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四周群眾聽了他的話,發出了一片鬨笑聲,並齊聲叫道:“說得好!”
曾所長狼狽萬分,臉紅脖子粗地吼道:“你不要蠻不講理好不好?反正你得跟我們一道到派出所去一趟,把事情講清楚!”
有人叫喊道:“謝秘書,你千萬不要去,否則會吃虧的……”
謝困難說:“不會的。我相信曾所長還不至於糊塗到那種地步,會對我作出什麼違法的事情來。他之所以在這個時侯出現,也是迫於無奈。因為有人為了拖延時間,混淆視聽,才使出這種下三爛的動作。而曾所長只不過是執行者,不得不如此。他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派出所的所長,不可能不按照背後‘導演’的要求將戲演下去。曾所長,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曾所長當然不好回答,只是紅着臉,吱唔着:“看你謝同志說到哪裏去了,怎麼可能呢……”
謝困難沒有繼續和曾所長糾纏下去,轉而向朱毛苟說道:“朱伯伯,儘管我們是初次見面,但你能在關鍵時刻站出來,對我表示支持,我非常感謝。但你千萬不要跟着我到鎮裏派出所去,一是你年紀大,腿腳不方便,沒有必要為這種事淘神費力;二是你去了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反而會惹來一身閑氣,影響身體健康……”
朱毛苟說道:“我是要去找趙鵬程。我要問問他,他的縣委書記是怎麼當的,把新豐縣搞得烏煙瘴氣不說,就連對上面來的人也敢這樣明目張胆地瞎折騰,他們這樣做,拿以前的話來說,就是造反,我不能不管!”
謝困難又說:“朱伯伯,你就聽我的,好好在家裏獃著,我們本來是想到你家去拜訪你的,今天肯定是去不成了。那就等明天吧,明天我們一定去看望你老人家。”
朱毛苟點頭道:“那好吧,我聽你的。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的!”
我對朱毛苟說道:“請朱老先生放心,有我和讓明山陪着謝困難,不會有事的。明天我們一定到府上拜訪。”
曾所長再次催促謝困難上車。
人群中有人大聲號召道:“鄉親們,大家都來送謝秘書一程吧!”
眾人應和着:“對,送謝秘書一程……”
謝困難彷彿很受感動。他高聲說道:“鄉親們,大家都回去吧!我謝謝大家的支持和鼓勵,請你們相信我,我謝困難既然發過誓,一定要幫羅家父女討回公道,就絕對不會半途而廢。別看有人從中作梗,來勢洶洶,但是邪不壓正,最後倒霉的一定是陳富田和想方設法保護他的那些傢伙……”
曾所長催促道:“謝同志,你放尊重一些好不好?你講這些話,很明顯是在煽動群眾同政府作對嘛。你這樣做,就憑這一點,完全可以給你定一條‘破壞安定團結’的罪狀!有了這條罪狀,我們就可以將你刑事拘留十五天!”
謝困難聽了他的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便對曾所長說道:“是嗎?你有膽量就試試看!我倒想請教你這位派出所所長,你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功能呀,怎麼能從我的這句實實在在的話里聽出是煽動群眾同政府作對呢?又是如何從這句話里聽出是破壞安定團結的呢?”
曾所長說:“你不要咬文嚼字好不好?我在執行公務,你卻講些莫須有的東西煽風點火,使不明真相的群眾產生不滿情緒,嚴重影響黨和政府的威信,這不是破壞安定團結又是什麼?”
謝困難對曾所長問道:“曾所長,你今年大概有三十好幾了吧?不知你在‘文化大革命’是‘造反派’還是‘保守派’?”
曾所長不耐煩地問道:“現在是讓你同我們一道到派出所去交待問題,你又問這種與我們毫不相關的廢話幹什麼?”
謝困難嘲諷道:“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我之所以問你這個問題,是覺得你從‘文化大革命’中學到了很多本領,特別是‘無限上綱上線’的本領……”
曾所長聽了謝困難的冷嘲熱諷,臉漲得緋紅,大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再胡言亂語,我可要告你誹謗!”
