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掛好新掛歷,史宇寒又去收拾舊掛歷,說:“從沒上門的盛少山,你一做上紀檢組長,他就送上掛歷,這人還蠻曉得尊重領導的嘛。”喬不群沾沾自喜道:“曉得尊重領導,莫非有什麼不好嗎?”

“喲喲喲,你還真把自己當領導了?給杆子就往上爬。”史宇寒撇撇嘴角,眼睛裏卻泛着亮光。究竟夫榮妻貴,中國女人日盼夜想的,就是丈夫能有出息,自己跟着實惠不說,人前人後,下巴也好翹得高些。

史宇寒神氣,喬不群也自豪,說:“沒給杆子都要往上爬,給了杆子,爬起來不是更加方便?”史宇寒說:“往上爬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不想做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進步的幹部也不是好乾部。”喬不群卟哧笑了,說:“那咱們大小政府機關里,怕是打着燈籠火把,也沒法找着不好的幹部了。”

話題又回到盛少山身上,史宇寒說:“盛少山沒大你二十,也該大你十七八歲吧,你喊他聲叔叔都錯不了。叔叔為大,叔叔倒過來送禮給侄兒,自然是你這個侄兒出息了,同時也說明他做叔叔的也想進步做好乾部。”喬不群說:“送幅掛歷就想進步做好乾部,怕沒這麼容易吧?別說我才做上這個小小紀檢組長,他想進步做好乾部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是幫得上忙,一幅掛歷就想把我買通,也太小瞧我喬某人了。”史宇寒說:“他這是投個石頭試深淺,以後還會慢慢向你靠攏的。”

喬不群想想也是的,什麼事都得講究由淺入深,循序漸進,假若盛少山今天第一次上門就送一大包鈔票,還不把你嚇暈?不過不管怎麼樣,盛少山這幅掛歷送得正是時候,讓喬不群真真切切嘗到了做領導的感覺。這感覺太奇妙,以至過後多日,喬不群還一直沉浸在這奇妙的感覺里,覺得生活從沒這麼美好過,人生從沒這麼有意思過。袁明清已在幹部職工大會上,正式宣佈了喬不群的任命文件。此前還開了個簡短的政府辦黨組會議,安排他跟黨組成員們見過面,儘管平時大家天天見面的。從此再沒人叫喬不群喬主任了,誰見着都喬組長長喬組長短的,叫得親切。在喬不群聽來,每一聲喬組長都是悅耳的音樂,動聽的華章,讓人心曠神怡。

卻也有痛苦,就是不太好讓這個感覺流露在臉上。機關里的人都很敏感,你小人得志,那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的。喬不群想起年齡稍大的同事說過的話:得意時要學會做狗,尾巴盡量夾緊點;失意時要學會做人,腦袋盡量抬高點。這確實是經驗之談,在機關尤其是政府這樣的大機關里混,就是要掌握好做狗做人的訣竅,該做狗時要做狗,該做人時得做人。喬不群忙做出低眉順眼狀,見了誰都主動上前打招呼,一副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樣子。實在憋不住了,便躲入辦公室,關緊門,對着牆壁,揚揚眉,吐吐氣,放鬆一下。或走進衛生間,將蹲位上的水放到最大,輕輕哼上幾句什麼。

這一招還真有些效,大家都在後面說,喬組長不錯,年紀輕輕做上政府辦領導,做人處事還這麼低調。到底這樣的年輕人現在已不多見,有些年輕人上午做上領導,下午就變得高瞻遠矚,目空一切,不太看得見眼皮底下的革命群眾了。

任命文件已下,又在會上做了正式宣佈,接下來該享受的待遇也該享受了。當然作為政府辦領導,這些是無需自己費心的,會有人替你跑腿。官場上就是這樣,到了一定時候,好處會自動上門,完全用不着你本人操勞。相反沒到時候,再怎麼操勞,也是操不來的。

首先是辦公室的問題。自然不能再窩在紀檢監察室里了,三樓西頭就有間現成的紀檢組長室。只是譚組很長很久沒上班,也沒其他人進去,組長室里已是蛛網密佈,塵灰盈尺。不過政工處朱處長和行政處柴處長早有安排,喬不群的任命文件才下來,他們就請人打掃乾淨,重新粉了牆,將桌椅電話書櫃沙發等一應辦公設備全部做了更換。還配了一台嶄新的電腦,據說是甫迪聲到剛落成的桃北電器新城現場辦公時老闆贈送的,市長辦早已配好高檔電腦,甫迪聲便給了行政處,朱柴兩位處長見政府辦其他領導辦公室都已電腦化,便從行政處倉庫里搬出這台電腦,配到了組長室。

見組長室弄得煥然一新,喬不群心裏舒服,感謝朱柴兩位處長費心了。朱處長說:“應該的,應該的,新領導新氣象嘛。”柴處長也笑道:“再苦不能苦領導,領導的工作環境太差,影響工作,就是我們做下級的失職了。”

