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下險棋
一盤棋擺在面前,不同的人有不同下法。
下棋如同作戰,要觀好天時、地理、人和。
從連環殺人案入手,是鄭春雷深思熟慮後下的一步妙棋,這步棋要是下好了,籠罩在彬江上空的這團黑雲,就會層層撥開。
是的,是有一團黑雲籠罩在彬江上空。
甭看彬江經濟發展迅猛,綜合經濟指標指數始終位居全省前三位,但,這些年,隨着彬江城市面貌的日新月異,經濟社會的突飛猛進,各種罪惡現象也日益泛濫,甚至已經成災。鄭春雷不是一個樂觀主義者,看問題總是習慣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一面。市長范宏大在常委會上不止一次挖苦他,說他戴着有色眼鏡,對彬江火熱的經濟場景和可喜的發展成就視而不見,總是雞蛋裏挑骨頭,老盯着陰暗面出神。
“春雷同志,我們是在改革,是在探索,探索和試驗過程中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很正常。不能因為一點點消極面,就把全部工作都否定了,更不能因為極個別人的違法亂紀就把黨的整個隊伍否定了。你這種思想,很可怕。”
這是在市委中心小組學習會上范宏大針對他的言論做的反駁,這次會議上,鄭春雷提出一個問題,彬江經濟是不是存在泡沫,以房地產興市會不會將彬江經濟帶進死胡同?與會者還沒就此問題展開爭論,范宏大搶先一步向他發了難。范宏大的理由很單純,房地產興市是目前全國各地普通採取的經濟策略,對彬江這樣的中等城市,重工業發展緩慢,成本又高。高科技產業又形不成氣候,更別說形成競爭優勢,比較來比較去,以房地產業帶動全市二三產業,給遇到瓶頸的彬江經濟注入一支興奮劑,讓它儘快走出低迷期,是目前惟一可採取的策略,而且是積極策略。
鄭春雷不便跟范宏大爭論,一方面范宏大是市長、市委第一副書記,他只是一名常委,重大問題上,他應該主動跟范宏大保持一致。另一方面,當初市委確定經濟發展戰略,提出房地產業興市,他是舉了拳頭的,不能出爾反爾。再者,范宏大在這次會上也誤解了鄭春雷的意思,鄭春雷不是反對房地產興市這個思路,更不是跟彬江火熱的房地產業叫板,他的意思是,扶持房地產業發展的同時,也要警惕房地產業背後那些黑洞,特別是不規範的土地交易市場和潮水般上漲的樓市。
“老百姓掙錢不容易啊,我們不能眼睜睜望着老百姓的血汗錢被虛高的樓市吸盡。政府這隻大手,應該進行強有力的調控。”也是在那次學習會上,鄭春雷發出這樣的呼籲。
他的呼籲被范宏大輕輕一笑給否定了:“春雷同志,什麼叫虛高,這是市場經濟,房價和地價應該由市場這隻大手來調節,而不是政府。政府可以干預經濟,但不能拖經濟的後腿,更不能阻止市場經濟發展的步伐。”
就這樣,鄭春雷成了拖經濟後腿的代表。
鄭春雷想不明白,以范宏大為代表的激進派為什麼對房市這麼感興趣,為什麼對建設小區和工業園區有始終不減的亢奮勁頭?
後來鄭春雷才慢慢明白,激蕩人心的,不只是六個億的稅收,也不只是工業總產值翻兩番這個宏偉目標,而是黑洞,是隱藏在龍嘴湖工業新城後面的巨大黑洞。
兩年時間一晃而過,龍嘴湖新城建設如火如荼,誰知就在第二批新建項目破土動工時,曝出開發商大肆侵吞國家土地整理資金,工程指揮部巧立名目,非法挪用土地交易資金的醜聞!
龍嘴湖工業新城逼迫叫停,一道審計令,掀起彬江整治土地市場的風暴。原以為,隨着這一重拳的出擊,彬江土地市場混亂無序的狀況會得到有效治理,藏在土地交易後面的黑幕,也會一層層揭開。誰知一個向樹聲,把一切都給砸了。
鄭春雷長嘆一聲,一想向樹聲,他的心重了,沉了,感覺喘不過氣來。
憑直覺,他斷定向樹聲的死另有隱情,決不會那麼簡單。一個黨培養多年的幹部,一個肩負着重要使命的審計局長,不會輕易沉湎於女色,更不會幹出有傷風化的事。這事一定跟地產界那幾位老闆有關,不只是這事,包括連環殺人案,鄭春雷也有種直覺,不會是那幾個人乾的,或者,幕後有老闆。
憑他在公安局工作多年的經驗,他對連環殺人案有自己的判斷。第一,犯罪分子動機不明。無論是“朱家會”還是“光頭幫”,都缺少殺人的動機。為財?還是為仇?程浩清等三人被害后,財產並未受到任何損失,這就證明罪犯決不是為了錢。仇?程浩清為人低調,周曉雲跟劉嘉偉也是一樣,並沒聽說有什麼仇家,況且這些年,他們一邊發展自己的事業,一邊從事社會公益,三家企業每年用在社會資助與救濟方面的錢,就在上千萬元。他們在彬江口碑很好,尤其周曉雲,她的萬通花園掀起了一次樓市降價狂潮,讓居高不下的彬江房價每平米下跌了三百多元,得到實惠的可都是普通百姓啊。這樣的人,會跟誰有仇?沒有仇又怎麼被人殺害?
