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大學子橫刀相向

第二章 北大學子橫刀相向

被稱作象牙塔的大學校園與社會上一樣,越是在工作和生活中交往密切的人,相處越難。尤其那些在對外交往中被認為是和藹可親的社會精英,但是在同宿舍或者同辦公室這樣狹小的空間裏,卻往往變得水火不容甚至引發莫名的仇恨,這在我們的生活中彷彿是一種普遍現象。而北大學子安然和他的同學崔一平,更是把這種狹小空間裏莫名的仇恨,一步步發展到了橫刀相向的極致。

2005年6月25日﹐一起令人震驚的血案發生北京大學,醫學部預防醫學2002級學生安然向同班同學崔一平砍下80餘刀。兩個孩子﹐兩個家庭從此再也無法安然。2006年2月10日﹐崔一平的父母夫婦將安然與北京大學告上法院﹐要求依法追究安然的刑事責任,同時要求北京大學承擔違約責任﹐與被告人安然共同賠償損失。

2006年3月14日,雙方家長就民事賠償部分達成調解,安然賠償死者崔一平父母40萬元,崔家自願撤訴。3月22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安然殺人案的刑事部分作出判決,一審判處安然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同是單親娃,相逢皆是緣

2002年8月﹐從小生長在北京的安然以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醫學部預防醫學專業。安然所在的班級共有32個學生﹐男女各半。學生宿舍為四人一間,安然宿舍里另外三個同學分別來自新疆、福建和河南。作為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安然並沒有表現出皇城根下長大的優越感,給人的最初印象挺好﹐同學們都認為安然雖是北京人﹐但是對外地同學很熱情,會說話﹐懂禮貌,比較討人喜歡。安然和同學的關係一度不錯,可惜好景不長。

新生剛入學都要接受例行體檢,安然被另行通知查出患有肝炎,他大吃一驚,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得來的,但是學醫的安然只能坦然面對這個結果。安然將這個秘密埋在心裏,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小心泄漏了這個秘密,同學們會“另眼”看他。大學男生之間比較隨便,用用別人的毛巾水杯飯盆是常有的事,但安然十分注意這些,不用別人的也不讓別人用自己的。大家也沒太在意他的表現。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安然有肝炎的消息在班裏散佈開來,同學們一聯想到他平時的行為更確信了這一點。大家的防範心理並沒有因為是醫學預防專業的學生而放鬆,反而更嚴重。安然被同學們在有意無意間疏遠了,尤其是同宿舍的同學,基本上不在宿舍里獃著,晚上快睡覺了才回來,也不和安然說話。只有一個同學不害怕和他繼續來往,這個同學就是崔一平。

崔一平是河南人,同學們也時常拿他的河南人身份開玩笑,崔一平經常一笑置之:“河南人怎麼了?中華文明源於中原,天下武術盡歸少林,現在的貧窮不代表過去沒有輝煌,我會證明河南人也是優秀的!”

崔一平發現安然鬱鬱寡歡,他常安慰安然:“你別擔心,我們都是學醫的,知道該怎麼預防和治療,你也知道心情不好和太勞累都會加重病情的,大家對你的態度也是人之常情,看開點吧,至少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在你身邊。”崔一平的一席話讓安然十分感動。

兩人之間的友誼迅速升溫,經常一起吃飯一起打水一起自習。隨着交流的深入,安然和崔一平發現了各自身世的相似。安然7歲的時候﹐父親因病去世﹐母親為了兒子沒有再婚﹐母子倆相依為命。安然對崔一平說:“我沒有爸爸,我很羨慕那些有爸爸的孩子,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嗎?小時候經常有同學在學校受了委屈﹐一打電話﹐爸爸媽媽一塊開着車來了,可我呢?”崔一平默默無語,許久才說:“我媽媽說我7個月大時父親就不在了。後來我又有了一個爸爸,爸爸雖然對我很好,但是我很理解你的那種感覺。”

安然和崔一平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學習勤奮優秀。崔一平是家鄉第一個考上北大的學生,是父母乃至全鄉的驕傲,而安然從小就學習優異,一路重點最後以高分考入北大。