做上領導,若沒人把你當領導侍候,誰還肯做領導?喬不群感覺很到位,嘴上卻說:“什麼領導不領導的,都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嘛。”

兩位處長還要上四樓給喬不群去搬東西,喬不群不讓,說還沒來得及清理,緩兩天再搬也不為遲。反正東西不多,又樓上樓下的,搬起來容易。兩位便告辭出了門。喬不群坐到高背皮椅上,搖搖二郎腿,望着窗明几淨的辦公室,愜意極了。記得兩年前從研究室挪往紀檢監察室時,自來自去,誰理睬過你?又想起從五樓下到四樓那會兒,自己成了副主任,今天從四樓下到三樓,又成了副局級,你是不是與這個副字有不解之緣?可不能再往下走了,再往下,到了二樓,那便是提案處老乾處等更為次要的邊緣處室。你都已成為副局領導,真落到那個地步,肯定是犯下不大不小的錯誤,一輩子都完了。以後只能從西往東走,去做秘書長和副市長。

這麼心猿意馬着,喬不群又念及這個組長室原是譚組長的,也不知他的辦公桌被柴處長他們弄哪兒去了。又電話召回柴處長,要他還是把譚組長的辦公桌搬回來。柴處長甚是不解:“譚組長又不會來上班,搬他桌子回來幹什麼?”喬不群說:“他來不來上班是他的事,桌子留不留着是我們的事。人家剛被免去組長,又搬走他的桌子,設身處地為他考慮考慮,他會有何感想?”

柴處長只得聽領導的,忙把譚組長的桌椅搬了回來。這套桌椅尤其是桌子,屬早已過時的舊款式,老土不說,且又短又窄又低,這麼一新一舊一大一小兩張桌子擱一處,確實有些不倫不類,挺煞風景。喬不群也有些看不過眼,讓柴處長另給譚組長購了套新桌椅。

這事傳到譚組長耳里,他非常感激,覺得喬不群真是個好同志,有才又有德。碰上有人到家去看望他,都要說說喬不群的好。其他人也對喬不群此舉很是讚賞,說他給譚組長購置新桌椅,與那年蔡潤身留下孫文明的桌子,其性質完全不同。孫文明提拔到縣裏去做領導,以後還會往上走,蔡潤身那是想討好孫文明。譚組長退職人員一個,已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喬不群這麼做可沒有任何功利,完全是尊重人家。巴結一個強者和尊重一個弱者,人格孰優孰劣,也就不言而喻。其實喬不群給譚組長擺套桌椅,還有一個現實考慮,就是有人到辦公室來談事,可以坐到譚組長桌前,主客都方便。沒有這套桌椅,只好讓人坐到牆邊沙發上,你說話還得別著腦袋,頸脖難受。若是來了平級同行甚至比你級別高的領導,叫人家去坐沙發,你卻高居於高背椅上,肯定不自在。請人家坐你的高背椅子,你去坐沙發,的確夠麻煩的,人家也不見得會幹,難免尷尬。有了譚組長這套桌椅,這些問題便不再是問題。

人代會即將召開,會上要通過甫迪聲的市長選舉,最怕的就是老幹部背後搞動作捅漏子。別看老幹部們已手無寸權,緊要關頭出來拆你台,攪你局,還是有這個能耐的。這幾乎成為桃林市委政府兩個大院的傳統,也是領導們的一塊心病,不可能不防着點。正是看準喬不群還有些能幹,甫迪聲才把老幹部攤子交給他,非常時期穩住政府大院這個大後方,避免出啥意外,自己好順順利利當選上市長。事實也是這樣,政府辦大小領導里,甚至包括那批副秘書長,再沒有比喬不群更適合來挑這副擔子的。政府里的老幹部級別不低,脾氣不小,經的風浪多,見的世面廣,什麼話敢說,什麼事敢做,沒點腦筋和手段,還真對付不了他們。換句話說,這副擔子太重要,領導把這麼重要的擔子交給你,自然是高看你,你挑好了擔子,領導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喬不群這麼想着,不免又興奮起來。

兩天後政府辦黨組會如期召開。會議由黨組書記袁明清主持,他說:“這個黨組會本來早就要召開的,只是年頭歲尾,好多事務性工作堆在一起,春節后又將面臨政府班子換屆選舉,各位都很忙,抽身不出,才拖到今天。”“上次黨組會是不群同志任命文件剛下達時,為讓他跟班子成員見面臨時召集的,會議開得很匆忙,他的分工問題都沒來得及具體明確。我的意見,今天這個會是不是先明確一下不群同志的分工,然後再議其他的事。”

說到這裏,袁明清收住話頭,望望大家,徵詢各位意見。顧名思義,黨組會議就是黨組書記唱主角的會議,書記說要明確喬不群的分工,其他人還有什麼話可說?袁明清於是又說道:“不群同志是紀檢組長,紀檢監察工作歸他分管,這是勿容置疑的,我們這些人想管還沒這個資格哩。我的想法是,不群同志是班子裏最年輕的黨組成員,除了分管紀檢監察工作,是否還給他加些任務?”