第二,罪犯能力超強。要知道,一次性殺掉三個地產界的風雲人物,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據鍾濤他們後來偵查的結果,程浩清被害在自己的別墅內,他的別墅位於清江邊相對繁華的水晶花園,這是彬江有名的一個富人小區,清一色的三層小別墅,各帶一花園。小區管理很嚴,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陌生人是很難進入的,別說是殺人。周曉雲被害在兒童公園,死亡時間是夜裏十二點至三點。這個時間段公園裏雖然沒了遊客,但要想殺人碎屍,也不是那麼容易,況且周曉雲還練過跆拳道,制服兩三個男人,她還是沒問題。劉嘉偉就更蹊蹺,死亡地點居然在自己家的車庫,他是在夜晚回家后停車時遭暗算的,這個時間會有誰潛入到他家,而且做得從容不迫?這些疑點加起來,就不得不讓人對兇犯的背景產生懷疑。兇犯一定是非常熟悉這三位地產商的,甚至對他們的生活習慣、作息時間都很掌握,包括周曉雲每晚到公園跑步練拳這樣私密的事,兇犯也掌握得一清二楚。這些,“光頭幫”和“朱家會”都做不到。
還有更重要的一條,三人被害時間都在晚上十二點至三點,也就是說,殺害三人的絕不是同一個罪犯,根據現場提取的腳印分析,兇犯至少有六個人,兩人一組,分頭行動。這樣有組織有規模的殺人案,彬江還是第一次,沒有強大的力量支持,就算是香港來的黑社會,也怕是達不到這個水準。
這股力量到底來自何處?有好幾次,鄭春雷都已能聞到對方的氣息了,幻想中只要一伸出手,就能觸摸到這股力量。他激動,不安,又帶着些許的狂燥還有憤怒。然而一冷靜下來,他又搖頭。不可能!他這麼跟自己說。他們還沒兇殘到這程度,還不會拿無辜者的生命開玩笑。
但是,向樹聲的死突然震醒了他。得到消息的那一瞬,本能地,他就將兩起案子聯繫到了一起,一定是他們所為!
他後悔自己驚醒得太晚,怎麼能相信這些被利慾熏黑了心肺的人呢,他們已到了十惡不赦的地步。
鄭春雷矛盾、痛苦,作為一名老公安,他恨不得立刻披掛上陣,親自去破案,將兇犯緝拿歸案,將兇犯背後那強大的黑惡勢力拉到陽光下曝晒。一想自己目前的身份還有處境,又不得不沉靜,不得不眼睜睜看着別人怎麼指揮辦案。
典型的玩忽職守!鄭春雷曾不止一次跟市委書記吳柄楊發過這樣的牢騷,他的牢騷一半基於對連環殺人案偵破力度的不滿,一半,是對政法委書記和公安局長龐壯國慢條斯理的官僚作風的抗議。柄楊書記婉勸他,讓他能沉住氣。他氣怵怵道:“我沉不住,三條人命,他們居然不慌不忙!”
“別那麼含沙射影。”柄楊書記又道。
“我就是要含沙射影,惹急了,我找省委去。”
柄楊書記怕他真的去找省委,柄楊書記也有自己的難處,他雖為市委書記,但彬江情況特殊。市長范宏大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幹部,在彬江幹了半輩子,不能不說根深葉茂,土壤肥厚。政法委書記又是省長身邊的紅人,這些力量稍微平衡不好,就會對工作形成阻力。他到彬江這兩年,可用四個字來形容:如履薄冰。鄭春雷那樣的牢騷他不是沒有,但光有牢騷是不夠的,要想打破彬江這塊堅冰,開拓工作新局面,就得拿出策略。
策略往往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他語重心長跟鄭春雷說出了自己的思路,儘管說得很巧妙,但他相信鄭春雷聽懂了。
好在,鄭春雷是一個不缺策略的人,其實對彬江的局勢,他看得比柄楊書記還清。關鍵就是他得把情緒化的毛病改掉。
“打一場不聲不響的戰鬥!”這是他對整盤棋的評價。
可以說,是他們兩人合演了這場戲,先是想辦法讓政法委書記挪位子,官升一級,到吳水去做副書記。接着讓鄭春雷代管政法口,理由很簡單,鄭春雷是老公安,對政法工作熟悉。這個台搭好后,戲怎麼唱,就要看鄭春雷的了。柄楊書記把話說得很明白:“我只給你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如果彬江這塊蓋子還打不開,你就跟他一樣,走人。”
這個他指的就是已經調走的政法委書記。
鄭春雷叫來鍾濤,再次詢問案件進展程度。
鍾濤說:“三魔頭這張嘴不好撬,這些日子他裝傻,索性不開口了。”
“朱萬幫那邊呢,有沒有提供新的線索?”