雖然安然和崔一平有相似的經歷,但兩人的性格卻相差甚遠。安然從小就敏感任性,看問題比較偏執。安然母親之所以給兒子取這個名字﹐是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安然無恙”小時候的安然個人意志很強﹐不到5歲開始練習書法﹐學彈鋼琴﹐別的孩子一天頂多堅持40分鐘﹐安然可以堅持一到兩個小時。安然只要自己決定做什麼事情就非得做。但是安然上初中后﹐自控能力明顯不如同齡人﹐而且愛鑽牛角尖﹐他有一個想法后﹐別人很難糾正他。母親也很寵他,盡量滿足他,生怕兒子受了虧欠。

小時候,有一次﹐母子倆看電視﹐運動員得獎奏國歌的時候﹐安然馬上站起來對媽媽說:“奏國歌了,媽媽快起立。”媽媽先是驚訝,然後笑着說道:“傻兒子,聽國歌起立是要分場合的,現在咱們不用起立。”安然卻不這麼認為,堅持說:“老師說了,甭管在什麼地方﹐奏國歌就得起立,老師說的就是對的。”最後﹐母親不得不妥協。

安然的脾氣隨着年齡的增長也越來越大﹐摔東西砸牆﹐以至於經常搞得四鄰不安。到上高中時候﹐安然的問題越來越突出﹐經常為一些小事和同學打架﹐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說個不停﹐不考慮別人反應。為此﹐學校老師多次找過他母親﹐指出:“這孩子與別的孩子不一樣﹐得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於是母親於1999年就帶着安然去北醫六院(北京專門的精神病院)接受心理治療﹐堅持了兩年﹐因為面臨高考中斷了治療。

同樣沒有父親的崔一平則沒有安然那樣的家境。5歲時,崔一平就跟着大人下地,後來家裏不種地了,勤快的他就把全家的家務活都包了下來。母親再婚後﹐崔一平和繼父以及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妹相處得非常好﹐感情很深。一家人吃飯,崔一平總是凈揀弟弟妹妹不愛吃的菜吃。崔一平還常常給勞累了一天的繼父洗腳按摩,鄉親們都稱讚一平是個難得的好娃。

隨着時間的流逝,安然身上的缺點越來越多地暴露出來。同學們原本就因為安然有肝炎比較疏遠他,而長時間的相處后,更發現他的脾氣古怪偏執,這樣一來願意和他說話的人就更少了。安然卻喜歡和別人聊天,但是跟他聊天不是交流﹐而是聽他漫無邊際地瞎扯。就連和崔一平在一起時,也是安然說的多,還經常搶話,不讓別人說。

安然精力充沛喜歡晚睡晚起,大冬天的晚上,寒風凜冽,他常脫光了在公共水房裏用冷水沖洗,經常讓裹得厚厚的同學們一進水房就嚇一大跳。很多同學都認為此舉有傷風化,也有同學委婉地勸安然注意身體別感冒了,安然卻一點也沒聽進去。

安然有兩個枱燈﹐晚上大家都要睡覺了﹐他卻開着看書。買了電腦後,安然經常在晚上用電腦,但他不喜歡用耳機而是用音箱,聲音不小,有時候一吵就是通宵。同學礙於情面開始還忍着,實在翻來覆去睡不着后,對他說:“安然,別太刻苦了,該睡也得睡啊。明天早上還要上課呢。”安然聽后說:“馬上,馬上就睡。對不起,對不起。”但是安然說完后依然照看不誤,氣得同學一把扯過被子蒙住腦袋,憋了一會兒,乾脆爬起來衝著安然吼道:“你不睡覺也不能不讓別人不睡吧。要看到樓道看去,沒見過你這麼自私的人!”吵鬧聲驚醒了其他宿舍的同學,頓時罵聲四起。崔一平趕緊下床,勸兩人:“別吵了,深更半夜的,安然你也別看了,大家睡覺睡覺,互相體諒一下。”安然見同學發了火,也趕緊道歉關電腦滅燈。但是本性難移,一到晚上安然照舊我行我素。同學只好不停地提意見,崔一平不停地當和事佬。最後大家都去買了床簾,一睡覺就把自己封閉得嚴嚴實實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人和人在一起時,總不免要相互比較,哪怕是在好朋友之間。安然雖然從小學習優異,但到了北大這樣一個全是尖子中的尖子的環境下,他的優勢並不很明顯,相反倒是來自河南農村的崔一平卻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拿獎學金,這讓安然心理很不平衡。崔一平和安然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遷就着安然,但安然並不認為這是崔一平的好意,反而認為這是應該的。