這黨組分工問題,說得生動點是明確工作職責,說得樸實點是權力範圍的劃分。都說知識就是力量,其實權力才是力量,驚天地泣鬼神的力量。大權在握,就有力,有勢,有威,有利,有益,所以權力往往又是權勢權威權利權益的代名詞,更是那麼多謀權人不惜代價孜孜以求的原因之所在。權力能派生出那麼多美妙的東西,無權部門的人便盼着往有權部門奔,權小部門的人便盼着往權大部門奔,反正哪裏有權哪有我。到有權力部門后,又恨權輕權窄,時刻想着怎樣將權力最大化無限化,巴不得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管空氣。權力如此魅力飛揚,一些權力部門的班子成員,也就個個想着把大權重權實權硬權攬到自己名下,分工時免不了用盡心機,明爭暗鬥,鬧得不亦樂乎。甚至學象棋隔子打子,搬動上面上上面領導往下打招呼,施加壓力,不達目的不罷休。政府辦到底是政府領導服務部門,跟別的權力部門還不太一樣,主要職責是以政府領導為中心,圍着領導打轉轉,服從領導,服務領導,服侍領導,可供政府辦自己支配的權力不太多,也不太大。分起工來也就不會那麼劍拔弩張,大家還能泰然處之。也就一致認為,喬不群人年輕,精力充沛,多做些事是完全應該的。

估計事前袁明清跟吳亦澹也通過氣,統一好了給喬不群加任務的口徑,吳亦澹也就提出,老幹部工作任務光榮而艱巨,乾脆讓喬不群兼管老幹部工作算了。大家清楚老幹部工作是個燙山芋,否則也不至於前任分管領導離開政府這麼久了,至今仍無人接管,一直由袁明清本人代管,都贊成吳亦澹的建議。袁明清又程序式地徵求喬不群本人意見,喬不群昨天就已表過態,又把說過的話重複一遍。政工處朱處長將大家意見記錄在案,黨組決議便算正式形成,只等下發會議紀要,趕快生效。

又議了幾件春節前後工作和安全等方面的事項,黨組會議結束。接着由吳亦澹出面,找來老乾處林處長,給他宣佈了政府辦黨組關於喬不群分管老幹部工作的重要決議。林處長跟喬不群打過交道,還算談得來,上前握住他的手,說有年輕的喬組長的正確領導,老幹部工作肯定會幹出好成績來的。喬不群也說些客套話,算是正式分管上了老幹部工作。林處長又主動要求喬不群,抽空到老幹部處去現場辦公,一是跟老幹部處幹部碰頭見面,二是聽取一次老幹部工作彙報。分管了老幹部工作,自然要跟老幹部處里的人見面,喬不群答應下周專門安排個時間,到老幹部處去坐坐,好好跟同志們溝通溝通,交流交流。

這天上午喬不群上紀檢監察室轉了轉,回到辦公室,正琢磨着怎麼去跟老幹部處的人碰頭見面,林處長喊聲喬組長,走了進來。他就是來請喬不群去老幹部處現場辦公的。喬不群二話不說,拿過皮包,起身要跟林處長出門。誰知小陳打來電話,說甫市長有請。喬不群只好讓林處長先走一步,見過甫市長后再到老幹部處去,先去了市長辦。

跟上次的接見略有不同,這次甫迪聲的口氣稍稍顯得隨便些。沒什麼開場白,喬不群才進門坐下,拿出筆記本,甫迪聲就直截了當道:“不群可能心裏明白,我為什麼叫你來。明清同志已彙報給我,上周你們開過政府辦黨組會議,正式明確了你的分工問題,你除分管紀檢監察工作外,還兼管了老幹部工作。紀檢監察工作不用說,你是從那裏出來的,駕輕就熟,事情好辦。老幹部工作你是初次接觸,情況有些複雜,可得多給我動動腦筋。有人認為老幹部工作不是業務工作,無關乎國計民生,不必太上心,我不同意這個觀點。老幹部是國家的寶貴財富,他們在位時為黨和人民的偉大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離退休后仍在發揮餘熱,是咱們在職幹部職工學習的楷模,服務好老幹部,理所當然,當仁不讓。我有一句話說了多年,做好老幹部工作,是對歷史負責,對現實負責,對未來負責,更是對自己負責。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誰都有老的那一天,我們要為後人做出榜樣,以後我們自己退了休,後人才會姐姐做鞋,妹妹學樣,像我們對待上一代老幹部一樣,對待我們這些人。”甫迪聲說了一大堆老幹部工作的重要性,特彆強調老幹部工作是對未來和自己負責,聽去像是為今後自己的退休鋪路,其實喬不群心裏清楚,領導的主要目的無非是讓老幹部們乖順些,聽話些,人代會他選市長時,別給他惹事添亂。不過這話是不好明說的,也沒必要明說,甫迪聲知道喬不群是個明白人。

