吳路使用碎石量大。任何一家石場都不能單獨供應,秦大江等人的石場也必須全力運轉,才能應付高峰期的用石量,因此,這個原則除了限制小石場外,沒有顯出特殊的意義。
上青林眼前就出現了“大石場撐死,小石場餓死”的局面,大石場的老闆要麼是村幹部要麼是鎮幹部,都有些來頭,這些小老闆們就算是有怨言,也不敢象對付外地人一樣使用歪招和土招。曾有一個楞頭青老闆,眼紅幾個大石場,趁夜將田大刀石場的電線切斷,第二天,田大刀就帶着手銬,滿山查人,雖然沒有結果,也嚇得小老闆再也不敢亂來。
但是,小石場的碎石便宜,這是一條優勢。能滿足各地零星客戶的需求,生意倒也勉強能維持。當然總利潤和大石場相比,差之甚遠。
狗背彎石場是由何紅富全權管理,侯衛東領到沙益路的錢款之後,又發給了何紅富五千元獎金,也就是說,何紅富每個月工資加上獎金就有了一千五百多元。按照何紅富的貢獻和石場的收入,多獎勵他一些也應該,只是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寸米恩,斗米仇”,獎五千元,何紅富很高興,如果獎五萬元,他或許就會有另外的想法。
所以,侯衛東將何紅富的報酬限定在一千五百元左右,用一千五百元的收入,買來一位盡職盡責的管理人員,還是很划算。
為了避免何紅富獨掌大權發生變異,侯衛東又選了黃軍和林中川兩位讀過初中的年輕人,由黃軍擔任記帳員,林中川任庫管員兼安全員,這樣,何紅富、黃軍和林中川,就成為狗背彎石場的管理階層。
六月十七日,侯衛東剛剛從狗背彎石場返回老鄉政府,一進院子,楊新春就向侯衛東招手,道:“瘋子,快過來,我給你說一件事情。”侯衛東在山上一年多,早就和方方面面混得極熟,他來到楊新春的郵政代辦點。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道:“今天有誰來找我?”
侯衛東的寢室已經安了程控電話,只是他平時多半不在家,因此,留給客戶的號碼就是楊新春的號,楊新春還專門拿了一個小本子記錄電話內容。
楊新春沒有拿本本,一臉神秘地道:“鎮裏出大事了,這一下青林鎮在全縣人面前出名了,你猜猜是什麼事情。”
侯衛東道:“不要吊胃口,快說。”
楊新春口裏噴噴有聲,道:“今天我到政府拿報紙,聽到楊鳳在說,秦鎮長、晃鎮長還有黃站長几個人,到望城山莊找小姐,被公安局逮到了。”
秦鎮長喜歡到望城山莊去耍,這事侯衛東知道,他也曾跟着去過好多次;而且望城山莊裏面有小姐,侯衛東知道,他也曾經見識過,楊新春一說這事,侯衛東就相信了。
望城山莊偏僻隱蔽。據說有背景,老闆多次保證,公安局絕對不會清查此地。“真是夜路走多了要撞鬼。”侯衛東感嘆了一句,慢慢卻又覺得不對,“怎麼會如此巧,剛好把秦飛躍逮個正着。”
楊新春正在興奮中,沒有發覺侯衛東有些沉默,嘴巴撇了撇,又道:“秦飛躍平時端着架子,人模狗樣的,誰知是一個大流氓。”
這句幫說得刺耳,侯衛東正色道:“道聽途說的話不可信,楊大姐,作為兄弟,我勸你一句,有些話不要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楊新春也覺得失言了,就道:“我相信你,才說給你聽。”
侯衛東這才問道:“具體情況如何?”
楊新春氣呼呼道:“我只聽了半邊耳朵,哼,就算聽全了,我也不給你說,假正經。”
上了樓,高鄉長就從門口伸了一個腦袋,道:“侯大學,到屋裏來,我給你說一件事情。”
“鎮裏出了事,剛才趙書記打電話到家裏,說是秦鎮、晃鎮和黃站長嫖妓被公安局抓了。”高鄉長神情激動地道:“這一、兩年,城裏到處都是歌廳,小姐多得很,不知將好多幹部拉下水,這一次青林鎮出了大丑,連鎮長都被抓了,縣委縣政府肯定會對青林鎮的班子另眼相看,影響之惡劣,也不知多少年才能消除。”
侯衛東暗道:“秦飛躍做事太張揚,到望城山莊也去得太勤,這一次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腳。”問道:“具體是怎麼一回事,我還是不太明白?”
“我也不太請楚,趙書記只是說嫖娼被抓了,讓工作組注意掌握情況,不準工作人員議論此事,工作組要督促各村正常開展工作,絕不能因為這件事影響青林鎮的發展。”
侯衛東心道:“趙永勝這個電話一打,秦飛躍的名聲也就算毀了,恐怕難以在青林立足,更別說與趙永勝爭名奪利。”
雖然大家都說要保密,但是這個消息就如破提的洪水一樣,很快就在上青林傳開了,秦大江、曾憲剛等人都打電幫來詢問,侯衛東一概回答:“不清楚。”雖然他也對此事很好奇,但是他不想摻合在趙、秦兩人的鬥爭中,壓着好奇心,盡量不去打聽不去議論此事。另一方面,他每天事情多,忙忙碌碌的,也沒有時間去關心這些事情。
三天以後,事情真相也就出來了。
六月十六日,秦飛躍在鎮裏召開了部分企業工作會,然後秦飛躍,晃胖子、黃站長、周強、楊家福等人就坐車回到益楊城,就到瞭望城山莊吃喝玩樂一條龍,平時秦飛躍喝了酒,總要找山莊最漂亮的小妹來按摩,順便親熱一番,那天卻由於向老婆才交過公糧,沒有多少性趣,幾個人就在棋牌室打麻將。
只有晃胖子性趣濃,找一個新來的小妹滅火,正在做着活塞運動,被派出所民警抓了一個現行。
秦飛躍僥倖的躲過一劫,但是,上班時帶着手下打麻將,副手則在不遠處嫖娼,這事無論如何也不好解釋,被縣紀委找去談了話,回來就向縣府辦交了病假條,離開了青林鎮。
秦飛躍灰溜溜的出局,趙永勝掌握了青林鎮的絕對權力。
侯衛東初到上青林時,為了尋求出路,就想着要修路,秦飛躍對修路一事是大力支持的,念着這點好處,侯衛東特意到了益楊一趟,買了四條好煙,去看望了困守家中的秦飛躍。
秦飛躍出事以後,青林鎮政府只有兩人到過家裏,一是副鎮長粟明,另一個就是侯衛東,這讓秦飛躍意外又感動,晚上強留着侯衛東在家裏吃飯,秦飛躍開了一瓶85年的茅台,喝到後來,秦飛躍無意中透露,縣裏淮備成立開發區,他擔任籌備組副組長,組長則由縣政府一位副縣長擔任。
聽到這個消息,侯衛東心道:“看來好心有好報,這次算來對了。”離開之時,秦飛躍將侯衛東送到家門口,他握着侯衛東的手,道:“真是日久見人心,侯衛東不錯,你安心在青林鎮工作,開發區掛牌以後。要進一批人。你如果願意到開發區,到時跟我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