尤其可氣的是,崔一平的人緣不錯,特別是女生都喜歡和崔一平聊天。崔一平性格溫和,比較害羞,見了女生還沒說話臉就紅,偏偏不少女生就喜歡找他說話,喜歡看他那害羞的勁,而見了安然就冷若冰霜,彷彿避之不及。好幾次,安然見崔一平和幾個女生有說有笑的,便想過去湊熱鬧,誰知安然剛走過去還沒說幾個字,女生們紛紛找理由離開。崔一平也沒細想什麼原因讓她們離去,依然樂呵呵地瞅着她們的倩影,耳邊還迴響着銀鈴般的笑聲。

等崔一平咧着嘴轉過頭,才發現安然充滿血絲的雙眼裏像兩團烈火在熊熊燃燒,崔一平嚇呆了,半天才冒出幾個字:“你,你,這是,是怎,是怎麼了?”安然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逬出來一句:“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說完絕袂而去,留下崔一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另外一件刺激安然的事情是崔一平的生日。2003年10月28日崔一平過生日的時候,班委會代表全班同學送給他一張賀卡,裏面寫着:“總之,你的優點多得說也說不完”。安然看后,心裏很難受,為什麼自己過生日的時候就沒有人記得呢?為什麼沒有人對自己說其實你也有很多優點呢?為什麼自己會得那倒霉的肝炎?為什麼老天爺對自己這麼不公平?

在安然表面張揚驕傲的背後其實隱藏着他深深的自卑,有時候極度的自尊和自卑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在滿場的熱鬧中,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的安然神情是那樣的落寞和孤寂。

身為好朋友卻得到了大家不同的待遇,而且是天壤之別的待遇,安然的心裏越發難受和不平衡,從小的孤僻使他不善於和別人溝通,有心事也沒有什麼人可以傾訴。在崔一平越來越受到大家喜歡的同時,安然卻越來越不喜歡他了。安然認為崔一平之所以要對自己好,不過是虛情假意想利用自己收買人心。一有了這樣的想法后,安然看崔一平越來越不順眼。

安然從小被母親寵壞了,不但不會打掃衛生,而且自己的東西也不愛收拾,桌子和床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堆了一大堆,被子也不疊,垃圾亂扔。學校每月要查一次衛生,檢查結果要納入學期末的成績排名綜合評分,關係到獎學金,所以大家都很重視衛生檢查,各個宿舍的學生都很積極地大掃除。而在安然那個宿舍﹐一般都是三個人打掃衛生。一到打掃衛生時,安然就不見了,大家只好不管他。由於宿舍里有一個肝炎患者,所以他們打掃時經常使用消毒粉,而安然對此非常敏感。

一次打掃衛生時,三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才把宿舍收拾得乾淨利落,正當大家鬆了一口氣時,安然卻不知從哪跑回宿舍,剛拖乾淨還濕着的地上馬上印上了幾個鮮明的腳印。崔一平一把拽住安然,說:“老兄,拜託,你看看地上又髒了,等幹了再進來吧。”自知理虧的安然正想退出去,但是他聞到了那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強烈的自卑感極度膨脹起來,他生氣地沖大家吼道:“不想跟我住就搬走啊,怕我傳染給你們肝炎趕緊滾啊!我讓你們消毒,消毒!”安然一邊咆哮着,一邊在地上亂蹦亂跳,地面上滿是鞋印,而檢查團馬上就要來了,另外兩個同學已是怒目相向。

崔一平拉着安然往外走,安然一把推開他,說:“河南佬,走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們河南人沒一個好東西,你滾開!”崔一平一直都很介意河南人的名聲,聽見安然這麼傷人的話,氣得渾身發顫:“你說話要負責任,河南人招你惹你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崔一平第一次和安然吵了起來。崔一平覺得自己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心裏委屈死了。吵鬧間檢查團就來了,結果可想而知。安然和崔一平之間的友誼出現了裂痕,而且一裂到底,兩人視如陌路人。

從此,安然更不注意衛生了,常常有意無意的把宿舍弄得髒兮兮的,害得宿舍的衛生檢查老不及格,直接影響了大家在期末的綜合評分,而受影響最大的就是崔一平。崔一平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他深知身為小學教師的父母那點微薄的工資要供養三個孩子讀書是非常困難的。而學校的獎學金對崔一平來說則是減輕父母負擔的最好途徑,因為他有實力拿到獎學金,而一等獎學金一直是崔一平追求的目標。