喬不群認真記下領導重要指示,同時一個勁地點着頭,表示要盡自己最大努力,做好老幹部工作,為老幹部們老有所養,老有所樂,安度幸福晚年,創造良好條件。甫迪聲肯定了喬不群的想法,又進一步說道:“要你分管老幹部工作,不僅是政府辦黨組的意見,也是政府黨組的意思,你肩上擔子不輕啊。”喬不群滿懷感激道:“感謝甫市長和政府領導的高度信任!領導把擔子放到我肩上,擔子再重,我也要滿懷信心挺起腰桿挑好,堅決維護好政府工作大局,決不讓甫市長和各位領導失望。”

從喬不群維護大局的話里,甫迪聲知道他已完全領會自己意圖,點頭道:“這就好。今後老幹部工作碰到什麼棘手問題,可隨時來找我。”喬不群想到時萬一招架不住了,不找你老人家,又找誰去?說:“有什麼我會及時向領導請示彙報的。”

從市長辦公室出來后,喬不群仔細琢磨着甫迪聲的話,越發清楚地意識到,這個老幹部工作可不是怎麼好分管的。

趕到老幹部處,大家早已集中在處長室,等着喬不群的到來。喬不群忙打拱手,說:“真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也是老幹部工作太重要了,甫市長親自把我叫去,當面給我上了一堂如何做好老幹部工作的輔導課,我受益匪淺哪。”林處長將喬不群請到自己位置上,說:“還是喬組長面子大,我做老幹部處處長這麼多年,也沒哪位領導想起給我上上老幹部工作輔導課。”喬不群說:“你是老幹部工作專家,應該你給領導上輔導課,領導哪敢給你上輔導課?”

坐定后,林處長將各位介紹給喬不群。

林處長做完彙報,問其他副處長還有什麼要補充,幾位都沒有可說的,便請喬不群發表重要指示。喬不群在研究室寫過那麼多大報告,還主持過一段紀檢監察室工作,加之事先又有些思想準備,這樣的指示發起來並不難。首先結合林處長的情況彙報,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了以往老幹部工作,接着談了對老幹部工作的看法:做老幹部工作付出大,獲取少,有時還不一定能得到理解,挨罵受氣,在所難免。也不像其他崗位,做的工作看得見,摸得着,容易引起領導注意,經濟待遇和政治待遇高。但什麼工作都得有人去做,老幹部工作也是工作,老幹部工作做好了,黨和人民是不會忘記咱們的。末了還就老幹部工作問題提出三點指導性意見:一要有愛心,視老幹部若親生父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二要有熱心,拿出熱情和幹勁,多為老幹部辦實事謀實利。三要有平常心,淡泊名利,甘於寂寞,樂於奉獻。

這三心觀點一亮,大家都佩服喬不群有眼光有見地,看到了老幹部工作的實質,好像他就是做老幹部工作出身似的。一個個心裏都暖暖的,覺得領導這麼理解老幹部工作,大家做起老幹部工作來,就有信心和勁頭了。

喬不群不是來聽奉承話的,主要是想聽聽大家對如何做好今後老幹部工作,尤其是春節期間老幹部工作,有些什麼具體意見。今後老幹部工作好辦,林處長早安排李雨潺弄了個老幹部工作計劃,以後慢慢落實。

只有春節在即,老幹部工作有許多具體事情要做,大家七嘴八舌議論開了。歸納起來也就這麼幾點:一是按政策該給老幹部們的待遇要逐項落實下去;二是進行一次老幹部慰問活動;三是開一個老幹部座談會;四是組織老幹部們搞一次全面體檢;五是請老幹部們給在職幹部職工搞一次革命傳統教育。

這些都是常規工作,大家分頭做去就是。待遇問題好辦,說穿了就是個經費問題,政府再沒錢也要保證老幹部經費,老幹部待遇一分都不會少。老幹部慰問活動和老幹部座談會每年都要搞的,有現成模式,準備些物品,弄一把紅包,到時請領導出出面就可以了。后兩項工作要多做些準備,春節前已來不及,只能春節后再慢慢落實了。

喬不群對此沒什麼異議,表示認可。最要防備的還是春節期間,老幹部們互相串通,策劃什麼動作,影響春節後人代會上的選舉。老幹部們尤其是級別高的老幹部,往往人退心不退,眼睛老盯住現任領導,利用自己的餘威,干預地方政治。桃林是有這個光榮傳統的,曾出現過好幾次老幹部聯手行動,弄得在職領導下不得台。特別是碰上換屆選舉,老幹部們格外來勁,接觸緊密,活動頻繁,不鬧些風波出來,決不罷休。甫迪聲就擔心發生這種事,已經提示過喬不群,的確不能不多些心眼。