鍾濤搖頭,他剛從第二看守所回來,朱萬幫目前關在第二看守所。
“外圍呢,外圍調查有沒有新進展?”
“我們正在全力以赴搜尋抄底,這個女人只要一出現,背後那股力量就會順藤摸瓜摸到。”
鄭春雷點點頭,凡事只要上了軌道,就不愁沒有進展。他現在已經不再急躁,柄楊書記說得對,急躁解決不掉任何問題,一定要穩紮穩打。他得跟對方比耐心,比沉着。
鍾濤告訴鄭春雷,昨天他們走訪時,有位老者反映,5月21號晚9點,他帶着孫子從兒童公園出來,看到兩個光頭男人,樣子很可疑。老者以前是國有彬江毛紡廠的保衛科長,對形跡可疑的人向來敏感。老者說,兩位光頭男人一高一矮,高的年齡大約三十四、五歲,馬臉,頭上還有塊傷疤。當時兩人正好站在燈光下,老者看得很清。矮的年齡更輕,也就二十齣頭,一張娃娃臉,很秀氣。當時他還納悶,這麼秀氣的孩子剔個光頭幹什麼啊?
老者說他對光頭很敏感,他當保衛科長那會,廠里留光頭的幾乎沒一個好的。
“這兩個人後來去了哪?”鄭春雷問。
“據老者講,這兩人在燈光下嘀咕了很長一會,像是在等人,後來矮個子先進去了,是朝二號湖方向去的。高個子原又出了公園,邊走邊打電話。對了,高個子是個左撇子。”鍾濤說。
鄭春雷沉吟一會:“你能斷定是他們乾的?”
鍾濤道:“從周曉雲脖頸處的傷判斷,應該是他們,左撇子襲擊的痕迹很明顯。”
“那好,全力尋找這兩個人。”鄭春雷忽然回到了當年公安局長那個狀態,人也變得興奮。
鍾濤報告說,目前高個子的藏身之地已鎖定,如果不出意外,這兩天就可以抓到。
“太好了!”鄭春雷朗聲笑道。
送走鍾濤,鄭春雷又叫來尚大同,之所以分開叫他們,是有些事暫時還不能讓他們知道。要想把戲演得逼真,就得瞞住主要演員,這是鄭春雷在公安局長位子上總結出的經驗。
“情況怎麼樣?”尚大同剛一進門,鄭春雷就急不可待地問。
三天前他跟尚大同交待給一項任務,讓他派人盯住騰龍雲幾個,看看這些大地產商這些日子到底在做什麼。
“情況不對啊,老領導。”尚大同一臉納悶地道。
“有什麼不對?”鄭春雷問。
“他們整天吃喝玩樂,逍遙得很。”
“吃喝玩樂?”鄭春雷也納悶了。
尚大同將這幾天跟蹤騰龍雲的情況向鄭春雷做了彙報,彙報中特別提到了龍虎山莊,不過他沒說賭場,這個暫時還不能提,畢竟證據不足。
鄭春雷沉悶一會兒,他心裏也奇怪,按說這幫人現在應該沉不住氣了,怎麼也得有所動靜。奇怪,他們反倒比他還自在。難道自己懷疑錯了?
“繼續跟蹤,要查清他們跟哪些人來往,特別是社會閑雜人員。”
“是!”尚大同條件反射似的敬了一個禮,鄭春雷怪怪地盯住他,幾天不見,尚大同的精神面貌已好出很多,看來,這個人的積極性是調動起來了。很好,他要的就是這效果。
兩個人就下一步的工作交換了意見,尚大同面帶難色地說了一個難題,要不要對局長龐壯國來措施?鄭春雷笑着搖了搖頭:“他是局長,還輪不到你這個政委監督。”尚大同困惑地點了下頭,剛才彙報時,他並沒提龐壯國也去了龍虎山莊,怕引起鄭春雷誤解,畢竟,目前他跟龐壯國關係很僵,而鄭春雷最反對的就是班子鬧不團結。
尚大同還收到過一封舉報信,
信中說,向樹聲裸死案是一起徹頭徹尾的假案,做案者手段高明,蒙住了所有人。向樹聲根本不可能跟華英英攪在一起,更不可能發生兩性關係。信中還舉報,彬江最漂亮的女地產商、“野百合”華英英在彬江擁有眾多情人,其中一位就是譚偉!甭看譚偉比華英英年輕,但跟華英英的關係,十分密切,甚至稱得上如膠似漆。譚偉現在的住房,就是華英英給買的,包括他妻子的工作,也是華英英托關係調動的。舉報者稱,譚偉多次幫華英英催討債務,每次催討成功,都要從中提一筆勞務費,這些錢譚偉一半用來炒股,另一半,用來在外面養女人。
舉報信中還說出了譚偉包養的兩位女大學生的名字。一位是彬江戲劇學院的,一位在彬江城市學院,兩位都來自農村。舉報者懷疑,華英英的死跟譚偉有關,自土地風暴開始后,他們很少見面,兩人關係進入地下化,但在向樹聲失蹤前一周,兩人在華英英旗下的一家飯店吵過架,後來華英英拋下譚偉,一怒而去。很有可能是華英英發現了譚偉包養情人的事實。
回到局裏,尚大同第一個叫來陶陶。
“譚偉在外邊到底有沒有情人?”尚大同開門見山問。
陶陶搖頭,她挺納悶的,尚大同十萬火急把她從辦案現場叫來,怎麼問起了這事?