可是自從安然的敵意逐漸增加后,他們宿舍的衛生分就沒有及格過,雖然崔一平的考試成績很好,但衛生加分不高,一等獎學金一直也沒有得到。鬱悶的崔一平在電話里跟母親抱怨道:“媽﹐我現在考不到第一名了。文化考試我是班裏前五名﹐但是因為衛生分低﹐總積分不高,所以我老也拿不到一等獎學金。”做母親的只好安慰孩子別太在意了。

2003年崔一平回家過春節的時心情很好,對母親說:“媽,我們那個北京的同學準備出國了,如果他走了,那我從此就不用跟他住一個宿舍了。”崔媽媽聽了當時就責備兒子說:“我真為你傷心,你肚量怎麼會這麼小,怎麼不能容忍同學的缺點呢?誰都有缺點的。”崔一平委屈地回答:“北京市那個同學品質太差勁。你不信去問問﹐他跟我們班好多同學都打過﹐吵過。”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崔一平說:“媽﹐我忍忍﹐我躲着他還不成嗎?”

但是安然並沒有因為崔一平的退讓而有所收斂,他常常有意無意地製造些刁難崔一平的機會。大二下學期的一天晚上,安然躲在自己的床里擺弄着什麼東西,弄出“嚓、嚓”的金屬碰撞聲,一會,安然伸出頭來問宿舍里的一個同學:“你有刀嗎?”同學說:“沒有,你要刀幹嗎?”安然陰笑了兩聲,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崔一平,又縮進了自己的床里。坐在一邊看書的崔一平表面上很鎮定,但是聽到安然那樣的問話和笑聲,心臟一陣狂跳,大氣都不敢出。

崔一平的柜子在靠門的地方,安然進屋的時候,不是用手開門,而是一腳踢上去,門咣當一聲撞在崔一平的柜子門上,久而久之柜子門都被撞裂了,崔一平只是默默的修好自己的柜子,沒有吭聲。

窈窕淑女美,冤家共求之

大三上半學期,崔一平搬到了另一個收費更便宜的宿捨去住了,他以為自己這樣總算可以擺脫安然的噩夢了。但是造化弄人,冤家路窄,崔一平和安然居然喜歡上了同一個女生。

安然一直認為自己是在2002年10月19日那天和那個女孩確定的戀愛關係。那時剛入學沒多久,一個叫劉微瀾的同班女生引起了安然的注意。劉微瀾有着小麥色的健康皮膚,活潑開朗,這種陽光的氣質是安然所沒有的,這也正是劉微瀾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很快,安然開始追求劉微瀾。一次課後,劉微瀾回到宿舍,突然在自己的課本里發現了一封信,頓時宿舍里熱鬧起來,紛紛要她招和誰談上了?大家搶過信,急不可耐地看署名,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是安然寫的求愛信。

身為同班同學的劉微瀾自然知道安然的怪異脾氣,劉微瀾並不喜歡安然,但是又不敢過於得罪他,有時候也和他說一兩句話。安然得寸進尺,開始整天圍着劉微瀾轉。上課的時候,哪怕劉微瀾身邊的位置有人,他也會走到那位置旁邊站着,一言不發看着那人,直看得別人發毛離開為止。漸漸地,沒有人敢再和劉微瀾坐在一起了。

安然和劉微瀾坐在一起時話並不多,安然只是偶爾問幾句話,或是拿起劉微瀾的書籤一類的小玩意把玩一番。課餘時間,劉微瀾盡量躲着安然,女生宿舍男生不能進,安然就打電話,劉微瀾自從和安然通過一次話后再也不敢自己去接電話,同宿舍的姐妹也約定只要是安然打宿舍電話就說劉微瀾不在。安然又打劉微瀾的手機,但她從來不接。安然乾脆發短訊告訴劉微瀾:“一聲鈴響,祝你快樂;兩聲鈴響,表示我想你;三聲鈴響,就是我愛你。”