謝困難不不惱,不說道:“你別生氣,我只是不懂,你的官職不大,為什麼也象一些渾官和貪官那樣,有意或無意地將安定團結同相信群眾對立起來?安定團結當然重要,沒有安定團結的局面,就不可能集中精力搞經濟建設。正因如此,所以人民群眾最希望有一個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人民群眾不僅是經濟建設的主力,也是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的主力。現在的情況是,一些貪官污吏和在他們的卵翼之下的邪惡勢力為了維護其既得利益和逃避懲罰,動不動便用破壞‘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來給人民群眾扣帽子。你現在這樣‘上綱上線’,怎麼同那些昏官、糊塗官以及貪官污吏慣用的一套同出一轍……”
曾所長大概已經嘗到謝困難的厲害,他心裏清楚,再就這個問題辯論下去,弄不好又會被他抓住把柄。所以,他沒有答理謝困難,只是一味催促道:“你還是省點口水吧,有什麼話到派出所再說不遲!快上車吧!”
謝困難說:“好吧,我跟你們走……”
曾所長還算客氣的,他讓我和謝困難上了一輛吉普車,而黑皮以及他的那幫嘍羅則在兩名民警的監督下跟車步行。讓明山因跟曾所長較熟,曾所長便讓他坐到自己的摩托車的車斗里,將他帶回接駕渡鎮。
謝困難上了汽車后,在場的鄉親們都自發地圍了上來,同他握手,沒有同他握手的人則向他豎起大拇指。汽車開動后,許多年輕人都跟着汽車跑,向他揮手。有些女孩子還向他揮送飛吻。我看到這種場面,不禁熱淚盈眶。腦海里立即浮現出革命戰爭年代老百姓送子參軍以及在敵人面前為掩護共產黨人的一幕又一幕感人的畫面……
到了鎮裏,謝困難和黑皮以及那些男女流氓都被帶到派出所。我要陪謝困難一同到派出所,但是被曾所長攔住了。他客氣地對我說道:“你就不要跟進來了,現在人太多,我們要一個個地詢問、筆錄,不是一下子就能結束的。你年紀大了,先回招待所休息,如果我們要向你取證,我們會主動去招待所找你。你放心好了,我們只是例行公事,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我也覺得他說的是實情,所以就同讓明山起回到鎮政府招待所。
回到招待所后,讓明山將他的行李搬到我的宿舍,對我說道:“白局長,我看情況非常不對勁,我還是和你住在一起吧,我多少也懂得一點武術,如果有什麼情況,還可以替你擋一擋……”
我覺得他太多心了,但是對他的好意我還十分感激的。出門在外,有個伴總是好的。所以對他的同居一室的要求表示歡迎。我們剛坐下,鎮黨委辦公室主任殷才秀便推門而入,慰問殷勤。我不願跟他多費口舌,對他問道:“讓明理書記現在在哪裏?請你叫他到我這裏來一下,我有事要見他。”
殷才秀回答道:“他好象是到縣裏去了,大概還是同趙書記一道陪施老和他的孫子考察投資建廠的事吧,我估計今晚他一定會回來。你要是有急事,可以通過電話聯繫……”
我說:“既然他晚上要回來,就算了。”
殷才秀又問道:“白局長,今天下去,收穫不小吧?”
不知他這是明知故問,還是有意試探,總覺得他話里包藏禍心。於是,我用一種譏諷的語調說道:“在你們的精心安排下,確實有不少收穫……”
殷才秀笑道:“好哇,祝賀你們,有收穫就好。”
我不願繼續與他閑扯下去,便說:“對不起,殷主任,我走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連忙退了出去。到了門外對我說道:“我不影響領導的休息,有什麼事通知一聲就行了……”
他離開宿舍后,讓明山對我說道:“白局長,你真的認為小謝會沒有事嗎?”