“陶陶同志,我請你說實話。”尚大同急得嘴上起了泡,他對陶陶的態度不滿。
“這是人家的私事,我從哪兒知道?”陶陶說。
“你跟了他那麼久,難道沒有一點察覺?”
“這種事能察覺出來?你和他時間更長,你察覺到了什麼?”陶陶也用不滿的口氣,她剛接到線報,說“抄底”有可能在彬江出現,陶陶正在太平洋飯店佈防,尚大同一個電話,就把她催來了。
“陶陶,我是在跟你談工作!”尚大同知道陶陶對他有意見,當初陶陶堅決不回譚偉的二大隊,鐵了心要跟鍾濤查辦連環殺人案,是張曉洋通過他,硬把陶陶從鍾濤身邊調到了譚偉這邊。尚大同這樣做,有他的理由,他發現陶陶跟鍾濤關係不正常,生怕兩個人真的燃出什麼情。
誰知,陶陶因此而對他牢騷滿腹。
“這種事你最好問譚偉自己去。”
“陶陶!”尚大同氣得嘴裏都要冒火了,做什麼事都要分輕重緩急,陶陶這副小姐脾氣,怎麼能當好警察?!
正說著,鍾濤進來了,一頭大汗,可能是剛外調回來。
尚大同眼睛夠毒,只一眼,就看出兩人目光不對勁,尤其陶陶,看鐘濤的目光,比熱戀中的情人還痴熱。尚大同咳嗽了一聲,他也只能用這種方式提醒二位。
“政委,情報泄漏了。”鍾濤一開口,就說出一句令人十分沮喪的話。
“泄露,怎麼回事?”
“剛才我去下河,聽縣上的同志講,昨天夜裏十一點,有輛掛着黑色牌照的三菱車駛進錢立勇家,接走了他妻子和岳母。”
“怎麼不攔截?”尚大同厲聲質問。
錢立勇就是那個在兒童公園出現過的高個子,現已查明,他是下河縣大光造紙廠下崗職工,大光造紙廠倒閉后,錢立勇便離開下河,去了南方,據說在深圳一家電子廠打工。此人沒有前科,但據周圍群眾反映,錢立群家以前日子很緊巴,妻子羅素素也是一名下崗職工,她母親幾年前生過一場病,為治病,兩口子借了不少債。大光廠倒閉后,羅素素的生活很拮据,一度曾背着母親,在下河縣城撿過破爛。但自去年開始,羅素素突然珠光寶氣,像個闊太太一樣抖起來。他家去年換了房,家裏添置了高檔傢具,以前借的債也全還了。鄰居們都說,錢立勇在深圳發了,成了有錢人,每次回來,都坐着豪華小車,還要請以前的難兄難弟到酒店猛吃一頓。他以前一位工友說,錢立勇在酒後曾向他吹過牛,以前那種窮日子再也不會重複,用不了幾年,他錢立勇就會成為千萬富翁。
羅素素目前還跟自己的母親住一起,算是個孝女,她跟錢立勇有過一個孩子,生下不久便夭折了,這些年他們好像沒打算再要孩子。連環殺人案發生前,錢立勇並沒在下河出現過,但在五月二十三號晚,也就是連環殺人案發生的第二天晚上,有人在小區里看見過錢立勇。錢立勇的鄰居也反映,那天晚上,錢立勇的確回過家,兩口子先是吵架,吵得很兇,後來他岳母好像賭氣要走,兩口子才不吵了。第二天早晨四點多,天還沒亮透,錢立勇便匆匆離開了家。打那天起,羅素素便很少出門。
種種跡象表明,錢立勇就是“光頭幫”的成員,公園殺人案,一定跟他有關。鍾濤他們在調查中還獲得一個重要線索,羅素素跟騰龍雲手下原來那個叫江武的保衛科長有親戚,江武是她二姨的兒子!
江武伏案在逃長達七年,會不會?
不管怎樣,必須將錢立勇緝拿歸案。鍾濤跟下河公安一道,在錢立勇居住的天美一小區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錢立勇出現。沒想一輛車,在警察眼皮底下堂而皇之接走了錢立勇的妻子和岳母!