同在一個學校一個班級,要想躲開是很難的。一次下課後,安然一直跟着劉微瀾,從食堂到宿舍樓前,始終不離開。劉微瀾忍無可忍,對安然說:“你幹嘛老跟着我?該幹嘛幹嘛去。”安然也不生氣,說:“我有話跟你說,咱們找個地方坐坐吧。”劉微瀾也想找機會把話說清楚於是就同意了。

兩人來到了小花園,花園裏到處都是一對對的情侶旁若無人地親熱着。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餘的長椅,劉微瀾嚴肅地坐下,身體綳得僵硬。安然在她身邊坐下,手自然地就搭到了劉微瀾的肩上。劉微瀾一側身,安然的手就滑了下來。安然尷尬的笑笑說:“瀾,你別這樣好嗎?都什麼年代了,再說你是我的女朋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著手又搭上去了,劉微瀾厭惡地掙開他的手,生氣地說:“誰是你女朋友?你放尊重點,我們只是普通同學關係。”

安然也不怎麼生氣,只是說:“女孩嘛,都比較任性,我說你是就是。反正誰也別想把你從我手裏搶走。”說完,安然一把摟住劉微瀾,撅起嘴想吻她,劉微瀾使勁掙扎着。安然生氣了,惡狠狠地說:“我就不信了,我想要的還得不到了。”

劉微瀾好不容易才掙扎出來,一路狂奔跑到保衛處報案,劉微瀾哭泣着講完后,保衛處的人卻回答道:“安然不夠處分條件,我們不能處理。”劉微瀾氣得柳眉倒豎,沖他們喊道:“非要出事了才能處理啊?你們怎麼保衛我們安全的?”緊跟而來的安然跑進保衛處說:“對不起,我女朋友跟我鬧彆扭呢,對不起啊。”劉微瀾見安然跟來了,只得逃回宿捨去。姐妹們都替劉微瀾抱打不平,但誰也沒有好辦法。劉微瀾只能哀嘆自己命苦了。

安然追求劉微瀾的情形崔一平都看在了眼裏,說實話,他也很喜歡劉微瀾,看着劉微瀾日漸憔悴,崔一平很心疼。但崔一平從來不敢在安然面前表露出一點喜歡劉微瀾的意思。自從崔一平搬到另外的宿舍后,安然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劉微瀾身上。安然和崔一平的關係好像沒有從前那樣緊張了。

2004年的冬天是一個暖冬,崔一平出去玩,回來在公共汽車上發現劉微瀾也在這輛車上,於是兩人同路回校。進了校門,劉微瀾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臉色變了,卻沒有接電話。崔一平猜可能是安然,但又忍不住問:“是他吧?”劉微瀾點點頭,沒有說話卻神情凝重。崔一平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互道珍重告別。

晚上崔一平失眠了,劉微瀾蒼白的臉色和鬱鬱寡歡的神情讓他放不下。崔一平在床上輾轉反側,終於拿起手機給劉微瀾發了一條短訊:“微瀾同學,人生的不如意有很多,一切都看開點,退一步海闊天空。我會始終支持你的。”崔一平也不知道是不是表達了自己想表達的意思,但他並沒有期望劉微瀾會回信,誰知劉微瀾很快就回信道:“謝謝你,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從那以後,崔一平和劉微瀾開始了短訊聯繫。在一來二往的交流中,劉微瀾不禁漸漸被崔一平的優秀品質所吸引,而劉微瀾也激發了崔一平的男兒豪氣,怎麼可以讓自己所愛的女孩整天擔驚受怕呢,愛她就要給她關愛和安全感。其實崔一平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那就是給安然一點顏色看看。你安然苦苦追求不到的人,被我追到手了。想起從前安然欺負自己的情景,崔一平就恨不得馬上告訴安然,“劉微瀾不要你,她喜歡的是我!”

崔一平決定和劉微瀾正式公開地談戀愛,他把這個想法告訴劉微瀾后,劉微瀾既感動又擔心,感動的是自己沒有看錯人,擔心的是安然會報復崔一平。崔一平拍拍胸脯說:“男子漢大丈夫,行得正走得直,有什麼好怕的。你放心吧,沒事。”

2005年3月,崔一平和劉微瀾正式談起了戀愛,積蓄了很久的感情一旦有了釋放的出口便分外的濃烈熾熱。兩人形影不離,濃情蜜意儼然一對模範情侶。情到深處不免卿卿我我,有時在教室里,崔一平和劉微瀾在安然的面前也有親熱的動作,絲毫不避嫌。安然只能看在眼裏恨在心裏。