可這話還不宜當著各位明說,喬不群只好散會後單獨跟林處長通氣。林處長說:“從目前老幹部情況看,好像還沒有太多這方面的跡象。”喬不群說:“離市人代會召開還有一個多月,還沒到老幹部們浮頭的時候。”林處長說:“也許是甫市長他們太敏感了點,老幹部們並沒這麼可怕。把會上提到的幾項工作做到了位,該享受的待遇老幹部們都享受到了,還要有什麼動作,我們也沒法了。不過我們會時刻留意老幹部動態的,有什麼會及時報告給領導。”眼下當然只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喬不群不便多言,起身準備離去。林處長還要說什麼,正好李雨潺跑進來,喊他去老幹部活動室接電話。林處長說:“什麼電話?老往你那裏打,我桌上不是電話?”李雨潺說:“要問你去問打電話的人,反正又不是我逼着他們往活動中心打的。”林處長只好請喬不群稍等等,出了辦公室。喬不群問李雨潺道:“什麼大人物,敢將林處長喚來喚去的?”李雨潺說:“還能是什麼大人物?老革命唄。他們老記不住林處長辦公室電話,每次找他都往我那裏打。”喬不群說:“怪不得林處長說,老幹部處少得林處長,少不得李處長。”李雨潺嘆道:“這有什麼法子呢?他們幾位真處長都是揮着鞭兒趕車的,只有我這假處長是套着繩子拉車的。”

說了會兒話,喬不群才意識到兩人都站着,說:“這裏又沒觀眾,我倆一個勁兒說對口詞,給誰聽?”兩人相視而笑,各自落座。李雨潺說:“怎麼想起分管老幹部處的?這可不是好玩兒的差事。”喬不群說:“你以為是我爭着來管老幹部處?只怪我剛進黨組,又是班子成員里最年輕的,他們還不趁機把皮球踢到了我面前?”李雨潺說:“你既然接了這個皮球,以後想再踢出去,怕是不容易喲。”

林處長打完電話回來,進門就搖着頭說:“這些老傢伙真難纏,簡單一句話,說出一萬句來。”李雨潺說:“你接了一個電話,就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我一天不知要接多少這樣的電話,耳根都生了層厚厚的繭子了。”林處長撇開老幹部電話,對喬不群道:“今天小年,喬組長又是第一次跟處里人見面,中午咱們聚個餐吧。”喬不群說:“過小年了?真快呀。只是怎麼好讓林處長出血呢?”林處長說:“您分管了老幹部處,處里開支都得您簽字畫押,此後就不是我出血,是您領導出血了。”又對李雨潺說:“你通知一下其他幾位副處長,再給酒店打個電話,預訂個包廂。”

下班時間還沒到,幾個人便趕到酒店,進了包廂。

酒喝夠,林處長說:“下午沒老幹部活動,遲一點回辦公室沒事。好不容易放鬆一回,先找個地方醒醒酒吧。”喬不群說:“怎麼個醒酒法?”林處長說:“兩位女士在這裏,她們是最要面子的,咱們就搞點面子工程吧。”喬不群也覺得就這麼紅臉關公往政府大樓里走,有點不太像樣,在林處長几個簇擁下,去了樓上的美容美髮城。

喬不群被先安排到一個包房裏。包房不大,就兩張小床,林處長叫李雨潺留下陪喬不群,自己和其他三位副處長另找包房去了。讓小姐脫去外衣,喬不群往小床上一躺,對李雨潺道:“林處長是怕我犯錯誤,才專門安排你監督我的吧?”李雨潺也已躺到另一張小床上,說:“你覺得我礙眼,想犯錯誤不方便,我出去就是。”喬不群說:“你怎麼能出去呢?有你在旁邊,不犯錯誤也幸福。”

兩位小姐手腳輕巧,展開被子蓋到客人身上,又倒好熱茶,說聲稍候片刻,轉身出了門。喬不群真想爬到李雨潺床上去,知道不是地方,只得喝口茶穩住自己。想起那本《佛緣》還在李雨潺手上,問她讀得怎麼樣了?李雨潺說:“這本書寫得真不錯,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過去我老以為佛學如何高深,看過這本書後,才知道人皆為佛,佛心其實更是世俗之心,是人之常理常識常情。有一種很深的誤解,認為信佛就是逃避現實,只有看破紅塵,悲觀厭世,活不下去了,才出世向佛,其實並非盡然。佛旨自度度人,普度眾生,力圖實現苦難人生的精神救贖,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種積極的入世方式。在物慾橫流的今天,金錢和物質的滿足已不是什麼難事,精神卻像飄忽不定的遊魂,往往無所皈依。至於說佛拿什麼實現精神救贖?我想就是慈愛兩個字。一個人如果慈悲為懷,愛駐心間,便可脫離慾望苦海,回頭是岸。試想心裏少裝些非份之念,多裝些慈愛,愛人愛己愛萬物,是件多麼幸福的事!自己愛着,再推己及人,讓人人都生活在愛里,這世界一定會非常美好。”