“下河的同志說,那輛車掛着黑牌,他們不敢。”鍾濤解釋道。
“亂彈琴,誰規定不能查扣黑牌車?”尚大同發起了火,發完,又覺這火發得不應該,這些年,為了繁榮彬江經濟,市上出台了一系列保護性政策,對外資企業或有外資注入的合資企業,執法部門在執法時有諸多限制。就是他去了,也未必敢查扣黑色牌照的車。
有人就因不給外資企業面子,強行查車,差點丟了飯碗。
他遞給鍾濤一瓶礦泉水,問:“查過沒,車是哪家企業的?”
“艾美格爾電子有限公司。”
一聽艾美格爾,尚大同泄氣了。這是一家德國獨資企業,原來總部設在深圳,03年招商引資,市長范宏大親自帶隊去了一趟德國,回來后,艾美格爾便在彬江投資,目前艾美格爾彬江有限公司已頗具規模,生產的電子產品遠銷全國,在彬江,它的地位很獨特。
“下河那邊的人呢,撤了沒?”
“撤了。”鍾濤泄氣道。
一場箭在弦上的好戲就這麼無聲無息收了場,尚大同不能不沮喪。沮喪之後,他忽然想起譚偉,望了一眼陶陶說:“你先忙去,我跟小鐘有事談。”
陶陶極不情願地走了。
尚大同問鍾濤:
“譚偉跟他妻子關係怎樣?”
“我不大清楚,我跟他的關係,你不是不知道。”
“那好,譚偉跟那個姓華的,有沒有不正常關係?”
“這……”
“回答我。”
“想聽真話?”
“廢話,不聽真話我問你幹什麼?”
鍾濤想了想,鄭重地道:“有!”
騰龍雲其實一點也不輕鬆。
表面看,大地產商騰龍雲近段日子消閑得不得了。特別是土地風暴后,他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謀,整天吃喝玩樂,紙醉金迷,大把大把揮霍着金錢和日子。其實,他內心恐慌得要死。
不恐慌由不得他。
審計令下達后,以向樹聲為首的審計人員第一刀就砍向了他。記得那是5月12號,彬江市《關於對龍嘴湖工業新城土地徵用及土地整理資金使用情況進行全面審計的通知》剛剛下發一天,他還沒來及細讀文件,向樹聲便帶着人敲響了他的辦公室。
向樹聲公事公辦將這次審計的重點還有工作安排向騰龍雲做了通報。騰龍雲聽完,故作吃驚地道:“原來向大局長懷疑我們做假帳啊,我騰龍雲別的不敢保證,帳面卻乾乾淨淨,一清二白。”
“我們不是懷疑,是開展正常工作。”向樹聲強調道。
“我明白,我明白。”騰龍雲表面上鎮定自若,心,卻嘡嘡直跳。向樹聲不打招呼直接殺上門來,定是凶多吉少。
當天晚上,他在彬江頂級的酒店香格里拉設宴,歡迎向樹聲和謝華鋒,為示隆重,還特意邀請了市政府田秘書長坐陪。沒想,他和田秘書長等到晚九點,向樹聲和謝華鋒還沒來。田秘書長臉上顯出不快,帶着責怪的口氣道:“我說老騰,你請的這是什麼客,架子比市長還大?”騰龍雲一邊賠情一邊急着給向樹聲打電話,剛才還通着的手機被告知關機,給謝華鋒打,同樣的結果。騰龍雲像是被人耍了一般怒恨恨道:“好啊,區區一個審計局長,就敢跟我擺譜。審計令,我讓你變成雞毛令!”
田秘書長見他露出了本色,批評道:“老騰,審計令可是市委市政府發出的,你這口氣,是對市委不滿啊。”
“惹惱了我騰某,誰都沒好果子吃!”騰龍雲就這性格,他要是和氣了,能把誰都當爺一般供着,捧着,他要是氣不順,天王老子在他眼裏,也是個鳥。
第二天,騰龍雲大大方方把財務總監還有財務部一干人叫來,當著向樹聲和謝華鋒的面,認真學習了一遍文件。這種事也只有他騰龍雲做得出,你不是憑着文件來的么,我就讓職工先學文件,先學精神。你不是說這是市上統一安排的么,我就讓職工明白,市上是怎麼安排的!
向樹聲和謝華鋒哭笑不得,但是他們還得很像回事地坐在那裏,嚴肅着臉,聽騰龍雲一字一句讀文件。最後,騰龍雲氣定神閑地問下屬:“文件精神領會了沒?”
“領會了。”財務總監是位四十齣頭的女性,以前是國有彬江化工廠的會計,兩年前化工廠倒閉,騰龍雲在收購化工廠的同時,也將這位會計師收購了過來,委以重任,讓她為自己管家。
“那好,從今天起,你們什麼工作都別干,就跟着這二位,好好學習學習。這二位可是我們彬江了不起的人物啊,局長、審計師,做帳你們可能會,查帳,你們怕連當學生的資格都沒。吳總,我說的不過分吧?”