安然自然覺察到了劉微瀾和崔一平的不尋常關係,為了表現對崔一平的仇恨,他總是作出一些異常的舉動,但這時他與班裏同學的關係也如冰霜,輿論都不支持他。同學們都向學校反映過安然的種種異常行為﹐聯想到當時沸沸揚揚的馬加爵一案,2004年12月,2002級學生集體寫了一封要求安然退學的信給學校,在信中列及了安然的種種異常表現,如上解剖課不給動物打麻藥而直接解剖,糾纏威脅女同學,隨意翻看別人的物品等,希望學校能讓安然退學。2005年春季實習的時候,同班沒有一個學生願意跟安然住在一起﹐最後安然一個人被安排到了一間小平房。

這些事對安然打擊很大。半夜裏安然哭着給母親打電話說:“媽媽,我好怕啊,就我一個人住這裏。他們怎麼這麼對我?我都幫過他們啊!我真是心灰意冷!”因為安然的事﹐母親經常被叫到學校﹐安然的母親當時曾想,既然都這樣了﹐乾脆這學期上完不上了。沒想到就在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候﹐慘案發生了。案發後﹐警察竟然在安然宿舍里搜出了5把刀。

豆萁互相殘,生死兩茫茫

安然的心緒一直不寧。同學對他的孤立,已經讓他很難受,而劉微瀾和崔一平談戀愛的事實更讓他的心情雪上加霜。安然一直想找機會跟崔一平攤牌,但說些什麼他也沒有想好。2005年6月24日晚,崔一平去教學樓3樓的電化教室上網,安然也跟了過去。安然走來走去,心神不定,一會兒回宿舍,一會兒又回到電化教室,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幹什麼。安然沖了一個冷水澡后,決定找一個沒有其他人的時機和崔一平好好談談,他想讓崔一平知道自己很愛劉微瀾,而且會一直等到劉微瀾回頭的那一刻。

第二天早上5點左右安然就醒了,他本來打算利用9點前去做家教的這段時間看看專業書。但是安然突然想起穿的白大褂髒了,就把白大褂放在宿舍一個粉色的塑料桶里,拿到四層水房泡上。然後安然想到﹐昨晚在三層的電腦房用完電腦後可能沒關機器﹐就又下樓到了三層的電腦房想把機器關上。

進了電腦房后安然看見崔一平一個人坐在電腦房內東牆處一台電腦旁用電腦﹐安然進屋時崔一平看見了,但是兩人沒有說話。安然心想,這時候沒有別人,正是跟崔一平談話的好機會。安然正想走過去,突然發現自己光着膀子,穿了一條大短褲,腳上是拖鞋,覺得自己這身裝扮不夠正式,安然不想讓崔一平瞧不起他。

於是安然回了趟宿舍,換了一條淺藍色運動褲,一件深灰色前胸有“大力水手”卡通圖案的短袖圓領T恤衫,腳上穿了一雙白色襪子,鞋子是德國產的皮鞋。換完衣服后,安然將頭髮梳了梳,想到如果和他單純地談可能起不到感動他的目的,就想帶把刀,在和他談的過程中用自傷的手段在他面前證明,自己是真心愛劉微瀾的。

安然將平時做飯用的菜刀拿在手裏,又帶上了從網上訂購的單刃匕首,別在了右後腰的皮帶上。安然怕出門被別人看見不好,他從宿舍里隨手拿了一個空的白色膠袋,將右手拿着的菜刀卷了起來。T恤衫放在了褲子外,遮住了腰間的匕首。之後安然就要出門時,又突然決定戴上醫用塑料手套。到了四樓時,安然把菜刀藏在了四樓樓梯門后。

當安然帶着刀再次找到崔一平的時候,崔一平正埋頭看電腦。安然站在他面前說:“崔一平,我想和你談一談。”崔一平抬起頭來,對安然說:“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我現在沒有時間。”安然有點生氣,說:“崔一平,你別給臉不要臉,今天咱們必須把話說清楚了,否則你別想出這個門。”

崔一平啪的一聲扔掉鼠標,站起來大聲說道:“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安然,我早就受夠你了。要玩你自己玩吧,我沒工夫陪你玩。”說完,就要往外走。安然趕緊攔住崔一平:“不行,你不能走。你幹嘛去?你是不是去找她?我不准你去找她!”崔一平笑了笑說:“我就是去找她,怎麼你嫉妒了?!可惜啊,劉微瀾是我崔一平的女朋友!我想找就找,想抱就抱。沒辦法,人家就喜歡我這個河南人,不喜歡你這個北京人。你羨慕吧!但你小子只能做夢去吧!”