我覺得他的問話有點奇怪,反問道:“你是不是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明山道:“你想過沒有,曾所長他們將黑皮和他的那幫嘍羅都帶回派出所,而我們這一方只有謝困難一人,黑皮和他的嘍羅們的供詞當然只會向小謝潑髒水,小謝就算有千張口,也不可能阻擋眾口一詞的誣陷的。你想,從曾所長今天的態度來看,他無疑是陳安平早已安排好的‘演員’,是這場有計劃、有目的、有準備的鬧劇中的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他既然是根據導演的要求在演戲,自然不能違背導演的意志,另做一套。他充當的既然是打手,當然會竭盡全力演好這個角色。因此,他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我猜想,他們很可能會根據那幫流氓提供的供詞,將小謝送進縣看守所關個十天半個月的。當然,最後還是要將他放出來的,但小謝被糊裏糊塗地關上這麼長時間就太划不來了……”
聽了他的一番話,我猛然醒悟過來,連忙說道:“你說得非常有道理,看來是我太麻痹大意了。”
讓明山接著說道:“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有意拖延時間,阻止我們的調查,然後準備用新的策略跟我們鬥法。我們就是要讓他們的陰謀不能得逞……”
我佩服他的分析。直到這時,我才發現這個小夥子是個人才。他思維敏銳,沉着鎮定,對人對事的分析深辟入里,連我這樣的“老格子”都深感不如。看來讓紫良提出讓他到地區武術培訓班當教練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功夫好,還是由於他的思想和人品非常出眾,將武術培訓班的教練交給他,一定能勝任愉快。通過這次談話,也增加了我起用他的信心。於是,我對他問道:“你說說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他說:“看來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現在最好的辦法是立即向謝書記彙報情況,並請示下步行動方案。我們現在的對手不僅僅是陳富田和黑皮這樣的流氓,更重要的是在他背後為他撐保護傘的陳安平,甚至還有趙鵬程。所以非得搬動謝書記這尊大菩薩才能壓得住陣。”
聽了他的話,我感到有些吃驚,他為什麼將趙鵬程也當成了我們的對手?於是,我問道:“難道你認為趙鵬程也靠不住?“
“從羅家父女的的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的情況來看,趙鵬程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的,但其中到底是什麼問題,現在還不好下結論……”
我說:“他不是表態說一定要調查處理么?”
“你是當官的,難道對這種官場‘藝術’也不懂?從拳術的角度來說,他們玩的這一套屬於‘太極推手’。太極拳屬內家拳,表面上看,軟綿綿的,但是,它是柔中有鋼,又能以柔克鋼。如果趙鵬程不是採取柔術對付我們,而是真的想插手這件事的話,只要他發一句話,許多事情就會迎刃而解,自然也就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鬧劇了……”他說著,大概是見我有點不以為然吧,又說道,“當然,也許是我太多心了吧,不過,就算趙鵬程同這件事毫無關聯,屁股是乾淨的,那就更好了,若真如此,再讓謝書記在他屁股上‘抽一鞭子’豈不是更好?至少可以讓他快點上路呀。只要謝書記發了話,他就不可能不動真格的……”
我被他說服了。其實,我在這種時侯,也只有如此。謝東山臨走時,將謝困難託付給我了,而且後來又在電話里作了具體的安排和交代。這一切,既表明了他對我的信任,也說明他對自己兒子的期待。現在出現這種情況,如果不告訴他,萬一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後果,我可是無法對他作出交代了。於是,我拿起手機,準備給他打電話。我正要按鍵鈕時,不想鈴聲卻響了。一看顯示屏,是謝書記打來的。我按了一下接聽鍵,問道:“是謝書記嗎?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想不到你正好來電話了,有什麼指示?”
他說:“你正要跟我打電話?是不是我那位自作聰明的渾小子又闖禍了?”