吳總就是那位財務總監,聽見騰龍雲這麼問,忙起身,畢恭畢敬道:“騰總說的對,我們要好好跟二位領導學習。”
“你們幾位呢?”騰龍雲故意扯着嗓子,問財務部幾位工作人員。
“我們一定跟二位領導好好學習。”
“好,這態度我喜歡。”騰龍雲哈哈笑了幾聲,轉向向樹聲:“大局長,人我給你叫來了,帳也全部拿來了,該怎麼查,你發話,千萬別看我騰某人的面子,查出什麼問題,責任全由我騰龍雲負,要殺要剮,我聽黨的。”
向樹聲和謝華鋒大約沒見過這麼當領導的,兩人都有些尷尬,感覺讓人拿着毛刷打臉。
“好吧,如果不介意,請吳總帶着帳,跟我們過去。我們查帳在審計大廈。”向樹聲說。
“不介意,不介意,就是去檢察院也沒關係,吳總,家裏沒什麼困難吧?”
吳總臉上泛起兩道不自然的紅暈,搖了搖頭。
騰龍雲又轉向財務部幾位工作人員:“你們也一起去,就在審計大廈登幾間房,住在那兒,隨時聽候領導召喚。”
謝華鋒趕忙說:“騰總,不必要吧,需要哪位同志配合,我們隨時通知。”
“那多不方便,要配合就全方位配合,讓他們住在那兒,你們使喚起來方便。”
他特意用了使喚兩個字,說時還別有意味地沖向樹聲望了望。說完,他抓起電話,直接打給審計大廈前台:“給我訂六個標間,一個套間。多長時間?暫時說不上,就按兩個月預定吧。”
騰龍雲所以這麼做,一是想在氣勢上壓住向樹聲,給他們一點臉色。你不是要查么,我就讓你舒舒服服查,只管查。另外,也是很重要的一點,他不願讓向樹聲天天打擾。
那段日子,騰龍雲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此後,便有消息源源不斷從審計大廈傳來,先是說,謝華鋒在帳上翻出了他們隱瞞營業收入,少報、瞞報營業稅的問題。騰龍雲笑笑:“這問題你讓他去找稅務局。”很快,稅務局打來電話,說謝華鋒是誤查。騰龍雲照樣笑笑:“我說嘛,我老騰怎麼會少報稅呢,我可是連續五年的納稅冠軍啊。”
接着,又報告說,謝華鋒查出龍騰實業在湯溝灣一號區征地數目有誤,當初合同上寫明徵了三百二十六畝,帳面反映不到一百畝。騰龍雲笑笑:“讓他去問范老爺子啊,我是想征,三千畝都想要,人家范老爺子不按合同辦,我有啥辦法?”
也是很快,國土資源局打來電話,說湯溝灣的事澄清了,少征的二百畝在黃金龍那兒,補充合同在國土局。
騰龍雲這次笑得有點誇張:“我說梁局,你不說,這檔子事我還忘了。這麼下來,你國土局又欠我幾百萬。”
“怎麼又欠你幾百萬?”電話那邊的梁平安受了驚似的說。
“當初的保證金,我可是按合同數目交的。”騰龍雲笑着說。
“整理資金也是按合同付的。”梁平安一急,就說了實話。騰龍雲像是被人餵了蒼蠅,沒好氣地罵了句豬,掛了電話。
接下來又是這樣那樣的問題,彙報得騰龍雲頭大,最後他不耐煩地沖吳總罵:“該彙報的彙報,不該彙報的,就消化在你那兒,別以為我是閑人!”
罵完之後,審計大廈這邊安穩了,真的安穩了,再也聽不見謝華鋒查出了什麼。騰龍雲這才集中精力,做完了那件必須要做的事。等把那檔子事了完,已是半月以後,他打電話給吳總:“怎麼樣,雪,最近進展如何?”
吳總叫吳雪,騰龍雲心情愉快時,不叫她吳總,叫她雪。
雪在那邊受寵若驚地說:“騰總,你放心,帳是嚴格按國家財務規定做的,不會有任何問題。”
騰龍雲呵呵一笑,心裏罵了聲:“老子高薪請你,就是讓你按國家規定做帳的,做出問題,你還拿個鳥的高薪。”罵完,又覺過分了點,騰龍雲向來對下屬不過分,有時甚至溫柔得很,當然是對雪這樣的女下屬。他再次撥通電話:“雪,有空出去轉轉,多買點衣服。對了,你的卡號我忘了,這麼著吧,你找司機,他那兒有張卡,你拿去用就是。”
這也是騰龍雲的過人之處,給下屬好處時,表現得很隨意。你以為他真把雪的卡忘了?笑話,騰龍雲的腦子號稱計算機,任何數字只要在他腦里過一遍,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這是不讓雪有負擔。
不能讓她有負擔!