能對佛心有這麼透徹的理解,算是李雨潺沒白看這本《佛緣》。喬不群說:“讓人人都生活在愛里,也太難做到了。不過愛確實是宗教的真諦,也是宗教千百年來那麼深入人心的唯一理由。佛是慈愛,儒是仁愛,基督是博愛,都離不開一個愛字。”李雨潺說:“正是的。我媽是個帶發佛徒,以前我不能理解她,以為她是沒事找事。現在我算明白了,我媽和千千萬萬佛家子弟為什麼對菩薩這麼虔誠,原來是人性的正常需要。”喬不群說:“老來歸佛,千古而然。儘管你剛才說的精神救贖,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可人信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信好。什麼都不信,才天不怕,地不怕,無所敬畏,膽大妄為,任何惡事壞事毒事狠事傷天害理的事都敢做。”

這裏正說著話,兩位小姐復又進來,手上端着騰騰熱水和洗面用品。先擰乾熱水裏的毛巾,給你抹下臉,再在你臉上塗上洗面奶,開始從容為你服務。

喬不群很少到這些場合來,一是沒這方面的愛好,二也是沒人請客買單。也就沒什麼講究,任憑小姐擺佈。李雨潺可能沒少來這些地方,無論洗面奶牌子,還是小姐動作,都有自己的要求。怪不得老話說男女有別,對待容貌的態度,男女之別就非常大。男人無丑相,男人若天天攬鏡自照,太在乎自己臉蛋,不是得靠臉蛋吃飯,就是有自戀癖。喬不群有個理論,自己的臉反正自己看不見,弄得再俊,也是養人家的眼,自己感覺不到,占不到任何便宜。女人卻不同,女為悅己者容,總想着如何美化自己,取悅於人。世上美女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美,世上醜女念念不忘的也是自己的丑。偏偏美女奢望美上加美,醜女企望變醜為美,於是催生了形形色色的服飾業和美容美髮業。

喬不群微合著雙眼,任小姐在臉上撫弄着,給李雨潺說起自己的理論來。李雨潺說:“這也不奇怪,男人有男人的興奮點,女人有女人的興奮點。男人也把興奮點放在自己臉蛋上,搞得滿世界都是男花瓶和脂粉味,就太讓人難受了。反過來女人都不打扮不美容,一個個蓬頭垢首,青面獠牙,豈不恐怖?男人就應該是天,高遠,博大,深沉,幽邃,哪怕有些虛幻,那虛幻也是浪漫和令人神往的。女人就應該是地,地上不僅長莊稼,還綻放美麗的鮮花,生長迷人的香草,放飛可愛的彩蝶。”

美人在側,又有小姐洗面,一個中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位小姐做完該做的程序,給喬不群和李雨潺杯里續上開水,囑聲再休息一會兒,出了包房。喬不群斜眼往旁邊小床上望去,見李雨潺合了雙眼躺在那裏,靜若睡蓮,頓時心起賊膽,翻身下床,吸着李雨潺身上好聞的香味,悄悄吻向那花蕾般欲開未開的紅唇。

此時的李雨潺哪裏睡得着?身上一顫,緊緊摟住喬不群,深吻起來。

就在喬不群感覺自己要化在李雨潺身上時,她一把將他推開,坐了起來。喬不群不知發生了什麼,去瞧李雨潺,她朝門邊努努嘴,悄聲嗔道:“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喬不群做做鬼臉,躺回到自己床上,說:“我這也是以牙還牙,只不過還的當面牙。”李雨潺摞過長腿,去踹喬不群,說:“有你這樣還牙的嗎?”

回政府路上,李雨潺向林處長請假,說得先回家去,好給父母清理些東西,他們晚上的火車去廣東。林處長知道李雨潺有個哥哥在廣東工作,說:“你父母是不是準備去那邊過春節?”李雨潺說:“正是的。春運到了,車子只會越來越擠,早點動身為佳。”喬不群插話道:“那你也會過去嗎?”李雨潺說:“我不過去,到時上你家去過年?”喬不群說:“那我太歡迎了。”李雨潺說:“你太歡迎有什麼用?你太太歡迎還差不多。”林處長笑道:“這下就熱鬧了,一個屋子裏放進兩隻母老虎,還不把喬組長撕爛吃掉?”