崔一平沒有注意到安然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他一邊哈哈笑着一邊推開安然向門口走去。崔一平最後幾句話嚴重刺激了安然,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安然馬上追了出去,嘴裏喊着:“崔一平,你給我站住!”追到四樓平台時,安然拿起事先藏匿在四樓門后的菜刀朝崔一平砍去,崔一平措手不及,頓時血流如注,菜刀掉在了地上,安然就用隨身攜帶的尖刀刺。這一過程持續了約十幾分鐘,直到在崔一平身上留下了80多刀。然後﹐安然倉皇逃回了自己的宿舍。

當晚,安然就被警方帶走。

北大學子80多刀殺死同學,立即在京城引起巨大轟動。安然殺人案很快進入司法程序,北京市人民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向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在法庭上,面對公訴人的詢問時,安然不是搖頭就是點頭,要不就從嘴裏蹦字,沒有一句完整的話。他只是最後擠出一句“我認罪。其他的事情我不想說。”公訴人宣讀了同學證言后,法官問他有什麼意見,他乾脆地說:“污衊!”或者說:“很惡毒!”法官問:“你與崔一平有什麼矛盾?”安然回答:“我與崔之間沒有過不去的,不知道怎麼就……”說著,他就哭了起來。

事發后最傷心的莫過於雙方的父母。安然的母親說﹐安然很喜歡學醫﹐想當一名好醫生。上北醫后﹐安然看了《吳階平傳》,對母親說:“我選擇學醫真是選對了。我很希望在學術上能有一番成就。”

對於崔一平的母親而言﹐失去兒子就好比天塌了下來。崔一平去世后,她一直精神恍惚﹐無法堅持教書工作。她說:“沒有不想娃的時候。晚上老夢見他笑﹐在跳水﹐在老娘舅家幹活。想找娃的缺點埋怨他,找不到。”

而對於安然的母親來說﹐縱然安然有心理疾病﹐縱然他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那依然是她的兒子﹐為了求得原告的諒解﹐為了法院在做出最後判決前能酌情考慮從而保住兒子的性命﹐51歲的她奔走在親朋好友之間﹐希望能籌滿原告提出的40萬元賠償款。

2006年3月14日,湊足了“救命錢”的安然母親,就民事賠償部分與崔一平的家長達成調解,安然賠償死者崔一平父母40萬元,崔家自願撤訴。3月22日,法院對安然的刑事部分作出死刑緩期2年執行的一審判決,但對於崔一平的父母要求北京大學的賠償,法院認為,北京大學不是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合適被告,駁回了他們對北京大學的起訴。

至此,這起備受關注的北大學子殺人案塵埃落定。

心理專家認為,根據安然的表現可以基本診斷為自戀型人格障礙。最嚴重的自戀型人格障礙患者可稱為“極端自戀”。在極端自戀者心中,他只把自己當作人,而其他人都是“物”。在宿舍這樣狹小的空間裏,每個人都最大限度地暴露在別人面前,對於追求完美的自戀患者來說空間和心理上的安全感都降低了,使得他更關注自己的感受和利益,對其他人的感受嚴重缺乏同情心,“感同身受”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講是非常陌生的,這使得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去傷害其他人。

現代文明的教育就是為了使青少年學生涵養正氣,培養健全完善的人格,從而學會自尊及尊人,自愛及愛人,自強及強人。反思我們的教育,不難發現恰恰缺乏了做人的教育,缺乏善待生命的教育,缺乏相應的守法教育,缺乏應對危機的心理教育。

安然的母親曾向司法機關要求對安然進行精神病學鑒定,檢方提供的一份精神病學鑒定結論稱,安然屬於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但是,安然卻是一個社會病人,而且病入膏肓。他首先應該得到的是教育的救贖,心理的醫治,最終才是法律的制裁。然而,我們卻失掉了教育的先機,作為孩子的父母、教書育人的師長難道可以免責嗎,作為厚德載物的高校難道可以免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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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中國大案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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