問題出在7月1號,確切說是晚上。
7月1號是黨的生日,彬江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作為民營企業的傑出代表,騰龍雲早已當選為黨代表。為表達他對黨和政府的感謝,兩年前龍騰實業捐資五百萬,為全市五百六十一個村支部修建黨員活動室,訂閱了黨報黨刊。7月1日,在彬江市委召開的慶祝大會上,市委副書記、市長范宏大代表市委和市黨風建設領導小組向他頒發了錦旗。下午召開的座談會上,騰龍雲當著市直機關三千多黨員的面,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晚上,市委統戰部、市工商聯、婦聯、民營企業家協會、房地產協會聯合召開茶話會,騰龍雲再次發表講話。這一天他可謂光彩照人,出盡了風頭。茶話會結束后,騰龍雲本打算請范市長和工商聯主席一道去洗個澡,順便交流一下感情。誰知他老婆一個電話,就讓他一天的好心情全沒了。
老婆在電話里哭喪着聲音說:“當家的,出事了,你快回來。”
“什麼事?”騰龍雲的老婆是輕易不給騰龍雲打電話的,尤其騰龍雲在外面應酬時,她不像別的女人,老盯住自家男人不放。她懂事理,知道男人是干大事的,干大事的男人最忌諱女人一天到晚蒼蠅一般虰住不放。她像個乖孩子,盡職盡責守在家裏,哪怕騰龍雲一個月不回家,她也沒一句怨言。如果她打電話,就證明家裏出了十萬火急的事。
騰龍雲莫名地起了一身汗。
“那個人回來了。”老婆壓低聲音說。
“哪個人?”騰龍雲被老婆蚊子般的聲音激怒了。儘管很少接到老婆的電話,但只要電話里傳來老婆奴才般的聲音,他就由不得地要來氣。“你把聲音說大點,沒吃飯啊?
到底是誰?”騰龍雲拚命壓住肚子裏的火,他怕火發得太大,被別人聽到,影響不好。
老婆大約是怕他摔了手機,或者憤怒地沖身邊的人吼,猶豫了一會,怯怯地報出了來人的姓名。
不報還好,一報,騰龍雲頓時呆了,只覺得腦袋裏嗡一聲,觸電般地凝固在那兒。他?他怎麼會回來?不是去了國外么,怎麼?
騰龍雲什麼也顧不上了,馬不停蹄就往家趕。回到家裏,老婆抱着那條名叫“東東”的捲毛洋種狗,縮在沙發一角。看見他,老婆並沒起身,而是更緊地抱住“東東”,又往沙發角上縮了縮。
“人呢?”騰龍雲問。
“走了。”老婆怯怯地說。
“走了你打電話做什麼?”騰龍雲一把搶過“東東”,扔在了一邊。“東東”張大嘴巴,想叫,頭一縮,乖乖兒鑽到了沙發下。
老婆急了,“東東”是她的命,她可以一天不吃不喝,但絕不能一刻看不見“東東”。
“東東,我的孩子,別怕,爸爸不會打你,快出來,媽媽抱。”
老婆終於抱住了“東東”,一邊不停地撫摸,一邊給騰龍雲找信。
那人走時留下一封信。
未等把信看完,騰龍雲臉上已失盡血色。“狗娘養的!”他這麼罵了一聲,掉頭就往外走,樓下一半,突然又折身回來:“這些天誰敲門也別開,記住了沒?”
老婆臉上剛舒展了些,一看他回來,原又回到驚恐萬分的狀態。
那晚他去了太平洋飯店,給他寫信的人住在那兒。騰龍雲敲開門時,那人躺在床上,光着上半身。開門的是一位二十齣頭的女子,一看就知是什麼貨色。騰龍雲看了那人一眼,又掃了一眼開門的女子。
“來了,坐吧。”那人並沒起身,一邊搗鼓搖控板一邊跟他打招呼。騰龍雲心裏極不舒服,什麼時候,對方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了?又一想,分開這都七年了,七年,什麼事也有可能發生。
他笑笑,騰龍雲畢竟是騰龍雲,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他想笑,就能笑出來,笑得還很自然,讓人瞅不出彆扭勁。“老五,什麼時候回來的?”騰龍雲熱情地問道。
“你老婆沒跟你說?”對方扔了搖控板,在床上找衣服。立在門口的女子慌忙跑過去,從衣櫃裏拿出件衫衣。
“我那老婆,你也知道,腦積水。”騰龍雲掏出煙,給老五敬。老五擺擺手:“戒了。”
騰龍雲自己也沒點,他已經不習慣自己點煙了,身邊如果沒有點煙的人,他寧可不抽。
“來了也不跟哥打聲招呼。”騰龍雲討好地說
,“五子,對哥有成見啊?”騰龍雲叫得越發親熱。
“不敢!”老五硬梗梗道,一點不領情。
“我是小鬼,找閻王爺報到來了。”老五話說得慢條斯理,一點看不出他對騰龍雲有什麼敬畏。
“聽說你最近又幹了樁大買賣,幹得過癮啊。”老五變換了下坐姿,伸出兩條腿,那女子慌忙蹲下,給他捶起腿來。
騰龍雲看在眼裏,氣在心裏,恨不得一腳踹死這踐女人,不過他還是笑容可掬地說:“你說什麼,大哥我聽不懂。”
“一夜三條命,乾淨利落,不錯,眼下這樣的大手筆真是越來越少了。”
“老五你胡說什麼,這種話是你亂講的?!”騰龍雲騰地起身,怒不可遏地瞪住老五。
老五哈哈大笑,笑得臉上的肌肉都歪了,笑完,收回兩條腿:“怎麼,騰大老闆也有害怕的事?”