走進辦公室,喬不群傻坐半日,不知該做些什麼好。想着包房裏跟李雨潺那短暫的一吻,禁不住又心蕩神馳起來。乾脆閉上雙眼,一遍遍溫習着那銷魂的時刻,一切恍若還在跟前。喬不群深知李雨潺是那麼渴望他,就像他那麼渴望她一樣,今天若不是那樣的場合,故事肯定不會剛開始,便這麼草草結束的。老幹部座談會的通知早已發出去,老幹部們閑在家裏沒事做,又想着有紅包可拿,個個都踴躍得很,上班時間沒到就進了辦公大樓。好在李雨潺了解老幹部特點,提前半個小時就打開會議室的門,擺好煙茶果品,老幹部們有吃有喝,心情也就舒暢愉快。

甫迪聲和袁明清幾位在家政府領導也來得早。讓老幹部們等候在職領導,這就顯得不地道了。領導們每年都要參加這種老幹部座談會,知道老幹部們平時沒說話的地方,只有到這種會上來發表發表意見,開會積極性較高。這也可以理解,老幹部們在機關里一待數十年,發慣了指示,做慣了報告,早煉就一副鐵嘴銅牙,離退回家后,已沒地方磨鐵敲銅,鐵生了銹,銅起了斑,好不容易盼來除銹去斑的好機會,誰肯輕易放棄?

看看人快到齊,甫迪聲和袁明清出面,將米春來幾位正市級老幹部請到台上,安排在正中位置就位。吳亦澹和喬不群也一齊動身,把黎振球幾位副市級老幹部請到前排就座。其他局級以下老幹部卻沒這個資格了,只得各自找地方落座。這就是官場,哪怕已經離退,只要回到會議室,該享受的政治待遇還得享受。連說法都不一樣,台上的叫就位,位高人顯,高瞻遠矚;前排的叫就座,煞有介事,像模像樣;普通位置只能叫落座,已沒什麼講究,像天上的麻雀,你愛落到哪裏落哪裏,不會有人在意。

按照慣例,袁明清說完開場白,甫迪聲做過重要講話,輪到老幹部們發表意見了。可這天老幹部們卻格外沉得住氣,緊閉着鐵嘴銅牙不出聲,好像除不除銹,祛不祛斑,無所謂得很。甫迪聲只得重提剛才說過的話:“我們自知政府工作還有不少不足之處,今天把大家請來,就是想聽聽真話,好在以後的工作中及時改進。同時老領導們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有什麼困難,也只管提出來,我們能辦到的一定辦到,能解決的一定解決。”

領導們苦口婆心,像老師課堂上誘導學生髮言一樣,又進行了好多啟髮式教育,老幹部們還是只顧喝茶水吃瓜果,彷彿領導的茶水瓜果格外好喝好吃似的。袁明清只得從台上開始,畢恭畢敬地請米春來他們帶頭做指示。米春來究竟是老市長,不好不買現任領導的面子,勉強說了幾句。這樣其他人才開始跟着發言,會場裏稍稍有了點生氣。只是每個人的話都是些空空洞洞的溢美之詞,跟報上的社論沒什麼區別。

老幹部們不是在職幹部,已功成身退,沒必要討好台上領導,平時提起意見來,總是有啥說啥,不留餘地,放得開得很。今天變得這麼客氣,倒讓甫迪聲他們有些不習慣了。是不是政府工作已做得很完美,無懈可擊,再提不出任何意見?或是昨天的慰問金不薄,又一改過去只慰問到市級老幹部的舊例,慰問到了局級,他們心滿意足,對領導感激都來不及,也就顧不上提意見了?

等老幹部們不癢不痛提過所謂的意見,袁明清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只得跟甫迪聲商量了一下,說了幾句感謝老幹部們的客套話,宣佈散會。

做領導的就是這樣,聽多了意見,耳朵不舒服,聽不到意見,心裏不舒服。甫迪聲總覺得這天的座談會有些問題,至於問題出在哪裏,又一時說不太清楚。第二天喬不群正準備去老幹部處,進一步落實領導和老幹部們提出的老幹部工作,甫迪聲把他叫去,說:“不群啊,你們的老幹部工作做得已經不錯了,可這兩天的慰問活動和老幹部座談會,我感覺還是有些不同尋常。尤其是昨天的會議,你也看到了,平時有話就說的老幹部們變得這麼客客氣氣的,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呢?”

也許是面臨選舉,甫迪聲神經過敏,老擔心老幹部們會有什麼動作,才弄得疑神疑鬼的。不過這話還不好明言,喬不群找借口道:“我看是甫市長這麼重視老幹部事業,該做的工作都已做到位,老幹部們再沒什麼好說的了。”甫迪聲說:“但願如此。你趕快回去把這幾天咱們發現的老幹部工作問題,比如陸老秘書長的醫藥費之類,逐項落實下去。老幹部問題無小事,你們要深入到老幹部當中,認真了解老幹部思想,注意老幹部動態,及時發現問題,及時拿出對策,予以圓滿解決。硬是不好解決的問題,一定要及早報告給我。”