我便將這兩天特別是今天所發生的事情詳細地向他講述了一遍,不想他聽后卻笑了起來,說道:“好哇,這說明我們的對手已經狗急跳牆了。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就說明膿包到了該穿頭的時侯了,下一步就是徹底清理創口,進行敷藥包紮了……”
我說:“問題要是這樣簡單就好了。我擔心他們會憑藉那幫流氓的偽證將困難送到看守所。”
他說:“如果他們真的敢這麼干,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不就是將困難關上幾天么?讓這小子嘗一嘗坐監獄的滋味也不錯嘛,對於他今後來說,這可是一次難得的歷練呀……”
我說:“你真的不在乎他們將困難送進看守所?你可能是官當大了,還不了解下面看守所的情況吧?人一旦被關了進去,名譽損失不說,就是所謂的‘以犯人治犯人’的管理辦法,就會讓你脫一層皮。有些重罪犯為了討好監管人員,打起人來可是不顧人家死活的,而且將人打了,還不準向獄管人員說自己挨了打……”
謝書記還是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說道:“你操這種閑心幹什麼?既然人家用木棍打他都未能傷到他,還怕獄室里的幾個犯人的拳頭?”
我對他的這種態度無法理解,甚至有點惱火,於是提高聲調對他說道:“你講的是真心話還是故意跟我裝糊塗?你真的願意讓困難挨打,我也就不必擔這種冤枉心了,他是傷是殘,與我何干,他又不是我白某人的兒子……”
謝東山大概是以為我真的生氣了吧,說道:“你怎麼會這樣認為?我怎麼希望自己的兒子被人打?我的意思是說,他萬一被送到看守所,甚至是挨打,對他本人也是一種教訓和提醒。至少讓他明白,不管做什麼事,不能光憑一時衝動和善良願望,還要多動腦子,講究鬥爭策略,應該將事情發展的各種可能性都要想到,只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他對勞動人民有着深厚感情,這是他的可貴之處,但但僅憑這一點是遠遠不夠的,他的這次遭遇正好說明了這一點。讓老對我說,困困難是當官的料,如果他將來真的走上了仕途,不先磨磨他的性子是絕對不行的的……”
聽了他的這一席話后,我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於是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一是讓新豐縣的一些人充分表演,他們表演得越充分,原形也就更容易暴露;二是讓困難通過這次事件得到鍛煉……”
他說:‘也可以這樣理解……‘他說到此處,稍作停頓,接着問道,‘你在介紹今天的情況時,說到當地群眾都是站在你們一邊,是真的嗎?‘
我作了肯定的回答后,又將朱毛苟也出現在現場並公開站在困難一邊,對黑皮等一夥流氓進行訓斥等情況告訴他。他一聽,語氣中充滿激動和驚奇,問道:‘什麼?朱毛苟!你怎麼不早說?‘
我便將從讓明山以及今天現場群眾說的一些有關朱毛苟的隻言片語告訴他,特別是將群眾說他有‘不死證‘一事以及自己對此事的懷疑講了出來。他說:‘不管是真是假,這也正好說明群眾對他的尊重和敬仰,沒有必要去追究。這樣吧,今天我給你打電話,目的是問問情況,如果你能離得開,就趕回來,古書記可能還要在臨江呆一段時間,他對教育這一塊特別關心,有些事情可能要你當面向他彙報。既然朱毛苟就在接駕渡,而且對羅家父女的冤情態度鮮明,你就將困難託付給他,你爭取同施老他們還有讓明山一起趕回來。好了,不多講了,你現在就和讓明山一同到朱毛苟家裏去一趟,既是代我向他問好,又是到他家拜訪一下,看看他家的具體情況,同時也徵詢一下他對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的羅家父女一案的處理意見。關於陳富田等流氓強姦案以及縣裏和鎮裏對此案的態度,地區紀檢部門和公檢法三家都接到不少群眾來信,他們也就此事向我作了彙報。婦聯胡主任還帶着一位叫朱桃花的女教師跟我面談過,她的揭發材料很有說服力……‘