“老五!”騰龍雲像被狗咬了一樣狂叫一聲,轉而又冷靜道:“我沒時間聽你磨牙,如果沒有事,我走了!”
“恕不遠送。”老五以牙還牙道。“不過,這道門要是出去了,再進就難。”他又補充了一句。
“你在威脅我?”
“哪敢,這是騰大老闆的地盤,哪容我一個流浪兒造次。”
“知道就好!”騰龍雲氣恨恨地又將屁股摔在了沙發椅上。
兩個人就開始沉默,各自在心裏揣測對方。顯然,騰龍雲比老五沉不住氣,老五還在笑呵呵地打量他,他便忍不住道:“咱兄弟一場,見面也不能只為了吵架,說吧,讓哥幫你什麼,只要你開口,哥絕不打折扣。”
“那好,你可聽好了,我老五雖然是小鬼,說出的話,也跟閻王差不多,沒打算收回。”
“廢話多了點,我沒工夫磨牙,要錢還是要房,儘管講!”
“要命!”
“什麼?!”騰龍雲猛地彈了起來。
老五笑笑:“坐,騰大老闆,先別激動。”
你還甭說,騰龍雲今天還真聽話,老五讓他坐,他還真就乖乖坐下了。
“騰老闆,殺人償命,這是天理。我老五當年為了你,欠下幾條命,這些年我東躲西藏,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將來有一天給人家還命。”
“那你去還啊,管我鳥事?!”騰龍雲又不能保持自己的風度了,七年不見,老五的風格還有膽略已遠非當年,這個叫花子面前,他突然有了壓迫感。他必須藉助虛張聲勢四個字,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還不到時候,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去還。”老五極為沉着,說話仍舊不緊不慢。
“那你找我做什麼?”
“你欠我一條命!”老五霍地站起,目光逼視着騰龍雲,這一刻,老五已不是剛才那個和顏悅色的老五,他的樣子恐怖極了。他瞪了騰龍雲半天,然後沉沉地說出一句令騰龍雲心驚肉跳的話:“我妹妹的命你不該取!”
騰龍雲險些就癱了。這話,這話實在太過分,他氣短三分地抹了把冷汗,大瞪着雙眼,表情駭然地望住老五。半天,騰龍雲才從巨大的恐慌中醒過神,醒過神的騰龍雲猛然間就變成一頭獅子,他彈起身,用極其猙獰的聲音說:“混帳,給你火柴棍還當電杆爬了,再敢這樣說,小心我……”
“小心你怎麼樣?”老五毫不畏懼,針鋒相對道,“報警還是找人做了我?”
“你?!”
“騰大老闆,我五子只是個混混,命不值錢,你想啥時拿,只管拿去好了。不過,你騰大老闆的命可就值錢了。再加上另外三條命,我想警方出十萬八萬沒問題吧?”老五終於顯出了他的本色,七年不見,他比過去老辣許多,也惡毒許多。
“你個混蛋,真還蹬鼻子上臉了!”騰龍雲再也忍受不住,往前一步,逼近老五:“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能把你這小命要掉?!”
騰龍雲說的是真,這一刻,他的思維已先行動將老五判了死刑。老五看見,騰龍雲說話的時候,手已摸到了腰間。
他不陰不陽笑出一聲,目光投向一邊呆立着的女子。
騰龍雲萬萬沒想到,就在他拔槍的一瞬,被他一直忽視了的女子一個箭步跨向他,還沒等反應過是怎麼回事,兩隻手已被牢牢地控制。一股巨痛傳遍全身,他呲牙咧嘴:“你……你……”
女子利索地從他身上下了槍,扔給老五。左腳一用力,騰龍雲沒防範,撲通一聲倒在了老五面前。
“怎麼樣,騰老闆,這遊戲不好玩吧?”老五陰笑着道。
“你——”騰龍雲掙扎着想起來,女子卻用全身的力氣制住了他,騰龍雲一泄氣,算了,不起了,他索性裝作很乖地躺在了地上。
老五發出一陣得意的笑。
“老五,她是誰?”騰龍雲抱着極大的好奇問出一聲。
“呵呵,這你就不用管了,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欠我一條命。說吧,怎麼還?”老五把玩着騰龍雲那支槍,慢悠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