回辦公室后,喬不群撥通李雨潺電話:“你明天去廣東?”李雨潺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喬不群說:“我有線人。”李雨潺說:“你的線人姓林吧?”喬不群說:“你別管人家姓林姓木。到時我讓柴處長派個車,送你去火車站。”李雨潺說:“免了免了,單位車是你們領導坐的,我哪有這個資格?”喬不群說:“我在車上,你就有這個資格了。”

第二天喬不群已坐上柴處長派的車,出了政府大院,李雨潺打來電話,說:“你要捨不得的士費,就別來送我。”喬不群心想,你喊上單位的車子,去送你所分管處室的年輕漂亮女孩,你不在乎,人家還在乎呢。於是讓司機將車開進離李家不遠的單位里,借口說要辦的事多,一時回不去,叫司機先走了。小車開遠后,喬不群這才上了李家。出門總有些行李,李雨潺正往提箱裏疊衣物,塞些隨身用品。喬不群也插不上手,一旁有一句沒一句說些廢話。李雨潺仍在忙她的,沒怎麼搭腔。只是臉泛潮紅,目光閃爍,分明帶着幾分羞澀。喬不群心頭一熱,貼到李雨潺身後,雙手往前一抄,一把將她攬住。李雨潺身子猛地一抖,胸脯起伏着,轉過身吊住喬不群,瘋了似地在他臉上唇上狂吻起來。

喬不群這才明白過來,李雨潺為什麼不讓叫單位的車。想想司機在樓下等着,你們還能這麼從容么?女人是特殊動物,既實際又富於幻想,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也能由此及彼,引申出背後的意義來。哪像男人,只知就事論事,直奔主題。像今天來送李雨潺,喬不群的目標只是火車站,李雨潺上火車后,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可李雨潺不這麼想,她覺得這是一次浪漫的送行,其意義遠不止於送行本身。

喬不群感激着懷裏女孩,是她給予了自己領略浪漫的機會。兩張滾燙的嘴唇對接在一起,彷彿已把對方點燃。兩個身子越絞越緊,就要熔化到了一起,再沒法分出彼此。這樣的感覺實在太奇妙,好像只能在李雨潺這裏才體驗得到,儘管當初跟史宇寒戀愛時也曾熱烈過,卻好像並沒這麼撕心裂肺。

激烈的擁抱和熱吻讓喬不群忘乎所以,他腰一彎將李雨潺托起來,一步步走向卧室,轟然倒在床上。兩人都不由自主地解起對方的衣服來,渴望着重溫那天的風流。

這是冬天,身上的衣服多,解起來自然得有一個過程。就因這過程稍長了點,喬不群剛扯去李雨潺的毛衣,一雙手急切往裏伸去,企圖登臨那鼓脹的豐乳時,李雨潺突然清醒過來,按住了他的賊手。喬不群哪裏還控制得住自己?一用力,掙脫李雨潺的阻攔,發起第二輪進攻。可李雨潺身子一縮,雙腿往床外一撂,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喬不群怔在床上,腦袋裏渾渾沌沌,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李雨潺喘着粗氣,幾下穿好衣服,攏攏散亂的頭髮,這才回身蹲到床前,托住喬不群下巴,說:“你不是來送我的嗎?火車都快開了,哪還有時間發瘋?我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潦草。”

喬不群拉過李雨潺的手,放嘴裏吻吻,站起來。然後輕輕摟住這個讓他激情澎湃的身子,說:“都怪我一時失去理智,差點要耽誤你出行了。”李雨潺貼着喬不群的胸脯,喃喃道:“本不想讓你來送我的,可我沒法拒絕你。從讀高中起,我就開始拒絕猛追我的男生,一直到大學,一直到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然而不知怎麼的,一見到你我就絕望地意識到,我是沒法拒絕你的,雖然我知道我最應該拒絕的是你。”

喬不群怦然心動起來,差點又要失控了。捧過李雨潺的臉蛋,見那深幽如海的眼眸里噙滿晶瑩的淚水,慢慢又盈出眼眶,流向那美麗的面頰。喬不群伸出舌頭,舔着李雨潺臉上的淚水,說:“你別走了,我陪你過年,直到你父母回來。”

“你別哄我了,你做不到。”李雨潺掙脫喬不群,過去關上行李箱,說:“走吧,不然真趕不上火車了。”喬不群將行李箱拿過來,徐徐向門口走去。要去拉門鎖了,又鬆了手,扔掉箱子,回身摟住李雨潺,說:“你別走了,我倆就待在這屋子裏,再不出門半步,直到地老天荒。”李雨潺笑道:“我的大詩人,別給我朗誦你的大作了。”喬不群說:“你以為我是在做詩?不不,能跟你日夜廝守,今生已別無所求。”

李雨潺掰開喬不群的手,說:“別黏黏糊糊的了,我又沒嫁到廣東去,春節過後還會回來的。”拉開門,先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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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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