我一聽到朱桃花的名字,立即對他說道:‘朱桃花就是朱毛苟的女兒。我們今天之所以打算去找朱毛苟,就是因為聽說有一個叫朱桃花的女教師一直在對羅家父女的案情進行秘密調查,后聽讓明山的介紹,才知道她就是朱毛苟的女兒,所以我們才決定去拜訪朱毛苟……‘
從謝書記的聲音中,我明顯地感到他對朱桃紅就是朱毛苟的女兒感到意外和驚奇。他說:‘啊,朱桃紅原來是朱毛苟的女兒?好哇,想不到朱毛苟那個熊樣子,生的女兒卻象仙女一般,真是造化弄人哪!也許是朱毛苟的為國為民的德行感動了上天,特別給他的福報吧!‘
我笑道:‘能讓你稱讚為仙女的人,肯定不一般。從我們在接駕渡聽到的反映來看,這個朱桃紅在當地群眾中威信還不低呢!‘
謝書記說:‘是呀,從你剛才說到的情況來看,朱毛苟和他的女兒早就在為羅家父女打抱不平了,而且已經做了不少工作。地委根據中央和省委指示精神,準備召開一次政法工作會議,研究嚴厲打各種刑事犯罪分子的一些相關問題。我已經同王樹人、陳大力副書記以及公安處的黃處長商量過,將群眾反映強烈的新豐縣陳富田流氓團伙案以及其他幾個縣裏的幾起大案要案作為突破口,狠抓猛打,在全地區造成一股嚴厲打擊各種刑事犯罪分子的聲勢,以期對犯罪分子起到一種震懾作用,使老百姓反應強烈的日益猖獗的各種刑事犯罪活動得到遏制。同時,還要藉助嚴打的強大聲勢在廣大人民群眾中開展一次社會主義法制教育活動。從朱桃紅同志所反映的問題以及你們所了解的情況來看,陳富田流氓團伙是一個具有黑社會性質的流氓團伙,是‘紅白‘兩道相互勾結的典型案例。我們之所以要將其作為打擊的重點,不僅僅是因為陳富田一伙人的罪行嚴重,還是因為它同我們幹部隊伍中的腐敗分子勾結在一起的。當然,同陳富田流氓團伙有牽連的人裏面,有一些人還是屬於認識問題,但是大多數則是因切身利益而同犯罪分子同流合污的。這種同流合污,危害極大,影響極壞,必須予以嚴厲打擊。陳安平等人之所以要包庇犯罪分子,不僅僅是親情作怪,更重要的還是因為他們自己屁股不幹凈。只要陳富田一倒,他們的原形就會暴露無遺。他們保陳富田,實際上是保自己。我很贊成困難經常掛在嘴上的‘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是黨政官員中的腐敗分子‘的這句話,凡是刑事犯罪猖獗的地區,這裏的黨政官員要麼是平庸無能之輩,對危害人民群眾利益的各種犯罪活動束手無策;要麼就是幹部隊伍中的腐敗分子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甚至是同犯罪分子沆瀣一氣,即‘紅白兩道‘狼狽為奸。所以說,不清除腐敗分子,就不可能有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人民群眾就不會有安全感。我們地委之所以決定將陳富田流氓團伙案作為突破口,也是基於這種考慮。不僅要嚴厲打擊犯罪分子,更要撕毀他們的‘保護傘‘。只有如此,才能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才能真正做到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也只有如此,人民群眾才能有安全感……‘他說到這裏,大概是覺察到我沒有吱聲的原因吧,突然對我問道,‘你的看法呢?‘
我開玩笑道:‘我的看法是,你的這種電話報告的成本太大,我的電話費可受不了呀!說點具體的吧!‘
他笑了,說道:‘這是我們這些為官者的職業病,一開口便剎不住車。好了,我的具體意見是,你們儘快去同朱毛苟見上一面,將羅家父女的案情以及陳富田等流氓分子的其他劣行再摸一摸,特別是當地群眾和幹部的反應要盡量多掌握一些,等你回來后我們再詳談……‘
放下電話后,我便同明山商量,決定下午就趕到朱毛苟家裏,轉達謝書記的問侯。不想就在這時,殷才秀帶着讓明理來到我的宿舍。我一見讓明理,便對他問道:‘你們到底想怎麼對付謝困難?‘
讓明理一聽,顯得十分分驚訝,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謝同志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我能將他怎麼樣?‘
讓明山便將上午發生的事簡單扼要地講了一遍,並將派出所的曾所長偏聽偏信,不分青紅皂白地將謝困難帶到派出所詢問一事也告訴了他。讓明理聽罷,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說道:‘曾所長真是膽大包天,怎麼能這樣干!謝秘書怎麼可能同黑皮那幫流氓是一夥的!‘他說著,朝我和讓明山看了一眼,然後對殷才秀說道,‘老殷,你快給曾所長打個電話,要他立即將謝秘書送到鎮委來。‘
殷才秀應了一聲‘好‘,便走出房間。我想他可能是到辦公室去打電話,因為招待所雖然豪華,但並非每個房間都安裝了電話。殷才秀出去后,讓明理對我說道:‘你放心,就是曾所長將謝秘書帶去問話,也是為了調查情況,不會將他怎麼樣。我剛從縣裏回來,就聽殷主任講,說是你要見我,所以一回到鎮裏,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我想白局長急着招見我,大概是有什麼指示吧?‘
我還不知道他是故意在打馬虎眼呢還是真的不知道鎮裏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何況他已經派殷主任去給派出所打電話,所以,我決定不再就困難被帶到派出所一事進行糾纏。於是,我對他說:‘今天我到接駕渡鎮中去看了看,本想就學校危房問題了解一些情況,沒有料到竟吃了閉門羹。偌大一個學校,竟然沒有一個留校的老師和學校領導,而僅僅只有一個看門老頭,你說荒唐不荒唐?
讓明理慌忙解釋道:‘那不能怪他們,是鎮裏和縣裏將老師和學校領導召去辦培訓班了……‘他沒有說是去辦‘學習班‘,也算他還不是太糊塗。他接著說,‘要是我知道你要到鎮中去,事先我就會通知學校領導和老師不要外出,專門恭候你們。真是對不起,讓你們白跑了一趟不說,還鬧出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知道他是在講假話,雖然不想當面點破,但也不能讓他以為我們是白痴。所以,我說:‘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為什麼要讓一個啞巴守大門?據說這個啞巴是臨時從附近村子裏找來替換原來的看門人的,至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想你應該清楚……‘
他說道:‘你說的這個情況我真的一點都不清楚。原來的門衛姓周,是周家墩的人,年齡雖大了些,但辦事還是挺機靈的。他們為什麼要將他辭掉而換上啞巴,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我估計這件事與鎮文教幹事老秦有關,這個老頭啞巴老頭如果不是他的親屬,就一定是學校哪個領導的熟人。手裏沒有一點權力的人,是不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的。請你相信我,不管這個啞巴是誰的裙帶關係,我都會作出嚴肅處理。‘
我說:‘算了吧,你能處理誰?你們連學校學生遭歹徒輪姦這樣的大事都置若罔聞,甚至是故意迴避,而且還不讓別人來管。現在請來啞巴守門,他可是‘有口難言‘,就是知道一些內幕,他也講不出來,這不是正合你們的意嗎?何必再在這件事情上作花樣文章……‘
讓明理不苕,當然能聽出我的話外之音。他不等我把話講完,便說道:‘我說局長大人,你這可是話中有話呀!照你的意思,我們是同那些犯罪分子狼狽為奸,聯合起來對付你們了?而啞巴門衛也是我們故意安排的?‘
我說:‘你要作這樣的理解也可以……‘
他用一種備受冤屈的口吻說道:‘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哪!你想沒想過,憑你所說的這些話,就足以斷送我們的政治生命,甚至可以將我們送進監獄!對羅家父女告狀的事,我們並不是不管,而是準備認真負責地管。要想認真負責地管,就要作充分的調查研究,然後再作處理……‘
我說:‘好了,你用不着解釋了。反正主動權掌握在你們手裏,你自己看着辦吧!我只想勸你一句,等到事情發展到難以收拾的時侯再想管恐怕也管不了。希望到時侯不要後悔就是了……‘
讓明理仍然是一副備受冤屈的樣子,說道:‘看來你還在懷疑我。那好,你就等着看吧,看看我讓明理是不是你所說的那種人。‘
他話音剛落,殷才秀來了。他對讓明理說道:‘我開始打電話,派出所沒人接,後來只好親自到派出所跑了一趟,才知道他們接到縣公安局的電話,要他們將這次流氓鬥毆的參與者都帶到縣裏去作進一步詢問和採證。曾所長接到電話后,很快就將謝秘書和黑皮等一幫人都送到縣裏去了。‘
讓明理一聽,大為惱火,說道:‘縣公安局和曾所長這種作法也太過分了吧?謝秘書是我們的客人,他們要是真的想了解情況,可以派人到接駕渡來了解就是了嘛,為什麼要將謝秘書也帶到縣裏去?不行,我得馬上找趙書記!‘他說罷,站起身,就準備到辦公室去打電話。大概是怕我說他又在演戲吧,他朝我看了一眼,說道,‘白局長,你能否將手機借我用一用?‘
我本以為他是在演戲,但見他真的要給趙鵬程打電話,感到他不象是故作姿態,所以立即將手機遞給他。他很快便同趙鵬程聯繫上了,只聽他說道:‘趙書記,縣公安局竟然不通過我們,就將謝秘書帶到縣公安局去了,是不是太不象話了?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謝秘書不僅是地區來的人,而且也是我們的客人,他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萬一謝秘書出了什麼事,謝書記追究起來,我們如何交代……啊,你正在來接駕渡的路上,那好,等見面再商量。你問白局長,他現在就在我身邊……‘
我聽了他同趙鵬程的對話,覺得不象是演戲。接過手機后,我反勸起他來了。我說:‘你不用太激動了,公安局將謝困難帶走,也可能真的只是想了解情況而已。‘
我話音剛落,院子裏突然傳來汽車喇叭聲。讓明理走到窗口,拉開窗帘朝外望了望,說道:‘是趙書記!‘
很快,趙鵬程就來到我們居住的宿舍。他一見我,便跑上前跟我握手,顯得極其親切和熱情。他一邊使勁握着我的手,一邊說道:‘真對不起,由於要陪施老先生,沒有時間陪你下去走走,太怠慢了,請你原諒……‘他說著,拉我一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殷才秀立即給他沏了一杯茶,放在趙鵬程面前的茶几上。沏完茶后,說了一聲‘我去安排晚餐‘后,就離開了。趙鵬程喝了一口熱茶,忽然扭頭對讓明理問道,‘你剛才在電話里說謝困難同志被公安局帶到縣裏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讓明理看了讓明山一眼,說道:‘明山,你就將情況向趙書記再說說。‘
讓明山就將全過程講述了一遍。趙鵬程聽罷,生氣地說道:‘怎麼能這樣干?簡直是瞎胡鬧!我馬上給公安局局長打電話,要他們立即將小謝同志送到接駕渡來。‘他說罷,果真掏出手機,撥打公安局長的電話,奇怪的是,任憑他怎麼打,就是無人接。他火了,拿出自己的電話本,翻出公安局辦公室的電話,依然無人接。他只好給縣委辦公室打電話,要他們派人找公安局找局長。‘找到公安局局長后,要他立即將謝困難送到接駕渡鎮來,就說是我說的,沒有任何條件可講!‘對縣委辦公室交代完之後,他關掉手機,又對我說道,‘白局長,你放心,我估計他們可能是聽到某些人的報案后,產生了一些小誤會,才將小謝同志帶走了。而他們之所以帶走他,也只是想更詳細地了解一些情況而已,絕對不會有事的。‘
我苦笑了一聲,說道:‘但願如此。不過,只要你真的想過問此事,我想情況就容易解決了……‘
他說:‘請你相信我趙某人,保證小謝同志很快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我還能說什麼呢?當然只有等縣委辦公室給他回話了。
就在等待縣委辦公室回話的時侯,我向趙鵬程問到施信周祖孫考察在新豐縣投資建廠一事有無什麼結果?他說:‘這老頭子精得很,儘管跑了不少地方,但就是不輕易表態。我之所以趕來見你,就是希望你能跟他多作點工作……‘
我說:‘你只知道急着讓人家前來投資建廠,但想沒想過人家對新豐的投資環境會不會滿意?‘
他說:‘我帶他四處轉,並非是帶他遊山玩水,目的就是讓他考察投資環境的。我相信他對我們這裏的投資環境會非常滿意的。‘
我說:‘你說的是硬環境,我指的是軟環境。象目前接駕渡這樣流氓團伙猖獗,對投資者的信心不可能沒有影響。‘
趙鵬程半天沒有吭聲。
讓明理大概是看趙鵬程沒有立即對我的說法予以否認吧,很快接過話茬說道:‘白局長,你不要聽信某些人不負責任的傳言,接駕渡的治安總體來說,還是好的……‘
趙鵬程聽了他的話,有點生氣了。他對讓明理說道:‘不要老用這種套話來推卸自己的責任!白局長的提醒很有道理,沒有一個好的投資環境,投資者就是不可能放心大膽地將自己的錢投到這裏來。本來,施信周先生是非常看好接駕渡鎮的中草藥資源和四通八達的交通環境的,但每當談到實質性問題時,他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看來他還在猶豫之中,經白局長這的提醒,我估計癥結很可能就在這個問題上……‘
讓明理說道:‘我看是他太多慮了,不能因有些群眾群眾告狀和上訪就說明我們鎮的治安狀況不好……‘
趙鵬程沒有答理讓明理,而是對我說道:‘白局長,你跟施老先生比較熟,能否幫我們勸勸他,如果真的想到臨江投資,一定要到接駕渡來,我們保證給他提供優惠的條件和便利。至於說到治安問題,我們一定加強治理的力度,直到他認為滿意為止……‘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朝手機屏幕看了一眼,說了一聲‘是縣委辦公室打來的‘,便開始接話。‘對,我就是趙鵬程。我要你們找公安局的蘇局長,找到了沒有?沒有?那就找公安局的其他副局長也行呀。他們都不在縣城?你為什麼不問問他們到底到哪裏去了?什麼?聽說他們是緊急去處理一件惡性案子去了?是什麼案子?非得全體出動?你不清楚,為什麼不打聽打聽?他們也太無法無天了,在他們眼裏,哪裏還有我這個縣委書記!好了,你立即去找陳縣長,要他親自出面去找!我就不信,他們會上天入地!好了,有什麼情況,要陳安平立即跟我聯繫!‘
他放下電話,情不自禁地發了一通牢騷。大談下面的人根本就不把他這個縣委書記放在眼裏,各行其是,無法無天。牢騷剛剛發完,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只好再次接聽。從對方的聲音可以知道,對方是女性。只聽他說:‘有什麼事?什麼?要我立即趕回去。我現在正在同白局長商談重要事情,家裏的事你就處理一下就是了,不要打擾我的工作!什麼?如果我不回去你就趕到接駕渡來?什麼事這麼嚴重?非得我立即趕回去……好了,我回來就是了……‘趙鵬程關上手機,對我說道,‘是我老婆打來的,要我馬上趕回去。看來不能在這裏陪你了,只好趕回去。也好,我回去還可過問一下公安局將小謝同志帶走的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